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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作者:鹿青崖
  “我是怎么请你来的?许了你重金,聘你过来!如今不过是你技艺不行,被人比了下去,你不想着磨练厨艺,倒干起这等偷鸡摸狗的勾当!”
  唐掌柜说到此处一顿,“十香楼还怎么留你?!”
  韦慎猛地抬了头,他看向唐掌柜,眼角扫过刘账房。
  所以狡兔死,走狗烹,十香楼终于伸出脚,要将他踢出去了?
  他心中有些清楚,又有些麻木,他俯下身子去收自己散乱的包袱,荷叶包着的两块肉和闪着光的银条,他小心摆好放到一边。
  “这些都不是我……”他忍不住为自己辩解,话没说完就被刘账房打断了。
  “十香楼向来与人为善!我看你今日还是同楼里好聚好散吧!没必要非得闹到见官的地步!没意思!”
  韦慎听得一愣,接着见唐掌柜重重一哼,转身走了,小伙计也纷纷跑开了去,他想要辩解的话到底没能说出口。
  院里只剩下刘账房,刘账房看了他一息,“你走吧,以后十香楼同你不相干了!该往哪去往哪去吧!”
  说话连刘账房也要走。
  一切都来得太快了,韦慎到底没忍住,斜跨一步拦住了刘账房的路,“我、我走了,一品豆腐怎么办?”
  刘账房直接笑了起来,“没有你一品豆腐还没人能做了不成?”
  韦慎想到之前唐掌柜派到他身边的机灵的小伙计,又听刘账房道:“宋氏酒楼的一品豆腐都能一盅一盅的卖了一年,可见没了你,也照样!”
  说完这话,刘账房擦肩从韦慎旁边走过。韦慎被他撞得踉跄了一步,包袱差点落了下来。
  他不禁苦笑,低头看着地上的青砖,鼻子有点酸,眼中有些烫,包袱压得脊背挺不起来,拉开后门离了去。
  他这般回到家,妻子吓了一大跳,韦慎不想多说,妻子却哭了起来。
  “公爹去了,那家的老爷子还活着,你养了他这么多年,他躺在床上始终留着这口气。但你现在丢了活计,咱们怎么继续掏钱?!”
  韦慎怎么不知那就是个无底洞,还是个非填不可的无底洞,可眼下他有什么办法?
  家中儿子不上进,原本还有唐掌柜安排做活,后来揪了个错处罚了出来,到如今只在家里混。
  一家人吃喝嚼用全靠他一个人,现在丢了活计,连进项都没有了。
  “明儿我去旁的酒楼问问吧。”韦慎低声道。
  “现今哪还有旁的酒楼赚钱?要是你,还在宋氏该多好啊!”
  韦慎怔了一怔,低下头。
 
 
第129章 背信弃义的小人,死了拉倒
  草树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
  四月初的早晨,宋氏酒楼门店排着长长的队伍。三月中的时候,食神的鲜花饼把春花推到了高潮,宋氏顺势推出梨花饼、桃花酥和槐花煎。
  早起排队买到的鲜花饼还是热乎的,咬进嘴里,有那饱含花香的热气在唇齿间荡漾。
  宋氏酒楼门前拍着长队的景象几乎日日都有,宋家父子早已习以为常。
  宋粮兴用纸包了一只桃花酥,与父亲宋标站在门前看着长长的队伍,“爹,你说小七师父怎么能想出来这般好的做生意的法子?旁家酒楼说书的,都是点缀用的,小七师父的说书在这,咱们家酒楼才是点缀用的!”
  “是啊!”
  时间久了,宋标免不了知道崔稚就是高矮生,宋粮兴初初跟他挑明的时候,宋标虽然心里有数了,可还是吓了一大跳。
  那般小的女娃娃,怎么能想出来这么厉害的招数呢?
  不过再一想这两年身边发生的事,又觉得并不奇怪。
  崔丫和魏生只怕都不是凡人,一个是财神爷附身,一个是文曲星下凡。
  他们宋家是几辈人积德,才有今日这番时来运转。
  宋标让宋粮兴小声些,“别有事没事提这话,这身份万不能说破,咱们家现在烈火烹油,多少人盯着呢!”
  “我知道,爹放心!”宋粮兴把最后一口桃花酥塞进嘴里,细细嚼了一番,叹道,“这酥饼从前公也做过,那才真的好吃,我现在做的这个,也就公当年的一半吧!若是公还在,又有高矮生神来之笔,我简直不能想象咱们酒楼的盛况!”
  只是斯人已逝,就如同桃花酥的味道一般,只留在世人的舌尖。
  父子俩感叹了一番,正准备折回大堂去,宋标叫住了儿子,“你瞧那是谁。”
  宋粮兴立时顺着宋标的目光看过去,“韦慎?他怎么这个时候在这儿?”
