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没说完,袁燕就笑了一声,“原来你是给我报信去了,那你私自逃跑的罪,我就不追究了……”
这个时候了,哪有心思探讨这些!
段万全不知道该笑还是该急,“多谢大当家……不过那雄杰寨大当家身边,有咱们的人!”
“你是说……内奸?!谁?!”
“三当家!”
袁燕深吸一口气,一时没有说话,定定看向段万全。
她是该相信同她相处了许多年月的三当家,还是这个成亲半月,还逃跑了十多天的小夫君?
天上劈下一道闪电,黑夜瞬间被撕开一道口子,袁燕看到了段万全身上破烂成绺的衣摆和两脚污泥。
“我晓得了。”她道。
袁燕立马折回草从中低声吩咐了一遍,段万全见她当机立断,便不再多言,安静跟在她身后。
不一时,袁燕下令,对雄杰寨发起了进攻。
雄杰寨如同段万全逃跑时一样,驻守土匪不多,袁燕一下就占领了山寨。
这般轻而易举,段万全心跳如雷,山寨后面,三当家带人也杀了过来。
他喊着大当家,段万全见袁燕攥紧了手中大刀,口中应了一声,转身向三当家走去,三当家见她过来还愣了一下,又一转头看到了段万全。
“哟?四当家回来了?”
“可不是吗?”袁燕继续走进,“就算是狗子,疯玩一圈还是知道回来的,他也算是个知好歹的。”
这话意味深重,段万全听着只好当作是在夸他,还同三当家行了一礼。
那三当家愣了一下,回过神迎向前去,“大当家,有件事要跟你禀报一下。”
“哦,是吗?好啊!”袁燕说着,加快了脚步,当她看到三当家的袖中露出一根不易察觉的刀柄的时候,嘴角露出一抹笑。
她两步上前,就在那三当家袖中短刀就要抖出来之时,先发制人,手起刀落之间,有血柱自项上喷出,同时又什么滚在了地上,伴随着一声短刀的咣当落地之声。
所有人顷刻震惊。
而袁燕毫无停留,直奔三当家身后的人而去,她一把拨开前面两人,再往后站着一个虎背熊腰的男人,“姓熊的,你的死期到了!”
袁燕大刀劈去,那熊大当家也亮出了一柄斧头刀,两人你来我往,下面的小喽啰全都厮打在了一起,雄杰寨的土匪也都返了回来,绿英寨的二当家蛰伏多时,此刻也加入了战斗。
短兵相接。
在阴谋的背后,终于露出了血肉的拼杀。
段万全静静盯着袁燕不敢放松,只见她与那雄杰寨熊大当家过招毫不含糊,明明那熊大当家虎背熊腰,相当于她两个身形,可袁燕更加灵巧,招式多变,不相上下。
就在段万全捏了一把汗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袁燕背后的山下,有火把渐近,再听脚步整齐划一,段万全急急看去,刚要欢呼,忽又顿住,倒抽一口冷气。
第344章 回乡
有火把渐近,脚步整齐划一,是官兵!
几个时辰以前,段万全恨不能求着官兵荡平雄杰寨,可是眼下,官兵来了是帮谁?这个时候来了,只怕要将两个寨子的土匪一锅端了!
他急急要喊出口,有小喽啰比他更快,“官兵来了!”
袁燕和熊大当家皆是一怔,两人却又不敢收手,袁燕一刀将熊大当家手臂划开一个大口子,熊大当家毫不留情,一斧头砍向袁燕大腿……
官兵一来,喽啰四散而逃,袁燕同那熊大当家刀刀都是毙命招数,拼杀之间,官兵已经到了寨子门口。
那熊大当家见袁燕不要命一样,再见官兵马上就到,急了起来,两招不能脱出,直接用手臂生生承下袁燕一刀,转身往山下跑去,袁燕浑身是血,还要再追,已经追不上了,倚在旗杆上大口喘气。
段万全急急上前,袁燕见了他,便道,“不成了,还是让那姓熊的跑了!我被他砍了腿,就留在这等死了!和弟兄们一起死,也不错!反正我绿英寨没了,雄杰寨也存不了!”
段万全一听,急了起来,“不行!你还有活路,不能等死!”
“你不要怕,死就是这么一回事!”袁燕大口喘气,“我死了,你还能娶个年轻的媳妇!别信什么诅咒的鬼话,我这个作土匪头子的,早晚死于非命,你是好小伙子,人生路还长着呢!”
段万全忽的鼻头一酸,再看袁燕,见她满脸的不在乎,忽然一把将她搂进怀里。
袁燕一愣,“快快放了我,不然官兵见了,连你也抓!”
