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信不信?”
“信。”魏铭认真回答她。
若是不信,为何还刻了这俩字送她?
——
瑞雪兆丰年,除夕夜又迎来了一场大雪,一家人照旧围炉守岁,暖烘烘的屋子里,欢声笑语。
过了除夕,就是崔稚来这大兴王朝的第三个年头了。
永平十二年的第一场雪,比以往时候来的都早一些,从除夕夜一直下到了初一晌午。
因着这场雪的缘故,崔稚更不想出门去了,倒是徒弟宋粮兴和段万全来看了她一回,两人见她连屋子都不肯出,都道不好,段万全更是道:“屋里闷,小心闷出病来。”
这话说完第二天,崔稚就病倒了。
她来到大兴之后除了那次伤了脚,还没生过这等半个月的病,田氏请了白婆婆给她瞧,苦汤子喝了四五天没见效,崔稚苦不堪言,魏铭亲自去城里请了大夫,又让大夫最好给她开些药丸。
大夫说根本用不到药丸,那都是富贵人家的贵人吃得玩意,小丫头片子多出去跑几圈,就好了。
崔稚猫在小院大半月,又生病许多天,骨头懒酥了,听大夫说病不重,慢慢能好,还想继续抵赖,说要静卧养病。
魏铭从旁瞧着,过来看她时替她把脉。
魏大人一把年纪,什么都懂一些,崔稚也晓得。她见他撤回手后便一脸若有所思,有些怕,“你可别吓唬我,我这病不会厉害了吧?”
“那倒没有,只不过……”魏铭皱着眉看了她一眼,“病症像是转了。”
“转了?”崔稚大惊,“这你都能瞧出来,变成什么了?!”
她急着坐起了身,魏铭见她这样,问她,“怎么,怕了?”
“怎么不怕呀?”崔稚可是从高科技的医疗世界里来的,“你快说,到底转成了什么症?我心里怕的要命!”
“怕了就好。”魏铭瞥了她一眼,“你这病不是旁的,名曰:懒症。”
“懒、懒……”崔稚噎了一下,叹气,“可是外边好冷啊!没有羽绒服,穿得笨死了……”
魏铭俯身将鞋子给她递到床边,“起床吧,和我一道出去转转。”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崔稚还想懒也懒不下去了。
其实魏大人说得对,她生的病根本不是旁的,就是懒症,郎中们都没瞧出来,他瞧出来了!
果然是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什么都逃不过他的眼!
不过崔稚也是真的怕了,万一真转了其他病,这种落后古代地方,让她怎么办?
她懒不下去,只好每日跟着魏铭上山下地。
墨宝跑前跑后好不快活,那只灰鹰也跟了几次,魏铭见他伤好的差不多了,也不强留他,送了他三两兔子肉。灰鹰吃过,许是晓得是送别宴,展翅飞起,在魏家小院上头盘旋了三圈,飞走了。
墨宝等着圆溜溜的眼睛冲着天空叫,最终瞧着那灰鹰飞进了远处的林子中,不回来了。墨宝叼了崔稚的裤脚,好像要去找一般。
崔稚摸摸它的脑袋,“那小鹰整日欺负你,你还想着它!它不会回来了,是个白眼鹰呢!”
墨宝呜呜地叫,魏铭不置可否。
墨宝蔫巴了两日,两人带着它往西山余的篱笆院去了两趟。
他老人家连门都不让进,只有墨宝能从篱笆墙的缝隙里挤过,顺带叼进去崔稚和魏铭给老爷子带的吃食。
墨宝最喜欢这项工作,因为能顺带着和它的狗子亲戚们,耍在一处,每每耍到崔稚在院外连声催促了,才回家。
几个月跑下来,三桃河里的冰化了,有毛茸茸的小鸭子开始挤在河边嬉闹,崔稚觉得自己浑身轻快许多,而魏铭却不得闲了。
道试如期定在了四月,桂志育亲自出了五道《四书》的题和八道《五经》的题,让魏铭作答,然后拿去县学给他看。
魏大人虽然对道试胸有成竹,但架不住老师的家庭作业,是真的多啊!
第127章 今年过节不收礼
五景酿不温不火地卖了几个月,终于在年前发力了。
原本冯老板看着这么好的主意,卖出去的效果也不过稍微好些,况且他们在酒瓶装饰上耗得钱太多,就算是提了价,利润也相当的薄,尤其是还高价出钱包了那些酒户三年的酒水,这样不温不火的卖法,赚还是赔,真不好讲。
之前冯老板提及心中疑惑,崔稚只能告诉他要等着口碑发酵,只是等到何时,她说不好。
但是到了年前开始送年节礼的时候,前有高矮生曾为五景酿做过宣传,后有崔稚让宋氏酒楼和冯老板的铺子全部用五景酿作为年节礼回馈客人。
他们邀请了老客人先把一坛一坛包装精良的五景酿送出去不少,后又直接上了大规模酬宾的活动买多便赠,这些不过是打起热度,旁的酒水也有的,但是五景酿不一样,五景酿卖的就是好酒,送了人也体面。
这比那些没有品牌标识的本土好酒,可是有保障多了!
