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啥呢,你自己看看你三叔那样子,像是不愿意的?”马菊英打开木头窗子,外面还有一层纸糊的窗扇,窗扇的中间贴着一小块玻璃,用来观察外面的情形。
刘思思伸过脑袋一看,就见三叔坐在院子里的磨盘上,手里捧着一双棉鞋,月光下定定的望着那双棉鞋,就跟一尊雕塑一样。
“不止我想,你三叔攒了二十七年的魂啊,早叫人闺女给勾走啦。”马菊英语气里不无酸气的说。
作者有话要说: 大嫂:凭什么骂我,我是进度条!
所以,摁个小爪爪,来个留言撒。
第10章
刘家老大是县一小的校长,有身份,进了村子,全村子只要能瞧见的人都得停下来跟他说叨一句。
就仿佛能跟校长搭句话脸上有光似的。
“我分明记得当初定的是英芳,咋现在变成杏芳了?”有人跟刘向党聊了几句,然后说。
另有人说:“不清楚啊,那俩姐妹花儿差不多大,估计英芳得在城里找干部吧。”
其实大家一咀嚼就咂出味儿来了,英芳到底是向阳公社第一个女教师,估摸着,不是干部赵家还真舍不得把她嫁出去。
“这家人连着倒了几年的大霉头,估计要转运喽。”几个再看赵铁全家,那眼神都跟往常不一样了。
当然,刘向党来谈定亲的事情,肯定也是悄悄的。
不过等他一走,方红霞就过来了:“成了啊杏芳,向前对你非常满意,刘家的意思,横竖已经订过亲,商量个结婚的日子,你俩结婚就完了。”
顾念还得熬枣儿,因为枣儿卖的好,赶不及等它慢慢冷,端在外头晾着呢:“妈你就不问问我的意思?”
“咋,你不是一直挺听话的,这会儿不愿意了?”方红霞有点吃惊,毕竟自己这闺女一直绵软,没感觉出来她有不满意的地方啊。
“财礼,彩妆,这些你们都谈了吗,刘家那么大的人家,人家还有俩儿媳妇呢,咱家条件不好,我怕要真嫁过去帮衬不到家里,你要怪怨我,我想考虑考虑。”顾念说。
方红霞脖子一下就梗起来了:“就算咱家家庭条件再不好,嫁妆不能亏了你,现在讲究三个八,洗脸盆、手电筒这八套衣裳,妈怎么也得给你备齐。”
顾念于是又说:“彩礼也是一桩事儿,妈你先甭那么热心,先想想彩礼吧。”
本来吧,方红霞吐口是要了三个八,也就是240块的彩礼,嫁姑娘等于发笔财,当然得狮子大开口的要一笔。
但是这边还没张嘴呢,就见英芳踢着脚的从外面走进来了,脸上瞧起来还气呼呼的。
“你咋又生气着呢,那个人呢?”方红霞赶忙追了过去,追着英芳的屁股问。
显然,毛文斌来过,不过估计跟英芳俩没太谈得拢,又悄悄的走了。
“妈,我是个成年人了,还是个人民教师,我有我的自由,你能不能甭啥都要问个遍的。”英芳气嘟嘟的说。
方红霞看看英芳再看看杏芳,一跺脚:“英芳你就后悔去,我今天非给杏芳拾个人不可。”
所以,等到晚上,赵铁全把顾念喊了过去,就说:“我们也不讲三个八了,就三个六,一百八十块的彩礼,杏芳,爸的手术做不做都无所谓,关键是要你到了刘家,能挺起胸膛做人。”
就这样,刘向党亲自给弟弟当媒人,不过两天的功夫,嫁妆和彩礼,就全都谈的妥妥当当了。
当然,既然亲是早就订好的,现在就是看结婚的日子,在结婚前,让俩小的单独出去走一走,处一处,磨合一下彼此的性格,也让彼此对对方有个了解。
刘向前的假期并不多,而且马菊英给大儿媳妇一句话说伤了,非得要撑个面子,第二天就约好上门串亲戚,也让俩孩子见个面。
当然,最重要的是给彩礼,这是结婚前最重要的一步。
一个姑娘养了十八年,要说结婚,最重要的可不就是那笔彩礼。
三个六是拿红纸包着的,由刘向前自己拿着,刘大柱和俩大儿子,俩儿媳妇并马菊英全都跟着呢。
这么一大队人进了上阳坡村,把全村的男女老少都给惹出来了。
大家明面上碍着大队书记的脸面啥都不敢说,但私底下都得疑惑一句,分明英芳变杏芳了,要说赵东光和赵铁全父子,看起来木讷讷的,私底下的行事,可真够滴水不漏的。
