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婕妤就曾在御花园堵住她,悄悄向她打听那晚的情况。
林若秋头也不抬的道:“身为嫔妃理当恭顺体贴,姐姐入宫资历久,自当知道祸从口出的道理,有工夫说些闲话,不如安生伺候太后要紧!”
说罢便带着丫鬟扬长离去。
钱婕妤气了个倒仰,她就是闲着没事才想聊些八卦呢——原本她是想巴结魏太后的,可如今太后也不要她伺候了,魏昭仪日日都来,把个长乐宫围得如铁通般密不透风,别人根本钻不进去。
尽管据她所见,太后娘娘似乎并不愿魏昭仪过来,脸上连个笑模样都没有,可她还是任由魏昭仪天天过来点卯,这对姑侄的关系也是够奇怪了。
比起宫中各处的暗流涌动,琼华殿里就消停多了,并非林若秋手段严厉足以约束下人,她根本用不着自己动手——皇帝夜夜都过来,这些人便如老鼠见了猫,哪有胆子说闲话?
林若秋则暗暗纳罕,虽然皇帝之前来得也算频繁,可也没现在这样勤快。如今他一掌灯就直奔琼华殿,正赶上用晚膳,之后便趁势留下,流程一丝不乱。
连太和殿那张书案他都命人搬过来了。
林若秋看在眼里,觉得她跟皇帝的关系好似调了个个儿,之前皇帝是把太和殿当做根据地,偶尔来她殿里散散心,如今她这里成了皇帝的新家。
当然,以皇帝的身份,他去哪里都该是主人。楚镇一来,林若秋便得往后站,她无形中觉得自己的地位被压低了。
这种鸠占鹊巢的做派换谁能忍,林若秋正待鼓起勇气宣示主权,可只要楚镇轻轻一挑眉“你不希望朕过来?”,林若秋便什么话也说不出了。
这世上拳头才是硬道理,她错了还不行么?
林若秋模糊感到,皇帝可能对那晚的事留有心理阴影,生怕再冒出个魏雨萱第二,他菲薄的男性自尊经不起这种打击——说不定皇帝还疑心是魏太后所为,为了家族荣耀,魏太后是连儿子都能利用的。
尽管林若秋觉得,魏太后按说不会这么愚蠢,魏太后当年虽由宫女擢升为妃嫔,可也是先帝爷正正经经册封而来,靠歪门邪道的伎俩就算能得宠,魏雨萱从此也再难抬得起头。魏太后最看重的就是自身与家族颜面,怎能如此轻重不分?
当然这些都不关林若秋的事,反正最终的结果于她毫发无损,倒是魏氏元气大伤,如今皇帝连长乐宫都懒得去了。
如今外头都在说皇帝迷恋女色而无视孝道,林若秋听了竟不知该悲还是该喜:莫非她真有妲己褒姒那样的本领?那她或许可以留名史册了。
与此同时,琼华殿的物资突然变得丰富起来,多到令人大开眼界的地步。原本尚食局尚衣局各处有了新花样都该送去太和殿请皇帝过目,但反正皇帝泰半时间宿在琼华殿中,未免来回奔波浪费力气,他们索性一股脑的送到林若秋这儿。
除此之外便是各宫主子送的香包甜汤等等,因屡次在太和殿扑了个空,便只好集中往琼华殿来——皇帝见不见是一回事,东西可务必得收,不然她们就赖着不肯走。
林若秋被这副盛况给吓怕了,她总算能体会到当皇帝有多么大的压力,想想琼华殿才这几个人林若秋都应接不暇,要应付满宫的乌合之众,皇帝哪有那个精神?
所以说楚镇也未必是专宠她,只是光处理每天堆积如山的奏章就够累了,余下的精力当然只能对付一人。
既然楚镇把她这里当避风港,林若秋也便学着他的模样窝在宫里不肯出去,只把红柳等人推出去做挡箭牌。
好在红柳她们几个做这些事是做熟了的,不外乎笑脸迎人,再多说几句毫无意义的客套话——东西照收,想见陛下是万万不可能的,陛下忙着呢。
当然也少不了她们的好处,各处上的贡,楚镇自己用不了多少,每每随手一指赏给底下人,就连招财进宝两个小太监都跟着受惠颇多,琼华殿没有主事的大太监,他们若做得好,日后自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这两人也不傻,知道在宫里当差,人情来往是免不了的——伸手不打笑脸人么,因巴巴的捧着一匣热气腾腾的点心并一袋金瓜子,赶去奉承廊下拿拂尘赶蚊子的魏安,“爷爷,小人一点心意,还请您千万笑纳。”
魏安看也不看那袋金子,只捻起一块糕尝了点,感慨道:“傻子,我还巴不得跟你俩换个位置呢!”
