星熠认真地点头:“嗯。”
“……”怀兮气一窒,放下酸奶罐儿,耐着性子说,“星熠宝贝,是这样的——你以后大了就会懂,爸爸妈妈也不是一出生就是爸爸妈妈的,他们也会有自己的事要做——就比如,比如他们有各自的工作,有时候会很忙,照顾不到你而已。”
怀兮又凑过来,嬉笑着哄着小孩儿:“宝贝,你今晚想干什么都行,跟姐姐提什么条件都可以——晚点儿了如果你睡不着想出去,姐姐可以带你出去看夜场电影!”
星熠还没在晚上看过电影,这会儿两眼一亮:“真、真的?”
“当然了。”怀兮点头。
“好、那好吧……”星熠眨了眨潮湿的眼睫,这才似懂非懂地点了头,也不抽泣了,小心地吸了一口酸奶,又瞧着陈旖旎,嘱咐道,“妈、妈妈……那、那你和爸爸忙完工作,明天一定要来、来接我哦。”
陈旖旎点头,“嗯,一定。”
星熠还记得刚才妈妈抱他上来找怀兮阿姨之前,爸爸在车前抱了他很久很久。
爸爸用下巴抵了抵他的额头,说很爱他。
于是又认真地补充道:“爸、爸爸也要来接我哦,我很听话的——妈妈爸爸要一起来。”
“好,没问题。宝贝,今晚实在对不起,”陈旖旎站起来,还是有点儿歉意地摸了摸小朋友的头,柔声道,“妈妈爱你。”
星熠抬起头,“也爱妈妈。”
陈旖旎笑了笑:“妈妈走啦?”
星熠点点头,还是依依不舍的。
陈旖旎也不舍地看着星熠,向门边走,扬手对星熠和怀兮一一道别:“我走啦。”
怀兮起身,跟过去送她:“放心吧,你们玩儿开心点。”又凑到她耳边:“多少年没开过火了,是不是?都憋着呢。”
陈旖旎哭笑不得。
“我早就看到沈京墨的车在楼下了,”怀兮啧啧感叹着,“一家三口,真好。”
星熠在陈旖旎一脚跨出门之际,突然叫了一声:
“妈妈——”
陈旖旎回头。
星熠脖子伸得长长的,睁着一双黢黑眼眸,眼底还泛着红,露出个还没长出牙的粉色牙床,掐着小奶音,喊:“我、我也爱妈妈!”
“……”陈旖旎一愣,眉心展开了,笑着点头,“妈妈也爱你。”
星熠捧着个酸奶罐儿,砸吧了一下小嘴,又响亮地补充了句:“我、我也爱爸爸!”
小孩儿急切地说:“妈妈记得跟爸爸说——说我爱他!”
陈旖旎说:“好,我会告诉他的。”
怀兮忙不迭给陈旖旎往出赶,边回头对星熠说:“星熠宝贝,你真爱你爸爸妈妈,就赶紧放他们去做自己的事——这都几点了,你看看动画片都快放完了!不看啦?”
“——看!”星熠连声答应,咯咯直笑。
怀兮跟陈旖旎挥手道别,关上门,陈旖旎正要走,突然听怀兮喊了声:“对了星熠,姐姐家里有小蛋糕你吃吗——”
“……啊?”星熠犹豫一下,似乎在心念陈旖旎走没走,终是脆生生地答,“——想、想吃……吃!”
