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泊霖忽然觉得肩头被不轻不重的捏了一下,云姝附在他耳侧,低低的说了一句:“前路有埋伏。”
云泊霖脚步一顿,看向慕容长卿。
“怎么了?”慕容长卿敏锐的察觉到了云泊霖的变化,他四下里看了看,并未有何发现,却还是让队伍先停了下来。
云姝是在用气声在云泊霖的耳边说话,慕容长卿耳力再好也不会听到。她又附在云泊霖的耳侧说:“周遭最少有三重陷阱,一环扣一环,一重比一重危险,只有一条非常隐蔽的小路能上山顶,是那群人留给自己的出路。得将散出去的人都招回来,不然他们都是白送死。”
进了里面少不了还有一场恶战,形势不定,人少就是劣势。
若说之前听到祖母说起云姝做梦就能预料到危机,云泊霖初听还有点不可思议。可是这一路走来确实都印证了她那神乎其神的梦境,云泊霖此时对云姝的话已是深信不疑。
只是,要如何对郁南王讲?
云泊霖沉默了片刻,正在想要怎么回答,忽然感觉背上的人一动,就听身后响起云姝的声音,低低柔柔的再问:“王爷,您听过天灵感召吗?”
天灵感召是虔诚的圣徒与天神之间心灵的指引,大多在遭遇迷茫和无助时祷告中受到启发,忽然醍醐灌顶一般的神奇感受。
贞安帝是个虔诚的圣徒,不必问,他的子女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天灵感召?慕容长卿看着云姝卖关子似的语气,反问:“言下之意?”
“我若说,我梦中受天灵感召,得知前路埋伏重重,王爷可信?”
慕容长卿将信将疑的看着她,剑眉微蹙,“你,受天灵感召?”
云泊霖未料到云姝这么直接的就将这事说了出来,虽说换了个委婉的说法,但他还是觉得不妥。所以急中补救,在云姝的话后又加了一句,“不瞒殿下,我刚刚也感觉到了,那真是一种……神奇的经历。云姝,告诉王爷你得知的埋伏地点在哪。”
“一直往前,看到有些空旷,并且地面有一大片枯叶铺盖,边上还有一颗很粗壮的挂满了果子的桂圆树,就是第一重陷阱。若顺利通过了之后,再往前走百于步,就会触发第二道陷阱,届时数不清的蛊虫就会从天而降,若不幸被其钻入身体,那么就是第三重危机了。”
慕容长卿眸色微变,“什么危机?”
“中了蛊虫的人会听命于种蛊之人,成为一个有神智却不能自控的杀人工具。那人会让我们自相残杀……”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皆是心头一震。这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耳熟,他们已经全部猜出了山上那群人的身份了。
“是灭生养的那群吃人不吐骨头的狗。”
“又是这群魔徒,看来日前城门突袭不是偶发,这是一场有预谋的袭击。”
“只是以他们杀人如麻的秉性,留下活口已是奇迹。更何况绑了人不立即离开,等我们到了他们却逃到了这座山上,到底窝藏着什么目的?”
云姝听着那些人小声的议论,从云泊霖的背上下来,看着慕容长卿道:“我知道王爷不信,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我也不敢置信,不如王爷派个人前去应验一番,小心驶得万年船呀!”
慕容长卿盯着云姝看,怎么看都觉得这是个好坏不分,狼心狗肺的黄毛丫头,能懂什么?他挥手招来一个亲卫军,让其去验证。
“王爷,您还得派几个人去将您的那些部下都召集回来。那些人围着山头布置的陷阱,任谁触到都难活命的。”
“不急,且看我的部下回来怎么说。若真如你所说,那么你这突发感召的奇妙经历,可算救了本王一命,本王该好好奖赏你。若反之,你可知这耽误了多少时间?若那些魔徒手中的人……”
“不是魔徒。”云姝纠正道:“或许他们学了些魔徒的手段,但不是魔徒。他们是前朝残党,我听到其中一个人说要用皇帝换他们的宣昭太子。”
慕容长卿闻言神色骤变,蓦地朝云姝逼近,“你说谁?”
“宣昭太子!”
“未羊,你亲自前去,以最快速度将人全部召回!”慕容长卿的命令下的急促,未羊一愣,虽然不解为何王爷突然就照着那个小姑娘说的做了,但是王爷下令,他只有服从。
慕容长卿可以觉得云姝在信口胡诌那些陷阱,却不得不重视她口中的那个人名。要知道前朝的宣昭太子在世人眼中是早已死了十五年的人了,云姝刚多大?前朝覆灭的时候她还没出生,她不可能突然就说出那个人的名号。
更何况,贞安帝失踪一事还是个秘密,连他那位想一心坐上储君之位的弟弟都还未接到消息,否则早就大张旗鼓的带兵出来救驾了,云姝一个闺阁中的女子又怎么可能知道?
