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器不能想着,人家赚钱的工具,因此就排着队,不分昼夜的浇地。
马永红本来打算是晚上就行了,结果机器坏了,她都排好队了,要是再等着,小麦等不起,只能硬着头皮半夜里浇地。
一个人干,抱着管子给铺设好了,铺完了管子,先让人给看一眼,跑到家里面来的时候已经大黑了。
进门看到老奶在,她就放心了,“我怕她一个人,晚上要害怕。”
老奶刚烧了一把火,给水壶里面烧了热水,还煮了玉米面,上面馏了馒头,“慢慢妈,正好,你吃了再走。”
“我不吃了,我带着走,地里没人看着。”
来不及多说话,就看了一眼慢慢,抓着一个馒头,跑着就走了。
慢慢想着一起去,可是看着她这么忙,老奶又在这里,吃了一会儿就睡着了。
她睡着了,老奶不敢走,就在一边坐着,看着慢慢的腿上,都是蚊子包,膝盖上也是血丝丝的,孩子没人看着,就是这样摔打长大的。
老奶在心里,就翻来覆去的想,想人怎么这么狠心呢,亲孙女离着这么近,你都不照看一下。
儿子在外面做生意,儿媳妇带着孩子还得去地里农忙,孩子都不给帮把手,不说你一直看着,你就是看着忙不过来的时候看一眼孩子也行啊。
孩子听话,你到点了喊她在家里吃顿饭,晚上带着一起睡,不是多大的事儿。
老奶想着就心寒,她这个年纪了,孙子孙女都有,她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呢,但是就是最疼慢慢,不为了别的,慢慢最可怜。
所以逢年过节有来看她的,给带糖酥之类的好吃的,她都给慢慢吃,对着马永红也好,觉得不容易。
马永红这个人,做事说话特别的痛快,心眼也好,也能干,老奶就喜欢这样的人。
这些话,她不说,只是心里面想想,说了也白搭,大家伙儿也不在乎,谁能顾得上谁呢,她这么大年纪了,不挑这个刺儿。
只是等着马永红早上回来了,马永红看着老奶,心里面感谢的很,“亏了有您,不然这家里,我忙不过来了,慢慢都没人看着。”
“没事儿,向东家的,你婆婆一点也不帮你看着,你也别气。”
老奶坐在那里,她还是黑色的抹额,头发一丝不苟的都在里面困着,藏青色的偏襟大褂子,上面是老是的布盘扣,西安是黑色的裤子,绑着腿呢,一双小小的脚,跟糖三角一样的,前面尖尖的吓人。
第10章 姥爷
“咱们啊,凡事靠着自己,她不帮,有她哭的时候。”
老奶是民国的人了,一些东西看破不说破的,人不能老这样觉得自己赚便宜,你该做什么事儿的时候,就得去做什么事儿,你不做,后面等着你呢。
老二家里的,自从当媳妇嫁进来的时候,说句不好听的。就是有点好吃懒做,无病呻吟的,只要是见了你,不是这里疼,就是那里痒痒的。
总而言之,浑身上下没有哪一天是见了你不疼的,没有哪一次是浑身上下很精神抖擞的。
为的是什么啊,不就是为了少干活,不去地里面,这倒是享清福了,别人上地里干活的时候,她头疼,然后就在床上休息。
等着差不多时间了,就在家里面做饭,是有福气了。
现在不用带孙女,整日里带着顾青青当个宝贝一样的,不用给儿媳妇坐月子。
可是怎么就分不清里外呢,到头来,年纪大了,难道老两口还能自己有饭吃,靠着的不还是儿子儿媳妇,你干这样的事儿让人记恨。
不说你多能干,但是最起码该干的时候就得干,儿子不在家,儿媳妇忙不过来的时候,就是得给帮把手。
不然到时候孙女难道还能孝顺了你去?儿媳妇还能一心一意的捧着你,“凡事儿都记住了,天底下有好事,但是没有全让一个人给占了的道理,大家总得匀称着来,向东家的,慢慢多好,生女儿的福气,在后头呢。”
马永红听了,她肯定想不了那么深,自己都还是年轻的时候,谁又能想得到以后呢?
她现在就盼着张向东回来,看看到底赚不赚钱。
张向东是晚上回来的,一车的化肥在车上,两个人就卸货,借了人家的车,总得还回去不是。
卸下来就半夜了,张向东擦擦汗,看着慢慢趴在窗户上竟然没睡,他才想起来,打开车门,拿出来一个狮子狗,“给,拿着给你的。”
慢慢就从床上下来,跑到门口,张向东给她放到门口地上,“大狮子狗。”
他累死了,冲了一下就去躺着睡觉了。
马永红一直笑着,她在车上帮着递给张向东,张向东就背着到南屋里面去,手不吃劲儿,还是夸,“哟,你爸给你买的啊?真好看,这么大一只。”
这是慢慢第一次有玩具吧,狮子狗金黄色的毛,长长的,慢慢伸着手去摸,软软的,她瞧着没人看到她,拽下来一根毛,对着灯光看也是金黄色的,又去蹲下来,摸了摸那狮子狗的眼睛,慢慢才笑了笑,然后慢慢的就坐在上面去了,狮子狗是趴着的。
不大敢坐,但是马永红也看不出来闺女怂啊,只看到她慢动作了,笑着去把车上拿下来的衣服洗了,又拿着纸笔在那里算,看看卖多少钱合适,能赚多少钱。
你说累不累?