她还打出了一个纯粹借鉴的口号,“今年过节不收礼,收礼只收五景酿。”
连崔稚自己评论自己这种文抄公的行为,都是“无耻之尤”,可没办法,人家某白金饮品能畅销这么多年,这就是颠扑不破的真理。
在这持续一月年节礼的销售中,五景酿终于脱引而出,尝到了赚钱的甜头。
冯效激动地挖出树下陈酿,同众人大醉一场,崔稚因病没去,他不仅亲自来看了,还又送了一大堆皮子过来,让她制了衣裳保暖,“你是财神,可不能冻着了去!”
冯老板的聚芳阁赚了钱,宋氏的酒楼更是起了连带效应,年前年后生意好得不像话,请客吃饭一桌连着一桌,父子俩连带着郭天远俱是瘦了五斤。
相比之下,十香楼想趁着这一场年前年后的大仗,翻身一把,从青州府找了个说书人,又把青州府十香楼的厨子借来一个,然而生意却不过平平。
原本想鲤鱼打挺,没想到宋氏有了五景酿的带动作用,就像是大锅盖似得,把这个妄图打挺的鲤鱼,又盖回了锅里。
十香楼欲哭无泪。
过完年,十香楼的唐掌柜去了青州府,给他们的东家邬陶氏送去收成,唐掌柜的两手空空,没等着邬陶氏骂他,自己呜呜地哭了起来,“夫人再不管咱们,咱们店就快关门了!那宋氏遇上活神仙了,小的使出十八般武艺都没成,夫人快救救咱们吧!”
这话既推了责任出去,又捧了邬陶氏一把。
邬陶氏哼哼直笑,“好你个奸猾的东西,跟我来这一招!我当初怎么教你的?”
当初宋氏风头正盛,十香楼这边倒了王复这根台柱的时候,邬陶氏让唐掌柜的不要和宋氏较劲,但是不较劲不等于忍气吞声下去,邬陶氏直接点出了宋氏的命门——高矮生。
“从说什么《食神飞升记》,到弄什么五景酿,若不是那高矮生带过来的,难道宋氏父子凭空就能想出来?我让你盯着些那高矮生,这一年快过去了,你盯不出来破绽,倒跑我这里来装模作样,打量我好说话不是?!”
邬陶氏是什么人?谁要想在她眼皮子地下弄巧,非得成拙不行。
唐掌柜怕了,肥脸皱成了包子褶子,“小的真没盯出来!那宋氏防人跟防贼似得,高矮生的消息,一点都探听不到!”
“哼!外边探听不到,就打进里边去啊!这还要我教你?!”
唐掌柜想说外边都探听不到,如何打进内部,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
——
安丘十香楼的后厨原本有三位掌勺大厨,因着年节忙碌,又从府里的十香楼请了一位过来。这位自然被奉若上宾,和原本厨上的第一把手平起平坐,这样一来,厨房里其他几位免不了待遇下滑。
轮到韦慎,连愿意给他打下手的人都没了。
回想几年前,韦慎也有被奉若上宾的时候。
那时他刚被唐掌柜从宋氏酒楼挖过来,十香楼许他重金酬劳,许他厨上地位,谁想到几年下来,自己竟然落到了连打下手的人都没有的地步。
这还叫什么大厨?
只是韦慎也不生气,从他接受十香楼重金引诱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早晚有这一天。
能让人背信弃义的东家,能有什么常性?而他早已被太多的人唾弃,不在乎这般难堪了。
韦慎自己洗了菜,细细地切菜、入锅、翻炒、蒸炖,自己拉着风箱,调着火候,一菜做好,小心装盘,放到木托上,就差端上桌了。
他转头瞧见两位平起平坐的大厨斗得正酣,一旁打下手的小伙计忙成一片,嘴里还不忘奉承,他习以为常,回到自己的灶边,继续下一道菜。
下一道菜,是一品豆腐,他做了半辈子的菜……
夜幕四合,韦慎的活做的差不多了,揉着酸痛的肩膀收拾着东西准备回家,一个小伙计跑了过来,“掌柜叫你!”
韦慎愣了一下,默默算了下今天的日子,并不到发月钱的时候。他不明地问了一句,“掌柜找我何事?”
小伙计哼笑一声,“好事!”
这等笑法说出来的“好事”能是什么好事?韦慎心头一紧,不敢耽搁,连忙往去了。
唐掌柜在院子里等着他,院子里不仅有唐掌柜,还有账房和一干小伙计,每一个人都向他看来。
韦慎脚下沉重起来,艰难地走到唐掌柜身边,佝着腰,“敢问掌柜何事?”
