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办法,虞华绮把目光放到了和贺昭走得近的书生们身上。
四日后,虞华绮收到消息,贺昭终于答应了礼部侍郎小公子的邀请,今晚去湄河边的天香楼赴宴。
虞华绮当即换了衣裳,去往卫府。
卫敏腿伤刚好,正百无聊赖,“阿娇,你怎么来了!”
“来带你出门长长见识。”
长这么大,两人都未曾去过那等秦楼楚馆。虞华绮一提出要男装去天香楼,卫敏立刻同意。
卫敏喜武,诺大的衣橱,有一小半是各式各样的男装。虞华绮与她身形相仿,准备也穿她的。
两人在衣橱里搜寻片刻,各自换上男装。
卫敏很快穿好一身利落的蔚蓝长袍,将头发束起。她生得英气,长眉凤眼,换上男装,更显得劲腰长腿,潇洒磊落。
而虞华绮则麻烦得多。
她身着象牙白丹鹤锦袍,腰细惊风,拿玉带束了,反而更引人注目。还有那含情娇媚的桃花眼,娇软粉嫩的唇瓣,叫人一眼就能看出,她是个女郎。
虞华绮只能坐下,拿颜色稍深些的脂粉调了水,将轮廓画硬朗,用黛笔描剑眉,茉莉粉遮去眼尾撩人的黑痣,再取黄泥抹了耳洞,看上去才略微像男子一些。
最后戴玉冠,佩华翡,打扮完了,活脱脱一个清雅贵公子。
卫敏看得直咽口水。她怎么觉得,阿娇打扮成男子,更勾人了呢,男狐狸精似的。
两人穿戴整齐,从卫家小门,溜去了天香楼。
甫一进门,满楼娇侬软语静了下来。
卫敏警觉地后退一步,随即就被热情的莺莺燕燕们挤出虞华绮身侧。
她腿伤刚好,身姿没有以前灵敏,又被各色浓香呛得直打喷嚏,同情地看着被花娘们包围的虞华绮。
虞华绮虽是第一次来,在这样的场合中,却左拥右抱,如鱼得水,收了这个的丝帕,尝了那个的葡萄,对阁楼上斜抛出的媚眼照单全收。
实在被缠得走不动道,虞华绮咬过眼前一双洁白柔荑递来的美酒,含笑饮下,藏了寒锋的桃花目一瞥,酥了大片美人心。
许多花娘只是愣了片刻,便被挤出了包围圈。
趁着身边的人愣神,虞华绮加快脚步,却很快又被簇拥得密不透风。
原本在和美人纠缠,却被美人抛下的男子们原该生气的,看到这一幕,却都意外地涨红着脸,说不出话来。
知道甩不脱这些人,虞华绮只好采用柔情攻势。
她惯会花言巧语的,对着谁都是姐姐妹妹,美人心肝,一样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迷得那些花娘心肝乱颤,恨不能立刻以身相许。
“我问你们,霓儿姑娘呢?”根据消息,礼部侍郎小公子点了花魁霓儿作陪,贺昭亦在其中。
此言一出,那些花娘们可就不乐意了,“公子,您嫌弃奴家啦?方才您还夸奴家的发髻美。”
“是啊,奴家便这样比不过霓儿姐姐么。”
“哼,奴家不管,收了奴家的锦帕,今晚就和跟奴家走。”
“你少胡说,公子何时成了你的!”
一来一往的,几个花娘便吵了起来,吵起来的花娘被挤出人圈,又有新的花娘笑吟吟地围在虞华绮身侧,娇言讨好。
卫敏看得目瞪口呆。
虞华绮揽过右边花娘的细腰,入鬓长眉斜斜飞起,撩得人口干舌燥,“你知道,霓儿姑娘在哪吗?”
那花娘被俊丽无匹的公子搂住,俏脸绯红,小声道:“公子,霓儿姐姐正在陪礼部侍郎的小公子,在楼上的芙蓉间。”
虞华绮往楼梯上走,跟另一侧的花娘咬耳朵,“芙蓉间在哪?”
“上,上楼左转最里面那间房,便是芙蓉间。”
虞华绮漫不经心地点头,开口道:“我的朋友还在下面,你们去把他迎上来。”
转瞬间,卫敏便被簇拥着,和虞华绮并肩上楼。
她们俩衣着富贵,气度不凡,老鸨早早地在楼梯口恭候了,想迎她们去芙蓉间隔壁的丁香间。
在这百花楼中,但凡是以花命名的雅间,连坐一坐,都要百两之数。
虞华绮走到丁香间门口,止住脚步,“去隔壁,把霓儿叫来,与我作陪。”
她这次冷了脸色,那些花娘们再要痴缠,见她神情,心里都不由一怵。
老鸨笑着赔罪,“公子,霓儿实在无空,凡事讲求先来后到,今日是侍郎公子先点的霓儿……”
“不过是个礼部侍郎罢了,值当什么?与他同行的,还有谁?”
