该吃不饱饭的依旧吃不饱饭,该禁足在这秋鸣阁的,依旧得禁足在这凄风冷雨的破竹楼。似乎上元节随冯驾外出看灯,只是自己做的一场梦。
薛可蕊拍拍脑袋,自嘲地摇摇头,她默默地在心底开解自己:
待在这秋鸣阁,除了的确委屈了肚子,旁的倒是挺自在。
如若非要让自己在呆在秋鸣阁与李霁侠身边选,她一定会选择秋鸣阁。虽说日子过得凄苦了些,但胜在没有糟心事,自己可以有一颗自由的心。若是留在李霁侠身边,不仅自己的身子不自由,就连自己的所思所想都得按照李霁侠的要求来做,不然一个不小心,迎接自己的将会是扑面而来的惊涛骇浪!
薛可蕊终于心安理得地禁了自己的足,终日守着破破烂烂的秋鸣阁过日子。倒是一个慵懒的午后,秋鸣阁难能可贵地迎来了一位尊贵的客人:
艾沙来了。
艾沙似乎才大病了一场,面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大圈。
薛可蕊突然发现,自己过了一个纷繁芜杂的新年,自初三晚上的家宴后,竟一直没有再见过艾沙。
薛可蕊满脸疼惜,冲着艾沙张开双臂:
“我最美丽的姑娘,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比起你那会儿自叛军刀下捡回一条命时的情况还要糟糕,你是哪儿不舒服了么?”
艾沙无奈地笑,“世子夫人,我是来求你帮助的,没想到去枫和园找不到你,你们冯府的婢子们告诉我应该到这里来寻你,于是我便来了……可是我发现,你似乎比我还需要别人的帮助……”
艾沙一脸鄙夷地在秋鸣阁那可怜兮兮的屋子里逡巡了一圈,终是摇了摇头。
“要我每日偷偷摸摸从厨房给你带几个馍过来么?偷带东西我可是一把好手。”
薛可蕊无语,替她斟了一杯茶,再招呼艾沙坐下。“先说你自己吧,怎的了?变成这般模样。”
艾沙无精打采地坐下,“我怕是再也见不到冯予了……冯府宴客那日,我就见了冯予一面,就他二叔知道了,冯予被他二叔打了,如今冯大人还扬言要撤了冯予的职,将他撵回京城去守皇城。”
薛可蕊皱眉,她正想说此事究竟还是你们二人自己办得不地道。但看见艾沙眼中的哀戚,她又忍住了,只轻轻摇摇头:
“傻姑娘,纸怎能包住火?你们应该做的是尽量争取冯大人的帮助,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偷偷摸摸背着人私会。现在可好,惹得冯大人生气,索性铁了心来拆散你们。”
艾沙沉默,只低着头揪着上衣的衣摆,不再说话。
见她情绪如此低落,薛可蕊心中倒是怜惜顿生。回想到是自己的夫君李霁侠将这对儿苦命鸳鸯推进了火坑,她这心里就愈发火冒三丈。
家宴那晚在花墙外碰见他时,他便要准备揭发冯予和艾沙了吧?似乎只有打倒了冯予,他才能称王称霸。
这个无耻的小人,厚道心肠没有,嫉贤妒能倒是很有一套,还美其名曰为了这个家好。如此胸无大志,万事斤斤计较的庸人活该自己把自己憋昏厥四五日,也真是他自找的!
薛可蕊起身来到艾沙的身边,伸手揽紧她瘦削的肩膀,将她紧紧抱进自己的怀里。“可怜的艾沙啊……你的命为什么这么苦……”
薛可蕊心里很难受,她的夫君伤害了太多人,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忽又想起那日随冯驾去观澜阁,冯驾无微不至地照顾自己。在等轿子时,他曾在槛窗旁信誓旦旦地对自己低语,他会照顾好她。
可如今,誓言犹存,斯人安在?
所以这男人的话,都当不得真,无论大男人还是小男人,他们的热情都只有一瞬。都说艾沙是浮萍无根多坎坷,可自己呢?零落在这吃人般的侯府,又何尝不是命运多舛!