如今林婕妤宫里才叫炙手可热,区区赏赐有什么要紧,跟着皇帝才能喝汤吃肉。
早知如此,也许他该在琼华殿中结个对食,好歹能跟林婕妤搭上线——也许现在还不晚。
魏安看着一袭天青褙子的红柳,不由得轻轻眯起眼睛。
红柳原只在台阶下洒些水,好使院里更清洁些,免得尘灰呛人。谁知一抬头,就看到那唇红齿白的魏公公冲她眉开眼笑。
红柳脸上发烫,不知怎的却恼了,一摔门脚步咚咚进去。
魏安则靠着廊柱摸了摸鼻子,貌似……他方才被人当成登徒子了?虽说他的确有那么点想法,可谁会将一个太监当成登徒子?这姑娘也是奇人。
晌午过后,琼华殿便照常闭门谢客,再想来拜访只好等明日。林若秋瞧见红柳手中水盆空空,便想让她取些鲜果来解渴,谁知连唤了两声也没人应,不知是隔得太远听不见,还是这丫头心神恍惚没在听。
末了还是绿柳循声赶来,答应着去了。
楚镇停下手中朱笔,望着林若秋笑道:“她们好似不怎么听你的话。”
林若秋无奈道:“平常挺好的,大概是这几天累着了。”
都怪楚镇赖着不走,否则琼华殿哪来这些熙熙攘攘的人和事?
说归这么说,她还是顺手剥了一半橘子分给身边人,谁知楚镇刚咬一口便立刻皱眉,“好酸。”
“会吗?”林若秋疑惑的尝了尝,“挺好的呀。”
瞧楚镇那模样,仿佛连牙齿都麻倒了,她试着却挺正常,大概是孕妇的味蕾不正常吧。林若秋连忙夺下他手中的物事,“陛下快别吃了,不然伤了胃倒是妾的不是。”
楚镇却重新捻起一枚放进嘴里,继而望着她呵呵地笑,“朕骗你的,没想到你这么容易上当。”
呃,您是皇帝呀,能别这么孩子气吗?林若秋无端有种跟小学生谈恋爱的感觉,但看楚镇累了一上午的份上,就不跟他计较了。小学生就小学生吧,至少楚镇在家国大事上没犯过糊涂,他就仍是个好皇帝。
楚镇此时却没了批奏章的心情,反倒津津有味地看她吃橘子,盯了一会儿,若有所思道:“朕听说民间有一句话,叫酸儿辣女,你倒是挺喜欢吃酸的。”
林若秋:“……”
其实她也挺喜欢吃辣呢,只是最近嘴角总容易冒痘,又怕吃多了肚子疼,才勉强戒了。
虽说生男生女对她而言都差不多,可皇帝看来也许是不同的。倘若他命中注定只会有一个孩子,他当然希望是个男孩。
林若秋却没法做出保证,就连黄松年也只是叮嘱她安心养胎,余外再无二话。此事关系重大,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知生下来的是皇子还是公主。当然无论哪种,对宫里而言都是一件大喜事。
因此楚镇并没纠结这个,而是两眼温柔看着眼前的小女子,“最近想吃什么,想玩什么只管告诉朕,但凡朕办得到的,一定都给你弄来。”
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他哪晓得琼华殿的库房已快塞不下了,还想着往里填呢……林若秋思量片刻,小声道:“妾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陛下能否应允。”
楚镇用鼓励的目光望定她,“你说。”
“妾想,请永昌伯夫人来宫中小聚一日。”林若秋低头说道。她不知这合不合规矩,但她真的很想见一见王氏,一则,旁人耳中听到的总不够真切,她离家这么久,也不知他们过得好不好;二则,林若秋毕竟是头一遭生产,亟须有经验的妇人指点安慰,这宫里有生育经验的只剩魏太后,她总不能去向魏太后求助,王氏到底生过三个孩子,这方面理应懂得许多。
楚镇还以为是什么大事,闻言便笑道:“这也不难,只是等年关再说吧,如今你胎气尚不稳固,还是听黄松年的话,先静养一段时间。”
林若秋只求征得同意,日子当然是无妨的,闻言便抱着楚镇的衣袖使劲蹭了一会儿,权当撒娇。
真是不走心的争宠方式。
楚镇看着她眉眼弯弯的娇嫩面容,忽的突发奇想,“朕帮你取个小名怎么样?”
若秋一词听起来未免太正式了,且难免带着点秋天的凛冽肃杀之气——尽管跟林若秋的性子截然相反。
难得皇帝这样有兴致,林若秋自然举双手赞同,“您说。”
无奈楚镇在关键时刻也是够词穷的,想了半天也只道:“秋秋?阿秋?”
林若秋:……
您老这是在打喷嚏吗?
第43章 鸡丝
她一直对楚镇的文才很有信心——不为什么, 就是很崇拜, 可能是因为那篇贺文给她的震撼,她自己是绝对做不出的——如今却发觉偶像的形象有些崩坏,皇帝的诗才可能也就够做做贺文。
虽不至于因此鄙弃皇帝, 可林若秋却陷入深深的忧虑中, 还以为孩子出世后, 楚镇能帮着起个精致且不落俗套、富于内涵的小名,可连自己的名都起不好,怎么能指望他呀?