因为是周末,英芳也在家呢。
估计她和毛文斌的架还没吵完,因为原来每天晚上,她都得跑到村头去转一圈,昨天居然破天荒的没去。
正好刘向前进了家门。
成亲前的最后一礼,叫女婿认亲,这个认亲,可不止是认活着的长辈,还得认死了的。
英芳今天是给方红霞支到了后院的,三令五申不准她出来,当然,杏芳今天大是羞客,也得避闲,在后院呢。
俩姐妹听见前院一阵阵的嬉笑声,也是好奇,一起扒在门上看。
三个六的彩礼,六张摆成一沓,在盘子里摆着,得由赵铁全交到刘向前的手里,然后由他捧着进厅屋,给刘家的祖先们上柱香,磕个头,这个女婿,就算是见过刘家的祖宗了。
英芳分明记得三年前上门,刘向前的军装软囊囊的,一点也不挺阔,都说军人帅气,她可没觉得,只觉得那套军装皱巴巴,一点都不好看。
但今天再看,一身草绿色的军装,风系扣系在嗓子眼儿上,铜质的扣子明光光的在太阳底下闪着光,他也没戴帽子,一头贴着头发的板寸,衬着一颗略尖的头颅,两道英眉直插云鬓,是跟文质彬彬的毛文斌完全不一样的感觉。
这样的男人,她觉得自己要结了婚,在跟前连句架都不敢吵,怕要被他一把捏死。
看着刘向前一步步穿过人群进了厅屋,英芳突然回头:“妹,村里的人可不是傻子,当初明明说的是我,换你结婚,向阳公社的人怕是要笑话你。”
“你要活的风光,有人想笑你也得背着你,明面上还得夸你两句,你要活的窝囊,谁都敢在你面前笑你。”顾念往嘴里填了枚糖枣儿说。
英芳回头看妹妹,莫名就觉得,向来乖乖的妹妹今天看起来有点吓人啊。
莫不是因为包办婚姻给吓傻啦?
“儿媳妇呢,向前三年没回家,赵家妈妈,也该让俩孩子私底下单独的见个面吧?”马菊英笑着说。
当然了,罐罐茶炖起来,搀着红糖的油饼子端出来,把熬好的红糖块子往罐罐子里一扔,甜甜的红茶熬上,大人们商量亲事,俩孩子就得私底下好好的接触一下。
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爱,方红霞带着刘向前到了后院,事先还得咳上一声。
英芳也知道这一声咳是在赶自己,气的两步踩上树,窜到隔壁的婶子家去了。
相视一笑,刘向前今天终于主动了:“这是你家的园子?”
“嗯。”
人人都估计当兵的在队伍上可能不见女人,活的都跟和尚似的,但其实不然,尤其他们边防部队,每隔几个月,就有文工团的下来慰演。
当兵的见的,都是全国都有名的,最漂亮的姑娘们。
但是刘向前心觉得,那怕文工团的那帮子歌唱家,也没有她的声音好听。
好漂亮的后院,当中栽着一颗枣树,枣树下铺了满满的落叶,左边是鸡排子,右边是猪圈,打扫的特别干净。
俩人就在后院里站着,外头壮壮带着一帮孩子在那儿嘻嘻的笑着呢,当然是在偷看。
长时间的沉默,因为刘向前不知道再该说啥。
“你怎么啦,我看你好像不舒服。”顾念说。
是不舒服,三年前就曾在这个家里举行过一样的仪式,也是在这个后园子里,跟另一个女同志见过面,俩人全程一句都没有说。
刘向前本来可以拒绝的,他受不了被围观,也受不了换个女孩子再重新站在这里,但是就在顾念出口问他的时候,刘向前突然觉得,这么做是值得的。
他喘不过气来,可是,这是他必须坚守的战场,不能言败。
一把解开扣的紧紧的风系扣,他得喘口气,因为哪怕负重35公斤三十里的徒步军训,也没让他像今天一样,有一种心脏要受不了负荷的冲动感。
他的唇一直抿成一条线,而且极其严肃,顾念还以为他是不高兴呢。
在她印象中,最高司令的电视讲话,永远都是目视前方,声音坚毅而又深沉,跟架机器一样的坚毅和果决,以及,没有任何的私人情感。
看他解扣子的囧样,顾念心头突然明白过来,他应该跟她一样拘谨才对。
又往前走了两步,顾念突然就又问:“你饿不饿?”
