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要派人去治理江东,如要不是迫不得已刘元是不会放了外人进去,毕竟过于明显的举动只会引得人的不满。
方才安定下来的江东宜静不宜动,选人治理,最好的人选还是应该在江东的贵族里挑,人可以细细地挑,聪明不聪明在于时局,只要人懂得天下已经是大汉的天下,无论是什么人都不可能再改变这个局面,刘元只有这点要求。
所以菱青查回来之后,刘元为了安全起见也得见一见人,不仅是想用的人,连同他的家眷也得见,毕竟其中有不少是与项家有姻亲的人,她得看看此人会不会影响大局才能最后决定。
只是刘元也没想到,时隔近二十年还能再见到年少时揍过的女郎。
虽然当时的女郎是女扮男装,不过也因为此女而叫刘元吃了不少苦头,虽然那些苦头有些是刘元自请的,那吃过的苦头还是苦头,总不能因为她自己请的就不算。
“夫人还记得我?”依然是一身白衣,只是当年着的是男装,眼下着的却是女装,梳着妇人的装扮,于她的身侧同样也是一身白衣的郎君,两人站在一起莫名的让人觉得很是相配。
只是这位夫人的脸色却并不好,当年一见,年少狂妄的人仗着自己是贵族,有项羽这样的表兄,自是目中无人。
“殿下还记得妾,让妾很是惶恐。”不惶恐不行,虽说她为难刘元的时候没从刘元的手里讨得了好,却还是朝着刘元福了福身,道出心中的惶恐。
刘元笑笑道:“夫人是个有福气的人,年少出身高贵,自然瞧不上我们这种卑贱的人,再说了当年我对夫人不曾手下留情,甚至还是咄咄逼人,夫人欠了我的,我当年都已经还了回去,你不必担心我现在还会找你麻烦。”
当初为了这位确实与项羽闹出不愉快了,可是与这位仅仅只是一面之缘,自那以后再也没有见过了,刘元记得清楚。
妇人当然也记得,没有来见刘元的时候她就担心刘元会不会认出她来,后来发现她根本不能不来,只好收拾整洁的与夫君一道前来,却发现刘元出落得丝毫不比她在外的战名显赫差。
她记得当初也曾见过张良,大家都是贵族出身,自然免不得生了相交之意,尤其张良长得那么俊美,彼时一见总也起了一些旁的心思。
只是张良从始至终的眼里都没有过她,虽然不愤不平,在后来战事再起,她也没能久留地回到了江东,一恍多年过去,项家败了,而刘家从她瞧不上的卑贱之人一跃成为了大汉的皇族。
“殿下心胸宽阔,妾谢过殿下。”与刘元福了福身表示一下感谢,刘元道:“我请两位来,却是没想到会见到夫人。不过也无妨,请坐。”
正是因为知道眼前的男人娶的是项羽的表妹刘元担心此人会不会受夫人的影响,这才想要亲眼看看,最后才好做下决定让不让这个人代掌江东事宜。
“谢殿下。”刘元倒是有礼,多年前的事刘元无意追究,也不想与人计较,话一说出来谁都听明白了,刘元的大度叫他们惊讶,却也在他们的预料之中。
刘元道:“江东的事,阁下以为因何而起?”