老鸨见虞华绮口气这样大,讪讪赔笑,生怕得罪了她,“剩下的,倒也没有什么,不过是几个书生。对了,还有琅琊贺家的公子。”
卫敏闻言,脸色一变,“琅琊贺家?”
“是,便是那位贺昭贺公子。”
虞华绮见状,佯作生气,打发了老鸨和花娘,说没有霓儿,便不要旁人。
她包下丁香间,把卫敏拉进去。
卫敏一路的好心情全都毁了,她惶惶地看向虞华绮,“阿娇,我,我是不是听错了。”
虞华绮有点心疼,狠了狠心,哄道:“那老鸨认错了人,也是有的。不若,我们去隔壁看看?”
茫然地点点头,卫敏任由虞华绮牵着,从窗户翻上去,站到屋顶上。
掀开隔壁屋顶的瓦片,只能依稀听到几声娇媚的吟笑。
虞华绮和卫敏往下看,两人同时变了脸色。
芙蓉间内,礼部侍郎的小公子同几个书生说笑不断,人人拥着柔若无骨的花娘,嬉笑嗔怒,百态横生。其中有个花娘以嘴盛酒,哺到侍郎公子口里,情状十分不堪。
唯独贺昭坐在一旁,身边没个人影。偶有花娘见他长得俊,不死心地上前,也被推开了。
卫敏眼睛都红了:贺昭哥哥居然真的来了这种地方,还有美人作陪!
虞华绮更是咬牙切齿:贺昭不是最浪荡的么,今日在这里装什么正人君子,怀里居然没有坐美人!
眼角滑落一滴泪,卫敏冲动地要闯进屋里,质问贺昭,被虞华绮拉住。
正当此时,下面乱做一团。
原来是赵家小侯爷来了,小侯爷心情不好,左等右等等不来花魁,干脆一脚踹翻了芙蓉间的门。
礼部侍郎的公子喝得醉醺醺,天不怕地不怕地和赵小侯爷吵了起来,很快就动上了手。
虞华绮力气没有卫敏大,卫敏挣扎着,踩碎了几片屋瓦,发出轻微的动静。
芙蓉间里打闹不休,无人注意到屋顶的小动静,唯独贺昭冷静地站在一旁,还抬头瞄了一眼屋顶。
正巧和卫敏四目相对。
贺昭冷静的面容霎时惊慌起来,从窗户翻出,往屋顶爬,“敏敏,你听我说。”
“还有什么好说的。”卫敏一抹眼泪,运着轻功跑了。
贺昭是个读书人,身体虽强健,却没什么功夫,好不容易爬上去,卫敏却跑了。他眼睛也不眨,猛地跳下去追。
以他的速度,定然是追不上的。
虞华绮唇角半勾,还未来得及嘲讽,差点被贺昭的动作带翻,从屋顶滚落。
她身形不稳,被一只宽厚大手抱住。
一抬头,齐王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坚毅的轮廓冰冷至极,眼底的光仿佛深野中贪婪的兽,压着无尽怒意和戾气。
“王爷?”
她的声音清甜似水,桃花眸盛着疑惑和惊讶,看着比平日乖巧了不少,勉强将闻擎高涨的怒火浇熄半寸。
闻擎在蕉城听闻赐婚之事,连夜赶回,却找不到人。他惊怒交加,找了整一个时辰,最后竟是在百花楼找到她。
她还敢打扮成这副勾人的样子,浑身染着劣质香粉的气息!
虞华绮见他不说话,被看得莫名心虚,抿着唇,矫揉造作地挤出乖甜的笑,搭话道:“王爷也来逛花楼?”
也?闻擎的眼神愈发暗沉。
他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花楼好玩吗?”
虞华绮的直觉告诉她,此时应该摇头,“没什么趣儿。”
闻擎浑身压迫的气势稍稍松了些。
虞华绮想着,反正也追不上卫敏,干脆请闻擎随她去丁香间坐坐。上次闻擎送她膏药的事,她还未道谢呢。
抬手给闻擎倒了杯茶,又给自己倒一杯,“王爷今日来百花楼,可是有什么事要办?”
闻擎截走她手里的茶杯,“这里的东西,你也敢喝!”
虞华绮妩媚的眼睛登时睁得滚圆,“不能喝?”
闻擎拿她简直没办法,待要教训,又不舍得。什么都不懂,还敢来这种地方玩!
“百花楼的茶水酒饮,大多都掺了助兴药物。”
助兴药物……虞华绮想到自己刚在才大厅,喝了花娘的一盏酒,怯声问道:“那,那如果我已经喝了,会怎么样?”