  宋标重哼一声,“你不知道,前日他被十香楼开出去了,有人传是偷盗吃食金银。”
  宋标与韦慎年纪相当,两人长在一起的时间也久,韦慎背弃宋氏酒楼的事,他始终不能释怀,时常留意着韦慎的消息,没想到韦慎竟然被十香楼开了出去,还是盗窃。
  “这……”宋粮兴觉得匪夷所思,“他没必要这样吧?”
  “什么有没有必要?十香楼想让他偷,他想清白也清白不了!”宋标倒是瞧得明白,看着远处巷口佝着腰的韦慎,恨恨道:“这就是报应!十香楼是都是什么人?他这样的人能与十香楼为伍?!他就是个窝囊废,人家说不要他就不要他!”
  宋标咬着牙。
  宋粮兴看了一眼人群里若隐若现的韦慎,又瞧了一眼自家老爹,“爹别和他一般见识了,咱们家的一品豆腐做起来了,早已经将他打倒,他被十香楼撵出来也是早晚的事,反正同咱们没关系。”
  宋粮兴劝了一句,里边有小伙计跑来喊他,他忙不迭地去了。
  他走了,宋标仍旧站在那出,远远地瞧着韦慎好似水中浮萍似得,被人流挤来挤去,站在人群中,弓腰塌背直不起脊梁,宋标这心里是又痛快,又嫌弃。
  真是没用!
  背弃了宋家还以为他能过得多好,到头来还不如街头买煎饼的!
  不知道是不是宋标盯他太用力的缘故,韦慎抬头看了过来。
  看过来又如何?!宋标站定不动,瞪了回去。
  不过一息的工夫,韦慎并未再看,又低了头,转身就往回走。
  “怂货!你这辈子就没有扬眉吐气的时候!”宋标骂了一句,扭头也要返回楼里。
  谁想一步没迈出去,忽的有喧闹声传来。有人高喊了一声,“要死人了!”
  宋标大吃一惊,赶忙循声看去,正巧就是韦慎刚才站着的方向。
  那地方立时混乱起来,这边排着队等着买饼的客人,全翘着脚往那边看。宋标定睛看去,却没瞧见韦慎的影子。
  想是走了,避开了,倒算他运气好。宋标想。
  他正要念叨一句“关我毛事”,那边围起来的人群里就有人嚷了一句话,这一声不算响亮,可稳稳地落进了宋标耳朵里。
  “这不是十香楼的韦厨子吗?这下可要了命了!”
  韦厨子?要了命?
  宋标一听,傻了眼。
  排队买饼的早就按捺不住了,想知道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有人见着宋标愣在门口,朝他喊道:“宋老板,你去替咱们瞧瞧啊!咱们在这排队买你家的饼子错不开身!你快去替咱们瞧瞧!”
  这年头有点稀罕事不容易,谁都想知道到底怎么回事。
  或许许多人催促,又或许宋标想看到韦慎更惨的一刻,他止不住走了过去,拨开围住的人群,一眼就看见躺在地上的韦慎,“怎么回事?!”
  “这人走路不长眼,扭头就要跑!一下子撞到我家锅子上,锅里的热水全泼他身上了!”蹲在地上慌忙替韦慎解衣裳的人嚷道。
  这人旁边就是他的汤面摊子,锅滚在地上,汤面水冒着热气。
  而韦慎毫无动静,死了一样。
  宋标冷汗流了下来。
  韦慎,就这么死了不成?!他欠了宋氏这么多,就这么被一锅开水烫死了?
  突然有人喊着让开,朝韦慎身上泼下一盆冷水。
  冷水下去,有人急问,“还能活不?!”
  汤面摊主顾不得解衣裳了,使劲拍着韦慎的脸,“醒醒!醒醒!”
  这一拍,还真把韦慎拍醒了。
  宋标大松了口气,只是不经意地,突然同睁开眼的韦慎目光对了个正着。
  韦慎看着宋标,嘴里冒出两个字,“师兄……”
  众人都是一愣,接着立时有人拍了宋标道:“哎呦!赶紧把你师弟送医馆去!”
  那汤面摊主也道:“用我车拉他!好不容易活了,可不能死了呀!”
  吵吵嚷嚷的声音,轰得宋标没有办法,想指着韦慎骂一句“背信弃义的小人,死了拉倒”,可这话到底喊不出口。
  一堆人推着他,和汤面摊主一道,把韦慎送去了附近的医馆。
  到了医馆更是走不了了,韦慎被大夫弄到了里间,汤面摊主拉着宋标,“是你师弟撞得我的摊子!我那可是一锅鸡汤,我不跟他要了!但你们可不能赖我!同我没关系!”
  宋标想说“同我也没关系”,话还没说,摊主已经麻溜跑了。
 
 
第130章 忏悔就能饶了他?
