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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作者:鹿青崖
  那教谕是个耿直的人,还真就来了彭家别院,要接回边小清的父亲。
  恰逢彭助有事不在,教谕好歹也是县里的官,当天还真就把边小清的父亲接了回去。
  而待到彭助回来,大发雷霆。
  他知道彭家虽然势大,但是县里府里也不是翻云覆雨的,知县知府都是各有后台的人,那边小清的父亲到底是秀才,是有出身的生员,见了知县不必下跪的。
  彭助想再掠走边小清的父亲不成,心中起了歹意,竟然找人改了边家的祖上,将边家改成了优籍,也就是戏子出身!
  他这一改不得了,边小清的父亲秀才的身份便不正当起来,而他迫使那班主指出边小清的父亲唱戏的实情,边家原本就是外地迁过来的,这一下想洗清,也洗不清了。
  戏子不能科举,世世代代都不能!
  边小清的父亲顿时失了屏障,落到了彭助的手里,一番折辱自不必提,他心里再存不下任何念想,只是看着自己灵性十足的儿子,就此断了科举路,又心疼又不甘。
  而彭助的儿子彭久飞却瞧中了边小清,说要边小清给他当书童。
  彭助立刻就答应了,可边小清的父亲深知那彭家父子是什么样的东西,他只怕自己完了不要紧,把儿子也彻底害了。
  他自是逃不出去的,可总还有彭助平日舍下来的金银,他把金银攒起来,一并给了妻子和儿子,就在彭助让人去他家寻边小清之前,催促妻子和孩子,拿着钱跑了。
  妻子和儿子彻底跑了,彭久飞大闹别院,彭助拿了鞭子要让他好看。
  他说不用,“有仇报仇,有冤报冤!这辈子报不了,还有下辈子!”
  说完,撞墙自尽。
  ……
  边小清在颠沛流离中送走了自己的母亲,他过不下去吃草根树皮,也不会去戏班唱一句戏,只是总有戏班子找上他,他咬住牙不答应。
  后来有好心人家,愿意收留他,他顶着那家过世的儿子的名头读了好几年书,正如当年那位教谕所说,他天资聪颖,是两榜进士的苗子!
  只是那家后来惹上了官司,他虽然已经考中了秀才,但身份却被人戳穿,自此再不能顶替下去,又落回到了那甩不掉的戏子的身份。
  彭家如日中天,边小清像是躲在黑暗处的狼,他想狠狠撕咬那彭家,可他连靠近都靠近不得。
  彭久飞早就走远了,街道上只有三五考生路过,边小清张开紧握的拳头,不知何时,掌心全是汗水。
  窦教谕走了进来,“那彭久飞答应了。”
  “我看到了。”
  “那你……真要在贡院同他对上?到时候只怕你自己也……”
  边小清笑了一声,眼中有扑火飞蛾一般的光亮,他一字一顿。
  “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
  待到所有考官进入贡院,贡院封锁,整个济南城笼罩在乡试的紧张气氛之下。
  有人往千佛山求佛,临时抱一下佛祖的脚,不过更多的人恨不能钻进文章里面,前来指导的举人纷纷押题,各大书局拼命刊印,赚最后一波钱。
  崔稚的院子也充斥着考前的紧张,嬉皮如邬梨,淡定如魏铭,都老实呆在房里做文章,更不要说落榜过的葛青和初次乡试的温传,前者睡不着觉,后者吃不下饭。
  崔稚本来是想趁着济南人多赚一笔钱的,但她错估了考前的紧张气氛,酒水基本上停售了,她既然闲着,也就不能真闲着,每天和苏玲一道,翻着花样给这几个临考战士供应精美三餐,邬梨脑门上的油水都多了,直担心自己要秃。
  秃这个事,油水是其次的,费脑也是其次的,基因才是主要的。
  看人家魏大人,头发越发得硬直乌黑,崔稚趁他洗发的时候,偷偷摸了摸,头发硬得跟钢针似得,就是泡了水,也根根挺直。
  崔稚赞叹不已,相比之下,邬梨那草窝一样又黄又软的头发,就好像秋日的枯草一样,秃光是必然趋势了。
  不过她没工夫给邬梨做养护头发的药膳,她想起有个人,比邬梨要紧多了,那个人有个大毛病——考试紧张症。
  崔稚一想到可怜兮兮的孟中亭,就连忙找齐了食材,把墨西哥烤肉卷给了做了两份出来,又煲了粥,炒了小菜,全部带上去了孟家的落脚院子。
  松烟看见她直接跳了起来,“我就说,姑娘肯定来!还肯定带着吃的来!”
  “你倒是了解!”崔稚呵呵笑,跟着松烟进了院子,不想却听见孟中亭烦躁地大声同人吩咐,“以后他再说什么,不要给我通传!不去!一律不去!”
  崔稚还从没见过他,发这么大的脾气。
 
 
第400章 定心丸
  “小六,怎么了?”