“还不到十二点,不饿。”刘向前又说。他们在部队上训练过的,吃饭不赶饿,赶的是时间。
耳朵更红了,显然,她的努力起作用了。
慢慢的,她已经可以触摸到他的全部意识,并且连根拨起了。
要不是答应了赵杏芳必须让刘向前爱上她,她现在就可以带着她的意志力离开了。
“要不吃颗枣儿吧,你买来的。”顾念突然回头,就把手伸到了刘向前的面前。
她雪白的,不算太细嫩的手里并排列着俩只泛着褐色红糖光泽的糖枣儿,粘在一起,像两只乖乖的胖宝宝似的。
刘向前伸手接了一颗,顾念于是快速的把另一颗放进了自己嘴里。
她的手不算太细,但牙齿格外的白皙,在农村,大家都不讲究刷牙,再漂亮的姑娘,咧开嘴都是一口黄牙,她这口白牙让刘向前怎么都有种,看不够的感觉。
因为不知缘由的激动,虽然说刘向前也给自家买了一篓糖枣儿,但没尝过味儿,这时候咬开一颗,极度的甜味刺激着味蕾,差点没咳出来。
顾念的那颗枣儿还在口腔里含着呢,面颊上鼓起个圆圆的小疙瘩来。
“你要喜欢,我明天再去给你秤。”鼓起勇气,刘向前说。
“真是个大傻瓜,那枣儿就是我二姐自己熬的,哈哈……”壮壮一声才喊出来,方红霞一只鞋子已经追出去了:“好你个赵壮壮,还不给我滚远点。”
这时候刘向前才想起来,似乎赵家小姑说过,糖枣儿是赵杏芳熬的。
他都有点怀疑自己的脑子是否出问题,否则的话,他那么敏锐和警觉的思维,怎么能忘掉这句话呢?
“你等等!”既然是个训练有素的军人,当然也是做足了准备才来的。
刘向前突然跑了,而且不是从后院门上进家门,他直接飞奔着跃过矮矮的后院墙,就跃了出去。
正当顾念目瞪口呆,不知道他又是跑出去干啥了的时候,就见他一个跃身又跳进来了。
手里一双鞋子,他鼓起勇气递给了她:“既然我爸我妈有,你一样也会有的。“
顾念目瞪口呆,壮壮还骑在墙上不停的叫:“姐,快试啊,看合不合脚。”
刘向前已经半膝跪地了,伸着手呢:“试试吧。”
在孩子们的笑声中,顾念把脚伸了进去,顿时心里一阵惊。
真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 不知道有没有看过军嫂的,这本文是写军嫂的时候,给前面有个半路被我丢了的配角,叫刘向前的单独开的脑洞,也是我当时写完军嫂刹不住车,想写一个短短的小军婚文的原因。
下一单元的大佬,是工作狂,总之,个个不同,都是大佬。
第11章
亲事定在冬月初一,也叫十一月初一,也是从一始,从一终的意思。
脸盆、手电筒、镜子,还有八套衣裳,全是赵小莲带着顾念自己挑的,颜色、质地,样了当然都挑她自己满意的。
方红霞居然愿意放顾念给自己置办嫁妆,这让赵小莲很是吃惊。
但是再看看英芳的行径,赵小莲突然就能理解嫂子为什么一下子态度大转弯了。
家里的糖枣儿卖了一百五十块,刘家给了一百八,办完嫁妆满打满,剩了二百八十块钱,再有二十块,赵铁全就可以到县城去做手术了。
“英芳,这二十块钱非得你出不可,把钱给我拿来,你爸要做手术。”方红霞追在英芳的屁股后面讨钱。
“妈,这个月工资才发,我总得给自己留点儿。”英芳这儿,还完毛文斌的五十,再加上这个月新发的三十,她花钱,就剩了二十五块,其实不想掏。
方红霞怎么可能愿意:“你们要结了婚,我不啃闺女,但我们夫妻养你到长,你读书的钱总该还我们吧,你爸等着做手术呢。”
英芳欲掏不掏,撇着嘴都要哭了。
“算了妈,不是有我陪嫁的衣裳,不行我拿到县城去,看能不能退了,筹钱给我爸做手术。”顾念说。
这不火上浇油嘛,本来方红霞是能忍英芳的,但好好一个毛文斌闹着分手了,自己发了工资一分都不肯给家里,这是养了个白眼狼啊这是。
一笤帚抽在英芳的屁股上:“你给不给,把钱给我掏出来。”
“我只有二十五,给你我就没钱啦。”
“我只要你二十,你爸的腰难道还不及你的零花钱更重要?”方红霞都气疯了。
“给给给,不就二十嘛。”英芳掏了钱,但是生气啊,转身进屋爬炕上就开始哭了。
见顾念还在缝自己陪嫁的小衣裳,对于她的哭似乎没有半点好奇,英芳于是又说:“妹,等你结婚了,还会照顾咱家吗,让他们啃你吗?”
“这怎么能叫啃呢,女儿帮娘家,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顾念一本正经的说:“结婚了怎么样咱们不说,结婚前总得要帮衬自家吧,你想想,就算你自己穿的有多漂亮,要是家里穷的不成样子,谁愿意跟你交往啊。”
英芳叹了口气:“你是不是知道小学老师们的攀比风气有多重,她穿皮鞋,你要没有,人家对你,立马就是一张脸,我原来还以为读书真的能改变命运呢,现在看啊,只有钱才能改变命运,别的全是废的。”
“你跟大多数农村姑娘相比,命运已经被改变了,但是,剩下的还得你自己好好把握,爸的腰非治不可,实在不行治完了你就跟咱家脱离关系,那样咱家就干系不到你了。”顾念又说。
县城就这么大,才中专出来就跟父母断绝关系,那不得被人笑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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