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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作者:鹿青崖
  他将自己的想法说了,邢备和孔宿都觉得好。
  孔宿更是道:“若是他们不让我两人来替,我便直接质问,不要这等藏掖猜测了!”
  杜克知道他有针对性自己的意思,但事实很快就会证明自己是对的!到时候孔宿自然没什么可说的了!
  四人商议好,邢备和孔宿便走到了略显疲色的苗先生,和好说话的葛青旁边。
  苗先生还有些意犹未尽,还想亲自考较堂里几个学问不错的学生,孔宿连道,过会自己早些退下,让苗先生继续当考官,苗先生略一犹豫,也就答应了。孔宿松了口气,苗先生既然能答应,说明也未必就是杜克猜想的那样。
  另一边邢备也换下了葛青,两人座上考官的座椅,胸中一团正义之火熊熊燃烧。
  杜克和晁狄虽然没这么多正义,但这两人见着魏铭又从郝修手里拿到了一个优,成为本场第一个拿到四优的考生,全场都看到了那小孩身上,两人都攥紧了手。
  四个优真是饶了那魏小孩了!不过这样也好,就让那孩子被人捧得高高的,然后到了邢备和孔宿手里,连个良都拿不上,狠狠跌下来!
  这样才叫出气!到时候四爷知道是他们两个出力,更是有好处可拿!
  两人耐着心等着,见魏铭已经排到了孔宿身后,等了三个人,就站到了离孔宿最近的答题圈里。
  孔宿当然不知道是谁,但杜克噼里啪啦一阵挤眼,孔宿也心里有了数。
  故意问一个过难的问题,也是不公,他选了一道《吾十有五而志于学》,此题难易程度中等,之前就有考官考过一次,但是魏铭没答过,也不能照搬旁人的答案,他照旧不需要太多思索答了来。
  他这题答得极规整,若是让孔宿自己来答,程度也就如此,还未必如他一般回答得快。
  孔宿听完这答案,心里已经给了优。
  他当然没同这魏铭串通,而魏铭答题也确实值一个优了。
  这般一思虑,他想到方才差点冤枉了人家,立时道:“优。”
  杜克和晁狄先听了魏铭的回答,有些发愣。两人当然没想到,这小孩真能如此流畅又规整的答出来,只是孔宿立时就给了优,两人未及反应,就听见堂内一片呼声。
  “五个优了!看他年岁不大,学问真的好呀!”
  “是呀!瞧着这架势,怕不是要拿到今日第一个六优了!”
  “旁人家的孩子怎么就这么好呀!怎么看怎么好!”
  “……”
  堂里的人快把魏铭夸上天了,杜克和晁狄听着那叫一个难受!
  两人朝着发了优的孔宿呲牙咧嘴,没好意思大声,但说的是:“怎么能给他这么简单的题目?!”
  童试的题目本就不难,况人家答题的水平并不低,怎么就不能得优了?
  孔宿这下,完全认定杜克和晁狄两个人是无理取闹,根本不与两人理会,侧过头跟一旁的邢备道:“人家是真才实学!”
  邢备虽然在考试中,但堂中闹出这等动静,他怎会不知?
  那孩子真的是自己答出来的吗?他才十一岁,自己十一岁的时候,已经在社学读了三年,父亲祖父每日敦促学业,只怕若考起来,也并不能如那小孩一般,对答如此流畅。
  邢备想着,考了几个考生,有优有良,也有不予评分的,宋氏的小东家端了茶到他身前,他低头浅啄,一抬头,瞧见了杜克。
  杜克一句废话都没有,张口就道:“给他出个难题,就出《胁肩》!”
  邢备吓了一跳。
  这题可是洪教谕生病之前,给他们出的题目。当时洪教谕出了此题,从附学生到廪膳生,没有一个能做出合意的答案。
  后有人试着破题作答,教谕却只摇头,说让他们回去好生思索。但没等有人思索出来,教谕就生了病。县学由王复代管,教谕在家休养,此题虽然被众学生所论,但没一人觉得自己的答案,能好到专程去洪教谕家中对答。
  这一题《胁肩》,便成了安丘县学当之无愧的难题!
 
 
第60章 六个优
  一个只有两个字的题,首先就能把那些经文记背不够熟识的考生,刷下去。
  此题出自《孟子·滕文公下》:“曾子日:胁肩谄笑,病于夏畦。”曾子说,耸肩故作恭敬、满脸堆笑向人讨好的人,说起话来,会让人觉得比酷热的夏天在田间劳作还要疲惫。
  此题若说做,也能做出来,以题背题缝寻觅角度,做出文章也不至于跑题太远。但是要想做好,还需得以题之正面破题作文。
  破题就已经不简单,更不要说后面文章如何写了。
  堂里今日来了不少读书人,县学里的学生尤其多,他们怎么会不知道这《胁肩》一题的难度?这是洪教谕给秀才们留的题,洪教谕道,能将此题做好,便离秋闱登榜不远矣!