  崔稚今日穿着一身水红色长袍,做了男子打扮,孟中亭顺着她的声音看过来的时候,目光在她这身簇新的袍子上一晃,嘴唇抖了两下,脸上说不出的僵硬。
  “咦!这是怎么了?是你不对劲,还是我不对劲?”崔稚莫名其妙。
  松烟赶忙过来拉了孟中亭一把,“六爷!是崔姑娘来了!崔姑娘!”
  他这一提醒,孟中亭才回过神来,“小七!”
  崔稚说“是我呀”,走上前来,“你刚才跟谁发火呢?有什么不顺心的事?”
  孟中亭嘴唇抿了抿。
  若说考试临近了,他最在意的就应该是乡试,可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沾上了那个彭久飞,那彭久飞各种名目叫了孟家人出去,他晓得那人古怪,便托词不去,上次更是偷偷跑了,却被彭久飞当街抓了。
  从那之后,彭久飞也不藏着掖着,此次点名请他过去,孟中亭当然不愿意,寻了老三孟中亲说道此时,孟中亲却一脸尴尬,“那彭久飞也不全是玩乐,不是也点评时文吗?他请的那几个先生,都是举人出身,说来也有几分真本事,你去听听也没什么?兄长们不也都陪你同去吗?”
  孟中亭真是忍不住了,他说,“我不喜那彭久飞,处起来难受,自己在家看书也不愿听先生讲!”
  他是极少说这样的话,孟中亲也纠结了一时,半晌才道,“我若是能替你拦一拦,自然拦的,若是不能,你自己再想想法子。”
  孟中亲不由地提点孟中亭,“那彭久飞是通政使彭助的亲儿子,而咱们,不过是大伯父的侄子罢了!若是大伯父家的大堂兄在此,那厮不敢放肆,你三哥我却没这个面子。”
  话说到这个地方,孟中亭也不能再难为孟中亲了,相比孟中亲是二房的人,自己好歹还是大伯父嫡亲的侄子,可那彭久飞不还是毫不顾忌吗?
  那他能如何办?临近考试了,还能写封信寻父母外祖求救吗?
  这些事,孟中亭自己都理不清楚,他并不想告诉崔稚,一来,崔稚是个急脾气的,上次同那彭久飞便瞪了眼,二来,孟中亭总觉得彭久飞对他的纠缠,实在有些见不得人,更说不出口了。
  可他不说,崔稚也不会猜不到。
  崔稚问他,“是不是那个姓彭的又来纠缠你了?”
  孟中亭张口就要否定,崔稚却盯住了他,“看来是真的。”
  松烟在旁叹气,孟中亭让她不要管,“这件事我自己解决便好。”
  这话要是出自魏铭的口,崔稚当真就不用费心了,到底魏大人的办法层出不穷,但孟中亭在她心里还是那个婴儿肥未褪的小男孩,她实在有点不放心。
  “小六,是不是你三哥他们也帮不了你?”
  她都猜到了这个份儿上,孟中亭还如何隐瞒,他低着头点了一下。
  崔稚见状,不由地思索了一番,问道,“我记得你那巡按御史的义父,是在济南做官,如今还在不在?”
  她说得人正是当年用来吓唬王复的山东巡按,张盼波。
  张盼波是孟中亭的义父,虽然官位不及三品的通政使,但是权柄不小,尤其在山东地界。
  据悉,张盼波在这山东巡按的位置上坐了许多年,承蒙孟中亭的大伯父孟月程关照,好像明年开春就要升官了。他和孟家一体,又是孟中亭的义父,自然不会坐视不管。
  但是孟中亭支吾了一下,“这等事情,怎好同义父言明?”
  崔稚晓得他惯来面子薄,若不是她猜到,他连自己都不想说,更不要说同长辈了。
  崔稚琢磨了一下,“不说便不说了,你只说在这里思绪不安,想去你义父处暂住几日,反正就要开考了,他怎么会拒绝你呢?”
  这样一来,孟中亭住进了张盼波府上,那彭久飞也就不好大摇大摆行骚扰之事了。
  孟中亭听得眼睛都亮了,“小七,这么好的办法也就你能想出来!我真傻!”
  崔稚见他这般,也跟着高兴起来,心道,你一个小小初中生,哪能跟我比呢?我可是比你大了近二十岁,天增岁月人增寿,脑子不能破又旧!
  两人安安稳稳说了会话,崔稚把东西拿了出来,松烟跟她道,“夫人怕少爷再犯了童试时候的毛病,把那两个灶上的婆子也遣了过来。”
  崔稚连声道好,“还是夫人想得周到。”她说着,让人把两个婆子叫来,又点了两句,孟中亭到了张盼波府上,她也一样不好上门了。
  当天下晌,孟中亭就住进了张盼波的府邸。
  张盼波给他收拾了个僻静的院子,听说他考试紧张,又安抚了一番,笑道,“你爹也是这个毛病,亏得这两个婆子做饭合你的口味,还能压制一番,不然实在是有你受的!”
