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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作者:鹿青崖
  他这边也不能拖着了,上一世就因为入朝太晚,很多事木已成舟。这一世现下虽然是孝期,不便科举,但社学县学却要上得。从社学入县学,过县试、府试、道试成秀才,总要一步一步地来。
  科举的事,除了本事还讲究时运,魏铭作为上一世一路考上来的人,本事自不必说,就看时运了,毕竟比上一世早了许多年,这时运中还是有许多未定之事。
  魏铭思量着等生意结束了,笔杆子要拿起来了,崔稚这心里头已经开始给装盐的箱子设计造型,两人各自思量回了温家。
  只是走到半路上,看见那郝三爷郝修小跑着奔着一个人去,那人手里拎着个箱子,像是个大夫。
  果然郝修奔到那身前,开口道:“梅大夫,教谕身体怎么样?怎么突然就晕倒了?现在醒过来没有?”
  魏铭一听是洪教谕的事,便让崔稚先回去,自己走过去听郝修和梅大夫说话。
  洪教谕虽然只是个末入流的官,但管着一县的教学之事,不光郝修这种在洪教谕身前受教多时的秀才,凡是县里想读书进学的,都算是洪教谕的学生。
  若是崔稚在场,她会总结两个字,说明洪教谕的地位——校长。
  至于为什么不是县教育局局长,那是因为洪教谕有招收学生的权利,但是因为官职低,教育开考诸事,还要听知县、府中学正、以及提学官的指导。
  当下路上聚集了不少人,听梅大夫说洪教谕的病情。
  “诸位别急,教谕暂安!”一圈人把梅大夫围得密不透风,梅大夫赶紧先说了教谕的情况,让这群人安心。
  这群人得了这话,俱松了口气,郝修更是拿帕子擦了把汗,“教谕年纪大了,就怕他老人家有个三长两短,这让我们做学生的可怎么办?”
  郝修这样说,一圈人也都跟着点头,还有直接道:“咱们不若去城东看一看教谕,让他老人家安心养病。”
  这话立时得了众人的赞同,但梅大夫可不赞同了,连忙伸手拦住众人,“诸位别去,教谕且在昏迷之中,尚未苏醒!”
  “啊?不是暂安吗?”
  梅大夫说话大喘气,又忙解释,“教谕毕竟上了年纪,不似咱们平日里饿上一顿也无妨。他老人家为着孙子多吃些,连两顿饭都没吃了,今日还没吃上朝食,就晕倒在家中,摔在地上,昏过去了!在下扎了针,教谕情形尚算稳定,只是年纪大了昏昏沉沉的,接下里几月,须得卧床休息!我看诸位今日不便打扰,待过两天,教谕好些,诸位再去洪家不迟。”
  洪教谕的状况,引得在场众人唏嘘一片,都道:“教谕在安丘县这么多年,劳心劳力,现今饥荒,教谕家连买粮的钱都没有,朝廷也该为教谕多发些月俸。”
  这话还是客气的,有一人直接道:“朝廷把教谕置于这等末入流的官职,摆明了就是苦差事,且一旦任了教谕,学中学生不出众,连会试的资格都没有,所以现今朝廷连教官都找不到!我等日后中举,便是家中贫寒,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要做这教官的!”
  此人说得都是实情。
  从县里的训导、教谕,到府里的学正,都是未入流的官,地位卑,职奉低,还不如同样未入流的典史等杂职官月俸高,且轻易无资格继续科举。
  朝廷原本委派举人任教官,但因为这等情形,举子愿意任职的连年减少,到了后来,魏铭入朝为官的时候,朝廷没了办法,便有人提议用监生、岁贡中或年老或学无所成者,充当教官。
  此等情形,教学质量自不必提。
  魏铭思前又想后,当下的问题却被郝修一言指了出来,“教谕卧床休养,谁来代教谕之位?”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后都往衙门的方向看了过去。
  一般来说,教职空缺的情形,会让衙门里的典史暂代教职,只是安丘县的典史……
  “要让王复那厮代职,本县学子还有什么好日子过!”方才说话不客气的学子,直接呜呼一声。
  立时有人拉了他的胳膊,“孔宿,别乱说话!小心真是他来代职!”
  那孔宿还要再说硬气的话,郝修等人都赶紧拦了他,“别说了,大街上都是人!”
  那孔宿愤愤溢于言表,最后使劲哼了一声,“咳!等着看吧!”
  魏铭深觉不妙,那典史王复他也晓得,在安丘盘踞许多年,不是个善茬。
  看来自己刚想的进学一事,要生变了,不仅如此,一县的学生恐怕都讨不到好。
 
 
第28章 你就是个补刀侠
  温家,尤其得热闹。
  “……箱子两边突出一块,方便两人提运。打磨得光滑些……”崔稚站在院中,跟温家人说话。
  温家大哥温仁笑道,“咱们省得,必不让木茬子扎了手。”
  崔稚笑道:“是呀,他们要运回扬州,咱们得为他们考虑不是?我姨夫说了,一定要看着像样!”