如此一看,就只剩一个解释了。她真的受到了天灵感召?那样一个众所周知却鲜少有人经历过,起码他是从未经历过的神奇感受,到底是缘何给了她?她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云姝这个人原本在慕容长卿的意识里是个看似乖巧,实则像个满身都是刺儿的刺梨,且不知好歹。现在突然在这些印象后面加了许多个问号,带了一丝神秘感。
云姝感觉自己的脸都要被慕容长卿盯穿了,心知他只是在好奇和猜疑,可云姝还是觉得很不自在。干脆转过身去,走到云泊霖的身后站着,不让他看。
☆、第二十七章
未羊回来的比去前方探路的亲卫军要快,分布下去的时候七个影卫带领三十多个亲卫军,回来的时候只剩下了一半,且大部分都带了伤。
影卫中巳蛇伤的最重,他被搀着来到慕容长卿的面前,强撑着虚弱垂头禀告事情经过。
云姝原本站在巳蛇的身后,忽然走近了几步,然后又退回到了原位,又拉了拉云泊霖的袖子。云泊霖侧首看她,云姝让他低一些,然后踮起脚靠在他耳边嘴唇轻轻开合,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了什么。
云泊霖点了点头,神色如常。
慕容长卿听着影卫们的汇报,在场的人都很安静,只有她一个人走来走去的,他不可避免的注意到了她。介于影卫所说的经历和她之前的感召言论多有重合,慕容长卿对她的话现在已经信了八分。
正猜测她和云泊霖说了些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忽然见她转过身,一瘸一拐的绕了一圈,从人群的外围来到了他的斜后方,站在一臂远的地方瞧着满身是血的巳蛇。
那模样有点好奇,还有点害怕,像是在看热闹似的。
慕容长卿皱了皱眉,忽然听到巳蛇说道:“王爷,那些人绝非等闲之辈,属下与那些人交手的时候,发现他们善用蛊虫操纵人心,我侥幸躲过之后发现了这个,王爷请看……”
巳蛇说着从胸前摸出了一个陶瓷小罐,与云姝梦境中梦到云凯旋所持的那枚陶瓷小罐一模一样。
“这是什么?”
“王爷一看便知。”
慕容长卿伸手去拿,却被云姝轻轻拉了一下衣角,他的手一顿,回头看向云姝。
云姝说:“那里面装的是麒麟蛊,你揭盖必死。”
慕容长卿脸色一变,蓦地转头看向影卫巳蛇。
而巳蛇从始至终都是低着头的,未曾正脸看过人。直到云姝话从口出的下一刻,他也倏地抬起头,只见昏暗的夜色下他的脸上带了一层灰青色的暗光,眼睛圆睁到目眦欲裂的地步,眼珠左右猛晃,像是焦急的要表达什么。
但是他的动作却与眼神背道而驰,猛的扬起手臂,将陶瓷小罐高高扬起,欲想摔在慕容长卿的身上。慕容长卿眼底惊怒交加,下意识的将云姝揽在身后,连番后退。
而与此同时云泊霖早已不知不觉的来到了巳蛇的身后,他一有异动,一柄锋利的匕首便从袖中滑至掌心,云泊霖挥手一刀刺入巳蛇的后脖颈处,一刺一挖一拽,只见一根一指长,形如水蛭的虫子连带着一块皮肉被抛掷在地。
虫子的肉身正在激烈的挣扎翻滚,扭来扭去,恶心至极。没了鲜活血肉的寄居供养使它惊恐异常,不停的吸食着那块血肉,很快就剩下了一层干瘪瘪的皮。而蛊虫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撑爆了身体,最终化成一滩恶心的肉泥血水。
这一切都在眨眼间发生,在场的大部分人尚都还没反应过来,看到这惊悚的一幕都是满脸震惊。而巳蛇在被云泊霖凌厉果决的剥了一块皮肉后,连一声惨叫都没发出,当场便倒地不起,手中仍旧死死抓着那个陶瓷小罐,拇指牢牢的摁在盖上,因为用力过度,骨结都泛着清白。
没人敢上前去看他是死是活,生怕再从他的身体里钻出一只恶心的虫子。
“属下失察,险些害了王爷,请王爷降罪!”未羊当即跪地请罪,紧接着在未羊的身后影卫和亲卫呼啦啦的跪了一地。“请王爷降罪!”
慕容长卿的视线从那些刚刚被召集回来的影卫和亲卫军身上一一扫过,眼底沉怒交加。影卫是他最信任,可以交托性命的下属,并且各个武艺高深,连巳蛇都能□□控,那么眼下的这些,他还能信任几个?
“本王不希望在看到这样的状况发生,未羊,子元,你们亲自带人,仔细检查一遍,不要漏过任何一个!”
“是!”
“属下遵命!”
“云姑娘,你过来一下,本王有话问你。”慕容长卿话落转身,负手朝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回头,只见云姝还在原地没动,而且蹲了下来,视线直直的看着巳蛇。
慕容长卿又走了回来,站在她的身边问:“你又有发现?”
“他还没死,”云姝昂起头看着他,“我带了医师。”
“救!”
