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多好的消息啊!可他唯恐母亲不能苏醒过来,一心寄托在楚姑娘的平安符上,他不敢拿娘的身体打赌,他拜托大伯父替他提亲,而就在今日,他竟然从崔稚口中得到了这样的消息。
要是能早一日,他会不会不轻易做那样的决定了?!
孟中亭念及此,又恍惚的想到昨日,崔稚分明是来了的,可是,他没有见她……
孟中亭大口吸着风里的寒气,他知道,终究是错过了。
他说多谢,崔稚说不必,她看向他,“愿你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崔稚转了身,嘴角始终留着一抹笑,迈开步子离开孟家的后巷。
孟中亭看着她的背影远去,看着魏铭快步跟了上去,而他脚下颤动,却只能留在孟氏的门前,哪里也去不了。
终于,远去的两人都消失自小巷的拐角处,天地之剩下白茫茫的雪。
——
崔稚走了好久,一时间都记不起自己是从哪个城门出了城。
城外是一片石榴林,是乡试之前那个榴花盛开的季节,孟中亭在她发髻上簪了花的地方。
崔稚站在林子外,看着那片被雪覆盖,依稀辨认不清的石榴林,崔稚喉头酸气翻腾,她忍不住了,两行滚烫的眼泪流了下来,她用手去拭泪,眼泪却流得更凶了。
幸庆没人看到,崔稚还抽空想了这么一下,就见有人递过来一条帕子,她顺着拿帕子的手看去,是魏铭。
“魏大人,你怎么也出城来了?”
魏铭没回答她,崔稚朝他扯着嘴角笑,“城外风好大,好冷啊,你觉得冷吗?”
魏铭还是没回答她,反而问她,“你冷吗?”
“冷啊,我冷死了!青州城外怎么这么冷啊!都把我冻哭了哈哈哈!”崔稚没接魏铭的帕子,胡乱摸了两把眼泪,继续念叨着,“真是太冷了,我再也不来青州了,不是个好地方……”
她絮絮叨叨说着,风吹在热泪流过的脸上,一张脸冻得生疼,而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
她胡乱擦着眼泪的手一顿,看见了魏铭的脸,就在她眼前。
她看到他清瘦而俊朗的脸上,那双清亮的眸子里,有什么在翻腾着涌动着,崔稚一时间被那些翻腾的涌动的绞了进去,就这么任他扣住自己的手腕,任他力气越来越大,仿佛手掌幻成铁圈,将她紧紧圈住。
忽然,一股热风扑面而来,再下一刻,崔稚整个人落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靠在一个坚实的胸膛上。
她还在那些翻腾着涌动着的他的情绪中随波逐流,此时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地将她笼罩,崔稚恍恍惚惚,男人将她紧箍在怀里,开口叫了她的名字,“崔稚,我在。”
——
一连下了三天的雪,崔稚窝在余公的篱笆院里,抱着一窝小奶狗在榻上玩。
墨宝在门口摇尾巴,余公走过来问她,“丫头怎么这么懒?还不肯下床?魏小子已经等了你半个时辰了,你是说好了去看姨母吗?”
一大早,魏铭就来了,崔稚在被窝里就听见他殷勤地和余公打招呼的声音。
他平日里哪有这么大的嗓门,显然是故意说给她听的。
崔稚那日都不知道自己怎么跟随魏铭离开的青州城,只是他那个突如其来的拥抱好像是炸弹,把崔稚炸得三魂七魄没了影,至于怎么回应他,自然是回应不了了。
崔稚一回来就躲进了余公的院子里,只是这个人不知道从哪里寻出来一个借口,一大早就来寻她,说接她去看田氏。
她什么时候说今日要看田氏去了?但余公因着田氏收留崔稚的缘故,对田氏十分看重,崔稚连反驳魏铭的余地都没有。
当下余公亲自来催促她,崔稚心想,自己是躲不开了,就算躲得了初一,也躲不过十五!
她只好应了声,磨磨蹭蹭地穿了衣裳,出了门去,一眼就看见站在屋檐下的人。
他穿了一身秋香色长袍,就这么负手站着,身姿挺拔,眉眼俊逸,只是瞧着她的眼神,说不出的戏谑。
“咳!”崔稚使劲干咳的一声,墨宝也在旁叫了一下,魏铭看着她,问墨宝,“墨宝叫什么?难道不认识我了?”
墨宝一听,就跑到他脚下打起转来,魏铭连声道乖,又道,“我又不是老虎,自然不会吃了你,随我下山去吧!”
这些话都是说给崔稚听得,崔稚心想你不是老虎,可跟个老虎似得吓人,跟你下了山,不晓得还回不回得来!
不过余公又来撵了她,“在家窝了几日,骨头都松散了,下山走一趟也好,快去吧!天黑前回来便是!”