  温信露出佩服的神色,“难怪贵人家里看重你姨夫,办事真是妥帖!”
  “是的呢!”崔稚笑眯了眼睛,像油菜花一样鲜亮。
  魏铭从街上回来,进门就见她用魏大年的名义用的顺溜,当然不会戳破,他唯一担心的是,哪天她说得太溜了,把魏大年和她自己说混了,露了马脚……
  略一思量的当口,崔稚就瞧见了他,嘴里喊着“木子哥”,笑眯眯地走上前来。
  “我跟温家人说了,等到换了粮食,多支他们木箱的钱。有了箱子,再用口袋放盐,搬运方便多了。要是我手头再阔绰些,用油纸垫在下边,更好。先这样吧,你觉得如何?魏大人?”
  魏铭见她得意洋洋的样子,两只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忽然明白过来,她是让自己夸她的意思。
  毕竟知根知底的,只有他们两人而已。
  还真是个小孩心性。
  “甚好!”他夸道。
  说完见崔稚一愣,挑挑眉“哦”了一声。
  魏铭也是一愣,难道她没能从他嘴里听到满意的夸奖?
  不过,这还不算夸吗?
  从前行军之时,只有打了胜仗,他才会说这两个字,官军听了没有不眉飞色舞的。
  魏铭还琢磨自己哪里没弄对,崔稚已经走开了,同温家人说起,怎么把盐搬过去,把粮食抬回来。
  下晌的交易顺利进行,盛家人虽然嘀咕了两句,盐的卖相不好,但看在木箱的份上,也没多说价钱的问题。
  粮食到了手,崔稚先把温家的工钱结了一半,道是全部完工再结另一半。
  温家人没有不愿意的,个个看着粮食真的换来了,似信又似不信,温传母亲高氏更是洗了把脸,拍了两下,又掐了一把大腿。
  只是她这一把掐到了温信大腿上,温信发出杀猪般的叫声,高氏才不管他,激动地眼角都有了泪光,恍惚道:“天爷啊,真有粮食!”
  崔稚笑得不行,这近八石的米到手,心里的满足感不能更多,她看着胖墩墩的半院子麻袋,仿佛看到了半院子财宝一样。
  她一个同食物打交道的人,从没有哪一刻,像现在一样,觉得米粒如同珍珠一般珍贵。
  让温仁用拿了米去换豆腐,豆腐虽贵,但崔稚就要吃这一顿。那天趴在窗下听着盛家请客吃一品豆腐,她都惦记好几天了!
  今天虽不能彻底拔草,但她离拔草也不远了!
  钱只有花,才更有心气去赚更多钱!
  她在这古代要活一世,要求也不高——生活质量提上来,师父教的手艺发扬光大,顺便当个地主,也就行了!
  崔稚仰着头看天,繁星闪烁的夜空,和无数个前世的夜晚并无不同。
  她深吸一口夜晚的烟火气。
  就算再也不能和师父师娘师兄相见,她也要好好过完这一生,师父要是能知道,不要担心她,她自己可以的……
  魏铭拿了个帕子过来,见她抱膝坐在粮堆上,仰着头望天。刚洗过的绒绒细发湿哒哒地滴着水,将她后背的衣裳,洇湿了一大片。
  “擦擦头发,小心着凉。”
  她转过头来,“魏铭,你想不想回去?回到上一世?”
  魏铭顿了一下,“不想。”
  她长叹一气,转头摆手,“我就知道,可我想……和你没什么好说的,道不同不相为谋!”
  “那你有什么办法回去?”魏铭问她,将帕子搭在她肩头。
  她拽过去随便搓了几下头发,“没办法!”
  魏铭不禁道:“既是没办法,还想许多作甚?”
  崔稚猛地转过头来,凶道:“没办法就不能想了?!幻想不行吗?”
  “思而不学则殆,易入歧途。”
  “你……!”崔稚被他打破了幻想,气到了,“你又在我这装好人!你不想回去,就是乐不思蜀!你有什么可说的?”
  “哈哈!”魏铭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笑过,又挑眉道:“乐不思蜀确实不对,只是即便我想回去,也没得办法,多思无益!”
  话又说回到了崔稚头上。
  崔稚气得站起来,站在粮堆上,居高临下地指着魏铭。
  “魏木子,你就是个补刀侠!”
  ——
  次日天朗气清,崔稚让温家多请了两人沿途护送,一行人回到绿亭村,一村的人都跑出来看。
  “呀!真有粮食啊!天爷,真是扬州的米吗?!”