  他又道,“义父今次正是乡试的临巡官,我给你安排了人,若是你考试时候身子不妥,可不要拖着,快快报与我,我寻了大夫给你诊治,许就不用出贡院了!”
  乡试三年一回,备考三年甚至十年二十年的,大有人在,进了贡院,心里紧张,总容易出点事,孟中亭就是考试紧张症的一类人,有张盼波能给他在贡院里寻大夫,若是能当场治好了,还是能接着考试的,不会一耽误就是三年!
  旁人哪有这个机会呢?毕竟是临巡官,总管贡院内外看守之事。
  孟中亭得了这么僻静的院子,又被张盼波喂了这么一颗定心丸,这心里立时就安实了,当天晚上睡了个好觉。
  翌日一早,张盼波要去贡院里当差,早间同孟中亭一道吃了早点,他见孟中亭吃那墨西哥烤肉卷,自己也尝了一个,意外好吃,“这玩意看着是那贩夫走卒吃的东西,没想到味道不一般!”
  孟中亭听他这话说得有些奇怪,心道苍蝇馆子里的美味,一般都比正经后院厨子做的好吃,大概义父没怎么吃过吧。
  他正想着,有小厮过来通传,说有人上门拜访,“……说是莱州彭氏的彭二爷,这是帖子。”
  小厮把帖子递给了张盼波,孟中亭手里的筷子,一不留神,乒乓落了下来。
 
 
第401章 被困
  彭久飞追了过来,还光明正大地递帖子上门,要堂而皇之地来纠缠。
  孟中亭后背出了冷汗冒了出来,“义父,此人我不想见!”
  “嗯?”张盼波意外了一下,“这彭氏的二爷,你不想见?为何?有什么龃龉?那可要说开,人家都上门来了!”
  是那彭久飞单方面纠缠,这个怎么说开?!
  孟中亭沉了一口气,“义父,此人过于玩闹,我不甚喜欢此人,但碍于孟彭两家脸面,不想撕破脸,这才避到了义父这里,没想到此人竟然还找上门来,脸皮之厚,实在让人想不到!还请义父遣了他回去,义父自去贡院当差,儿子在家安心读书。”
  张盼波看着手里的帖子,又瞧着一脸愤懑的孟中亭,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彭久飞他怎么能没听说过?是那莱州彭氏的霸王,同他爹一样,是个说一不二的主!
  偏他爹彭助左右逢源,自从调回京里,便一路青云直上,现如今和孟月程是一级的大员,且任着通政使的职位,得今上的看重。
  彭助平步青云,彭久飞自然仗势嚣张,年初的时候,他往莱州巡按,就遇上了一个案子,牵扯那彭久飞,他正不知道怎么处置,谁想证人一夜之间全部翻供,这样的手段,他这个巡按就是想当青天大老爷,也伸不开手脚,况且,特特得罪彭氏,对他一个根基浅薄,尚且要依附孟家的人来说,有什么好处呢?
  张盼波看着手里的帖子,轻笑了一声,“可这位彭二爷,并未说是来寻你的,若是就这么将人赶出去,会否失礼?毕竟是拿了帖子上门的。”
  孟中亭讶然,睁大眼看向张盼波,张盼波把帖子放到了桌子上,“兴许是你多想了吧。”
  孟中亭竟然无言以对。
  张盼波使人去请那彭久飞进来,又让人撤了桌子看茶,更是吩咐了小厮,说晚去贡院一会。
  他这一番作为惊得孟中亭下巴快掉了下来,虽然他和义父相处的时候不长,可从来都是父慈子孝的场景,他以为义父对他疼爱有加,可如今……
  小厮已经去了一会了,孟中亭顾不得惊愕,“既然那彭久飞是来寻义父的,儿子就先告退了!”
  他说完,拔腿离去,张盼波瞧着,不由可惜地叹了口气,“到底年幼,又是娇纵惯了的……”
  孟中亭前脚刚走,那彭久飞后脚就到了张盼波处。他进了院子就先将院子扫了一遍,张盼波晓得他果然是来找孟中亭,也并不作声,问他,“彭二爷所来何事?”
  “哦!”彭久飞先上前给张盼波行了个礼,呵呵笑起来,“早该来拜访按台,只是念着按台日夜忙碌,不敢叨扰。”
  既然不敢叨扰,还来做什么呢?
  张盼波面上不表,请了他坐下喝茶,“无妨,到底近了乡试,做考生的,总是比我等更忙碌些。”
  彭久飞也不是特别能捏得准张盼波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张盼波是孟中亭的义父,恨不能穿进孟家的裤子里,不过这张盼波其人,本事也就普通,不然不会许多年还在这个位置上不挪窝。
  孟中亭避到了张盼波这里,他要是不说不做,岂不是被那孟小六一招制住了?他彭久飞是什么人?能被一个小娃制住?若不是使出些手段,倒让人瞧不起!
  他琢磨了一番张盼波,想到年初生在自己身上,后来又不了了之的案子,纵然他有本事翻供,可也得张盼波不追究,如果张盼波这个巡按御史追究,这事不会这么顺利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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