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干娘和我说,干爹就这两日回来。还有大哥,也能赶回来。”
陆府大房有三个儿子,但也就大爷娶了妻室。大奶奶给大爷生了个儿子,就是上回唐细第一次来陆府的时候,那个挤在诸位夫人中间的小男娃。
大房的四爷六爷还都不到二十岁,又常常随着父亲陆大老爷驻守边疆,也没空回来议亲。所以,都还没有娶妻。
大奶奶没随着大爷一道去边疆,所以,大爷这次回来不仅是因为家中唯一的小妹嫁人,其实也是想回来看看妻儿。
尹氏果然被女儿的三言两语转移了注意力,沉沉叹息感慨说:“陆家阖府真的都是保家卫国的大英雄,为了家国百姓,一家人都是聚少离多的。以前你爹爹忙于生意,一年有一半时间不在家,娘就觉得想得不行,觉得夫妻两隔实在辛苦。可现在瞧瞧人家,一年到头,合家欢聚的日子尽都没有。”
陆家阖府的爷们都是有军职在身的武将,常年不在京城。就算回京述职的时候可以短暂相聚几日,但人也不可能聚得那么齐全。
除非朝廷不打仗了。
与人家一对比,尹氏又觉得女儿嫁进宫里实在不算什么。至少,她每个月都可以跟着陆大夫人一道入宫去看女儿。
稍稍想通些后,尹氏没了心事,睡眠自然好了很多。
陆家父子是两日后回的京,先去宫里见了皇上,傍晚时分回了府里。唐细知道父亲与兄长今儿回来,一早便候在了祖母侯夫人那里等着。
“大老爷和大爷进老太太院子了。”一个丫鬟兴奋的从外面跑进来。
老夫人更兴奋,忙扶着唐细手起身,踱着颤巍巍的脚步往外面去。才走到门口,陆大老爷父子就撩帘子进了屋子来。
唐细抬眸去看,就看到了两个容貌五六分相似的男子立在门口。站在前面的男人,近半百之年,英武肃穆,高大魁梧。而立在他侧后面的年轻男子,而立之年,俊伟挺拓,较之父亲的庄严肃穆,他年轻的面庞上更多的则是意气风发、洒脱不羁。
唐细没敢多看,匆匆打量了下,就垂了眼睛。
等那边父子二人给老夫人行了礼后,老夫人拉唐细到他们父子面前,介绍说:“这是细儿,是咱们侯府的大姑娘。”又对唐细道,“这是你父亲和大哥,快给他们请个安。”
得了老夫人的话,唐细这才福礼问安。
陆家父子早知道得了个女儿,还是太后娘娘亲指的。这回一路上回来,心中也十分期待。尤其是陆大老爷,他真是做梦都想要个闺女。可惜他年岁大了,夫人也岁数大了,不再适合有孕。
“快快起来,无需多礼。”战场上凶神恶煞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一句话一个眼神都能令敌人丧胆的大将军,谁也想不到,有一日,他说话竟能这么温柔。
也不怪陆大老爷,他觉得眼前的姑娘娇娇柔柔的,像水做的一样,他怕声音重了,会吓着她,这才多了几分小心翼翼。
陆大老爷与平日里形象的反差,徒惹得老夫人乐得开怀。老夫人一笑,夫人们和满屋伺候的丫头嬷嬷们,皆都笑了。
弄得陆大老远倒是尴尬,笑也不是,严肃也不是,只能木着脸立在那里。
知道自己男人的脾性,大夫人来圆场说:“老爷早二十年前都说要做女儿奴,可惜了,他没那个机会。如今有机会了,可不得激动一些,你们可不许笑话。”又请老太太的话,“水榭那边的席面布置好了,不若叫他们父子先去沐浴更衣,我们先去水榭那边坐着。”