  众秀才都看向了邢备,不知道他为何出此一题考问学生。
  其实邢备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出此题,只是杜克刚才那么一说,他脑中立时响应,听见后面考生走过来,直接就脱口而出了。
  当然不出意外,后面的这位考生,就是魏铭。
  与其说众人都看向邢备,倒不如说都看向了魏铭。
  杜克手里捏着一把汗。他才管不了这题是为谁而出,他只要看着这魏小孩,张口结舌,答不出来!
  他兴奋得不行,觉得翻身的机会终于要到了,再见魏铭不似刚才一般张口就答,还以为自己终于拉下来他,一句“不会了吧”差点就冲出了口。
  只是这话到底没出来,因为他以为不会的人,开了口。
  “媚人以肩者,亦工于行媚。【1】”
  此发端二句破题,一下就把众秀才镇住了。这是直接抛开题背题缝,要正面硬刚了!
  别说众秀才,就是杜克、晁狄和邢备三个设下此题的,都讶异起来。
  魏铭却不论这许多,继续承题而答。
  “夫媚人而不余一肩,其为媚也工矣。乃小人则犹以为未工也。”这句承上启下,接着引出小讲,再正文论之,“凡人膝可使之行,躬可使之鞠,而惟肩独无所用……小人日:吾今而有以用吾……凡体必抑而下之以将敬……”
  他作得流畅,一气呵成,到了末尾,顿了一下,目光扫向杜克晁狄两人,“况令日者,胁吾之肩以媚人;而他日者,即可胁人之势,以致人之媚。是我失之于肩,而取偿于人之肩。”
  胁肩谄笑之人到底是谁,真是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此文一出,堂中先是一静,而后突然沸腾起来,六位考官一时没忍住,纷纷转头看来。
  “正面切题,把文章做得如此扎实饱满,真是奇作!”
  刘春江第一个称奇,洪斌也道:“此文波澜层折,滔滔不绝,刻镂惟肖,犹如神作。题位、题神不违不离,恰恰正好,题外不添一字,题中不漏一字,只在‘胁肩’上做文章,这是螺蛳壳里做道场的大家功夫啊!”
  他二人都是有望下届中举之人,两人给出这等评价,此篇文章已经提到了乡试之作的高度!
  苗先生不在座上,从魏铭接题、破题就看得一清二楚,他老人家这会忍不住走上前来,大力握住了魏铭的手,“安丘县竟出了神童了!”
  神童哪里是说出就出的?当下堂里听不懂文章精妙的百姓们,也纷纷激动起来。
  邢备眼前有一时晕眩,他出了乡试的题来考一个要参加县试的小儿,竟然被小儿即时答了出来,竟还答得这般好?!
  他也曾冥思苦想《胁肩》一题该如何做文章,此番听了这篇答案,简直醍醐灌顶。
  他心下砰砰乱跳,正要禁不住说出这第六个“优”,忽的被杜克按住了手。
  “这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邢备奇怪地看向杜克,“这不是明明白白的吗?此子乃是大才!不要再怀疑了!”
  杜克就没见过神童,更见不得十一岁的大才,他是一点都不信的,拽着邢备的袖子,“你和孔宿,是不是也和那小孩串通?!”
  “你疯了?”邢备扯过自己的袖子,“你不要在这乱闹!”
  他越是这样说,杜克越是不信邪了,再见不少人似苗先生一般,对姓魏的小孩奉若至宝,那小孩还假意谦虚,他心里这团火真是越烧越旺。
  上次在县衙门口,那小孩是如何羞辱他的?此番他不能戳破这小孩,还让他羞辱不成?
  杜克这样,俨然被嫉恨蒙蔽了双眼,大有走火入魔之势。晁狄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赶忙拽着他要往一旁去,“事已至此,咱们另寻他计吧!”
  “什么另寻他计?难道你真信那小子能做出《胁肩》?肯定是他早就猜好了题,找了举人做了,背来给自己贴金的!”
  “可是《胁肩》是咱们出的啊!”晁狄见杜克完全钻进了牛角尖,深觉再这样下去,闹大了出来,他二人又要被人群起攻之了!
  晁狄想想就头皮发麻,只见劝说不懂杜克,生拉硬拽也要把人弄走。
  但他这样强行拖拽,更是激发了杜克的反抗精神,“你是不是也和他们是一伙的?!”
  “我?我和谁是一伙的,你不知道吗?”晁狄简直要扶额,“行了,咱们赶紧走人吧,别在这丢人了!”
  晁狄越是要走,杜克越是不走,两人拉锯起来。堂里人都欢呼着六个优,邢备没了杜克干扰,直接道:“此题判优!”