刚才哭哭唧唧的样子全然被抛之脑后。
陈旖旎要走,怀兮的声音又传来:“还是你爸爸妈妈做给你的爱心小蛋糕呢。”
“……”
*
沈京墨抽完了一整支烟,才瞧见那道身影依着月色,从公寓门前徐徐地晃出来。
一道人影落在雪地,以笔直一线,将雪色与夜色拉开。
雪早就不下,沈京墨却还是下了车,过去迎她。
不知怎么,在今晚这种目的明确的情况下,陈旖旎居然有点儿紧张。她双手落在大衣口袋,手好像还被他握着,手心已是一片热意潮湿。
一抬头,见那抹烟灰色从车门前出现了。
走向了她。
她伸出一手,攥了攥领口,脚步不自禁地放慢了些。
也朝他走去。
眼前男人总爱穿颜色与款式这样雅致的西装,显得身材修长笔挺,气势儒雅沉稳,笑意也是十分的斯文倦懒,包藏着蠢蠢欲动的野性。
她稍与他对视一眼,彼此的视线好像能在空气中擦出火来。
她突然就有点儿后悔了。
他朝她扬了扬手臂,好像是想抱她。一路天寒地冻,寒气就披拂了她一身。
她脚步在他面前停住,微抬头,对他盈盈一笑。
却没等他伸手,眼尾轻勾起,朝他潋滟地一瞥,径直地过他,直接拉开车门上去了。
沈京墨怀抱落了个空,见她消失在门后,收回手,插回自己的口袋,低头轻轻笑了笑,绕过车的另一侧,也坐了上去。
一车寂静被风雪破开。
陈旖旎一手支撑自己,靠着车门,见他长腿一收上来了,车门关上的同时,她淡淡说了句:“星熠说。”
沈京墨扣安全带的手顿了顿,转头,薄唇带着笑,嗓音低朗:“说什么。”
“——说。”
她这么将这个字咬在自己口中,好像拿了自己的免死金牌,却又倾了身过去,顺手将他的领带牵引住,拉着他,向自己倾斜。
她唇上气息也染上一层灼热的沙哑,在他唇边飘拂,“他说。”
他喉结滚了滚,又哑声问:“说什么。”
“他说,”彼此的目的已不言而喻,她用唇挨了挨他的脸颊。
“说什么。”
她闭眼,用鼻尖儿摩.挲着他的唇,声音沉沉落落的,“他说‘我爱你’。”
三个字骤然在他心间炸开。他循着她的气息,扳起她下巴,就捕捉到了她的唇。
他凉薄的唇就覆了上来。
一开始细致耐心地啄吻着她,与她交若游离地做着追寻彼此呼吸的游戏,后面直接将她的人从副驾驶上拉了过来。
……
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又飘起了雪。
车身没入雪色,在一条逼仄的小道旁侧,带动着周围飘飘扬扬的雪花,摇晃了许久,才与整片雪幕一起悄然平息下来。
拉回了一车沉默后。
陈旖旎疲惫地从他身上离开,车内空气混着汗液与彼此的体香,在这个燥闷的空间里浓稠地酝酿。
她还穿着高跟鞋,就势甩掉了,叮咣一声,扔到座椅下方去,抱膝,将自己蜷缩入副驾驶的座椅。
披上他的西装外套,与自己的大衣外套一起包裹住她。
她就那么敞着旗袍扣子,背身靠在车门上,侧头,点燃了一支烟。转头一望,夜色更浓,雪也下了好一会儿了。
刚才疯狂得她现在都缓不过神,有点儿头昏脑涨的。
沈京墨也迅速地整理好了自己,将衬衫纽扣扣好,凌乱领口整了整。他白色衬衫领口全是她斑驳的唇印。
男人侧颜依然倦漠,一道同样凌乱的刘海落在他眉下,如此一看,偏生有股子颠倒风流的味道。
说不尽也道不明。
他要去扣皮带,她却伸出一脚,给他的手带开了,没扣上。
又去扣。
她又是一脚。就那么将双腿横上他的腿,蛮横又霸道。
她指尖夹烟。指甲是鲜红的,烟也是一抹的猩红。眯着眼去看他,说:“别系了。”
他侧头笑着瞥了她一眼,“急什么?还没回去呢。”
“回哪儿?”
“回你家,”他打了个哑谜,靠了过来,顺手将她手中的烟劫走了,咬在自己唇上,又笑,“也是我家。”
“……”
她微微一怔,笑着吐了最后一个烟圈。
那幢公寓是他买给她的,她在巴黎上学的那几年,全然被当做一只金丝雀养在他的金笼子里。
他偶尔回来。可他的东西,日常用品,衣物鞋子,也在公寓里也越堆越多,几乎井然有序,一应俱全。
说起来,最后都不知道到底是他家,还是她的家。
还是他们的家。
他将车窗降下两指宽的缝隙,唇上还咬着她烟,让烟气与车内燥闷的空气徐徐逸散掉。
女士烟味道清淡,过滤不掉心口的燥闷。
她腿还那么横着,不依不饶的,他微微摆正了身子,也不去弄那皮带了,直接从腰上抽下来。然后将她的脚腕儿牢牢地困住了,“就这样,别动了。”
她讶异,“你干什么?”
