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现在,被拿捏住的是自己,是她的呼吸,邬陶氏渐渐挣扎不动了,她想难道就这么死了吗?
“放手!放手!”
邬陶氏没能死在邬自安手里,冲进来的官兵将两人强心分开,邬陶氏佝偻着喘息,她没来得及感谢救她的人,就听见有人自报身份,“锦衣卫北镇抚司,皇上口谕,捕邬自安邬陶氏夫妇下诏狱!”
锦衣卫,诏狱!
——
四品官夫人当老鸨的传言简直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传得人尽皆知,今上震怒,把所有被爆出来进出过邬陶氏四季院子的官员,尽数抓捕,一时间,锦衣卫诏狱人满为患。
第一个被抓的人是邬陶氏夫妻,第二个被抓的人,就是张盼波。
孟中亭接到消息的时候,手上的书咣当落在了地上。
“六爷!”楚芸芬走了过来,拾起掉在地上的书,“义父那边,六爷怎么想?”
孟中亭还能怎么想?现在自己大伯父被软禁家中,张盼波这个义父,他从前甚是敬重,可在彭久飞纠缠,他寻求张盼波庇护,反而被张盼波出卖的时候,他就知道这个义父是个油滑奸佞之人。
如今,邬陶氏事发,张盼波跟着落水,孟中亭回过神来想想,只觉得顺理成章。
“我不会替他奔走,只当不知道罢了。”
楚芸芬大松了口气,孟中亭是温和的脾气,重感情的性子,她只怕他被情感左右,冲动了去,她把书重新塞进孟中亭的手里,“六爷,看书吧。”
孟中亭接过书,深吸了口气,叫了楚芸芬,“芸芬,圣上传召让外祖父进京了,待外祖父来了,咱们一道过去拜见,你先准备起来。”
“外祖父要进京?!”楚芸芬还不晓得,孟中亭告诉她现在朝堂大乱,“今上一向倚重外祖父公允忠直,大概有要事托付。”
孟中亭已经许多年未见过岳启柳了,听说这消息的时候,也不禁雀跃了一番,可心里又有点担心,而楚芸芬思虑甚快,一下想到了他的担心之处,“外祖父领命进京本是好是,只怕大伯父那边……”
孟月程前后抓了二老太爷、楚家人和张阁老都不成,现在岳启柳进京,虽然孟月程同岳启柳也没什么亲近接触,可到底是姻亲,楚芸芬的担心正是孟中亭的担心。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就在这时,有人过来传话,“六爷,大老爷请您过去。”
孟中亭神思一凛,来了!
——
“孟氏飘摇欲坠,你作为孟家子弟,该当尽全力保全孟家!”
孟月程还是摆着他大伯父的气势,看着这个自己一向不喜欢的侄儿,道,“你外祖父即将进京,现在朝堂大乱,皇上定让你外祖父表态,若是你外祖父顾念你,顾念你是孟氏子弟,定然不忍心让孟家零落,你要做什么,明白了吗?”
孟中亭抬头看了他一眼,看见这个从前意气风发,站在孟家最顶端的大伯父,当年的威风好像全都变成了疯癫,那双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看人的目光时而冷似冰窟,时而热似火海。
孟中亭对他的惧怕不知为何,突然消减了下来,他说,“侄儿不明白。”
话音一落,孟月程一巴掌拍在了茶桌上,“说什么?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果真听不明白?!”
孟中亭对他突然的谩骂无动于衷,他只想起了母亲的教诲,母亲说,要有是非。
他道,“侄儿不明白。”
第487章 反抗
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还有被这个侄子顶撞的一天,孟月程腾地从太师椅上一跃而起。
“孟中亭,别给我装不懂!”
从高高在上的大理寺卿,一下跌到了被告发、软禁的地步,所有的人都离他而去,此刻的孟月程,就像一个虽然可能燃爆的火药,经不起一点火星的挑拨。
他指着孟中亭,“你给我写信给你外祖父,让他替我说话!皇上现在最看重他,他要是保我,比什么二老太爷张阁老都好使!我好过了,孟家才能好过,我要是死了,你们觉得孟家还能立住吗?!”
孟中亭在他的吐沫星子下无动于衷,孟月程见他这个样子,不由想到了孟月秋拒绝他的情形,他一怒,一把要抓住孟中亭的领口,孟中亭早就料到他有这一招,一闪身,错开了去。
孟月程一击不中,更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孽障!还不都是因为你!要不是你,彭家会倒吗?!我会被连累吗?!至于后面被邬陶氏一攀扯,连脚跟都站不住?!都是你!全是你害得!你给我过来!”
他真是要疯了,一把抓过花壶向孟中亭砸来,孟中亭及时躲闪,又躲了过去,可他也被孟月程接二连三的怒骂、袭击和推脱惹怒了,更是想起了之前自己被这个大伯父唬住,造成了不可挽回的错误!