最后这句话,听得崔稚心中大定,待她带着墨宝,跟在某个大老虎身后下山的时候,她没忘提醒他,“我外公可是说了,天黑前回来。”
大老虎脚下顿了顿,回过头瞧了她一眼,“不然呢?你想跟我过夜?”
过夜就过夜,什么叫跟他过夜?!
崔稚手脚定在了当场,她要再三确认她的耳朵没听错吧!
然而有人帮她确认了一下。魏铭走过来,瞧着她笑,清亮的眼眸里倒映着崔稚的影子。
他说你不要怕,“我是个知礼懂礼的人,不过你要是愿意,礼数什么的,不要也罢,你以为呢?”
他说完,还朝着崔稚挑了挑眉,崔稚一口老血差点吐出来。
这还是那个老成持重的魏大人吗?!
第439章 真糊涂
永平十五年大年初一,在一片炮竹声中迈步走了过来。
安丘县的大年初一热闹非凡,新举人家中都放了大红鞭炮,绿亭村的魏府更是给村里的孩子们发了热腾腾的包子馒头。
魏铭一早就带着小乙给田氏拜年,田氏激动地差点落泪,给两人包了红包,又往西山看去,“去年小七还在家里过年,今天虽说认了亲,可我却见不着了!”她不由地想到了以后,“唉,只怕过两年小七嫁了人,更是见不到面了。”
小乙跳起来说不要,“怎么见不到姐姐面了?姐姐不嫁人!”
“姐姐怎么可能不嫁人呢?”田氏抱了女儿,“姐姐要嫁人,哥哥也会给你娶个嫂子过来的!”
“那哥哥不能把姐姐娶回家吗?!”小乙直接道出了田氏的心声。
可是田氏拿不准魏铭和崔稚心思,她去看魏铭,还以为又跟往常似得,魏铭含混过去了,不想今日看去,却见魏铭伸手摸了摸小乙的脑袋,“你这说法哥哥记着了,回头问问你姐姐,愿意不愿意。”
他开玩笑似得说着,但是田氏知道,魏铭是言出必行的人,他既然这么说,那就说明这事还真有谱了!
“木子!”田氏又惊又喜。
田氏这么大的反应,倒让魏铭有点不好意思了,他清了一下嗓子,“婶娘放心,我尽力。”
他尽力的事,还有什么做不到的呢?
当下田氏和小乙都兴高采烈起来,而西山上领了余公大红包的崔稚,连连打着喷嚏。
“我这是怎么了?难道被人惦记上了?”
这可说不准,崔稚不由往魏府看去。茫茫白雪覆盖在村庄之上,她什么也看不清,可被人惦记的感觉更明显了。
肯定是魏木子,那个突然发生了性格逆转的魏木子!
——
相较于安丘县的热闹,更热闹的青州城,孟中亭却在冷清之中静坐着。
松烟过来喊了他,“六爷,四爷要去给二老太爷拜年了,您快一道过去吧!”
他说好,这些日以来,除了读书和照顾娘是他自己要做的事情,旁的事情,都是松烟提醒他什么,他便做什么。
当下松烟伺候着孟中亭换了衣裳,孟中亭便起身随着孟中亮一道往西府去了。
岳启柳的消息在前两日也到了,果然一切如那道士所说,岳启柳平安无事。
孟中亭说不出是什么感受,只是趁着岳氏清醒的片刻,把好消息告诉了她,岳氏惊喜,清醒的时候明显多了,连大夫都说,“夫人这样,过了年应该就能恢复了!”
孟中亭险些流下激动的眼泪。
眼下他随着众人一道给二老太爷拜了个年,回来的路上,孟月程便叫了他过去说话,“和楚家的亲事,有些眉目了。开春把亲事定下来,若是早些,春末就能成亲。如今你娘好了许多,可见是这亲事的喜气冲的。”
孟中亭唯唯应是,孟月程对他的表现很满意,“以后成了家,就是顶天立地的男人了,凡事三思而后行。”
三思而后行这话,孟中亭听在耳中说不出的刺耳,他只在孟月程脸前点头应下,孟月程倒也不揪着他不放,他往回去,走到半路,就有丫鬟过来喊他,“六爷六爷!夫人醒了!”
“夫人醒了?我出门之前不是刚吃药睡下吗?”
丫鬟满脸喜色,说夫人真的醒了,“夫人说睡了好久,还让人扶着坐起身来。”
“啊!”孟中亭又惊又喜,抬脚直冲到了岳氏房里。
“娘!您真醒了?!觉得怎么样?要不要请大夫?!”孟中亭冲进房里,见岳氏果然坐了起来,朝着他淡淡的笑,一如往昔的样子,孟中亭禁不住落下一滴泪,“娘!儿子终于守着您清醒了!您可真把儿子急死了!”