“不要!”段万全紧紧抱着她不松手,手下捂着她的伤口,把她往一旁屋后拖去。
袁燕连声叫他不用,他根本不听,只看见他抿着嘴,一副倔强的模样,一口气将她拖到柴房。
“你莫不是要带我回你的地方?我就算活下去,也不能一个人苟活!我还有我的弟兄们!我不能扔了他们!你管得起我,可管不起他们!”
段万全看了她一眼,袁燕见他站了起来,颀长的身影笼罩着她。
“你的弟兄们,我都管了!”
——
扬州,泰州。
崔稚拿着段万全的来信反复看。
“全哥说,他娶妻了?还娶了个女土匪?还把女土匪的兄弟们收了?要给我当护院,或者负责来往酒水的押运?”
崔稚把段万全的落笔名字又看了一遍,问魏铭,“他逗我呢?他这是什么奇幻之旅?”
魏铭轻咳了一声,“万全的私事,我们不好过多问询,不过将那袁大当家的兄弟们收了,用以押运,不失为一件好事。”
确实。
崔稚把扬州的生意做起来之后,就算有扬州本地的酒在,她五景酿的本源景芝酒,也要销售出去,这样一来,水路陆路运输,押运是个麻烦事情。
上次是殷杉借了人给她押运,这一次段万全是招了镖局,镖局的人最后还被土匪掠去了,倒不如她真的把这一伙土匪收了,给她运酒,土匪对付土匪,想来更有保障!
谁让这个地方匪贼横行呢!有山头的地方,总有些绿林“好汉”!
崔稚让魏铭代她写了回信,说土匪自然是收了,算是给段家嫂子的见面礼了。魏铭不肯代笔,非让她自己写,说要看看她的字。
崔稚自来了扬州就没再练过字,一封回信写完,自己看着都辣眼。
“咳,魏夫子,学生知错了,学生回家就练字去!”
魏铭瞥了她一眼,“但愿知错能改。”
“能改能改!”
——
说话间已经到了八月初,段万全押着酒水匆匆赶了过来。袁燕留在了济宁殷杉的地方暂时养伤,崔稚看了一下一路跟过来的土匪们,段万全本事了得,把这些人全都规整规矩,还给他们弄了正经的身份,崔稚瞧着个个虎虎生威,但是说起话来,很有分寸,心下欢喜。
这钱不算白花。
得了补充的酒水,五景酿的生意终于能展翅高飞,又因着矿监税使的事情,崔稚和娄家父子达成了一致,两家卖酒互不干扰,倒也和谐顺利。
魏铭这边,同邬梨、孟中亭一道,又返回竹院上了一阵学。竹院全部交由叶兰萧主持,叶勇曲以生病的名义,不再出现竹院,只暂时保留山长的名号。
竹院的学风还是一样的好,只是在叶兰萧的管理下,浮躁之气散了不少。叶兰蕙仍然在竹院里看书论义,像个自由自在的小鸟,叶兰萧私下里同魏铭道,“若是阿蕙遇不到她的有缘人,我就一直留着她好了,人生晃晃,不应强求,她过得开心才对。”
“是这个道理。”
魏铭又从叶兰蕙处得到了不少好书。南直隶读书风气比山东好得多,书局里的时文都比山东的书局种类繁多,魏铭将崔稚给他补的冠名费,买了不少书,又誊抄了不少竹院的私藏和叶氏兄妹的私藏。
这些书带回山东,只怕桂训导要高兴得合不拢嘴了!
总算他这大半年的游学没有白费!期望这一场秋闱,安丘乃至青州能多出几个举子,不要总被南方的读书人瞧不起……
只是抄书的人可不仅仅是魏铭自己,鉴于孟小六没有从事过这种大量持续的体力劳动,重担都压在了邬梨身上,邬梨大呼悲惨,“好不容易脱离了书局,没想到竟落进了你手里!老天无眼!”
孟中亭安慰他,“明年考举,这些必然有用处。”
他三人都是待考的秀才,乡试近在眼前,多学总不错。
但是邬梨还是累得呜呼哀哉,魏铭上前拍拍他的肩,“到时候让郝氏书局来印,给你抽成。”
邬梨震惊了,“真有抽成啊!”
魏铭颔首,“我可不是某人。”
孟中亭在旁轻声笑。
——
某人把生意做妥帖了,总算缓了一口气,同万音和栗家姐妹一起,也包了只花船,沿江游玩。
待她盘算着要走的时候,有人突然找上了门。
崔稚看着跪在自己身前的三人,眨巴眨巴眼,她差点忘了这个事。
苏玲不好意思地同崔稚道,“姑娘,我爹身体刚恢复,不然苏玲早早该来伺候姑娘身侧!”
崔稚连道无妨,又看了看苏玲的公婆,两位老人都是老实巴交的面相。
苏玲见崔稚打量,更不好意思了,“姑娘,苏玲誓死天涯追随姑娘,只是我公婆在仪真没人照应也呆不下去,不知姑娘能否让苏玲带着公婆随姑娘一并回青州!我公婆的吃喝,苏玲自己负责就好!”