  “哎呦!六个优,这魏家小生厉害了!”
  “我就说,旁人家的孩子从没让我失望过!”
  满堂喝彩,这次终于戳到了杜克,杜克突然变身滑溜的泥鳅,一下脱出了晁狄的手,他指住了邢备,“你一个考官,转身后看才判了优,这是违反规矩的事!此题不算!这个优不能算!”
  他不管不顾地揪着不放,终于,把所有人都惹火了。
  杜克这张脸,刚才就因为笔墨试卷的事没被众人记住了,现在他又来闹,众人纷纷嚷了起来。杜克被大家这一嚷,终于从牛角尖里钻了出来。再不出来,他就要被生吞活剥了!
  只是他现在出来也晚了。
  刚才被那位笔墨没通过,羞愤弃考的考生,突然出现在了堂里,他一步挡住了杜克的路。
  “你这人到底是做什么的?为何故意捣乱仿试大会?为何要羞辱与我?!如此不够,现下又质疑人家得优!到底是谁指使你?!”
  闹事是一回事,若是有人指使,这情况又不一样了!
  ——
  ——【1】此篇八股文,出自清人吴树声;后洪斌的评论,化用自李光摩《小题八股文简论》一文。
 
 
第61章 祥瑞可不是好当的
  孤立无援。
  杜克此时的心情,就跟被洪水包围时一样。
  这一群人简直要吃了他!
  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那个弃考的年轻人,一句“我还不是为你伸张正义”没说出口,那弃考年轻人就质问到了他脸前,“你到底为什么害人?到底是谁指使你这么做的?”
  杜克被他问得一口老血到了喉头,他想大声说无人指使,只是无人指使,他怎么就这么可劲折腾呢?
  他不经意想到了王复……自己不是为王复出头的吗?
  这思虑的空档,郝修突然从考官椅上跳了下来,劈头直接问道:“是谁让你来的?你又是为谁来的?”
  杜克连忙把嘴巴闭紧,在郝修蔑视的目光中,保证自己万不能将王复说出来。
  然而就在此时,堂里不知道谁问了一句,“怕不是代教谕的那位吧?不然是谁?”
  这话谁说的没人关注,只是人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这魏家小儿能和谁有过节,那当然非典史王复莫属!知县虽没惩治王复,可谁不知道张洪就是王复的狗腿子呀!
  杜克脑中一片哄哄,他当然不能说出王复,何况根本不是王复指使他啊!但不是王复,更不会是别人!
  嘴巴不敢乱说话,也就一个字都没吐出来。
  不说话,可不就是默认了?
  堂里的人都不傻,眼睛雪亮的很,立时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杜克简直呜呼哀哉,他自己被人议论指点也就罢了,这下拉上了王复,王复还不知道如何弄他?!
  这一番说道,把稳坐家中的王复,说得连打了三个喷嚏,杜克这边却不好过,不少人上来扯拽他,“你还是个增广生呢!这是白白读了书!嫉贤妒能,算什么本事?!”
  “这样见不得旁人好的人,真是一颗老鼠屎,坏了县学一锅汤!”
  杜克被骂的体无完肤,脸上净是人家吐得吐沫,可他还被撕扯着,走不了,周围的人还在叫嚷,“该让洪教谕革了他的出身!”
  “那可成不了,现在的代教谕且不愿意呢……”
  杜克浑身发冷,都快哭了,他这样被人围攻,把晁狄吓得都不敢上前。
  眼下生的都被骂成了熟的,躲在墙角、搬了个杌扎、翘着二郎腿看戏的崔稚,抛出一颗豆子,一仰头接进了嘴里。
  豆子嘎嘣脆,甜香味,她嚼着豆子,朝段万全使了个眼色,段万全会意,立时有个彪形大汉跳到了杜克眼前。
  此人是个矿工出身,自己没有学识,但最佩服有学识的人,这下看着杜克闹事,一把揪住杜克后衣领,拎小鸡似得把杜克生生提离了地面,“看你也是个学子打扮,怎地如此见不得人好?!不要以为都是读书人的事,便没人能治了你了!再闹事,今日就让你见见咱的拳头!”
  这人说着,就把吓呆了的杜克,拎出了宋氏酒楼,众人都在旁边喊着“别轻饶了他”,没有一个阻拦的。
  杜克一走,大家的目光自然又落到了魏铭身上。
  这么小的孩子,拿到了全场第一个六优,那是何等的稀罕事,比高矮生说得书还有意思呢!
  魏铭被里三层外三层围住,似苗先生这等,慈爱地劝他以后也要好好学,不要成了方仲永,但还有些望子成龙的家长,见了他跟见了唐僧肉似得,一个个上前拉他的右手,说要沾沾他的文气。
  真让人哭笑不得。
  某吃吃喝喝自由自在的小丫头,小老鼠一样的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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