请人坐下后问的第一个问题却叫整个人都紧张了,这样的问题若是答得不好怕是连门都要出不去。
“只是寻常的探讨而已,想来你们都曾听闻云中百家争论,到了今日,天下时局,天下的人都可以参与,都可以评价。”刘元出言却是安抚人心,她可无意只凭一句话就想对一个人封杀,她问出这样的问题仅仅是想从他们的嘴里得知一些事,一些或许算是她忽视的事。
提起百家争论的事他们当然想起来了,就算先前没有听说,现在也已经记起这么一件事。
要知道因为此事后来的纸开始推广,他们虽然偏居一方也是受利的人。
刘元在与贵族们约定好一年之后纸方归她,立刻在各地开始卖纸,价格便宜得让后面用了藏书和真金白银买了纸方的人恨不得咬死前面的贵族,就没见过他们这样的人。
而云中的贵族们虽然是用了高价与刘元买了方子,一开始是不乐意的,后来却是没有半分的不乐意,因为挣得太多了,以至于他们都巴不得冲着刘元大喊几句殿下威武。
一年他们早就赚了无数,刘元要推行纸于各地,还卖得十分的便宜,他们也无话可说,反而也照刘元的价格卖。
所以到了现在大汉的国境之内就没有人为纸的事发愁,贵族后来买了方子恨得先头的贵族咬牙切齿的人另说。
可是纸方确也可以做出好纸的,他们也不算亏,只是再也不能像一开始的贵族他们那样赚而已。
“殿下想对江东动武吗?哪怕没有这一江东起兵一事?”那一位相貌堂堂的郎君朝着刘元作一揖而相询,刘元笑了笑道:“要想收回江东并不是只有动武一个办法。”
刘元的答案叫人一顿,但又不得不说确实如此。
“江东的百姓总记着项将军有好也有不好,你们记恩情是理所当然的事,朝廷不会强迫你们忘记,但是你们不能借着这个名字行一些不当的事,否则朝廷便容不下。”
“百姓思安,本来都已经太平的天下,为了你们之中一些私欲再起战事,必然会有很多人容不得你们。那个时候不需要朝廷动手,你们之间也会出现裂痕,你们是不可能会如意的。”天下太平是多少人真切的希望,不是一两个人挑动人心就可能做成的。
刘元的意思两人都听明白了,“依殿下之意,江东往后,殿下要如何处理?”
“我若是告诉你说我并不想怎么去处理你相信?”询问了一句,引得那一位顿了半响,最后道:“殿下没有骗我的理由。”
没想到这位趾高气昂的大小姐寻到一个如此纯良的郎君,眼前的夫妻都三十好几的,并不是十三岁,笃定刘元没有骗他可能的意思,引得刘元笑出声来,“那可未必。”
郎君说得笃定,没想到否定的声音出自刘元之口,更叫他不知如何反应的好,巴巴地看向一旁的夫人,想着自家的夫人是不是会帮忙说上几句好话。
女郎对于刘元不按牌理出牌的举动也是莫可奈何,只求饶道:“殿下何必戏耍我们。”
“我问你们问题你们只管反问,我只好另想办法从你们的嘴里问出我想听到的事。”刘元面对控诉摊手而答,叫夫妻二人都无可反驳,谁让她们确实是那么想的。
“殿下若想江东太平,一时不可能成,但是长此以往极有可能。”郎君朝着刘元道:“润物无声殿下可知?”
“知道。”听到润物无声四个字刘元已经满意了。
记得项羽的人总会老去,总会不再存在,现在得容,相信总有一天江东只会流传着项羽的传说,但比起遥远得碰触不到的人,百姓们能不能过好自己的日子才是他们最最看重。
郎君道:“江东要治,只需要像殿下在云中那样兴教育开明智,天下的事本来就不是除了黑只有白。没有对与错,只有立场不同,殿下与项将军之间的恩怨是非是你们的,当你们老死的一刻,这些东西也会跟着你们而去。任何人其实都不该插手,因为你们早就已经有了结局,成王败寇,殿下赢了,霸王败了,想必霸王败下的时候心里定然毫无怨言。”
刘元道:“成王败寇,败在我的手里项将军确实无怨。”
项羽是个输得起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输了不敢认。
眼前的郎君想法不错,刘元点了点头道:“你很是不错。没想到你能寻到这样一位郎君。”
后面一句与妇人的调笑叫妇人脸上浮现了红晕,“我也没想到。”
凡事总有例外,想当初她也只是看脸,觉得眼前的郎君十分俊美,成为夫君的话也是可以的,后来才知道比起一张脸来这个人的品性才是她最大的收获。
作为项羽的表妹,在项羽得势的时候自然千人赞万人推崇,天下易主,刘氏得了天下,而她与刘元之间有恩怨的事同样传得沸沸扬扬。
没错,江东是项羽老地盘不假,很多人会记得项羽,同样也有很多人恨不得与项羽撇清关系,与他再也没有任何的往来。
她所嫁的家族,她的婆婆便是恨不得他们和离,若不是郎君有能力护着她,今日刘元是没有机会见到她的。
刘元道:“珍惜眼前人,望你们能白头到老。你这样的人,就没想多教出几个如你一般纵马驰横的女郎来,陪着你一道玩耍?”
