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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喜农家科举记——鹿青崖

时间:2019-12-16 10:40:54  作者:鹿青崖
  皇甫夫人和几位嫂子都沉默下来,葛香兰更是红了眼。
  崔稚从旁看着,不知怎么,也跟着鼻头忽的一酸。
  总还有人满心里记着余公的恩情!
  余公老人家若是知道,会有些许安慰吧!
  皇甫百户起了身,朝魏铭道:“我家祠堂奉了三公的画像,魏生既然前来寻余公留下的图纸,何不去拜一拜他老人家?”
  魏铭立时道好,众人全都起身去了祠堂。
  虽说是皇甫家的祠堂,可祠堂里除了自家祖先还有许多安东卫的大将,以及清倭的三公。
  凡人皆需侍奉,不论尊卑男女。
  皇甫家开了祠堂,崔稚也接过三支清香,随魏铭进到了祠堂里。
  三公的画像就在摆了牌位那面墙的正中间。
  两人跪拜、叩头、上了香才抬头看去,巨幅画像赫然画着三位身披战甲的大将。
 
 
第169章 托梦
  巨幅画像赫然画着三位身披战甲的大将。
  三幅画像上面,并无醒目的字提了三公的名字,崔稚和魏铭不禁仔细去分辨。
  最左边一副是一位长须黑脸的将领,个头不如另两位高,身形却壮实,手里握着一柄三叉戟,眉目之间,尽是震慑之气。中间一位颇为瘦削,长眉方脸,年纪颇大,手中拿的似是兵书,有儒将风范。而最右边一位个头最高,手中握了一把长刀,他英眉星目,看起来也就三十多岁的样子。
  许是两人看得认真,皇甫腾上前小声道,“中间一位乃是方公,左为汤公,右为余公。”
  崔稚听了,又把目光投向那位余公,余公年轻英俊,比起方公年长持重的气息和汤公凶煞威慑的气势,余公更显得正当年华,雄姿英发。
  心里最后一点想将余公与西山余重叠的念头,被崔稚否决掉了。
  虽然身形似有相似,可从余公的脸上看不到西山余那条贯穿整脸的长疤,也看不到任何相似的神情,画上的余公看着十分平和。
  古代的画作本就不够写实,崔稚又看了看另外两位,便跟着魏铭欠身退了下去。
  皇甫家盛情款待了魏铭,桌上没有许多规矩,男人们在外间聊天,魏铭又提及了余公的神火箭溜的图纸。
  皇甫百户已经热情地称呼魏铭为大侄子,“大侄子难道想看神火箭溜的图纸不成?那物什藏得甚是严实,也就指挥使有资格看,咱们哪里能看到呢?”
  高级兵器的图纸属于朝廷机密的范畴,魏铭当然晓得,他又问,“这神火箭溜乃是余公手下第一火器,安东卫可在研究如何制作?”
  皇甫百户立时摆了手,“不可能!从前余公受了汤公连累,被抄家流放,三公俨然是倒了,那会儿安东卫的火器营便根据余公的指示,将神火箭溜造出一百筒来,当时原料都拉齐备了,余公出了事,立时无人敢再造。
  当时的指挥使唯恐惹祸上身,叫停了神火箭溜,还试图将神火箭溜的图纸交上去。图纸可是烫手山芋,没人敢接!那指挥使便下令将图纸藏于火器营中,任何人不得再提。后来十几年,哪有倭寇大举来犯?神火箭溜更没了影子。到了如今的指挥使,只求无功无过,才不会费力督造此器!”
  说来神火箭溜被雪藏的经历,皇甫百户止不住叹气。
  魏铭也皱了眉头,上一世,神火箭溜的图纸始终没能重见光明,就被倭寇一把火烧成了飞灰。
  那这一世,当如何?
  他正思索,老三皇甫飞突然开口道:“爹这回可说错了,神火箭溜已经在造了!”
  “这怎么可能?咱们这位指挥使是那种没事找事的人?难道有上面的令?”皇甫百户不太信。
  皇甫飞道:“并没有上边的令,是一位总旗请求造出神火箭溜,以抵御倭寇再次袭击。”
  皇甫百户显然没听说这个消息,魏铭却眼睛一亮。
  神火箭溜的图纸有了动静,对他来说,是不是比静静躺在某间藏图阁的柜子里,更有机会?
  皇甫飞晓得此事前后,同众人说了起来,“就是这几日的事……”
  原来那位总旗,正是六月倭寇入侵时,第一批被调去抗倭的百户所中的总旗,然而不幸的是,其子在于倭寇作战中,与倭寇近身搏斗,被倭刀贯穿了身体,命丧当场。
  老总旗悲痛欲绝,想起余公尚在时说得话,“不要与倭刀拼命”。若是火器充足,哪里需要将士与倭寇近身搏斗?那些都是穷凶极恶的恶徒!老总旗不禁想到了余公所留神火箭溜图纸,立刻请求指挥使同意火器营建造。
  然而从指挥使到火器营并不想管此事,神火箭溜图纸繁复,建造既需人力物力,还要搭上大笔钱财。此事不久便没了下文。
  老总旗不甘心,与手下商议,愿意自己掏钱,自己来造神火箭溜,只要火器营拿出图纸即可!
