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箫撇下身后的林洋,快步来到院长办公室。
“赵工你来了?”
张秘书看见她,热情地站了起来,指着里头说:“院长在里头,正好没人。”
赵南箫走了进去,叫了一声。
胡院长正在看着文件,抬头见她进来,脸上露出笑容:“小赵,来了啊?坐。”
赵南箫没坐,说:“院长,我不知道我母亲昨天来过你这里,很抱歉,希望没打扰到你。”
胡院长笑着说:“怎么能说打扰呢?昨天沈女士来的时候,秦总也在,他俩还认识,正好叙旧,挺好的。”
赵南箫忍住立刻回去找母亲的冲动,说:“我不知道我母亲找院长你说过什么,但无论她说什么,她的话不能代替我的决定。”
胡院长脸上的笑容消失,露出为难之色。
他站了起来,亲自走到饮水机前给她倒了杯水,端过来说:“小赵啊,你不要激动,先喝口水。是这样的,院里重新考虑了下,这个项目呢,时间长,地方偏远,条件艰苦,确实不适合你这样的年轻女孩子。要不这次你不用去了?院里有更重要的任务需要你担起来,你看怎么样?”
赵南箫说:“我已经和院长你确认,我决定参加这个项目。如果院长你是因为我的能力将我排除在外,我接受。但如果,是因为我母亲反对的缘故,我自己保证会去说服她。对这件事给您造成的困扰,我向您道歉。”
胡院长看着她,沉吟了下,点头:“好!只要沈女士不再找我谈话表示反对意见,我这里完全没问题。”
“谢谢院长,那我先去了。”
赵南箫出了办公室,也没打电话,立刻回家,进门,沈晓曼坐在她的工作室里正在作画,听见推门的响动,头也没回,说:“小南,我已经找老胡老秦他们谈过了。你不用去了。”
赵南箫说:“不好意思妈,我要去的。”
沈晓曼执着画笔的手停在半空,半晌一动不动,突然将笔一扔,站起来转身。
“那是什么鬼地方?山沟!深谷!悬崖!峭壁!就算安全,你去个男人堆里天天住板房自己烧水洗澡?小南我告诉你,你别和我讲情怀!反正这次我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你去的!”
赵南箫说:“妈你别激动,我也不和你吵。姥爷支持我。要是姥爷也让我不要去,我就听你的。不好意思妈,我要收拾东西了。”
她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
沈晓曼气得不行,想跟过去再施压,又知道这个女儿从小看似乖巧,实际非常倔强。
她在原地站了片刻,脱下身上工作服,憋着一口气出了门,来到父亲住的地方,按门铃,阿姨出来开门。
“李阿姨,我爸在家吗?”沈晓曼问。
“教授在家。正好有个年轻人也在,说是来看教授的。”阿姨笑着说。
“谁啊?”
“姓徐,叫徐恕。”
沈晓曼一愣,想了起来。
徐振中的儿子。
女儿当年和叶家的婚事告吹后,记得他很快也出国了,一晃好几年,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的。
沈晓曼进去,来到书房门口。
书房门没关,她看见父亲坐在窗边的一张老藤椅上,对面是个理着平头显得十分精神的年轻人,桌上一壶茶,冒着袅袅热气。一老一少,言谈甚欢。
她顿了一顿,才认了出来,真的是徐家儿子。
徐家儿子和他读大学时的模样完全不一样了。
记得那时他整天不是跑去参加各种摩托车赛事就是玩摇滚,好像还和人组过乐队。现在变化真的太大,刚才乍一眼,她没认出来。
“晓曼你来了?”父亲看见了她,叫了一声。
“爸。”
沈晓曼走了进去。
徐恕立刻从椅子起来,迎了出来。
“沈阿姨你好!这么巧你也来了,我正也想着去看下您的。好几年没见了,您看起来还是和以前一样,一点儿也没变。”
他微笑着问好,十分礼貌,帮她端椅子。
“沈阿姨坐,我给您倒茶。”
“嗳!不用不用!你才是客人。你坐你坐!”
沈晓曼急忙阻止。
“徐恕,你什么时候回的国,都在干什么呀?”
沈晓曼压下恨不得立刻和父亲说事的冲动,出于礼貌,寒暄着问了一句。
“沈阿姨,我一年前就回来了,现在干的是大学学的老本行。前几天帮一个请假的同事去了个地方,现在同事回了,我也就回来了。”
“哦。这回回来,可以多待些时候吧?”
他笑了,说:“有个新项目,开工前我需要先过去,过两天就走,走之前想来看下教授和您。”
“是去哪里呀?”