如今是五月下旬,外面早一片春暖花开。一家人聚在一起吃了席后,唐细被老夫人打发回去了。
“大婚在即,这些日子你也累着了,回去后好好休息。今儿你父亲兄长回来,一会儿回去,再与他们见一面。”然后喊了大夫人来,让她们母女先走。
回了大房那边,大夫人又带着女儿去见了丈夫和长子。
傍晚的时候陆大老爷失了态,这会好了些。稍稍摆起点架子严肃起来,但对唐细说话的态度,还是十分耐心温柔的。
父女不比母女,男女有别,没那么多话说。所以,只坐了会儿,唐细就被大夫人带走了。
母女俩走后,父子俩私下里说了几句话,陆大老爷便让儿子早些回去陪
妻儿。
到了成亲那日,一大早天还没亮,唐细院里就来来去去开始忙碌起来。至于唐细,昨儿晚上被两位母亲和姐姐妹妹陪着,一夜没睡。
大夫人虽然是头回嫁闺女,但好歹自己就是女人,嫁过人,所以,办起事情来也是十分利落干脆。
新娘子能吃什么,忌讳吃什么,她自然都知道。
见已入卯时,陆大夫人说:“一会儿要开始上妆,上了妆后,就不能吃东西。我让厨房去煮了两个鸡蛋,一会儿你吃了,今儿你就辛苦一些。”
“我知道了,娘。”唐细应着。
唐细虽然不是头回做新娘子,但上回的那次一切从简,没这么大的阵仗。太子乃储君,太子娶妃的仪仗,也不会比皇帝娶皇后的仪仗差多少。所以,唐细今儿一天都注定是万众瞩目般的存在。
这几日,唐细早把母亲陆大夫人告诉她的流程一一烂熟于心。每个细节,每个步骤,她都牢牢记在了心里。只是真正到了这一天,她还是有些心虚,怕出错,怕丢了太子脸面,丢了陆家脸面。
陆家要连着摆三天流水席,今儿也要大宴宾客。东方刚露出鱼肚白的时候,阖府就已经热闹开了。
仆人们都各司其职,虽忙,却不乱。按着时辰,一应都进展得十分顺利。
尹氏母女几个帮不上忙,就只坐在一边陪着。全福妈妈给唐细上了妆,到了吉时,唐细要走了,得去陆府大堂跪别父母。
因女儿是从陆家出嫁,如今的身份也是陆府大姑娘。所以,这个父母自然不会是唐兆成夫妻。
尹氏背地里偷偷抹泪,心酸得很。
但转过身子来,在女儿面前的时候,她又换了笑脸。
“快去给你父母辞别,莫要耽误了好时辰。宫里太子殿下与诸位贵人们还等着你,你、你自己保重。”
“娘。”唐细眼眶酸涩,眼泪在眼眶打转,她却在极力忍着,不让眼泪落下来。
喊了尹氏一声后,唐细抱住了母亲。
一旁唐欣唐悦姐妹对视一望,都心事重重。
唐悦悄悄跟大姐说:“娘哭了,二姐也哭了,我刚刚看到了。”
唐欣却严肃,板着脸训:“小孩子不懂事,少说话。”
唐悦虽小,但也能感觉到今儿气氛不对劲,被长姐训了后,就缩了缩脖子不说话了。
给父母敬了茶,又行了跪礼。之后,唐细便由长兄陆彦背着去侯府大门口。陆彦背着她,亲自送她上了十六人抬的喜轿。
“多谢大哥。”唐细隔着红盖头和陆彦道谢。
陆彦长身玉立,挺拔伟岸,闻声笑道:“大妹妹,宫里路不好走,兄长望你定要珍重。”又怕她胆子小,会被自己吓着,又说,“但有太子殿下护着你,你也不必过于担忧。”
唐细郑重说:“请大哥放心,细儿会的。”
陆彦抬眸望了眼喜轿后面一眼望不到头的仪仗,又抬头望了望天,见差不多到了时辰,便抬了抬右手。候在喜轿旁边的喜婆见状,高声喊着:“吉时已到,新娘子起轿。”