这边一发话,站在外围圈的中年医师立即意识到该到了自己上场的时候了,连忙背了药箱,攥着刚刚挖来装进器皿中还热乎的蛇胆,小跑着来到了巳蛇身边。
夜深露重,云姝觉得又冷又饿又疲惫。
一阵阵掺杂着湿冷寒气的秋风吹打在身上,云姝的牙床都在不自主的打颤,她冷的抱紧自己,靠在一颗粗壮的树干上企图能挡一些风。
“这太冷了,王爷想问什么就快些问吧?”
“本王的披风不是给你了吗?冷怎么不穿?”慕容长卿扫了一眼她身上那件藕紫色的披风,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的不知摔了多少次,早就黑的像是在泥潭里涮过了似的。
“王爷的披风云姝穿着大,衣摆拖在地上,容易绊倒。”
他倒是忽略了这个问题,也对,她垫着脚尖也才到他的肩头,确实是太矮了一些,穿着不方便。
“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慕容长卿话题忽的一转,黑眸看着云姝发问。
云姝摇了摇头,“不是的,我是发现了露在他脖子处面的那个蛊虫的半截身体。”
“估计是刚刚爬到他身上不久,还没完全钻进去,虽然有头发遮住了大半,可那东西扭来扭去的往里钻,我对虫子又格外的敏感,就比旁人早发现了。本来还不确定就是蛊虫,直到看见他拿出那个陶瓷小罐我才可以肯定。”
“我在受天灵感召的梦里见过那个东西,知道里面藏着一个似蟾蜍和蜥蜴的东西。也幸好你那个属下未羊将人带回来的及时,若是等那蛊虫完全钻进他的脑袋里,估计就没救了吧。”
夜色有些深,她低垂着眼帘喃喃自语似的说了很多,慕容长卿看不清她眼底的情绪,他突然向前走近了一步,“抬起头来。”
云姝一愣,下意识的抬头看他。
她眼中有纯真懵懂,有年少无知,清澈纯净的将他望着,似是在奇怪他为何突然这样下命令。唯独没有了初次和二次相见时对他的冷漠疏离,避之不及,那时她看他的眼神,仿佛是有着什么仇怨,曾让他一时费解不已。
而现在,全都没有了,她将情绪藏得很深,藏的很好。
慕容长卿刚刚联想到了一些事,一直纳闷她之前对自己的态度,忽然都有了很好的解释。
他看着云姝开口,“云姑娘。”
云姝嗯了一声,福身行礼,“王爷,云姝听着呢,请说。”
“将来,本王可有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云姝初闻此言心头猛的一震,如同被人当头一棒似的敲昏了头,她脸上瞬间错乱的神情彻底印证了慕容长卿的猜测。
他轻轻一笑,一副成竹在胸的模样。
“果不其然,得知当朝皇帝被掳,你竟然一点也不吃惊。不但你,连子元这种忠君忠国之士都没追问半句为何皇帝没有坐镇上京城,会出现在这里,显然你们早就知晓了。”
“本王虽然很欣赏你们云家忠孝的品质,也很佩服你这样一个柔弱女子因为惦念父亲而千里迢迢赶来江宁。可仔细想想,按照子元的秉性,云大人在不知下落,亦不知遭遇了什么未知的危机境况下,如果没有个绝对说服他的理由,他是绝对不会带你翻山越岭的来涉险。”
“所以,你一柔弱少女,自保都成问题,到底是什么缘由让子元非带着你来这不可?况且,你们还从上京城带着个医师,各样药品配置的也是如此的齐全。准备的如此这么充足,若不是提前知晓了什么,本王真该好好夸奖你们的未雨绸缪,防患于未然?”
“最后,再来说说你之前对本王的态度,本王一直是很困惑,到底是什么时候见过你,或者做过得罪过你的事?可思来想去也没个头绪。现在想来,突然就解释的通了。”
云姝知道慕容长卿聪明睿智,可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心灵通透,一点线索就能贯穿全局直戳她的命门。
是她大意了,本以为借着天灵感召的借口能简单直接蒙混过去,毕竟日后他们一个在朝堂呼风唤雨,一个在闺阁绣花练艺,她又刻意避之,相见的可能极少。即便她有什么天赋异禀他也不会仅凭一个天灵感召就能猜想的到。
可事实是,她低估了他的睿智。云姝极力的维持着脸上的镇定,现在她不敢多说一个字,多说多错,甚至都不敢多看他一眼,她只想逃走……
“王爷,云姝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极力压下汹涌的心潮,再次福身行礼,“云姝知道上山的路,王爷若信得过,现在就出发。时间是生命,耽误不得。”
避而不谈?很好,这也是一种间接的回应。
她有句话说的没错,时间就是生命,现下平安救出父皇才是当务之急。看着她仿佛身后有什么豺狼虎豹再追似的,一瘸一拐的小跑着朝云泊霖飞奔而去,慕容长卿脸上的神情是兴趣十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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