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夫吞了吞唾沫,虽然已经很饿了,可瞧着自家小姐已经跑得没影了,这要是小姐有个好歹,别说是饿一顿了,就是下半辈子的饭碗都怕是没了,不敢耽搁的直接甩开了店小二的手,“先不要了。”
等苏婉音一行三人来到衙门,刚刚表露来意,就被衙门里冲出来的衙役团团围住,“将这三个人抓起来,送去见上面的大人。”
此刻山城的衙门大堂里,苏镇南背手负立,瞧着手里的纸条已经大半个时辰了。
昨日大军行至山城时,突然射过来一只箭矢,箭头上绑的就是他手里的这张纸条,纸条上只写了一行字:邙山山顶有埋伏,当心滚石。
字迹歪歪扭扭,三岁的孩童许是都要写得比这好。
抱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苏镇南立即找到了秦老将军商议,最后决定由他带领一批精锐的士兵绕到山顶,而秦老将军则带领大军放缓速度,朝着邙山山道行进。
等他带人绕到邙山山顶时,还真的有一群黑衣人正在往山顶运石头,伺机给他们的大军造成一定的死伤。
只是令苏镇南没有想到的是,那群黑衣人见被他发现,竟全都从山顶一跃而下,没留下一个活口。
为了不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苏镇南带人清理了山道上的尸体后,又同秦老将军商议决定大军继续前行,他留下来查一查线索,事后追上去。
只是这都一天了,竟然没有一个人前来认领尸体。
难道,幕后之人知道事情暴露了?
百思不得其果的时候,一道邀功的声音从门口响起。
“大人,下官不负所托,抓到了三名嫌犯。”山城知府快步走进来,满是横肉的脸上,一双黄豆眼,精光绽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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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六章
知府大人说完, 手一挥, 冲着门口大喝一声, “将人带上来。”
苏婉音心里本来还有些忐忑, 正犹豫要不要说明自己的身份, 却是一眼就瞧见了大堂里站着的人。
大担忧转为大惊喜,她直接就喊出了声。
“大哥。”
“小妹。”
苏镇南也看到了被五花大绑的苏婉音三人,诧异的走上前几步, 有些愠怒的看着山城知府,“大人, 这就是你抓的嫌犯?”
知府大人一张脸都白了,这大哥小妹的,就是傻子也知道是抓错人了, 忙招呼着衙役上前给三人松绑,知府他本人却是挤出一抹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真是对不住,对不住啊,大水冲了龙王庙,一家人不认一家人了。”
苏镇南将目光收回来, 目光斥退上前的一名衙役,他亲自给苏婉音解开身上的绳子, 一边宠溺的揉搓着苏婉音被绳索勒的通红的手腕, 一边关切的问道:“小妹,你怎么来这了?”
苏婉音刚想回答,肚子就率先“咕噜咕噜”的响了起来。
真是太丢人了,她一时羞窘的垂下了头。
苏镇南无奈又好笑的伸手揉了揉她的头顶, 看着知府吩咐道:“有劳知府大人准备一桌饭菜,本官要与小妹话些家长。”
山城知府连忙应下,颇为知趣的将阿碧与车夫请到了偏房,将空间留给了他们兄妹二人。
苏婉音见四下也没旁人,这才将羞红的小脸抬起来,绕着苏镇南身周转了一圈,确定大哥没事后,才解释道:“大哥是这样的,嫂子心系大哥,昨日晚间,嫂子梦到大哥你在山城遇到危险,婉音见嫂子担忧不已,心中也是不放心,这才偷瞒着爹爹跟嫂子,带着阿碧他们来山城这边瞧瞧。”
苏镇南听了,放在苏婉音头上的手动作一滞,随即紧张的盯着苏婉音问,“你嫂子还好吗?”
“嗯还好,就是有些担心大哥。”苏婉音不敢照实了说,半真半假的又道:“大哥,不如你给嫂子写封信,回去的时候也能叫嫂子安心。”
“嗯好,大哥这就写。只是小妹你可不许再如此胡闹了,等会,大哥交代知府一声,让他明个派人将你们安全护送回晋城。”
苏婉音点点头,想了一下问向苏镇南,“那大哥你呢?”
苏镇南一边伸手从桌案上拿起纸笔,一边偏头嗔笑道:“傻妹子,大哥因为有事才滞留在这山城一日,等陪你用过饭后,大哥就要去追赶秦老将军了。”
*******
翌日。
坐在车厢里的阿碧看着马车左右陪护的两列骑兵,兴奋的偏过头来看着苏婉音:“小姐,咱们这算是衣锦还乡吗?”