心中的苦闷愈盛,薛可蕊紧了紧怀里似霜打过的艾沙,将脸埋入她如云的绿鬓,掩住自己逐渐模糊的双眼,再也不想起来。
第五十二章 母子
修养了一月的李霁侠感觉自己的身体已经恢复到从前的七七八八, 期间他曾多次向柳玥君提起要去秋鸣阁看望世子夫人, 均被柳玥君以他身子尚未恢复为由拒绝了。
李霁侠抓耳挠腮难过了许久,猜不出自己的母亲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便只得在空闲时间继续去寻自己从前的那帮朋友玩耍。
李霁侠是皇族宗亲,虽然康王一脉破败得早,但毕竟身份高贵, 又颇得皇帝重视, 自小的教育可是严格按照皇族标准开展的。有当世大文豪做皇子们及宗室子弟的私塾老师,李霁侠也包含其中。
故而李霁侠与纯武将出身的冯驾相比,骨子里的文人气息倒是重了不少。虽然李霁侠在处理政事上丝毫文人气息也无,崇尚严刑峻法,以狠辣著称,但离开朝堂的他也算得上是文人骚客一名。他喜欢诗文,并有一帮同好常常相聚于青山秀水之间谈诗论词, 激扬文字。
这一天, 百无聊赖的李霁侠继续与一帮墨客朋友们在碧峰山脚下的茶馆里谈诗论词,一名唤作崔青的公子哥见李霁侠兴致不高, 便凑过来关心他:
“霁侠兄眉宇间烦愁深锁, 兄台究竟遇上了什么烦心事, 连跟兄弟们游山玩水都不能排遣?”
李霁侠心中苦闷正愁找不到人诉说,便捉住崔青倒豆子般将自己母亲不允自己与妻子相见的悲惨经过, 详详细细地朝他说了一遍。
崔青奇道:“夫妻二人生活在一起不是应当的吗, 为何你母亲却不允你们夫妻二人相见?”
李霁侠面露尴尬, 觉得难以启齿, 毕竟谁也不想被人知晓自己的隐秘私事。他扭捏了许久,终觉自己的难言之隐是必须不能让家里的母亲与仲父知晓的,那么便只能寻求友人的帮助才行了。
李霁侠斟酌良久,咬文嚼字般,选择了一番用词,拽过崔青的袖子,寻了一个角落,压低嗓门将自己的难处给吐露了出来。
“崔青兄弟有所不知,我身子向来不好,劳动不得,与妻子行那云雨之事时常累得面色惨白无人色,欲仙欲死没感觉到,筋疲力尽倒是常事。为此母亲便对我那妻子颇有微词,觉得她不体谅人,强行出手将我们二人分开,再不允我们相见……”
崔青明了,他频频点头,这做婆母的为儿子考虑,厌恶儿媳妇拖扯了儿子的后腿,害儿子身心劳累,疏于功名或政务,导致棒打鸳鸯,强行休妻的并不在少数。李霁侠从来都生得瘦弱,禁不得折腾是显而易见的事,他母亲讨厌儿媳累着儿子,是可以预见到的。
崔青背着手哈哈大笑,他凑向李霁侠故作神秘道:
“霁侠兄寻到小弟算是哥哥你今日走运,不瞒哥哥说,我们成日里读书写文的,比不得那些使枪弄棒的莽夫。小弟我最近新纳了两房小妾,夫妻事来得频繁了些,常觉得对着娇妻会有些力不从心。前几日遇上一游方道人,专事炼丹,他送了小弟一盒密露散,此药乃真仙药,小弟服用后便觉神清气爽,面色红润有光泽,连驭两妾都不在话下。”
崔青拍拍李霁侠那单薄的肩膀,喟叹道,“霁侠兄若是想大展男儿雄风,让哥哥的娇妻再也离不开哥哥,小弟这密露散,那是最适合哥哥不过了……”
听得此言,李霁侠大喜,立马便缠着崔青要让他送些给自己不可。崔青是出来喝茶的,哪能随身携带药,无奈之下只得让李霁侠随自己回家取。