  老总旗曾经也是一名火器建造师,他愿意担全部责任,自己掏钱造火器为了抗倭,指挥使纵然不想多此一举,却也不好反驳。
  毕竟老总旗晚年丧子,指挥使心有体谅。
  如此,这位老总旗拿到了神火箭溜的图纸,正在夜以继日地在火器营中,复原这余公第一火器,神火箭溜。
  皇甫飞识得一位跟随老总旗造火器的军户,“开工有四五日了吧!神火箭溜的图记得尤其详细,他们道,不出半年,必然能造出来!”
  “卫所里开始造神火箭溜,我竟不晓得!”皇甫百户讶然,“卫里怎么不选拔能工巧匠与这位总旗一道造?”
  “爹想多了!指挥使不过让火器营提供些木铁火料,且不敢对外张扬呢!怕把余公再牵扯出来。”
  今上虽然给余公翻了案,但是并未大肆宣传。毕竟今上的皇位来的突然,未继位之前,不过是襄王世子,纵然为鸣不平翻案,也不好直接打脸先帝。
  这样一来,对于余公的祭拜,也多是在民间而已。
  皇甫百户幽幽叹气,说着指挥使太过小心云云,魏铭却在饭后找到了皇甫飞,“兄长可能带我去那老总旗家中,了解一番神火箭溜的事?”
  皇甫飞讶然,若不是魏铭是皇甫腾自去岁就说道的案首,他都要怀疑魏铭这般执着,是不是倭寇支使了!
  他问魏铭,“你怎地非要接近?仅是怀念余公?”
  魏铭没法对他和盘托出,可看皇甫飞的样子又不太信,脑中飞快想着更有说服力的说辞。正此时,崔稚从树下钻了过来。
  她笑嘻嘻的同皇甫飞道:“我哥哥可不敢说,说了只怕皇甫兄长更不肯信了!”
  魏铭见她笑得心有成章,心中不由一松,立时也跟着她,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
  小丫头说谎是不用打草稿的!
  她这么说,皇甫飞可就更奇怪了,“还有什么,我能更不相信?”
  崔稚说“是真的”,“我哥哥自从去了余公旧宅,当天晚上就梦到了余公。他老人家说神火箭溜图纸就要被火所焚,让我哥哥务必前去救下!这是他老人家托梦呢!”
  皇甫飞大吃一惊,魏铭不得不佩服,崔稚这谎话编得,竟然出奇地贴合实际!
  他不就是因着前世之见,晓得图纸有难么?托梦与此,是异曲同工的妙处!
  皇甫飞立时就信了,半点犹豫都没有,还替魏铭圆道:“难怪图纸在外销声匿迹这么多年,你一个小书生能想起来!原来是余公他老人家的意思……”
  皇甫飞答应替魏铭联系一番,魏铭放下心来,见崔稚朝他挤巴眼,小声在他耳边道:“请我喝海鲜疙瘩汤!”
 
 
第170章 失误
  翌日天朗气清,海风吹走了三分暑热,皇甫腾带着魏铭几个在安东卫城里转了一圈,大小馆子吃了两家,崔稚十分满意。
  真是好久没吃到地道的海鲜了!所有菜品都海货满满,难得的一点都不贵,真是令人愉悦!
  不过葛香兰倒是没什么大胃口,见了那般美妙的海鲜竟然掩了鼻子,崔稚悄声问她,“姐姐从前在安丘也不吃鱼虾吗?”
  “那倒是没有的,今日不知怎么了。”
  她迷惑得紧,崔稚却禁不住笑了,偷偷在她耳边道:“我听村里的婶子们说,怀了孩儿就会左也吃不得,右也吃不得!”
  葛香兰讶然,再一想,脸上有些微红。
  崔稚自不点破,把葛香兰脸前的虾蟹夹到自己盘子里,一顿暴吃。
  她这副模样,魏铭可都看在眼里。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挨了饿的人呢!
  魏铭提醒她不要一次吃太多,赶路许久到了这处,兼之天气热,水土不服也是有的,若是吃伤了,可就不妙了。
  崔稚瞥他,拿螃蟹钳子戳他,“我几年才能来吃一回,还不得尽兴?!”
  若说尽兴,魏铭无话可说,任由她去了,自己同皇甫腾说起平日里卫所演练的情况。
  话说到一半,外间突然传出来叫嚷声。他们虽是雅间,但是在一楼,大堂里的吵嚷听得甚是清楚。
  “……怎么地!爷就要喝你楼里的酒,要吃你楼里的菜,还要你楼里的姑娘!”
  叫嚷的人醉醺醺的语气,四周有人哄笑,“他们是酒楼,不是花楼!要寻花楼,出门左转,好走不送!”
  “你说什么呢你?!”那醉醺醺的人还听出埋汰来了,要与看热闹的人纠缠起来。
  店里的人赶紧开了口,“庞爷!您可别为难小店了!小店真没姑娘,你往城北找去吧!”