累。
可是日子有奔头,有奔头了,人就不觉得累了,有干头。
第二天就卖化肥去了,大家都要用的,不用地里面不吃劲,春天上化肥,夏天也要上化肥,秋天也要用化肥。
因为卖的价格便宜一些,而且是能给送到家里面去的,又有许多亲戚在里面,倒是不少买的。
张向东就给人家推着车子挨家挨户的送,谁家要的,就给送到家门口去。
化肥钱,都是等着秋天收成了以后,再去收钱的,因为农村钱不多,大多数是等着秋收了卖粮食,因此很多钱,都是等着年底去要账的。
虽然没看着实打实的钱,但是这账目在这里,没有人能赖账的,马永红算了一下,小赚了一笔钱,每天都是乐呵呵的。
慢慢擦了擦自己鼻子上的汗,她都三岁了,爱唱歌,不爱说话,没有人玩。
现在在姥姥家里待着,马永红跟张向东出去买化肥去了,她没地方去,马永红就给送到娘家妈家里去了。
去年小赚了一笔,年底过了个痛快年,这不是一春,俩人就又出去买化肥去了。
姥姥总是忙着,家里家外的忙着,慢慢就跟个小尾巴一样,只跟着姥姥后面走。
她戒奶的时候,就是送到姥姥家里来戒奶的,姥姥用鸭蛋黄给她戒奶的,养了一个月,才给送回去的。
她觑了一眼姥爷,姥爷坐在黑色官帽椅上,那官帽椅大概很多年了,扶手那里带着包浆的油亮。
姥爷坐在那里,还是问她,“酒在哪里了?”
姥爷很严肃,是干部,经常开会,当年主席没了的时候,去北京开过追悼会的,对着人也好,苦出身,可是就是爱喝酒,喝酒成瘾。
姥姥不给喝,整天给打游击一样的,把酒藏起来,慢慢作为小跟班,时常接受姥爷这样的灵魂拷问。
她低着头不说话,有点怂,对着姥爷不亲近,姥爷这个人,喜欢大舅家里的一对双胞胎孙子,喜欢男孩子。
“到底是放哪里去了?”
姥爷看着她不说话,酒瘾犯了,声音忍不住大了点,慢慢低着头,就开始哭了。
姥爷不喜欢听孩子哭,谁哭了都不带哄的,还要连带着挨骂,慢慢就抽抽巴巴的,“我要找姥姥。”
要下雨了,姥姥去背柴火去了,不能带着她,慢慢就哭,越哭越大声,一直哭到姥爷黑了脸,“不许哭了。”
他黑着脸,跟阎王爷一样的坐在靠背椅上,慢慢很敏感的,她很多事情都懂,知道不能哭了,自己擦擦眼泪,就到灶房里面的蒲团上坐着了。
果真没一会儿就下起来小雨了,姥姥背着那么一捆柴火回家,到了灶屋里面放下来,笑着看慢慢,“怎么在这里?”
慢慢没说话,只是笑,“下雨了。”
“对,下雨了,我去背柴火,不然没得烧火吃饭了。”
姥姥又去问慢慢,“你姥爷喝酒了没有?”
慢慢就摇摇头,她知道酒藏在哪里,就在她身后的柴火里面,可是她不说,就是不告诉他,喝酒不好。
姥爷一喝酒,就要喝醉了,喝醉了就要骂人,姥爷是苦出身,他几岁的时候爹死娘改嫁,他一个人在这边种地后来去了后爹那边,吃了不少委屈,天资聪颖,为着后来后爹不给上学,一气之下又回来了。
回来了顶立门户,白天上工,晚上识字,这村子里面的水利兴修都是他组织的,可是因为文化少,读书少了,最后没有大发展,还是到了县里面退下来了。
村子里有人当权利己,一些做法他看不惯,因此每每喝醉了,都要在家里骂一骂才好。
作者有话要说:
即使世界上没人理解我,我安然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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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假化肥
姥姥把柴火堆好了,地上掉的也都打扫干净,“给你煮疙瘩汤吃。”
慢慢就露着小米牙,“姥姥,我能吃两碗。”
姥姥才不信呢,小孩子的肚子,不如眼睛大,姥姥家里的碗,是土碗,很大很深的一个,慢慢顶多吃一碗。
切了葱花,然后有个泥巴捏出来的小灶,上面放着炒锅,外面是烟熏的黑漆漆的,就是这么一个锅,慢慢从小吃到的所有好东西,几乎都是出自于这口锅。
“给放点菠菜吃不吃?”