  道试定在了四月底。
  提学在青州下马先考较在学生员的学业,之后才是这一年的道试。整个四月,青州府城里又会是客栈房价飙升的一月。
  崔稚今日早早骑着毛驴,带着墨宝来了安丘,想同宋氏和段万全商量一下,把生意往青州府做的事。她这边到了县城,段万全早早就在城门口的茶摊等着她了,见她来了,笑嘻嘻地朝她招手,“过来喝完茶再进城。”
  天气越来越热,段万全把凉好的茶水递给崔稚,崔稚一饮而尽。
  “去酒楼吧,让小兴给我调一碗凉粉吃。”崔稚用树叶子给墨宝和小驴也喂了些水,“这俩也累坏了,早点歇着的好。”
  段万全点头,顺了顺墨宝的毛,“不过有件事我得提前跟你说一下。”
  “嗯?”
  “那个韦慎,回宋氏酒楼来了。”段万全道。
  “啊?!”崔稚傻了一下。
  段万全叹了口气,“这事说来话长。”他把近来韦慎和宋氏的事情说了一遍,“……烫得甚是厉害,半个身子都起了泡,脸上也燎到了,幸亏被及时泼了冷水,不然这会儿人就完了。”
  “可这管宋氏啥事?小兴和他爹大发善心了?”
  “本来不相干的,但是宋叔正好撞见了这桩事,被人拉着给韦慎看了病,汤面摊主又跑了,就剩下他一个。那韦慎跪在地上忏悔……”
  “忏悔就能饶了他?”崔稚还是不能理解。
  段万全摇头,“倒也不是,宋叔让他过来厨上打杂,也有几分折辱的意思吧。”
  崔稚摊了摊手,没再说什么。段万全叮嘱她,“你回头过去避着些,别让他瞧出来什么。”
  “那是自然,酒楼里这么多人窜来窜去,没有一个不用防着的。”她说着,同段万全问起来,“上次我说,找些人替我的事,有眉目了没?”
  高矮生的名声越大,她越像要被套牢了一样,而且每月都要出面说书,夏天那套衣裳能把人热死,还时常担心被人瞧出端倪。
  这样下去实在不行,魏铭劝她把高矮生的身份脱出来,让别人来说,毕竟重要的是说书的内容,而不仅是说书人而已。
  高矮生虽然要紧,可也没到不能代替的地步。
  崔稚认为魏铭说得很有道理,思量了一番,觉得让某一个两个人来接替高矮生,就跟宋老爷子当年的做法一样,变数太大了,她觉得应该让一群人来接替高矮生,这样一来,不仅不容易出现大的纰漏,还能广泛的传播开。
  这是个好主意!魏铭当时便拍手道好。
  挑人的事自然找到了段万全,段万全答道:“还得挑一挑,眼下就两个勉强能达你的要求。”
  崔稚要年龄在八到十岁,口齿伶俐,家世清白的小孩,男孩女孩倒是无妨,但看着简单的要求,段万全挑了些日子,只觉得有两个或许能入了崔稚的眼。
  “没事,那就多挑些日子。”
  崔稚牵了墨宝,段万全牵了驴子,两人说着话往宋氏酒楼去了。
  一路上尽是人跟段万全打招呼,简直走一步见一个,难得的是,这么多人,段万全竟然没个认错的,不仅能叫上称谓,还能顺捎问到人家近来的事。
  就好比方才过去了个老大爷,段万全便跟他问了好,道,“您家小孙子快满月了吧,何时办满月酒,我也去讨一杯?”
  那老大爷一听小孙子,立时眉开眼笑,拍着段万全的肩,“满了月就办,你和你公都来!”
  段万全道那是自然,崔稚在旁已经目瞪口呆了。
  “这又是哪家的老大爷?你怎么都认识啊?”
  “常在城里行走,如何能不认识?”段万全习以为常。
  崔稚特特看了他好几眼,他这本事,可不是什么人都有的。
  ——
  宋氏酒楼照旧人来人往,崔稚常来,大家都知道她是魏案首的表妹,也知道她是宋家父子请来的品菜师,舌头厉害得紧。
  舌头厉害这事,不论年纪,大家也就见怪不怪了。
  崔稚往后厨走了一趟,毫无意外地瞧见了韦慎。
  韦慎在做酥饼。
  她走到韦慎身后瞧了一眼,揉面的手法同宋粮兴如出一辙,只是力道好似不太一样。崔稚不禁想到宋粮兴之前是拜了韦慎做师父的,后来韦慎背弃师门,宋粮兴也就不再认他这个师父。
  一旁竹筐里有做好的桃花酥,黄澄澄冒着热气,崔稚正琢磨着拿一个尝尝。
  韦慎回头瞧见了她。
  “咦?你是哪家的娃娃,怎么到后厨来了?”
  崔稚见韦慎不认识她,也不多言,指了指桃花酥,问他,“这是什么?”
  “这是桃花酥,桃花做的甜酥饼,好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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