笑笑地问着,叫妇人微微一顿,她也不是傻的人,那么多年的历练也让她明白这个世上的人很多都是有着许多私心的,刘元这样的人直接了当也是难得的。旁人的的心思她都能想得到,刘元提得那么明显,她却有些不太确定自己是不是误会。
“殿下是说女兵?”妇人想了想还是问出来。
刘元道:“你当年可比我厉害多了,我那时候连马都没见过,你却骑着马威风凛凛的从我身边走过,朝着我颐指气使地问我为什么能眼睁睁看着别人饿肚子而不管。”
妇人听着刘元提起从前的事,脸上躁得很,“当时年少不懂事,冒犯了公主殿下。”
“虽说我当时觉得你挺傻的,但你的本心却也算好。只是不知到了如今,你还记得当初你为一群难民没能吃饭而想为他们主持公道的心吗?”刘元挥挥手甚是不以为然。
“殿下知道我当时叫家人纵坏了,只看到自己看到的,并不以为看到的也会有假。”黑历史,那一段绝对是黑历史。
刘元说她傻,她现在想想当年自己做的事也觉得自己傻得可以,故而脸红得深以为没脸见人了。
“可是,你现在懂得了,我以为经过事的人或许还可以做得更好。这些年你在江东过得不好吧。”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理所当然当那一个让你们享尽荣华富贵的人落入了泥里,总会有人急急的想与你撇清关系,生怕不小心因人而招祸。
项羽死了,虽说项家的人并没有受到牵连的,可是并不代表没有人急于想跟项家的人撇清关系。
出嫁的女子在家靠着父兄,出嫁也得靠着父兄的权势,项羽死了,多少人怕刘邦会找项羽从前交好的人算账,更别说眼前的妇人得罪刘元还是人尽皆知的事,他们就更怕刘元会杀到江东来寻此女的麻烦。
只可惜他们都小瞧了刘元,刘元并没有那样的心思,虽说当年此女得罪了刘元不假,仇刘元早就报回来了,恨得刘元咬牙切齿的人要不是因为没有机会找刘元算账,只怕早就已经杀过来。
“你觉得这样叫人因为你的娘家而断定你的意义好吗?”可以说,刘元觉得一个叫人宠坏的女郎,虽说经过了多年现实的磨砺会让她明白世间的事并没有她想的那么好,如果她想要将来可以过得极好,最好的办法就是自己立起来。
妇人看向刘元,“殿下为何要跟我说这些话,我们明明……”
明明当年为难刘元,叫刘元差点叫项羽杀了的人是她,怎么刘元还会点醒她?
“都是女人,女人何苦为难女人。与你计较倒显得我小气了。”刘元倒也不怕地坦荡而答之,引得女郎有些哭笑不得。
刘元道:“女人应该帮着女人,为了男人为难女人的事做不得。”
妇人本来还担心刘元是不是哄人的,结果却发现并不是,刘元并没有将当年的事情放在心上,妇人想着自己,若是换了是她,哪怕场子当年早就已经找回来了,但是也不代表她就能放开。
放不开的人面对一个放开的人,自愧不如啊!
“殿下能成为大汉的公主,受万民景仰并非偶然。”妇人冲着刘元作了一揖,说的都是发自肺腑的话。
刘元挥挥手道:“江东兴教育,开明智,你也可以出一份力的。在家里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倒不如多做些有意义的事。你是一个聪明人,前半生你活得极肆意,有人处处护着你,后半生若是想再肆意下去就应该多靠自己。”
“你的夫婿并非靠不住,只是比起靠别人来,你还得靠自己。”刘元与妇人叮嘱一声,妇人多年堵在心头的郁气听着刘元的话全都散开了。
是啊,她前半生叫人宠着,为何后半生要叫人压着。旁人不能靠,她靠自己不行吗?
其实叫人宠坏的女人啊,做起事情来绝对足够疯狂。
想当初刘元带着兵马从沛县而出要去和刘邦汇合,路上遇着女扮男装的妇人,小姑娘好像也是第一次出门,见到刘元只管自己吃好喝足,跑来的难民们求着刘元给口吃的刘元不肯给,女郎即出言相斥,道刘元没有半分仁义。
刘元对一群只会扮可怜从旁人那里抢到吃的已经养成习惯的所谓难民没有一点好感,不识人间烟火的人想要为人主持公道,刘元只管把人轰走,后来女郎带了一群兵马回来,却是牢稳的几千兵马。
这是一个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刘元也就记下了此人,多年后再见也是一眼就把人认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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