岳氏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急什么呢?娘会好的。”
“可是儿子不知道啊!”就是因为不知道,做了许多不知道对还是错的事情。
孟中亭不敢告诉岳氏,岳氏却拾起一个平安符来,“这是什么?瞧着不像是新物件?谁的?”
该怎么说呢?孟中亭不知道怎说,也不想说给岳氏听,可身后门帘一动,楚氏走了进来。
“哎呀!弟妹真醒了!天爷!可真是太好了!”楚氏连道大年初一,喜事上门,岳氏也同她客气,“这些日子多亏大嫂子照看了!”
楚氏说那倒没什么,“只是辛苦了咱们小六,日夜守在你床前,你瞧人都瘦了!”
确实瘦了,脸颊上一点婴儿肥都没有了,像冬天的树枝一样干瘦的厉害,而且眼中也少了些神。
岳氏叹了口气,“难为你了!”
孟中亭连道是应该的,“只要娘能好过来,让儿子做什么都愿意!”
楚氏也道可不是吗,坐到了岳氏床前,指了岳氏手里的平安符,“小六真是尽心孝顺。这符原本是我侄女的,有天晚上你喘不过气来,吃药也无用,我想着用这符替你护一护,没想到起了效用!小六便问我符的来处,竟说要求娶我那侄女!”
这话一出,岳氏就吃了一惊,她讶然地看看符,又看看自己的儿子。孟中亭低下了头,岳氏只瞧了一眼就明白了。
她问楚氏,“小六同贵侄女……?”
“我们老爷说,这说不准是桩天定的姻缘,便让人去算了算,没想到竟然十分匹配,乃是少见的好姻缘呐!正好四叔也从泰州寄了家书过来,让我们老爷做主小六的亲事,这便同我娘家那边走动了起来,现在你身子好多了,可见确实是好姻缘……”
楚氏又说了许多好姻缘的话,临走的时候,拍了孟中亭的肩,“好好伺候你娘,等你娘好一点,正好替你操办亲事!”
楚氏终于走了,岳氏挥手把屋里的人撵了个干净。
她将那张平安符摆在孟中亭脸前,“果然是你大伯娘说得那般?”
孟中亭看着那张符,说是,“是儿子自己求来的。”
“那小崔呢?”
孟中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摇了摇头,“我跟她说了。”
“她如何说?”
“她……她恭喜我,祝我……前程似锦,平安喜乐。”
岳氏重重地叹了口气,“孟中亭,你可真糊涂!”
第440章 好姑娘
青州落玉坊,岳氏病好了,孟中亭却大病了一场,外人都道是伺候母亲过于劳累,只有孟中亭自己知道,他是犯了糊涂病,满心的后悔。
松烟挑了一只红灯笼过来,见孟中亭站在窗前怔怔看向窗外,自己在他脸前走过,他只当没看见一样,眼中仍旧无神。松烟赶紧叫了声“六爷”,撩了帘子进屋给他披了衣裳,“六爷才刚好些,站在窗前吹了风可怎么办?”
孟中亭默了一默,看向他,“为何白日提灯?”
“今日是元宵节啊,昨儿四奶奶从娘家带了几匣子元宵回来,给六爷也送了一匣。”
“哦。”孟中亭这才想起来今日已经是正月十五,他反反复复地病了半月,日子都过迷糊了。他问松烟,“娘在做什么?”
“夫人今日往花园里走了两圈,大夫人过来同夫人说了一会话。”松烟说着,瞧了孟中亭一眼,不知道要不要继续往下说,楚氏都同岳氏说了些什么。
孟中亭却猜到了,“是孟楚两家亲事的事吧?”
松烟小心地点了点头,孟中亭长长叹了口气。
娘说他是糊涂虫,他当时还有些不服气,可是娘说,这都是大伯父的主意,大伯父要和楚家把关系建得牢靠,还要把他这个“不争气”的子弟看在眼皮子底下,还要让朝野看着孟家照旧繁盛,没有受到彭家的影响,所以才会想方设法趁着娘昏迷的时候,让他同意这门亲事。
娘虽然昏迷了很久,可眼明心亮,当时便问他,“我那晚为何突然喘不上气?你又为何恰恰不在我身边?你大伯母拿来的平安符怎么就这么管用?还有合两人的八字,为何这么快呢?”
孟中亭也产生过类似的疑问,可这些疑问只在他心中一掠,又被心中的焦急冲散了。
他病的这些日子,脑中全是那日娘的问话,可是娘又说了,“楚家姑娘未必不好,你既然求娶了人家,便要对人家一心一意。”
孟中亭好像吃了两斤黄连,他心里苦的不行,尤其想到雪下得这么大,崔稚在门外等他,她最怕冷了,却等了他许久,而自己三言两句,将她拒之门外。
他记得她那句恭喜,还有那句祝福,那哪里是恭喜和祝福呢?就像是两把盐,撒在了他血淋淋的心头。
203/244 首页 上一页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