唐掌柜没回答他,长叹了一口气,紧盯了他几息,“我待你不薄吧?”
“掌柜为何这般问?掌柜待我自然……情深义重。”韦慎道。
“好个情深义重!那我问你,为何偷盗酒楼东西?!这就是你报答我的?报答十香楼的?!”唐掌柜突然一声高喝。
韦慎吓了一大跳,“掌柜的,我何时偷盗酒楼东西了?!”
这次刘账房出了声,“我说韦师傅啊,你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没数吗?这些小伙计可都瞧见过!就连掌柜的也知道有段时间了,只是不想点破,看你悔改不悔改罢了,你怎么还抵赖呢?不见棺材不落泪是不是?”
韦慎头晕目眩,有两个小伙计拿着他的包袱跑了过来。
包袱被扔在地上,荷叶包好的两块肉滚了出来。
不仅有肉,还有一块银条。
第128章 背信弃义也得活下去
“这些东西,你怎么说?!”
韦慎张开口,说不出话来,脸上苦得像要拧出来苦汁。
他何曾偷盗过这些东西?
唐掌柜在旁捂了头,“真是想不到,我唐某竟然眼瞎,为十香楼招来这样的厨子!这若是让东家知道,我这老脸往哪放!”他说着,恨恨指了韦慎,“当年你家里艰难,这么大的事,谁是帮你过去的?!”
提到当年的事,韦慎浑身一颤。
当年,十香楼刚在安丘县落脚,要来挖他过来做大厨。他断然拒绝了。
宋氏酒楼的老东家宋老爷子,是他的师父。师父当年把他从干活的小伙计里挑出来,并不仅看他于厨艺一道有几分天分,做出来的一品豆腐比旁人都强上几分,更是看重他老实不惹事。
那时,一品豆腐是宋氏的招牌菜,一家家族酒楼的招牌菜,都是靠血脉代代相传,奈何师父的儿子宋标不中用,毫无灵性可言,孙子宋粮兴又年幼,迫不得已才交到了他手上。
只要他顶上十年,把技艺传给宋粮兴即可。
师父许了他宋氏的干股,这是多少人眼馋而不可能得到的。他当时听闻师父这般,亦是不可置信。
师父拍着他的手道:“慎儿,师父信你,信你能把宋氏酒楼的招牌保住,能把粮兴教好!”
他跪在地上,说必然能做到,所以十香楼第一次出现要将他挖走的时候,他连想都没想,拒绝了。
接下来,唐掌柜又来了两次,许了金银股份,他还是拒绝了。
只是他没想到,变故来得这般快。
师父没多久便去了,孝期还没守完,他自己的老父亲也病了起来。老父是种地的老农,身子骨一向硬朗,怎么会突然生病?
韦慎一面顾着垮了台柱的宋氏酒楼,一面顾着老父亲的身体,不想这个时候,儿子竟然闹出了大事来!
那混账东西不知道怎么喝醉了酒,将邻家的老头给撞了,当时道没什么,不想第二日老头开始吐血,找了大夫一看,竟然撞破了内里!
邻家跑来要钱,若是人死了,这一场钱少不了,而现在人没死,可卧床不起,要日日吃参补养吊气,韦慎把钱掏了一次又一次,连老爹的药钱都快顾不上了。
而十香楼来势汹汹,又陶家鼎力支持,师父去世后,宋氏酒楼完全不定抵挡十香楼的打压,进项一天比一天少,诺大的酒楼维持不住,眼看就要亏本了。
而韦慎因着有干股,不再如同大厨一般有固定的月钱,宋氏酒楼形势不好,他也没法张口跟宋家父子要钱。
就在这个时候,唐掌柜找了过来,问他要不要到十香楼来。
韦慎的答案自然还是不要的,只是唐掌柜让他不要急着开口,“想想你老爹的病,再想想你儿子撞坏的老爷子的病,想好了再回答我。”
一个病是祸从天降,两个病会不会根本就是人为?!更是在这么巧的时间上出毛病!
韦慎终于明白了过来,看着唐掌柜抖了手。
唐掌柜放缓了声音跟他说,“你听我的,跟着我们十香楼干,我许你重金,不比宋氏的干股少!你是老实人,但老实人也得吃饭呀!你这般艰难,宋氏帮你了吗?还不是顾着他们家的酒楼?宋老爷子这一招本来就是挟恩以报,你也替他们家撑了许久了!是时候挪挪窝了!你到底姓韦不姓宋,等你教会了他家小孙子,你这本事可还值钱?!你来跟我不一样,十香楼是要依仗你的!”
这些话韦慎听进了也没听进,但是他怕了,怕他不答应,身边又要多一个使钱的病号。
十香楼有这般计谋,他和宋氏酒楼都干不过的,还不如,跟去算了。
背弃师门、背信弃义,也得活下去不是吗?
……
唐掌柜还在说当年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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