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被重锤砸在心间,闷疼。
前面的绿灯开始倒计时,纪予把车安全停在线后,才说:“不是你错了,是他们的错。你的出生,是很多很多人的幸运,比如慧姨,薪姨,福利院的孩子们,以及哥哥。”
后排传来一声苦涩的轻笑,他回头看了眼。闻渺头靠在车窗上,安静着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可她的眼泪却像断了线的珍珠,一颗一颗滚落下来。
这一幕看得纪予脖子青筋全硬了,他移开眼,声音罕见的哽咽:“渺渺,你还有哥哥。”
话说完,红灯结束。他踩着油门,把车开出路口。
闻渺喑哑的声音再次响起:“我都已经把他从我的世界排除了,可他却这么突然的出现在我面前。我以为我不在意的,可是我发现我居然很难受……”
后面的话因为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纪予红着眼说:“难受是人之常情,因为渺渺看到了恶心的人,恶心的事。听话,就当他死了,就当他还在你的世界外,你要过得开心,别哭,要笑。我妹妹笑起来最好看了。”
闻渺破涕为笑,眼泪流进嘴里,咸咸的。她抬起手背狠狠擦了两下眼角,抽泣声渐渐变小。
良久,她说:“哥哥,谢谢你。”
纪予努力地勾了勾唇:“傻姑娘。”
哥哥的话让闻渺慢慢平静下来,缓过神之后,她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和想法太蠢太懦弱。
最艰难的时候她都没放弃生命,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这有什么的。
以后,不管是谁,都休想让她放弃活下去的权利。
之后一路无声,闻渺眼睛干涩,考完试出来到现在没吃东西,她现在又累又饿,就靠在椅背上闭眼休憩。
回到“江汀岸”,快八点,雪依旧下,雨倒是停了。
在路上,纪予给闻渺叫了外卖。仔细吃完饭,闻渺让他回去,并再三保证自己不会做傻事,会照顾好自己,纪予这才答应先离开。
纪予走后,闻渺拿出手机来开了机。
微信有几十条未读消息,十几个未接电话。电话基本是哥哥和奚梓打的,微信是好几个人发的。看了看,有奚梓,高阳,孟维,还有其他几个平时不怎么打交道的同学。
询问关心居多,也有好奇的打探。
闻渺给每个人简短回复了一条消息。
然后点开和顾酌的聊天界面。
最新一条,是今天下午考完试之后她发过去问他“你是不是提前交卷了?”,对方简单回了一个“嗯”。
再上一条,是家长会那天,她发过去跟他说“找到心愿姐姐了,我们在进门第二根路灯下等你”,对方简单回了一个“好”。
再上一条,是上上周末,她带着糖去找宋然,站在他家门口发给他说“我在你家门口,你给我开一下门呗”,对方没有回复,直接来给她开门。
只有顾酌没发信息,因为他直接去找她了。
她刚刚在江边看到他了。就在哥哥因为她腿麻走不了路,抱她上车的时候。
那边没什么行人,要发现一个人挺容易的。
他真的很厉害,这么短时间就找到了她。
不知道他回家了没有。
想发微信问他,却没个由头。
窗子没关严,寒风从缝隙里挤进来。
闻渺放下手机,走到窗边,关窗的时候顺带看了看纪予的车开走了没有。
忽然,她的视线一滞。
楼下那个人,好像是顾酌。
赶紧推开窗,探出脑袋去看,那道一米八几的身影就是顾酌!还没等她从诧异加茫然中回过神来,顾酌转身走了。
黑色的背影在夜幕里晦明晦暗,路灯拖出他一道长长的影子。
好像有什么东西冲破一层又一层的禁锢,疯狂生长。犹豫不过半分钟,闻渺穿上外套拿起钥匙跑了出去。
*
顾酌把摩托骑进院子,还没从上面下来,龙彪的电话打来。
他站在廊下,接起电话。
龙彪:“我听小勇说小姑娘被她那个哥哥带走了?”
顾酌:“嗯。”
龙彪:“她没什么事吧?”
顾酌:“嗯。”谁知道她有没有什么事,小姑娘哭得那么伤心,不可能没事。
龙彪又说:“待会我把钱转给你,他们都没收。”
龙彪这帮小弟很讲义气,顾酌以前冒着生命危险救下他,他们也把顾酌当老大。
顾酌:“不用转了,留着过两天请他们吃烧烤。”
龙彪知道他不差这点钱,不推辞。欣然接下:“也行。你回家了吧?”