话音才落,便一阵锣鼓喧天。
唐细能感觉到轿子被人抬了起来,她悄悄抬手拉开盖在头上的喜帕的一角,偷偷望向窗外。仪仗离开陆府,往皇宫的方向去,而此刻陆府门口,前来道贺吃喜酒的勋贵高官们一群接一群,百姓们也挤在陆府搭在外头的凉棚里坐等吃席,十分热闹。
太子早候在宫门外,见新娘仪仗过来了,他一袭大红蟒袍,朝新娘仪仗迎了过去。太子妃仪仗只能送到宫门口,入不了宫门,所以,唐细只能于宫门口下轿。
第026章
太子朱服金冠, 精神抖擞,立在一众宫人中间,犹若鹤立鸡群。走到喜轿前,太子抬手撩开轿前的纱帘, 将手伸到了太子妃面前。
唐细头上虽然罩着喜帕, 但隐约还是能看到立在面前身着喜服的拓挺男人的。目光落在他伸过来的那双素白的大手上,她没有犹豫,直接将自己的手递了过去。很快, 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力量传来,她被男人牵着下了轿。
那股子温热从她手一直传到心,她小步跟在他身后, 隔着红丝绸喜帕望着这个决定她后半辈子的男人。一时间, 心中又酸又涩又甜, 五味杂陈。
太子妃仪仗入不了宫,所以, 唐细只能带着嫁妆和陪嫁奴仆跟随太子进宫。入了宫门,太子妃随太子一道乘坐八人抬的肩舆入光华殿叩拜帝后。
从宫门口到光华殿,有一段距离。坐在肩舆上, 太子太子妃二人离得近, 倒是能说些悄悄话。
太子始终紧紧握住太子妃手,似是知道她害怕紧张一样,没舍得松开。
“按惯例, 先去光华殿行礼受封, 再去东宫。之后, 你便好好休息。”温柔说罢,他轻轻揉了她手面两下,又拍了拍,似是暗示她不要紧张。
唐细忙回他的话说:“妾身知道的,在家的时候,陆家母亲亲自交代过。”
她答得温柔小意,再装坚定,可温言细语的几句话,也把她此刻的胆怯暴露了出来。太子知道她胆子不大,所以倒是陪着她说了许久。
“光华殿呆的时间不会太长,你也不必说多少话。到时候,孤说什么,你跟着孤就行。”
明白他这是对自己好的行为,唐细非常谦卑的向他致谢。
太子又随意的与她话了家常,比如问她这些日子在陆家备嫁忙不忙,今天早上什么时辰起床的,今儿陆府热闹不热闹……等等。太子问得随意,就像平时两个人说话一样,唐细进入了他特意营造的那种轻松愉快的氛围中,就觉得其实今天和平常也没什么二样,也就不那么紧张了。
肩舆在光华殿殿前停下,太子牵着太子妃徒步上阶梯,入殿门。此刻殿内,帝后与太后都在,还有一众皇室宗亲和几个内阁、礼部的官员。
太子太子妃朝帝后行跪拜大礼后,帝后授太子妃金册金宝。再有小太监当着众皇室宗亲的面读出由礼部拟定、内阁审批、最终由皇上金章玉玺盖了戳的册封太子妃的册封圣旨。
圣旨读完,唐细这个太子妃,就真正的是名正言顺了。
一应程序走下来,皇上笑着招呼宗亲众臣们道:“今天是太子的大喜,宫里摆了酒宴,既然礼已经成了,都退了吧。”
皇上对这门亲事不是很满意,总有些被太子太后祖孙威胁的屈辱感,所以,脸上笑容也有些僵硬。不是太热情,但至少面子上过得去。而皇后那边,索性连面子都不给,脸上无丝毫笑容。
虽说没有当众让唐细这个儿媳妇出丑下不来台,但她摆着脸色,任人都看得出,皇后是瞧不上这个太子妃的。