“西部那边。”
“哦,哦,好,有志向,国家就是需要像你们这样实干的青年。那你加油,好好干。”
徐恕看出来她有点对付着心不在焉,站了起来说:“沈阿姨你和教授先聊,我去看下教授刚才给的资料。”
他走了出去,带上了门。
徐恕一出去,沈晓曼立刻向父亲抱怨:“爸!这么大的事!小南找你说的时候,你为什么不阻止她?一去就两三年!还那种地方!就算别的什么都不论,等她回来,她多大了?她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呢!你竟然支持她?”
父亲说:“晓曼,我是支持小南自己做选择,不是支持她去。她是大人了,知道自己做什么,会对自己负责的。”
“我不管,我必须要为她一生考虑!爸你这次一定要帮我!她也就听你的了!”
父亲看了她一眼。
“早上我接到设计院老胡打来的电话,怎么,你去找老胡了?小南不想让别人知道和我的关系。你这不是胡闹嘛!”
……
沈晓曼一肚子气地从书房里出来,看见徐恕坐在客厅沙发里,目光仿佛落在墙上一张自己女儿小时候和父亲的合影。
“沈阿姨你谈完了?”他站起来问。
沈晓曼点了点头,脸上露出勉强的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你再玩一会儿。”
“我也正好要走,我送你回去吧。”
沈晓曼车技不好,驾照在手多年,从来不敢上路。上次母女逛街还是女儿开的车。自己平常出门,要么助理或者别人接送,要么坐出租车。
“好吧。那就麻烦你了。”
“没事,应该的。”
徐恕去和赵南箫外公道别,陪着沈晓曼出来,替她打开车门:“沈阿姨你上车,小心头。”
真没想到,老徐的儿子这么贴心,比女儿要贴心一百倍。
沈晓曼坐在车里,心里不禁有点感慨,暗叹口气,闲聊说:“徐恕,你怎么想到去干这个啊?还去西部。你不辛苦吗?”
开着车的年轻人笑道:“我学的本来就是这个。再说了,我爸不是一直看我不顺眼吗?把我发配了,他也就清净了!”
沈晓曼也笑了:“你爸天生黑子脸而已,对你还是很关心的。对了,你也不小了,有没谈女朋友啊?”
“没。”
“怎么可能?你长得又帅,记得大学的时候,阿姨听说很多女孩子喜欢你,女朋友一个月换一个。”
“完全是谣言!根本没有的事!阿姨你可千万不要相信!”
沈晓曼见他坚决否认,忍不住又笑了,再想起自己的女儿,心情又坏了。
“哎,”她叹气,“小南要是有你一半听话就好了。她不听我的,不肯改行。她还比你还大一岁!现在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叫我怎么放心?”
徐恕开着车,没有回答。
“哦对了!”沈晓曼突然想了起来。
“徐恕,阿姨这两天想替小南安排相亲。朋友介绍了两个年轻人,条件都挺不错的。你跟小南熟,等下给你看下照片,你给阿姨参谋下,哪个你觉得她会更喜欢点,阿姨就先安排和哪个相亲,免得她烦了又不去。”
徐恕将车慢慢停靠在路边,打起双跳灯,扭头说:“我看下。”
沈晓曼拿出手机,翻出朋友发来的照片,递过去说:“这个在投行做事,哈佛回来的,虽然年轻,但已经是管理层了,很出色。这个是律师事务所的,也是难得的菁英。”
徐恕翻了两下,说:“沈阿姨,投行的这位,长得还马虎,但感觉花心,肯定泡夜店的那种。这位年纪偏大了,我可以肯定地说,小南绝对不会喜欢的!”
沈晓曼端详了下照片:“不会吧?长得浓眉大眼的,我朋友说人品很好,我挺中意的。你看错了吧?”