顾酌:“嗯。”
龙彪:“今天够冷的,回家就好好洗一洗,去去寒气。”
顾酌没说话了。
龙彪:“挂了,过两天出来聚一聚。”
顾酌还是没说话,边等对方挂电话,边走到门口去关院门。
龙彪挂了电话,顾酌把手机揣回兜里,伸手去关门的时候,听到一串由远及近的脚步声,听频率像是在跑,哒哒哒的小皮鞋声,清晰回荡在寂静的巷道里。
接着,小同桌带着气声的沙哑嗓音传来――
“顾酌。”
他猛然抬眸,跨出门去看,小姑娘站在大榕树边的路灯下。她头顶的雪花打转,飘舞,从天际盘旋而下。
外面很冷,都没时间想小姑娘突然出现在这里有多么不可思议,他赶紧叫她:“进来。”
闻渺却没动,只是静静地看着顾酌,他穿着雨衣,形容狼狈,面皮愈加冷白,像是没有一丝温度。
心疼了。
想给他一点温度。
顾酌又说了一遍:“进来。”
声音寒冷得像含着一口碎冰渣冰说出来的。
说完也不管小姑娘是不是愿意进去,径直往屋内走。
闻渺握了握拳,给自己小小地打了一口气,抬脚跟了上去,还帮主人把院门关紧了。
回屋后,顾酌脱了雨衣和羽绒服外套,穿着一件浅灰色毛衣走到沙发边坐下。抬眸淡淡看着从外面走进来的女孩儿。
看了几秒,没忍住,极轻地笑了一下。
小姑娘今晚这身毛茸茸的兔耳朵衣服太可爱。
闻渺脚步微顿。
她从进门后就紧紧地抓着衣角。她本来就紧张,听到顾酌的轻笑声,更是紧张得眼睛的不知道要看哪里。
她停在屋子中间,默默打了好一会气,才抬眸看向沙发上的少年。
两人就这么静静互相对望着,谁也没说话。
顾酌就看着小姑娘先是一脸的紧张局促,然后她深吸了一口气,像下了什么决定似的,迈步慢慢地朝他走来。
他眉心跳了两下,觉得她今晚的行为有些无厘头。
正想着,闻渺他面前三步距离处停下,出声问:“你是不是去找我了?”
顾酌有些吃惊,不过他还是面不改色地说:“没有。”
闻渺不依不饶:“那你刚刚去哪里了?”
他随意扯了个谎:“考完试,跟朋友一起去吃烧烤了,刚从彪哥那回来。”
闻渺停了一会,肯定地说:“可我在江边看到你了。”
这下,顾酌没说话了。
“为什么撒谎?”
顾酌笑了笑:“怕你又冤枉我可怜你。”
闻渺抿了抿唇,又继续往前走。
这时,本来在狗窝里睡觉的千岁突然兴奋地朝她冲了过来。速度太快她退无可退,只能眼睁睁看着千岁跳起来往她身上扑。
耳畔立即响起顾酌无奈的喝斥声:“千岁,坐下!”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
像上天给了她最后一粒勇气之丸。
不叫不喊不挣扎,她稍稍调整了个方位,然后就放由自己向前倾倒。
还是有点怕的,怕撞疼他。
事实证明,她所有的担心都是多余的,顾酌接住她的时候,连哼都没哼一声。
本来就怀了心思的小姑娘没有马上从少年怀里起身。
时间像按了暂停键。
就连兴奋的千岁也乖乖蹲坐在旁边,睁着圆圆的眼睛好奇地看着他们。
怀里的人儿衣服料子很柔软,像抱着一团棉花,顾酌冷静地挪开左手,把它放在沙发扶手上,单手搂着“棉花团”。
两人靠得极近,闻渺的脑袋就靠在他紧实的胸膛上,仿佛能听到两人交缠的心跳声。
好像还能闻到她身上混着眼泪水味的香甜。
没多久,他用促狭的语气说:“两次了。”
“是千岁撞的。”
她的呼吸很轻。
顾酌轻推了一下,没推动,闻渺像只软乎乎的小猫咪挂在他身上。小猫咪从面颊红到耳朵根,慢悠悠抬起头来怯生生地与他对视。
一秒陷进顾酌深邃漆黑的眼眸里,贪念疯狂叫嚣着,闻渺脑袋费力地往上够,忍着紧张和羞臊想去亲亲他。
顾酌察觉到“棉花团”的意图,抬起左手来捏住她精致的下巴,声音平静的没有一丝起伏:“亲了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后还会有第三第四第无数次,你想好了?”