苏婉音好笑的看了阿碧一眼,“还衣锦还乡呢?这分明就是人赃俱获,回去被爹爹与嫂子骂上一顿都是轻的,怕是以后再想出门就没有如今这么随意了。”
“啊?”阿碧恹恹的委顿下来。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
因为马车停的突然,苏婉音一时不查,身子随着惯性朝前倾倒,恰好倒在了阿碧的身上,而阿碧则是四仰八叉的趴在了车厢里。
苏婉音从阿碧身上起来,见阿碧趴在车厢地面上“呸呸呸”的吐着嘴巴里的灰尘,忍俊不禁的笑了笑,伸手忙将阿碧给扶了起来。
阿碧看着自家小姐委屈的跺了跺脚,然后朝着外面气怒道:“车夫你怎么停车也不知应一声啊?知不知道,都摔着小姐了。”
“小姐,实在是刚才有个人突然从一侧冲将出来,小的收势不及,才有此颠簸的。”
人?
苏婉音一愣,撩开马车帘子,朝着众人的视线瞧去。
只见马车前面的官道上,一个男子倒在地上,一身的青衫都几乎被染成了血色,身周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血,因为是趴在地上的,是以根本就瞧不清那人的面容。
苏婉音蹙了蹙眉,抬脚走下马车,正要走过去查看,手却忽然被阿碧拽住,“小姐,还是别去了吧,怪吓人的。”
“苏小姐,当心有诈,还是让卑职先过去瞧一瞧吧。”
这时负责护送的士兵头头,说着就当先从马上跳下来,快步走到那人身前,抬脚将那人给踢得翻了一个身。
只见,地上男子左胸口有一处伤口,牵动间一股鲜血正从伤口处往外冒,汩汩的没入衣襟之中。
忽的,他抬了抬头,纷乱的发丝顺势歪向一边,露出一张泥污混着血污的脸颊,却依旧难掩他五官的俊俏。
闭阖的双眸也缓缓掀起了一条缝,一只胳膊费力的伸向苏婉音的方向,唇角微微蠕动。
“救我,救我,我还不能死。”
苏婉音从未看见过如此血腥的场面,心中一悸,想着即是遇上了,那就救上一救吧。
于是,苏婉音吩咐人将地上的男子抬到了马车上,看了眼前方,心下便开始琢磨。
她若是带人赶回晋城,只怕他的伤势拖不起长时间的舟车跋涉,当即冲着车夫吩咐,“回山城,快。”
“大夫,人怎么样了?”
“小姐请放心,锦公子的命算是保住了,这还是老朽生平第一次看见有人的心是长在右边的,也得亏是长在了右边,若是同正常人一般长在左边,便是有十条命也早死了。”
苏婉音长出了一口气,她第一次救人总算是救下了。
很快她就意识过来,诧异的看着老大夫,“大夫,你认识他?”
“嗯,算是认识。公申家世代为商,在山城也算是数得上的大户人家了,锦公子为人更是乐善好施,公申家做生意也从不偷奸耍滑。”
老大夫说着,忽的叹了一口,悲悯的瞧了一眼床上的人,这才继续道:“只是可惜了,就在三日前公申一家外出突遭山匪洗劫,一行十多条人命全部丧身在山匪手里,真是好人没好报啊,好在锦公子吉人自有天相,得小姐搭救这才逃过一劫,他们公申家倒不至于一家断绝。”
“那,他家里还有别的人吗?”
“自古,这树倒猢狲散。公申家的一些家仆都怕山匪再找来,各自卷带了公申家的家财逃命去了,好在锦公子的义兄张联人还不错,接手了公申家的乱摊子,还出钱将公申夫妇给安葬了。只是...”老大夫说到这,人又是连连叹了几口气。
苏婉音听到公申锦的遭遇心中很是同情,再看到老大夫这副摸样,不由得追问道:“只是什么?”
“哎,若是锦公子能早一日回来就好了,小姐你有所不知,锦公子的未婚妻关翠翠听说锦公子出了事,怪自个是扫把星,寻死腻活的要追随锦公子而去。最后是锦公子的义兄张联生了怜惜之情,想着要替锦公子照顾未亡人,是以就在今日,依着锦公子原定的婚期迎娶了关翠翠。这会,堂怕是已经拜了,晚喽!”
苏婉音听完,心中一阵唏嘘。
不由得将目光再度投向床上的人,谁知竟看见公申锦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此刻正一副咬牙锉齿、目眦欲裂的摸样。
老大夫见状忙找了个借口告辞了。
苏婉音见公申锦胸前白色的纱布上隐隐有血渍渗出,心道是他这番折腾将伤口给撕裂了,忙快步走到床边,同阿碧一起将公申锦按回了床榻之上。
“锦公子,你想开些。”
“你叫我如何想开?”公申锦沙哑的嘶吼出声,转而呵呵直笑,笑容却比黄连还要苦涩。
“就算为了你死去的父母,也要好生保重自个的身体,哪怕是要找仇人报仇,也要等你的身体好些了再说。至于你未婚妻嫁给了你义兄的事情,如今木已成舟,你还是放下吧。”
苏婉音说完松开了公申锦,唤了阿碧一起往外走,待走到门口时,苏婉音才顿住脚,“若是你执意要走,我也不拦着,便权当我今日没有救过你。”
出了门以后,阿碧有些不放心的看了一眼公申锦所在的房间,“小姐,咱们就这么出来吗,要是万一他想不开去闹人家洞房可怎么办?”