  “是真的,木子刚才抓了一把,那米粒都是亮的!崭新的米味!”
  “了不得了!了不得了!我娘家爹死活不信,说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这下我看他还说啥!魏家还换米不?不知道赶不赶得上!”
  “换!还有得换!让你娘家赶紧的,先到先得,后头就没了……”
  崔稚在人堆里,听着村人把她的口号都喊了出来,嘿嘿地乐。
  她乐,老朱婆可就不乐了。
  老朱婆前天夜里在荷园吓着了,抱着县衙门口的石狮子睡了一夜,迷迷糊糊地净做噩梦,第二天一早还是被衙役吼醒的,可把她吓得脸都白了!
  她不想走,县衙阳气盛,她要沾阳气啊!
  但是衙役不愿意,两棒子亮出来,吓得她一路跑回了家。
  回了家连水都喝不进去,儿子找了神婆子看了她一回,说撞鬼了,拿了六个酸枣子才换了一张符,烧了水喝了,还是下不来床。
  老朱婆在床上哼哼唧唧,不肖子孙都不管她,说魏家换粮食来了,一里的人都跑出去看!
  那两个贼崽子,怎么还没死!她咒他们喝水呛死,吃饭噎死!
  刚咒完,自己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两声。
  “大儿!二儿!你们老娘要饿死了!都给我回来,给我做饭吃!”扯嗓子喊了两声没人应,老朱婆气得大骂,“杀千刀的贼!都别进门!都滚远远的!滚……”
  这边没骂完,忽听有人问:“老朱婆,你骂谁?!”
  老朱婆张口要嚷“谁来骂谁”,话没骂出口,一个激灵,爬起来一瞧,来人到了屋门口。
  “呦!宝建大侄子!你怎么来了,不是骂你的……”
  赵宝建可不客气,“你个老虔婆,量你也不敢骂我!出来说话,一屋臭气!”
  确实一屋臭气,老朱婆这两天,就没迈出屋一步。
  他的话老朱婆不敢不听,吭哧吭哧下了床,“宝建大侄子,你来是啥事?”
 
 
第29章 不一定是坏事
  “你们村这么大的阵仗,你说我来是啥事?”
  赵宝建反问一句,老朱婆立时就明白了。
  “大侄子,可不得了,你再不来管管,魏家的两小贼要上天了!”老朱婆喊道。
  “你咋不上天?好几日了,怎么不去我家报信?!”赵宝建是被魏家的阵仗吓到了,想着自家庄子都有人来魏家拿盐换粮,这么大的事,竟然没人跟他说!
  老朱婆也想说啊,可她自己的魂还没找回来呢,下不来床,连东财都不听她使唤了!
  不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赵家人盯上这事了!
  “大侄子,他们家不让人往外边传,你道是为啥子?”老朱婆朝赵宝建使眼色。
  “为啥?”
  “哎呦,当然是干的好事,不敢让粮长知道呀!还有,你姑父是总甲,魏家当然是怕了!”
  老朱婆真真假假这么一扯,赵宝建还真就信了。
  他爹是里长,姑父是总甲,他们两家都在赵塘村,偏绿亭村、酒溪庄、堤西村都换了粮食,这事最后才传到赵塘村,赵塘村传了一圈,这才出到赵家耳朵里!
  这里边什么意思,还不明白吗?
  “好呀!小崽子避着我两家,肯定是犯事!等着,等我把姑父叫过来,把他家弄得盐和粮食全没收喽!”
  老朱婆一听,拍手叫好,“好!就该这么着!不然咱们这一里,还不知道谁家说话算数呢!”
  这话更是激了赵宝建了,赵宝建连道三声等着,掉头往家跑去。
  ——
  赵宝建的姑父戴岗,是这一里的总甲。所为总甲,就是管着一里刑名之事的人,村人之间纠纷,里长处置不了,便由总甲上报至县里处置。
  戴岗这个总甲当然要托赵功的福,不然他一个外乡人,来赵塘村娶了妻,能安家落户就不错了,怎么可能当上总甲?
  前些日戴岗爬树摘果子充饥,折了脚,这才好歹能下地走路,因着赵家粮食被抢了的事,今日特地来跟赵功说话。
  “大舅哥原本在这几个村是个什么地位?不比里长王老头强多了!那叫一个说一不二!你看着下可好了,由着绿亭村挑头,把粮食抢了,这是抢粮食吗?这是抢权!过两年王老头下去,后边轮这大舅哥你当里长,那是拍了板的事,这回怎么办?绿亭村的郭天达一家人口也不少,算起来不比赵家少啊!他带头闹事,别有用心吧!”
  这事,赵功还真没思量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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