崔稚一听,暗道苏玲真是个明白人,既然如此,她也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
“带着吧,吃喝穿用不用你来负担,到时候给你公婆寻个活计做一做,也就是了!”
苏家三口一听,激动地眼泪都快落了下来,苏婆婆连忙道,“老婆子会针线,从前也帮沈家的太太姑娘们做过衣裳的!姑娘把衣裳交给我便是!我老头子能做些木匠活,但凭姑娘差遣!”
崔稚原本只想着,苏家两位老人这个年纪,能看看门就是挺好了,当下听苏婆婆这一说,直觉自己好像一点都不亏!
她感慨,看向苏家三口,看向吴二新和小崔唐,看到守院的从良土匪……喔!赚钱的滋味真好呀!不然身边这么多人,她怎么养得起?!
五景酿,邀酒大会第三名,没白来!
她崔稚的人生赢家之路,终于走上正轨了!
崔稚看到头上广阔的蓝天,胸中一片开阔。
只是刚高兴了没一秒,突然想到一个严肃的问题。
她好像还是个蹭住在别人家的人呢,那她身边这么多人,怎么办?!
第345章 晕船
赶上大运河封停前的最后一趟船,众人上船北去。
崔稚留下吴二新在扬州替她打点,到了来年开船,再让段万全或者冯老板来一趟,把扬州的生意稳固住。
孟小六要等明年年中才回乡参加乡试,他同众人依依惜别,又给崔稚塞了一份自己老爹的名帖,还送了她一匣子热乎的点心,“是我娘吩咐人做的,你带着路上吃。”
崔稚见他恨不能也跟上船去,拉了他,“瞧你,人在这儿,魂儿跟我们走了!要不你再同你爹娘说说,先跟我们回去?”
孟中亭当然想去,但是他摇了摇头,“这些天凉了,我娘身体不太好,我不能走。”
崔稚还不晓得这个,当下赶忙问候了一下岳氏的身体,“……早知道,我该登门探望一番的!你娘亲对我真的好,她想着给我带点心上路,我却没能探望她,哎……等到你们明年回青州,我肯定第一个登门拜访!”
孟中亭连连点头,又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瞧着膏药模样,却散发出清凉的气味。
“什么呀?薄荷味,怪好闻的!”
“我听全哥说你晕船,特地找人寻来的,你若是晕了,就贴在额头,许是有用。”
“喔!”崔稚昨晚想想晕船的滋味,愁得一晚上没睡好,当下得了孟中亭的晕船贴,一蹦三尺高,欢欢喜喜谢过他,两人又嘀嘀咕咕说了几句,才往船上来。
邬梨拍了一把魏铭的肩膀,“我说从微,你这一步三回头的,你也舍不得孟小六?你俩这一科乡试,还是科场上的劲敌呢!”
魏铭收回目光,耳边还能听见那孟小六和崔小七叽叽喳喳小麻雀一样的声音,两人倒是越发得玩在一处了。
虽说是玩在一处,可那叽喳声实在让人觉得吵闹。
他回邬梨道:“乡试集一省士子,又有多年苦读过来的秀才,我与孟中亭,恐怕也只是寻常。”
邬梨抽抽鼻子,“是这么回事,听说还有那古稀老人前去考呢!”
从秀才考举人,那可是一道大坎,多少人一辈子都在这坎外徘徊,一旦考中举人,只要能舍得下进士的名头,也是有官可以做的,就好似训导桂志育,进士无望,就做了教职官员。
两人说着考举的事情,回到了船上,崔稚在万音和苏玲的呼唤下,同孟中亭挥手道别,也上了船。
大船开启,排开两片水浪,崔稚沿江吹了一会风,苏玲过来替她裹了披风,崔稚谢她,苏玲连忙道:“姑娘可不要再事事道谢,都是苏玲该做的!”
被人伺候也是需要一个心理适应过程的,崔稚应了苏玲,回到仓里,又开始晕船了。她连忙把孟中亭给她的晕船贴贴到了额头上,闻着薄荷的气味,舒适不少,魏铭、万音、段万全他们过来瞧她,见她有这宝贝,都道,“孟小六倒是照顾你!”
崔稚嘿嘿笑,谁想到了晚间,晕船贴失效了,崔稚差点把隔夜饭都吐出来,真个人蜷缩在苏玲怀里,像个落水的墨宝。
墨宝和魏铭就住在她隔壁,闻声赶来一看,一人一狗都有些无语。
墨宝上前蹭蹭崔稚,魏铭见她面色发白,嘴唇一点血色没有,比来路上的情形更严重了,但那位会推拿的阿婆不在,殷杉说过,那位阿婆要到徐州才上船。
“木哥,味儿大是不是熏着你了?”崔稚见魏铭站着不动,只道自己吐了半桶,有点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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