“若真是那般,也就只能由着他了,不然你怎么做?”她本就不会安慰人,更何况如今他已经是家破人亡,说什么都是虚弱而无力的。
“自然是将他绑在床上。”
“阿碧,你绑的了他一时,却绑不了他一世。一切还需要他自己看破,走吧,我们去见见知府大人,怕是要在这山城再待上几日了。”
两日后,公申锦已经能下床了,他推脱有事要做,前来同苏婉音辞别。
“多谢苏姑娘仗义搭救,若是有再见之日,在下一定结草衔还姑娘今日之恩情。”
苏婉音扶起公申锦,“锦公子不必挂心,我救你也不过是凑巧碰到而已,如今我还要在这知府衙门住上两日,若是你没有地方可以去,可以来找我,虽不说能给你什么,带你去晋城谋份差事却是可以办到的。”
苏婉音说完,看了阿碧一眼,阿碧走过去将一张银票塞进公申锦的手里,“这个,你好生收着。”
公申锦推脱着不愿要,阿碧却是狠狠瞪了他一眼,将银票塞还到他手上,便退后两步,厉色说道:“这一百两银子又不是白给你的,日后你若是赚了,再百倍的还给我家小姐便是。”
公申锦听了,看了眼手里的银票,他报仇着实也需要银子,犹豫了一下,他便不再推辞,复又重重的冲着苏婉音与阿碧施了一礼,“两位姑娘大恩,锦某谨记在心,就此告辞。”
“锦公子,我还是那句话,若是你没有地方去,这两日我会在这里等你。”
苏婉音看着公申锦的背影,她能帮他的也只有这些了,至于他作何选择,一切都得看他自己了。
走出衙门大门没多远的公申锦,回头又看了一眼衙门的方向,一双朗目里挤满了坚定:“若是此去,我还有命,我一定回来。”
公申锦没有出山城,而是去了山城一处黑市,用苏婉音给的那一百两银子买了一堆黑火/药,和两大坛子酒。
他背着火/药,一手抱着一坛子,一手拧着酒坛子走几步灌一口酒。
他一路走着,每到他张家的店铺门口,他就放上一把火。
在酉时三刻的时候,公申锦来到了张联的府上,他翻墙跳下熟门熟路的摸到了张联的卧房门口。
只听屋内一阵吱呀声,还有男女的对话。
“张联,你轻点,都弄疼人家了呢!”
“翠翠,这就疼了,我还只到一半.......”
公申锦咬牙将身上的黑火/药取下,然后密密麻麻挨着张联的卧房洒满了一圈,最后他撕开另一只抱着的酒坛子。
仰头咕咚咕咚灌下几口,然后狠狠的掷在地上,透明的酒液瞬间蜿蜒了一地,将酒的芬芳飘散进空气里。
“谁?”
随着张联的叫声,漆黑的卧房一下子亮了起来,借着摇曳的烛火,能看见屋内的男女正在快速的穿衣服。
“奸夫淫/妇受死吧!”
公申锦从怀里掏出或火折子,张府的护卫也闻声赶来,只是他们只来得及看到火折子掉在地上,火星碰到地上的酒一下子就蹿起了好几米的火苗。
接着就是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炸声,还有惨叫声,救火声。
公申锦往后退了数步,看着张联同关翠翠在火圈的中心哭天喊地,他哈哈的笑起来,越笑声音越大。
“张联,我公申锦将你当兄弟,不惜赔钱与你做生意也要助你张家东山再起,而你是怎么报道我的?骗取我的信任,谋得我公申家的产业还不够,还要连同关翠翠那个贱人杀我父母仆从,欲断我性命?如今我公申锦得幸不死,便是你们的死期!”
许是老天爷都瞧不过去了,连夜起了大风,火势借着风势烧了一夜。
张家的铺子一夜尽毁,张家的宅子半数都被大火给吞了,张联同关翠翠双双死在了火海里。
郊外的新坟边上,公申锦跪在地上,身上的衣服有些凌乱,加上昨夜火/药爆炸的黑灰,他就同一个乞丐没什么区别。
他将怀里的几个油纸包打开,然后对着墓碑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爹,娘,孩儿不孝,没有听从爹娘的教训,引狼入室,最后害得双亲蒙难,我公申家也没了。如今孩儿已经替爹娘报了仇,爹娘你们安心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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