而就这个大伯父孟月程,在他外祖父下落不明、母亲病重的时候还不忘了利用,这样的人,他凭什么让外祖父帮他说话?!
孟中亭突然冷笑了起来,他说不可能,“三伯父说得对,你只是你自己,你不是整个孟家!你垮了,还有二老太爷、二伯父、三伯父和我爹以及我们所有孟家子弟撑着,你做的事,我们没有掺合,你有罪,是你自己咎由自取!一旦我们替你说话,那才是孟家全族垮塌的开始!”
这话一出口,孟月程就愣住了,他怔怔,“你说什么?!”
孟中亭攥住了手,“大伯父,好自为之吧,不可能有人替你进言!你自己做的事,自己承担!”
说完这话,孟中亭直接转身离开了孟月程的院子,外面的风清透寒凉,他大口呼吸着,不去管身后高声的谩骂,他只是觉得畅快,若是自己早就能想明白,没有被孟月程骗,是不是早就不一样了呢?
可是一切不可挽回,都随风飘散了。
他回到自家小院门前,看见了站在门槛上焦急往这里看过来的楚芸芬。他突然心下一暖,孟月程做的事是错的,但是他的妻子没有错。
“芸芬,”孟中亭走上前去,风把他最后一口浊气吹散,他握住了楚芸芬的手,看向她担忧的脸色,“我没事,我们回去吧。”
……
朝中的事牵一发而动全身,没有人帮助的孟月程只会更加疯癫,孟家有他在,就算能保全,也会元气大伤。
孟中亭这次终于理解家族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家族不是孟月程一人独大,但是却不能因为一人把所有人拖下。
他有心想去寻孟月秋商议,可三伯孟月秋因为与孟月程政见不合,已经搬出了孟家。他是代表二老太爷释放关于孟家对孟月程看法的信号,孟中亭有点明白。
不过他不是二房的人,而是孟月程的亲侄儿,一旦孟月程获罪,牵连最深的就是他父亲孟月和,和他们小四房这一枝,尤其四嫂还是邬家的女儿,他们这一房虽然并未同流合污,却也算是深浅其中。
“大伯父已经快要失去理智了,我只怕他把整个孟家往死里拖。”孟中亭愁眉不展了一个晚上,楚芸芬陪了他一个晚上。
“三伯父那边,定然是有了成章,只是咱们这边,公爹远在扬州,不知该如何行事。”
楚芸芬也知道他们和孟月程这条沉船绑的最紧,不和孟月程一起沉沦,就必须想办法自救,他问孟中亭,“能加快联系公爹吗?”
孟中亭摇了摇头,“你有所不知,爹对大伯父这个长兄,无有不从,若是大伯父让他去寻外祖父,只怕爹是肯定要去的。”
这样一来,就麻烦了。楚芸芬咬了咬唇,他们去求孟月和想办法自救,孟月和只怕只会和孟月程绑的更紧,“那娘那边呢?”岳氏倒是个眼明心亮的人,比孟月和强多了。
可孟中亭就更摇了头,“娘的身体元气大伤之后一直都不好,我不想让她过于担忧,况娘在青州,也是不便。”
那还能怎么办?
小夫妻都陷入了沉思,而片刻之后,孟中亭突然坐直了身子,烛火噼啪一响,“我知道找谁了。”
——
今日一早起来的时候,雾更重,天更冷了,院子里结了一层白白的霜,崔稚这次见识到了北京的寒冷,裹得紧紧地出了门,魏铭已经站在院子里冥想了。
朝堂大乱的缘故,殿试比预期有所推迟,但没两日就要举行了。
崔稚叫了魏铭,“魏大人,不冷吗?你要是冻着了,到时候殿试打两个喷嚏,这些多年的举业可就白费了。”
殿前失仪可不是玩的,皇上开心可能放你一马,不开心直接拉出去的不是没有。
魏铭被她这一提醒,点头道是,“若是能吃上一顿热乎乎的早点,必然不会着凉了。”
崔稚好心提醒,反而落了个差事。
说起来最近的魏大人越来越会撒娇了,不止让她服侍他穿衣裳,还要她亲手做的饭才能吃,昨天吃晚饭的时候,他竟然说他写字手腕累着了,要她替他布菜,并且,喂到嘴里。
崔稚不肯,他就用一副幽怨的眼神看着她,看得崔稚发毛,最后不得不满身鸡皮疙瘩乱蹦地,给他喂了几口饭,他吃得甚是开怀,说,“人生不过如此。”
崔稚无语。
“你今天要自己吃!不然就让钱双去胳膊胡同买包子去!”
魏铭见她识破了自己的套路,只好点头,“外面卖的包子,哪有你做的好吃呢?”