李霁侠着急,火烧屁股般便催着崔青赶紧回家。崔青带着李霁侠策马扬鞭回家取药,一路上见李霁侠如此急不可耐的模样,崔青好意提醒他:
此药呈粉末状,可溶于水,不拘男女皆可食用。男子服下可壮阳,女子服下可催情。霁侠兄的确生得瘦弱了些,建议少用些,若是怕经不起药效,可先让尊夫人服下,凡事让尊夫人主动些——也会别有一番风味啊……
听崔青介绍得如此活色生香,就在马上的李霁侠便已经开始臆想,若是薛可蕊服下此药得该有多么的销魂蚀骨了。一番人仰马翻后,李霁侠终于得到了一小瓶这天上仅有,人间绝无的仙药。李霁侠冲崔青真挚道谢后,便小心翼翼地揣着这小瓶仙药回了冯府。
回到冯府后,李霁侠便开始为自己与薛可蕊的二度相会积极准备起来。
因于柳玥君压根就不让他们见面,李霁侠自然知道接薛可蕊回枫和园相会是不可能的了,由他自己偷偷摸进秋鸣阁,主动求薛可蕊相见,便成了李霁侠的首选方案。
为保证夫妻会面的完美周全,李霁侠悄悄藏了一小袋密露散在自己的枕下。趁夜深人静,婢女们都退出房间后,李霁侠悄悄爬起身来。他摸出这一小袋密露散,小心翼翼打开,用小手指轻轻蘸了一点药粉放入口中……
唔,除了有点怪异的,类似石头的涩味,也没有很特别的味道。
李霁侠抹抹嘴角,再把密露散收好,继续缩进被窝便开始静静地等。
不过一盏茶的时间,李霁侠便惊喜地感受到了自己身体的变化。他浑身发热,掀开被子仅着了中衣躺在床上也不觉得冷。心头也有沸腾的燥热,他清楚那是什么感觉,那是他偶尔才会捕捉到的,弥足珍贵的男儿身体深处本能的欲望。
或许是因为不用应付自己预料之外的状况,一切都是那么从容不迫。出人意料地,这一次那惯常脆弱的心除了跳得快一些,并没有出现像上次那般疼痛的不适。
在李霁侠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的兴奋已然达到巅值,而自己的五脏六腑之大主——心却并未出现异常时,李霁侠开始兴奋起来。他甚至巴不得现在就冲去秋鸣阁寻找自己的世子夫人,把自己最珍贵的爱,悉数播撒进她身体的最深处。
这真是绝世好药啊!自己怎么就没有早想到呢?
李霁侠一个人,困囿于这方尺帷帐之中,辗转反侧,难以成眠。好容易,他伸出双手,第一次探至身下,尝试着经历所有男孩子在他们更小年龄便经历过的初次体验。
他的心里充满了激动、惊叹,与振奋,他发现了人生的新天地。在那一刻,他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满足,什么是美好。同他第一次听太傅传授政理一样,李霁侠在心底总结了此次成功与从前失败的不同经历,并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仔细对待自己与薛可蕊下一场珍贵的重逢。
……
李霁侠忙着准备与自己的妻子“私会”,柳玥君也没有闲着。不知怎的,凉州城贵妇圈中流传出一个消息:
荣国夫人的儿媳妇曾在灵钟寺抽到过一根暗喻她要入宫做皇后的签。
这让柳玥君大为光火。
柳玥君愈发觉得薛可蕊就是一妥妥的灾星,自她出现后,儿子李霁侠就丢了魂,不仅丢了魂,还被薛可蕊害得丢了半条命。如今倒好,竟引来如此谣传,她倒是入宫做皇后了,又将他们整个康王府摆在什么地方呢?