  又是一阵哄笑,那醉醺醺的人却不愿意了,“我不要姑娘,我要酒!要你店里的景芝酒!要那个五景酿!”
  崔稚和魏铭立时对了一眼,他们的酒在安东卫也卖出名头来了!
  能被醉了酒的人还惦记着,看来有口皆碑。
  崔稚得意洋洋,朝魏铭仰脸,不想外边店家却道:“庞爷,别说五景酿,就是咱们安东卫的散酒,咱们也不能给你喝!上边有领,要禁庞爷三年的酒!小的不敢不从啊!”
  这是个什么说头?
  崔稚听得来了兴致,外边的人去半哭似得闹了起来,“三年!死了算了……不行,老子就得喝酒拿酒来!老子有的是钱!”
  说着,还真有金银的叮咚声。
  崔稚不禁“呦”了一声,脖子伸得老长。
  皇甫腾哈哈大笑,指着崔稚同魏铭道:“小丫头真真是性情中人!”
  现如今听到这种词,魏铭必须当作是对崔稚的夸奖,否则他听不到其他出了财神爷之外的褒奖了!
  他说是,“北京城里有人掉钱,她都能听见!”
  皇甫腾两口子笑得不行,崔稚狠狠瞪了魏铭一眼,魏铭回以淡淡的目光,好像在问,“我说的不对吗?”
  崔稚正准备反驳他,外边吵嚷声更大了,那醉醺醺的人忽得吼道:“老子是功臣之后!你们敢这么对我?!”
  这一吼,可把众人都吼愣了。
  崔稚见皇甫腾面露嫌弃,冷哼一声,像是很知道那人的事。一旁魏铭比她反应快,直接问道:“听外边那位仁兄的意思?竟遭受了不公待遇?”
  “什么不公待遇?他咎由自取!”皇甫腾立时道。
  “这话怎么说?”
  皇甫腾隔着雅间的门窗,目光看向屋外,“此人名叫庞波,父亲曾在余公手下的火器营造火器……”
  庞波父亲很有一番本事,神火箭溜能顺利造出,便有庞波父亲不少的功劳!后来余公逝去,庞波父亲身为余公最亲近的部下,悲痛欲绝,没两年也没了。安东卫所的火器营随之降等,降为百户所编制,功臣之后的庞波,便成了火器营的百户。
  只是庞波完全没有其父的本事,身上也无带兵打仗的经验,也就是火器营不再督造新火器,庞波这些年位坐百户也算安稳。
  谁想到六月倭寇入侵那一次,本就只调了一个百户所过去,说来近百人对付半百的倭寇,只要武器合宜,也不会有什么损伤,不至于同倭寇的倭刀正面拼杀。
  然而这一百户所的人来火器营拿兵器,要寻庞波命令,方能领取火弹梨花枪这等火枪利器,可庞波根本不在火器营,也不在家中,火器营的人满城寻找庞波都没有发现其踪迹。
  火器营的总旗实在顶不住发兵抗倭的压力,只能做主一回,却也只敢借出去喷烟梨花枪。
  喷烟梨花枪不过只能令倭寇暂时性丧失战斗力,和火弹梨花枪这种伤害性武器根本没法比。
  那一仗,以多对少,绝对优势,仍是死了好几位大兴的官兵。
  直到仗打完了,倭寇清了干净,庞波才被发现醉倒在河沟里,尚未酒醒。
  这是重大失误,但庞波是功臣之后,指挥使本着手里的兵死都死了的态度,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将庞波训斥一顿,罚俸一年,如有再犯,拿掉百户之位。另有一条,便是禁酒三年,庞波嗜酒如命,而指挥使下令城里大小酒馆,不许卖酒给庞波!
  禁令刚下的时候,庞波也是拍胸脯保证绝不再犯的,然而今日不知哪里偷来了酒喝了半醉,又跑进这家酒楼撒酒疯。
  皇甫腾不齿得很,“……他就仗着自己爹有些个功劳,每日酒池肉林过了许多年!要我说,早该撸了他的百户!真是占着茅坑不拉屎!”
  最后一句比喻很有味道,葛香兰没忍住,干呕了一下。皇甫腾吓了一跳,忙不迭闭了嘴。
  崔稚递了茶水给葛香兰,转眼瞧见魏铭目光沉沉地,似乎透过门窗看到了外边仍在吵闹的庞波脸上。
  正此时,庞波家的人来了,好似是庞波的儿子,一面指挥着自家人将庞波捂了嘴弄走,一面叫了掌柜说话,末了,冲着酒楼里的人道:“我爹这是反癔症了,谁若是有旁的说辞,可得拿出证据来!不然,我庞申第一个不饶他!”
  震慑的声音真把大堂镇了下来。
  “好威风!”崔稚禁不住道。
  魏铭始终没说什么,待到回了皇甫府上,老三皇甫飞找到了魏铭,“魏生,明儿若是没事,可同我往朱总旗处去了!”
  魏铭两眼一亮。
  朱总旗便是那位,誓要将神火箭溜重现人间的老总旗!
  但是不幸的是,朱总旗的儿子,也正是在庞波的失误中,与浪人对战,被倭刀一下捅进了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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