他迅速地捻灭了烟,一回头对她淡淡地笑着:“这里太小,先回家。”
*
回家了她自然是没好果子吃的。
门还没开,他就将她按在了门边的密码盘旁边,两人相拥着缠吻了会儿,他一手箍住她后脑勺,低沉嗓音磨过她的耳朵,“猜密码。”
“不猜。”她挑衅地拒绝。
这里亮得彻底,她和他倒是一点儿都不避讳,也不怕一会儿会有人出来,一双眼眸也是埋着汹汹烈火一般,“有本事你就在这里……”
“那我就在这里,”他一口咬过她的话尾,唇也再次覆了上来,半抵着她被他吻到微微红肿的唇角,低喃道,“上你了。”
知道她是故意较劲儿,他就遂了她心愿。反正彼此,都是心甘情愿。都憋着火。
这里没有监控,不若刚才在车里,足够他们发挥得淋漓尽致,他的大衣外套很长很宽大,包裹住她双腿,掌着她纤腰。
借着光,看她眼中的笑意一点点地被撞得迷离又彻底。
……
一夜很长,一夜又很短。
她也是才知道,这么多年这个公寓都没有变换过密码。
是她的生日。
她从前还让他猜她在港城的公寓门密码。那时他偏偏不猜,在黑暗的楼道里惹得她缴械投降。
这一次她也偏偏不猜,他抵着她时,迅速地按了密码,然后带着她,一起翻涌到门后,开始一轮又一轮的掠夺。
然后就是沙发。
她有点儿后悔自己今晚挑衅了他,说她说不定会嫌弃他老了技术不佳还不持久。
现在看来,三样全然不存在。
他们变得越来越坦诚,要就是要,她说要,他就给。她在他面前,也向来是这样的。
可以前,那个最想要的,她却从来不敢说出口。
就是现在,她也不敢问他。
月光投在白墙上,两道身影掠过白墙,辗转在这间公寓的各个角落,在夜色之中,如梦如影,交织如幻。
其中有一次,如果她记得起来,应该是在浴缸,他捧她在怀,捏住她的脸颊放肆地亲吻她。
她几乎意识全无,像是被扔在一片柔软的云之上,脚落不稳,只有他扶着她了,她才能在这世间安稳。
意识稀薄之际,突然听他说了一句:“陈旖旎,我们结婚。”
“……”她浑然一震,浑身跟着一抖,被他这话刺激得就去了,浸在热水中,周身也渐渐泛起热意,她累得趴在他肩头,笑了笑说:“沈京墨,你知不知道,在这种时候提这种要求,真的很无耻。”
他捏起她下巴,哂笑着反问:“我无耻?嗯?”
“是,你真的好无耻。”她笑着笑着,语调突然变了,伴随着一声啜泣,“你真的好无耻……”
“怎么了,”他低头去看她,“哭了?”
刚捧起她的脸,就接触到她冰凉的眼泪。是真的哭了。
感受到他抱紧了自己,还来观察她,她想躲到一边,却无处可躲,只得埋在他肩头哭得更凶。
眼泪不受控制地一层层地浸泡过他肩头的皮肤,好像要生生地给他烫掉一层皮似的。
心也被烫皱了。
她突然哭的很大声,很大声。
其实今晚到现在她没少哭吟,更多的却来自于快慰。说到底也没掉下来眼泪。
可他现在从她的哭声中,听到了浓稠的悲伤。
他知道,她向来是不怎么在他面前哭的。
她抱着他哭了一会儿,正了正身,又去寻他的脸。他眉眼深沉地凝视她,眉心轻轻拢着,满脸都是担忧。
再也没了从前的嘲弄,抑或傲慢,抑或自大地想要将她据为己有的自私。
他刚才在认真地对她说:“陈旖旎,我们结婚。”
他伸手,温柔地拂去她眼角的泪花儿,边又低声问:“怎么哭了,嗯?”
她眼眶哭得通红,眸中偏偏还染着一层欢暧过后潋滟的氤氲,不受控地又落了泪,一时我见犹怜。
他于是又去吻她的眼角,尝到她眼泪的咸涩,心也酸涩着,沉声地问她:“为什么哭。”
她怨愤地瞪他,不回答,一伸手,将那花洒拨开了,举起来,直淋在她头顶。
冰凉彻骨,将她眼泪掩盖掉了。
“你干什么?”他不由分说地又给关了,将花洒从她手中夺走,不解地看着她,有点儿生气,却还是耐着脾气说了句,“水这么凉。”
她下巴微微抬起,傲慢地睨着他,声线很平稳地回答他刚才的问题:“我是觉得,遇见你,我太倒霉了。”
“……”
她说着,眼眶又红了几分,两行泪就砸下来。
多年后,头一次面对他哭得这么凶,泪水无休无止地从脸颊浸过,她抽抽搭搭的,后面几乎说不完整话。
“我好倒霉……”
他听她哭,一声又一声,仿佛刀刃在他心头凌迟。
他将她重新地揽回了怀抱,轻轻拍着她光滑单薄的肩背,像是安慰一个孩子,“乖,不哭了。”
104/112 首页 上一页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