看来还是得她自己想法子,林若秋决定趁着养胎的这几个月多翻阅几本典籍,务必要找出一个响亮且朗朗上口的字眼,小名起得不好, 可是会给孩子带来心理阴影的。
她这厢暗暗筹划,楚镇则就手剥了一瓣橘子塞到她嘴里, 又睨着她道:“朕听说你派人送了东西往流芳阁去?”
林若秋正享受难得的下午茶时光,不想听见这句, 一时也拿不定主意皇帝是漫不经心还是故意试探, 便慎重答道:“魏选侍虽一时糊涂,却罪不至死,如今凛冬将至, 妾便胡乱送些棉衣过去, 省得旁人抱怨起来, 倒说陛下不念旧情。”
她知道楚镇心内一定还呕着气呢, 倒也不敢十分为其分辩——魏雨萱当然不冤枉, 但其中或许还有些别的缘故,只是谁都懒得去查证罢了。
“朕与她哪来的旧情,”楚镇的唇角绽开弧度,“朕只跟你有情。”
被他那双眼睛直勾勾盯着,林若秋真是快醉了。美色误人哪,可惜皇帝白生了这样帅气的脸,却能看不能吃,果然天下事就没有十全十美的。
林若秋拿扇子遮着脸,省得被他取笑。因着身孕的缘故,林若秋连胭脂都不擦了,脸上但凡有点红晕都很容易瞧出来,委实难以见人。
楚镇亦怕自己取笑过了头这妮子会翻脸溜走,便只清了清喉咙,正色道:“朕当然不会怪你,不过朕总以为她从前对你多有冒犯,如今她境况落魄,你该趁机出口恶气才是。”
林若秋愕然,“妾在陛下眼中就是这么一个气量狭窄之人么?”
楚镇亦惊愕,“难道不是?”
他揪了揪林若秋的鼻子,莞尔道:“朕怕你背地埋怨,因此才日日过来陪伴你,你说自个儿的气量小不小?”
嗯……貌似因果颠倒了吧,不过皇帝的话便是金科玉律,林若秋只好认栽,“陛下说是怎样便是怎样吧。”
她认命地继续吃起碗中水果,那碟橘子已被她消灭得七七八八了。
楚镇按着她的手,“别再吃了,等会儿还得用膳呢。”
当然是借口,现在才什么时辰?林若秋这才想起自己忘了给皇帝留点。这是今年最后一批上供的蜜桔,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
好在库房里还有剩。林如秋抱歉的朝他一笑,正要命人往库房再拿一篓来,可谁知楚镇却哑着声音道:“不用了,朕尝尝味道就行。”
说罢就含住她的唇。
“唔……”林若秋迷迷糊糊中发觉,皇帝还挺会说骚话的,是从那本春宫册子上学来的?可她一直以为那种东西只需要看图呢,原来还带文字版么?挺先进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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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着不知内情,虽则魏雨萱此事来得突然,众人皆保持着按兵不动的方针。因此琼华殿的态度就颇具指向性了,既然林婕妤主动嘘寒问暖,或许魏雨萱所获的罪并不十分严重?毕竟皇帝都没说什么呢。
甘露殿的侍女明芳到外头听了一溜墙角,回来便向谢贵妃报告,“如今人人都夸赞林婕妤心地仁善,太后娘娘从前对其多番为难,结果这回魏选侍出了事,林婕妤不但没跟着踩上一脚,反倒命人送去御寒的冬衣和炭火,这般心胸着实罕见。”
谢贵妃淡淡道:“魏选侍虽仍是选侍,尚宫局未必肯照原先的份例给她,林婕妤这回算是雪中送炭。”
明芳忿忿道:“她这是比照娘娘您的模样,也想博得贤名呢,也不看看她有没有那个本事。”
谢贵妃横她一眼。
明芳这才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她家娘娘本来就贤惠,怎能和林氏这种沽名钓誉之辈相提并论?因忙低头道:“林婕妤都自作主张,娘娘您若不送,似乎不太好。”
林氏不就是想把其余人给比下去么?若旁人也如此,那她的心意自然也称不上珍贵了。
谢贵妃有些踌躇,“可是陛下……”、
一个选侍不值一提,若因此得罪皇帝反而不妙。
明芳道:“陛下忙着呢,怎会理会这种小事?娘娘您是妃嫔之首,六宫的事原就该您做主,再不拿出点气魄来,难道让他们唯琼华殿马首是瞻?”
也是,皇帝若真恼了魏选侍,也不会容她苟活——说不定皇帝真正疑心的是长乐宫那位。谢贵妃沉吟片刻,倦倦道:“那便送吧,比照林氏那份,再多添一倍就好。”如此既不过分触目,也能恰到好处地压林若秋一头——不然她这贵妃倒成了摆设。
明芳满心欢喜地答应下去。
谢贵妃轻轻抬手,抚去眉心一抹折痕,她并不是存心与林氏打擂台,林氏的心性她看得清楚,徒有美色与福运,却胸无大志,这种人除非有人使劲在背后推动,自己是不会主动争权夺利的。
她所担心的是陛下,男人若真爱上一个女人,必然会竭尽全力给予她尊荣地位,无论那个女人多么不堪大用。
陛下,难道真是动心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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