徐恕神色郑重:“沈阿姨,你不是男的,你是看不出来的。咱们看人不能光凭外表。比如我,都觉得我不靠谱,其实我这个人最可靠了。”
沈晓曼听着也有道理,又看照片,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就觉得变了味道。
皱眉想了想,她叹气:“哎,算了,都和朋友说好了,还是先让小南去看看吧。”
徐恕没说话,开车继续前行,送沈晓曼到了,把车稳稳地停在大门口。
“徐恕,都到这里了,上去坐坐吧。小南应该也在家的,你们也好几年没见了吧?”沈晓曼招呼。
“沈阿姨,今天就不打扰了,下回您方便了再说。”
徐恕看了眼里头,下车替她开门,微笑婉拒。
第13章
对于母亲安排的相亲,赵南箫不假颜色,一口拒绝。
沈晓曼之所以做这样的安排,一是想着女儿要是能和对方对上眼,则自己的劝阻显然就更加有效。二来,在婚嫁这个问题上,虽然她对自己女儿一直都是信心满满并不愁嫁,但女儿的年龄确实摆着了,再上去,过个两年,条件好的能和她相配的未婚男士只会越来越少。
女儿这样的反应,让沈晓曼起先很生气,但自己再看那两张照片,越看越觉得徐恕说的没错。
一个花心相,一个确实偏老了,感觉都不适合女儿。
婚姻不是儿戏,加上女儿从前还有过那样一段伤心往事,本着宁缺毋滥的原则,在相亲这件事上,沈晓曼暂时也就偃旗息鼓。
与此同时,院里以秦总为首的团队很快也确定了下来。
虽然地质气象勘察和桥址选择等在前期都已完成,现在再进行最后一遍实地总体勘察就差不多了,但就算这一项很快通过,后面还有施工图以及变更设计的许可流程等等要走,而这座特大桥属于当地一条在建高速的一部分,必须要在高速建成前完工以保证整个工程如期贯通,所以时间确实非常紧迫。
院里给项目指挥部提交了考察安排表,很快得到确认后,召集人员开了一个动员会,一行人就准备动身出发。
陈松楠对这个项目十分期待,赵南箫替他向秦总申请了一个随队名额。到了出发那天一早,她收拾好东西,合上大箱,准备要去机场,临出门的时候,照平常的习惯,最后检查一遍包里的东西,发现身份证不见了。
她记得清清楚楚,身份证就放在包里了,转个身,没了。
她看向一旁作若无其事状的母亲。
“妈,我身份证呢?”
沈晓曼哼了一声:“你问我,我问谁去?”
赵南箫看了眼腕表:“妈,别搞这些没用的了!快把东西拿出来还给我!我要走了!”
沈晓曼说:“你这孩子怎么回事?你的身份证没了,关我什么事?”
赵南箫皱眉盯了她片刻,走进母亲房间里,在衣柜和各个角落翻,没找到。
“行了,省省吧,说了我不知道!你要不信,再去我的工作室找啊!”沈晓曼跟进来看着女儿到处的找,语气有点幸灾乐祸。
赵南箫想了一下,转而来到厨房,打开冰箱门,拉开冷藏屉,翻了翻,果然,在最下的格子里看到了自己的身份证。
她记得清清楚楚,小的时候,有一次妈妈不想爸爸离开,藏起了他的东西,爸爸到处找找不到,最后还是妈妈自己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从冰箱里拿了出来。
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藏东西的小聪明还是没有变。
赵南箫一言不发,拿了转身就走。
沈晓曼脸色一变,伸手拽住她的衣服。
“小南,我不准你去!”
赵南箫扶了扶额:“妈,你别这么幼稚了好不好?赶紧的,松开我。你自己事情也那么忙,别总盯我,你去忙你的。要是累了,你就休息,和朋友出去玩。或者妈你也可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未来,爸爸肯定也希望你下半辈子有个伴,我看那个追求你的卡特先生就挺不错。再说了,我又不是去了就一直留那,勘察完我也先回来的呀!”
“你满嘴胡说八道扯什么?你不许去!”
沈晓曼的语气十分坚定。
赵南箫拿开了她的手,往玄关去。
沈晓曼望着女儿离开的背影,转身回到房间。
赵南箫走到玄关口,正在弯腰穿鞋,突然听到房间里发出一阵响动,仿佛有什么倒在地上,吃了一惊,赶紧跑了回来:“妈,你怎么了?”
人刚进到房间,身后传来“砰”的一声,她扭头,发现母亲人在门后,出去一下就带上了门,心里掠过一丝不详的预兆,急忙去开门。
一阵钥匙插入锁孔的声音,门已被反锁住了。
“妈你干什么!你给我开门!”
赵南箫使劲地拍,没回应,转头看了眼电脑,过去正要开机,门外传来母亲的冷笑声:“别想搬救兵了!网线我也拔了!小南,跟我斗,你还嫩着呢!我不去你单位说什么了,我就这样拖你后腿,我一直拖,我看时间久了老胡还敢不敢要你。就算他开不了口,你这样误事,自己得多厚的脸皮才赖着也要回去呀!”
赵南箫本来十分生气,但听完来自母亲的威胁,忽然又有一种哭笑不得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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