崔稚自去忙活了,炖了一锅瘦肉粥,摊了个软香金黄的鸡蛋饼,最后香煎了一小盘嫩豆腐,最后调了一盘水萝卜,端上了桌。
魏大人果然露出了满意又沉醉的表情,他倒是没找什么手累着了,要人喂的借口,他说,“我今儿起床就有些牙疼,要是有人能替我嚼了,送我嘴里,就更好了。”
这话出口,崔稚隔夜的饭差点吐出去,他以为他是什么嗷嗷待哺的小宝宝吗?!
第488章 建议
对于魏铭的恶心调戏,崔稚直接忽视,“哼!爱吃不吃!谁惯的?!”
魏大人只好自己拿起了筷子吃饭,还没刚吃一口,钱双过来通传,“孟六爷来了。”
两人都意外了一下,大清早的,孟中亭急着跑来干什么?转瞬一想,又都有点明白。
他们都是经年的老朋友了,也不避讳,直接叫了孟中亭进来,崔稚还去拿了个碗过来,“吃饭了吗?喝碗热粥暖暖吧。”
孟中亭看着一桌子简易又热气腾腾的饭菜,焦急又冰冷的心瞬间一暖,他不想再想那么多旁的,跟崔稚道谢,坐下也不绕弯,直接同魏铭道。
“我大伯父如今已经半疯癫,三伯父力保二房都有些吃力,我爹素来没有主见,我却不想同大伯父一样落水,不知从微以为此事,我该如何?”
他能来问,便已经超出魏铭的意料了,魏铭看向孟中亭,印象中那个温和小男孩的样子褪去,前一世忍辱负重,全力拉起孟家的孟中亭,不由浮现在了他眼前。
只是这一世,孟中亭远没有前世那般无助。
他示意孟中亭别急,正好崔稚盛了一碗粥过来,魏铭夹了一筷子豆腐给他,“这件事,其实你三伯父已经开始做了,你先吃,我说与你听。”
魏铭早就把孟家的形式看了个透,他先把朝堂的情形分析了一边,现在被邬陶氏扯下水的官员可不少,其中不乏官路不错,在京里任了要职的人,因着今上发怒,全部都下了锦衣卫的诏狱。
相比之下,孟月程还是在家软禁的状态,已经算是好的了。
不过孟月程散布了这么个消息,想浑水摸鱼把自己摘出来,这很难。孟月程想找人尽快把他保下,以脱离邬陶氏那边的一池浑水,但是他自己并不是干干净净,保他容易,但一不小心被他拖下水,大家都完蛋。
魏铭吃了两口鸡蛋饼,又夹了一块水萝卜给崔稚,才缓缓道,“所以你三伯父和你大伯父撇清,这做法是对的,这样就把孟家尽可能摘出来了,但是作为你们这一房而言,这样不行,毕竟你大伯父和你父亲是同胞手足,此时,不妨让你父亲出言,弹劾你大伯父。”
“弹劾?!”孟中亭吓了一大跳,“这样一来,大伯父便再没希望了!”
魏铭淡淡地笑笑,“他做的这些事情,还需要有什么希望?”他轻声问孟中亭,“你希望他还能东山再起?”
“不希望!”孟中亭几乎没有思索,脱口而出。
崔稚在旁听着,被他如此迅速的回答呛了一下,要是孟月程听见,恐怕要气得拿刀砍人。
一个一家之主混成这样,也就别怪小辈不留情面了。
魏铭给她倒了杯茶,递给她一个小心点的眼神,顺着孟中亭的话说了声好,“既然如此,就让他彻底跌落,你们才能借势滚到岸上。”
闻言,孟中亭沉思了起来。
从前大伯父风光的时候,他们不是没有借光的,但是到了现在,大伯父出事,他们却要踩他保全,孟中亭心下觉得有些悲哀,可他有什么办法,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的心思,魏铭一清二楚,他道不必以为自己凉薄,“现在这个情形,你当以大局为重。况且拉你大伯父上岸,你们几乎很难做到,但是借他之势保全,保全的可不仅是你们小四房,还有你大伯父家的兄弟姐妹,他们或许也可以有机会不被牵扯。”
这话一出,孟中亭头脑一下清明起来。
大伯父家还有大堂兄孟中京,孟中京已经中了进士,如今在六部观政,是上好的前途,就算前途大打折扣,也不能让他完全因为大伯父沉寂。除了孟中京,还有两位已经嫁人的堂姐,她们在夫家,总还需要娘家支撑。
“我明白了。”现在才真正到了牺牲的时候,牺牲了孟月程,孟家这盘棋,才能盘活!
魏铭见他明白了,也不再多说,只是提醒他,“要尽快。赶在你大伯父还没有完全被拉下水之前,不然他下了水,你们再弹劾,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邬陶氏不是省油的灯,而被孟月程拉下水的这群人,不乏有些手段之辈,这一滩浑水下藏着什么,谁都说不好,夜长梦多,连孟月程自己都害怕。
孟中亭神思一凛,立时起了身,朝着魏铭重重行了一礼,“从微,大恩不言谢!”
魏铭扶住了他,跟他笑着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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