倒是太后,十分欢喜的祝福新人:“皇祖母祝你们二人白头偕老,早生贵子。日后定要和和美美的,幸福美满。”
太子太子妃齐声:“多谢皇祖母。”
诸位皇子中,如今也就大皇子魏王殿下娶了妃子。所以,太后单独把魏王妃喊了出来,叮嘱她:“太子妃今儿头天入咱们天家的门,想来还有些不习惯。你身为长嫂,今儿可得一直陪在她身边。”
魏王妃笑着应下:“请皇祖母放心,孙儿知道的。”
魏王是李贵妃的儿子,所以魏王夫妻即便知道皇后不喜太子妃,也不会太介意。至少,太后老人家是喜欢太子妃的。
出了光华殿的门,赵王就闹起来了:“今天二哥大婚,娶了新妇,可不能放过他,得好好闹一闹才行。”又怂恿齐王,“三哥你下个月大婚,你今天若是不闹,下个月被闹了可别急眼。”
唐细头上的喜帕在跪拜帝后之前就被太子拿喜秤挑开了,此刻,她依在太子身边,悄悄打量几位皇子。
几位皇子她不是第一回见,之前她留在慈宁宫伺候太后的时候,几位皇子去慈宁宫请安,她就已经见过。只是那时候因为身份原因,见到他们来,也只是远远候着,没靠近过,更别说这样近距离打量一番了。
魏王齐王和赵王,年纪都和太子差不了太多,都已成年受封并且开了府。魏王年长,最为稳重,也颇严肃。齐王与太子乃是同胞所出,素来最得皇后宠爱又身份尊贵,所以,有些傲慢瞧不上人。
至于赵王,性子活泼些,似是与太子关系很好。
三位王爷中,也就他敢与太子开这种玩笑。
赵王想拉齐王入自己阵营,而不是魏王,一来因为魏王严肃稳重,二来也是因为魏王成亲了。但齐王似乎并不买赵王的账,闻声,只拿他那双美丽的凤眼淡淡扫了赵王一眼,语气冷漠又倨傲:
“天家可不是民间,别什么民间的习俗都拿到天家来,难登大雅之堂,有辱天家颜面。”
赵王也不是头一回被齐王挤兑了,他并不在意。齐王挤兑他,他就挤兑齐王好了。
“三哥最高贵,我可比不上。反正今天二哥大喜,我就要去闹。”赵王虽然性子活泼,但他也不是好欺负的,齐王讽他,他就讽齐王,“我不光要闹二哥的新房,等下个月三哥你娶新妇,我也得去闹。”
他一副耍赖皮的样子,无所谓的耸肩:“反正新婚是大喜,闹过了也不许翻脸。你们新婚我不闹,日后我大婚了,你们可不会放过我,那我不如开始就得罪你们,这样才不吃亏。”
“你!”齐王震怒,一张白脸憋得通红,“你敢!”
对齐王的愤怒,赵王毫不在意:“我有什么不敢的?”
齐王:“那你到时候试试看,你若敢闹得过了惹得婉沁难为情,看我收拾你。哼!”撂完狠话猛甩了袖子,直接招呼也不打一个,大步流星走开了。
赵王就在背后笑话他:“大哥二哥你们瞧,每次都是这种臭德行。”
魏王肃着张脸,有些吓人的样子。他是觉得太子大婚,老三老四却当面吵架不妥,但太子也在,太子不说,他也不好说什么。
所以,只能立在一边,沉默不言。
太子却觉得兄弟间偶尔拌几句嘴也无伤大雅,再说老三老四平时一见面就死磕也是正常,所以就没管。不过等齐王走后,太子还是说了赵王几句。
“你二嫂面皮薄,你敢闹她,还得先过我这一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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