若是因为李霁侠钟爱,柳玥君倒也能尽自己的最大限度容忍薛可蕊,但是如若影响到了康王府与李霁侠的政治生命,这样的灾星不除,早已不能平柳玥君的意了。
为了最后一次“挽救”康王府的世子嫔,柳玥君决定自己亲自去一趟灵钟寺,求那“千岁法师”好好替她康王府,也替她的侠儿看看,怎样才能消业。
柳玥君是大名鼎鼎的荣国夫人,不等她人到灵钟寺,得到消息的“千岁大法师”托珠法师便亲自迎出了山门,立在道旁,恭恭敬敬地等着柳玥君的光临。
“无量寿佛,柳玥君见过法师。”同所有来灵钟寺上香礼佛的善男信女一样,柳玥君是步行来到灵钟寺的大门的。她双手合十,冲前来迎接她的托珠大法师见礼。
托珠大法师低眉垂目,宝相庄严冲柳玥君合十: “女施主有礼了,施主光临我灵钟寺,真是令敝寺蓬荜生辉啊!女施主小心脚下,贫僧这就带施主进我禅院,施主有何困苦,皆可对我佛祖尽诉。”
柳玥君大喜,当下便随了托珠法师往寺内走。二人左拐右拐,来到一处幽静的禅院,托珠法师带柳玥君进了一间清雅的禅房。进得禅房,不等法师开口,柳玥君便先行一个跪拜,冲这“千岁大法师”深深叩首。
“法师慈悲,民妇有难,还望大师能指点迷津。”
法师微微一笑,一副普济众生的模样让柳玥君但讲无妨。
禅房里窗明几净,清雅幽寂,有整洁朴实的小和尚垂首低眉送来清茶,果子。感受到浩荡佛恩的柳玥君,当下便将自己的儿媳薛可蕊在这灵钟寺抽到上上签的事,原原本本地向托珠大法师吐露了一番。
法师颔首,他劝柳玥君勿焦勿躁,此乃小事一桩,夫人既然担心儿媳的命太硬,尽管向我佛法无边的释迦摩尼佛求助即可,释迦摩尼佛无所不能,只要夫人的心够诚,佛祖定能助力夫人达成所愿。
柳玥君急切,忙不迭求大师明示。
托珠法师微微一笑,将早已烂熟于胸的“佛言佛语”都道了出来:
要她连续七日来灵钟寺在佛祖面前“修课”两个时辰,修课的这七日,焚香、布斋、给佛祖添香油,一样不能少。如此持续七日,佛祖定然能替你的儿媳并儿子消灾解难,让你们全家和满终生。
法师笑意盈盈地提醒柳玥君:“修课的香油钱施主随意,佛祖不看重银钱多少,端看女施主诚意。”
柳玥君感恩戴德,哪敢慢待佛祖?当场便表示每日她定会供奉佛祖三百两纹银。
法师颔首,再提醒柳玥君:
“待你请愿结束,定要让你的被请愿人,即是你的儿媳妇独自来我灵钟寺还愿,感谢佛祖恩典。”
法师将那“独自”二字咬得很重,因为只有你儿媳独自一人前来还愿,方可让佛祖感受到她的诚意。
柳玥君但无不从,表示,为了家业昌盛,莫说让薛可蕊只是来还个愿,就是上刀山下火海,也是她薛可蕊应当做的。
法师甚喜,说道,“既然如此,那么就这么定下了,夫人回去准备准备,咱们明日,就开始吧。”
第五十三章 探妻
李霁侠如此重视自己与薛可蕊之间的夫妻恩情, 将他与薛可蕊的会面当作一门非常重要的课业来对待。
二人见面所需要的一切都准备好了, 知识点已理解透彻,物资收集齐备, 人也准备好了,如今就差一个天高云淡,月朗星稀的寂静深夜, 好让他翻墙过院, 来到爱妻身边重续这段断雨残云了。
李霁侠密切关注着荣国夫人的一举一动,毕竟他的母亲每日都要到枫和园来,他也得要找到合适的机会才行。就在前几日,柳玥君突然变得忙碌起来,每日除了派出胡嬷嬷定时来枫和园问问自己有没有好好吃药,有没有不舒服外,竟不再过来陪自己用膳。
李霁侠惊讶, 便派了芳菱去打听, 得知荣国夫人每日都要去灵钟寺拜佛修佛课两个时辰,回来便累得没了精神, 每日都得早早睡下。李霁侠大喜, 直觉自己的机会来了!
这果然是一个天高云淡, 月朗星稀的寂静深夜。李霁侠收拾妥当,背着自己的婢女, 换了一个名叫常喜的小厮跟着自己去秋鸣阁。李霁侠不是傻子, 身边的婢女、嬷嬷都是母亲的耳报神, 自己是去干坏事, 还是得前院的小厮跟着为好,顺便可以替自己看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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