他冷静的样子好气人哦。
她气得狠狠咬了他的下巴一口:“你是不是不愿意?好多人都给我递情书,好多人想追我呢。”
猝不及防的这一下把顾酌咬懵了。
他刚要说话,一滴温热的液体忽然砸在脸上,一路下滚仿佛一只作祟的小虫。他当机了好几秒,顾不得去擦自己脸上的泪,揽着“棉花团”的手不自主收紧了一些,慌忙抬手去拭她眼尾的泪渍。
“又哭?”
小姑娘轻咬着唇,眼泪汪在泛红的眼眶里,刚刚那滴泪可能是实在没忍住了才落下去的。
都这种时候了,她还这么能忍。
他叹息:“小水龙么你是?”
闻渺眨了眨湿|漉漉的眼:“你不愿意吗?”
顾酌喉咙发紧。
小姑娘的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鼻音很重,很软,听起来特别委屈。仿佛只要他回“不愿意”,下一秒小水龙的眼泪就会如决堤之水,一泻千里。
所以那句“不是不愿意”卡在他的喉咙里,怎么也不肯往外蹦。
最终,他败给本心,表面上却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模样,声音也懒:“没有,很愿意。”
闻渺愣住了,他的这句话让她情不自禁地上扬了嘴角。
她垂下眼,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闻渺发愣间隙,顾酌倾身准确无误地在她粉嫩柔软的唇角边咬了一口。
醒醒吧,小同桌。
哥哥不是救命稻草,也不是情绪宣泄口。
不醒,你会后悔的。
这一下特意用了些力,闻渺果然被咬痛,立刻捂着嘴叫了一声:“疼。”
她用漂亮的挑花眼瞪着他:“你属狗的啊!?”
“我不属狗。”他一本正经回答,把她的小爪子从嘴边挪开,“我看看破了没有。”
还没看清楚闻渺就用力挣脱了他。小姑娘一手撑着沙发椅背,一手紧紧揪着他的毛衣领,报复性地啃咬起他的唇瓣来。
顾酌的身体一下子僵住,放在扶手上的手无意识紧抠进沙发里。
他很想把她推开,却怕再次看到她汹涌的眼泪。
小姑娘好像舍不得真的咬他,报仇似的啃了几下就收起牙齿,开始轻柔地描摹他薄唇的形状。
紧抠着沙发边缘的左手隐隐泛痛,手腕内侧青筋微微突起。他留存着最后一点微薄的意志,没有给她任何回应,这种状况下他回应就是真的狗。
倘若真回应了,过后连他都不会放过自己。
他不断告诉自己:
她只是情绪不稳定,只是一时冲动,只是把你当成一根救命稻草。
她现在脑袋发懵,这种过激行为只是情绪宣泄。
别当真。
也别回应。
他任由她胡作非为,抬起泛疼的手,指腹轻柔地擦去她还未干涸的泪。
这个非常规的亲吻持续了差不多二十秒钟。
最后添过顾酌湿热的嘴角,闻渺结束了这个单方面上赶着的吻。
心跳没有过快,脸却有点烧。
羞的。
毫不留情地拍掉固定在腰上的手,她退后站好,端起桌上装着水的水杯就要喝,迎上顾酌似笑非笑的目光时,她停下了。
紧张到口干|舌燥也得受着,他警告过的,是她自己没听。
可顾酌的反应实在出乎她的意料。
她很沮丧。
也不是没有回应,至少人家扶着你了,不是吗?
把杯子轻轻放下,她低着头说:“没破,皮厚。”
顾酌忽然就气笑了,谁有他的小同桌狗?
第29章 视频
他又笑她了。
闻渺转身就走,顾酌迟疑一瞬,起身抓起外套,拿了一把雨伞跟了出去。
闻渺越走越快,走到弄堂口,顾酌追上了她。她停下来,转身气鼓鼓地说:“不许跟着我,以后都不要再跟着我了。”
顾酌把打开的伞放到她手里:“最后一次。”
闻渺握着伞柄,红着眼,态度坚决:“不许就是不许。”
说完,她把伞塞回顾酌手里,转身奋力地跑开,跑出去差不多五十米远,确认身后没有脚步声,她才渐渐放慢速度。
*
期末考试结束这天在学校门口发生的事在各式各样的匿名群里多次被提及。吃瓜群众总结出了三个摸棱两可的结论。
一,3班两个小美人貌似是同父异母的亲姐妹。
二,闻渺的妈妈是小三儿。
三,夏玥的妈妈是只母老虎。
两天后,铭远出期末成绩。每个同学都要回去领成绩单,带回家给家长签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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