慢慢点点头,就坐在蒲团上,她总是很安静的坐在那里,有人说话合心意了就笑笑,不合心意了就摇摇头,大多时候一个人,都是面无表情的。
用面瓢撑了面,加了一个鸡蛋在里面,鸡蛋和面,用筷子三两下就成了小疙瘩,油里面带着葱花的香味,然后刺啦刺啦的加了水,这整个昏暗又带着柴火味的灶房就充满了味道。
慢慢转了转头,看了看外面的雨,给门做了个帘子一样的,越来越大。
她觉得很快乐,一种什么都不想的快乐,她也不会告状,也不会撒娇,很少哭闹,一些事情,也不知道是太懂,还是因为太不懂,这使得她跟一些孩子不一样,看起来更孤僻了一些。
姥姥做的疙瘩汤,汤色清,没有黏糊糊的感觉,汤就是汤,疙瘩就是疙瘩,吃起来有嚼劲的很,
把放在八仙桌下面的小圆桌拖出来,这就是平常的饭桌,慢慢坐在一把小椅子上,拿着勺子慢慢的吃,看到有葱花烧糊了,就挑出来放到一边。
觉得很香,也很好吃,姥姥就在一边收拾,家里不知道为什么,总也是收拾不完的伙计。
盖帘上面放着一摞子的煎饼,圆圆的像是明月,拿着喷壶在上面喷几下,然后翻过来放到一边,一连喷了十几个,姥姥放下来喷壶,把喷好的煎饼给叠起来。
这都是摊好的煎饼,能放一个月多呢,什么时候吃了,什么时候呀喷水,让干巴巴的煎饼变得潮湿,以至于不能一动就碎一地。
叠好了,姥姥就用包袱包起来,问慢慢,“吃不吃煎饼?”
慢慢摇摇头,她不吃煎饼,咬不动,不喜欢吃硬的东西,姥姥就拿了一小块冷馒头,给她泡在疙瘩汤里面,又是一种新吃法,慢慢拿着勺子吃的香。
她想着爸爸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数不清在姥姥家待了多久了,也不知道找妈妈,马永红给她放在这里了,她就安安稳稳的在这里待着,不哭不闹。
到家的时候幸亏是雨停了,马永红就在上面卸货,张向东在车下面等着背化肥。
“这次的便宜一些。”
“也便宜不到哪里去。”
马永红说着,掀开车棚上面的隔水袋,一下子就愣住了,化肥有撒出来的。
“哎哟,怎么就袋子破了呢?”
化肥的袋子最结实的了,平时大家都攒着,装玉米或者小麦,或者拆开了洗干净缝垫子的也有。
她给打扫干净了,开了袋的就留着自己家里用的,张老二家的背着手慢慢的走来,“回来了?”
马永红真不爱搭理她,点点头,“回来了。”
掀起来袋子,递给张向东,很吃力了。
“慢慢还在她姥姥家里啊?”
马永红就讨厌这个,你不带也就算了,管她在哪里啊?
没说话,张向东也不是爱说话的性格,张老二家的就在一边靠着墙,不生气,“在她姥姥家里,她姥姥伺候的好,好吃好喝的不得照顾好外甥啊。”
马永红脾气其实很爆的,直言直语的但是刚结婚过来的新媳妇,有些事儿就是受气,她忍着,说就说呗。
但是脸色控制不住啊,她不高兴,婆婆看到了还不高兴呢,心里面撇嘴,就是来看看的。
等着卸完货了,问张向东,“这次买了多少钱?”
“两千。”
“不少啊,也挣点钱了。”
张向东高兴,赚钱就没有不高兴的,今年本钱多了,赚的也比去年的多。
第二天早上,张向东给老太太送去两袋子化肥,马永红也没说什么,就是孝顺,她知道。
人家自己养的儿子,孝顺是应该的,给就给,她从来是不说什么风凉话儿的。
想闺女了,她走着去接慢慢去了,孩子几天不见,几天就变样了。
“妈,化肥先别买,我改天给你送过来。”
“我们不要,你留着卖。”
马永红不肯,“以前没有就没有,现在有了,自己用着便宜,给你你就拿着。”
姥姥怎么也不肯,她是不肯要女儿一点东西的人,要是日子过的好了,富足了,你给我我就拿着,可是自己日子刚见气色的,她去蹭女儿的,女婿怎么看?
慢慢看着马永红,拿着她的手翻来覆去,最后问了一句,“爸爸呢?”
“在家里卖化肥呢,忙不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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