作者有话要说: 嘻嘻嘻嘻嘻嘻嘻。
☆、第17章 第十七章
闻擎神色一厉,虞华绮尚未反应过来,就被他打横抱起,凌空从窗口飞了出去。
以她那点华而不实的轻功,根本飞不了这样高这样远。虞华绮还是头一次这样居高临下,俯瞰整座皇城的盛景。
“王爷?”她兴奋,又有些疑惑。
闻擎抱着她,僵得压根不敢低头,任她馨甜的呼吸在身前轻软扫动。
“带你去看大夫。”
虞华绮乖乖点头,她对助兴的媚药并无了解,只知道那药物会使人意乱情迷,却不知具体如何发挥作用。
她现在还很清醒,除了有些燥热,并无其他不适。
很快,两人便到了闻擎的私宅。
闻擎把虞华绮抱进客房,吩咐随行的老管事,“传褚郢云。”
年轻一辈里,褚郢云是褚家天赋最高的子弟,医术卓越。他是闻擎的人。
虞华绮被放在床上。
她拒绝了丫鬟给自己盖被子的举动,轻轻扯了扯闻擎的衣袖。
闻擎嘱咐完管家,立刻低头,“怎么,热?”
虞华绮按着自己泛红的脸颊,有些晕乎乎的,“嗯。”
丫鬟呈上来一杯温茶,闻擎敛眉递给虞华绮,“大夫很快就来。”
虞华绮抱着茶盏,感觉双手有些酸软,慢吞吞地喝了一口,“王爷,我是不是打扰您去百花楼办事了?”
其实她已经问过好几遍,闻擎去百花楼做什么了。
闻擎一直没有回答。
他不敢说,自己疯到不顾皇命,从蕉城连夜赶回,只是为了去百花楼,见她一面。
连他自己都觉得莫名其妙。
闻擎沉默了会,生硬地扯谎,“没有。我方才只是路过,见到你快摔下来,顺手扶了你而已。”
好在虞华绮对他很信任,压根没想过他会撒谎。
闻言,她还关切地问:“那您去蕉城办差,可还顺利?”
闻擎事情都没办完,哪有什么顺不顺利,“还行。”
说话间,褚郢云很快便到了。
那时,虞华绮已经被闻擎看着,喝了三四杯水。她的脸色愈发潮红,妩媚的桃花眼水汪汪的,任丫鬟拿扇子给她扇风。
来的路上,褚郢云已经听说了有人中媚毒,此刻看到虞华绮绯红的脸色,心里还是猛地咯噔一下:这中毒恐怕不轻啊!
闻擎见他神色不对,皱眉道:“如何?”
褚郢云连忙行礼,“回王爷,草民需先诊一诊这位公子的脉,才能下论断。”说完,他朝虞华绮比了请的手势。
虞华绮身上疲乏虚弱,伸着手,任褚郢云诊脉。
褚郢云诊了会脉,一时神色缓和,一时又皱眉,斗胆抬起头,盯着虞华绮看。
“放肆!”闻擎声音冷酷。
褚郢云赶紧垂头,“这位公子,不,这位姑娘的脉象无异。她中的媚药分量很轻,除了轻微的燥热,身子并无大碍。脸色过红,大约是喝多了温水,又心情紧张的缘故。若是热得难受,不要用冰,只拿冰镇过的扇子,取其凉意,慢慢扇风即可。”
闻擎忍着把人踹出去的冲动,问:“不用吃药?”
褚郢云抹了把虚汗,“不用。”
他在心中叹气:自己怎么这样倒霉!都怪管事,着急忙慌要他来看媚毒,也没说明病人的身份。他见其穿着男装,以为是少年,谁知一诊脉,却像个女郎。为求无误,他才斗胆细观其面容。
谁知王爷反应这样大。
自己恐怕是唐突了王爷的心上人!
闻擎让人送褚郢云出去。褚郢云刚出房门,就低声和老管事吵了起来。
屋内,两个丫鬟跪坐在床前,举着在冰库里冰过的玉骨鲛绡扇,轻轻扇动。
阵阵悠软的凉风袭来,虞华绮不由生出些疲倦。她和闻擎告了声罪,慢慢睡过去。
很快,虞华绮便睡熟了。
她满脸的妆,不知被谁笨拙而小心地用巾帕拭干净。
暖日醺醺的下午,闻擎私宅的客房里,清凉微风未停过片刻,直到虞华绮粉颊的潮红褪去,露出白莹莹嫩生生的雪肌。
金乌逐渐西垂,天际晚霞火烧似的灿烈。
虞华绮睡得骨头都酥了,睁开眼睛,眼前却只有闻擎一人。
他坐在窗边的软塌上,自己与自己下棋。落日余晖洒在他身上,拖出长长一道孤影。
那一瞬间,虞华绮觉得,他肯定很寂寞。
“王爷。”
闻擎拈黑子的手顿了顿,半回头道:“醒了?”
虞华绮身上已经不再燥热,手脚却还有些乏力。
其实今日若不是闻擎提醒,又找了大夫来看,她可能都会以为自己只是劳累发热,睡过几觉,就把这件事忘了。
她坐到软塌对面,笑吟吟地和闻擎道谢,“今日多谢王爷了。”
闻擎终于落下手中黑子,“举手之劳。”
虞华绮扫了眼黑白子的局势,大胆拈了颗白子落下,“要谢的。上次膏药的事,我还没谢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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