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理解姜娆的想法,能遇到令人心动的郎君不易,女儿从小娇养长大,懂事有礼,晏氏知她绝不是冲动之人,提出去到开封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她不愿弗女儿的意愿。
“你父亲多年未回开封,怕是已没有几人记得南阳侯的名讳,诸多好友亲人数年未见,由你代为走动正是合适。娘亲相信你的打算,让丫鬟们抓紧时间收拾好行囊,待会母亲将此事知会你大舅妈。”
“多谢母亲,母亲你最好了。”姜娆眉眼弯成月牙儿,依偎在晏氏肩头,一副小女儿撒娇的样子。
“还是个孩子呢。” 晏氏拂着姜娆如云的青丝,面色含笑,眸中满是宠溺的神色。
并未提姜娆倾慕晏安这件事,晏氏将女儿欲去开封的事情告知姜夔。
姜夔深思熟虑之后,点头同意,他们姜家在开封消失匿迹太久,是时候去到开封引起一点波澜。当今天子防心愈重,他们姜家不能坐以待毙。
姜娆大舅母知晓此事自是很乐意,接下来几日,便是收拾行李,准备好一切事宜。
“这是怎么了,小可怜,看小嘴撅的,都可以挂油瓶了。"”姜娆语气宠溺,声音柔柔,面色带着笑意。
她回到自己院子中,银辉遍地,就看到姜绾坐在圆圆石凳上托腮望月,眼眶绯红,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令人心疼。
姜绾咬了咬唇,直直看着姜娆,眸中泪光闪烁,“姐姐,我不想你去开封,我舍不得你。”
“有姐姐陪在我身边,我什么都不怕,心中的大石块落下,见到旁人也不会拘谨,知晓许多不知道的事情,我想成为姐姐一样的人。若是你去了开封,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玉手拿着帕子擦拭掉姜绾欲坠的泪珠,姜娆柔柔出声,“绾绾掉泪珠子,姐姐心头也是酸酸的。姐姐在开封待不了多少时日,很快就会回来。你有什么事情,到时候可以写信给姐姐,驿站传信要不了多久。等姐姐回来了,给你带很多很多的好东西。”
姜娆坐在姜绾身旁,将她的小手放进自己柔荑中,“姐姐也舍不得绾绾,去到开封也是无奈之举。三妹妹性子和善,你有不懂的事情可以告诉父亲母亲,也可以与三妹妹多多往来。绾绾你很优秀,你这几日的变化姐姐都看在眼中,姐姐很欢喜。虽姐姐不在,礼仪和读书不可落下,待姐姐回来了,可要一一检查。”
姜娆目如星灿,闪烁着晶莹的光华,“别哭了,笑一笑,姐姐喜欢看你笑。”
姜绾点点头,浓长的睫毛水润,眸中已没有泪痕,她缓缓绽开笑颜,“我不哭了,我在家等着姐姐归来。”
“姐姐,我给你说一说爹娘的事情吧。” 姜绾口中的爹娘,便是之前的养父母,已离世的季家夫妻。
“好啊,我虽没有见过爹娘,不过看到绾绾,就知道爹娘一定是很好很好的人。”姜娆带着笑意出声。
姜侯爷和晏氏许是为了避免姜娆尴尬,甚少提起季大郎和季娘子,然姜娆对自己素未谋面的亲生父母,有好奇、有幻想,还有一股思念和遗憾
若日后有机会,她一定要去岭南,看一看亲生父母生活的地方,在他们二老坟前说一些心里话。
“爹娘没有太多学识,却不吝惜银子请夫子教导我识字,他们二人的身子不太好,所幸抚恤银不少,日子倒还过得去,我吃穿用度虽比不上侯府,却已是村子中最精致的,村里的姑娘都羡慕我有一对疼惜我的爹娘。”
“在我十岁那年,爹娘便告知我事情真相。但他们从未待我有隔阂,将我当做亲生女儿一样疼惜。生病了,父亲背着我走了很远的山路去看大夫,母亲换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可他们还没过上好日子,我还没有回报他们,爹娘便不在了,我好想他们。”
姜娆眸中含泪,哽咽道:“姐姐也好想他们,想要与爹娘见上一面。”
姜绾直直看着她,“爹娘以前说过,姐姐肯定是个知书达礼的好姑娘,即便他们没有见过姐姐,也很自豪有姐姐这样的女儿。如今我替爹娘见到姐姐的面了,爹娘泉下有知可以放心了。”
姜娆眼中闪着泪花儿,绽开笑颜“嗯”了一声,她何其幸运,有爱惜她的父母,有关怀她的妹妹。
月色如水,洒在姜娆与姜绾身上,姐妹两个说了许多心里话,只觉彼此更加亲近。
终于到了启程的日子,临行前晏氏依依不舍,有太多的话要交代。
晏氏宛如看女婿的眼神一样看着晏安,“二郎,娆儿初去开封,你多多照顾她一些,娆儿性子娇,若是有不懂事的地方,你多多包涵和提点。”
晏安清冷的眸光移到一旁的姜娆身上,这个娆表妹果真是好颜色,不知娆表妹性子如何,只求她少生事宜,勿如开封贵女般太过骄纵。
晏安自是应是,他只觉今日大姑姑有些不对劲,看他的眼神格外不对劲,多了一些莫名的意味,比以前还要亲近几分。
然纵他博学,知人察意,也想不出缘由,只以为大姑姑太过不舍他们一行人,才有此表现。
前来送行的还有姜府二房、三房的人,姜婳来到晏安身旁,眉眼间含着娇羞,痴迷的看着晏安。
将手中的东西举到他面前,“ 二表哥,这是我这几日绣织的香囊,不算太精致,是我的一点心意,还望二表哥接下。”
香囊乃私人之物,女子将亲手做的香囊送给郎君,其中的意味很明显。
姜婳虽性子骄纵,不过也生得一副好颜色,不知这位二表哥要如何回应,若接受了姜婳的情意,以后有得二表哥受呢,姜娆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想着。
然她又想到自己在晏氏面前声称爱慕晏二郎许久,赶忙收敛神色,朱唇轻咬,做出一副紧张的神态,不着痕迹的频频朝晏二郎那里看去。
晏安看着面前娇羞的女子,以及她手中精致的绣着鸳鸯的香囊,玉面清冷,淡淡出声:“ 我家中香囊众多,只做是外物装饰一用。”
他接着朝姜娆看去,语气慵懒又玩味,“我瞧着娆表妹似是格外喜爱此物,君子不夺人所爱。你们又是堂姐妹,四姑娘不防将此物送给娆表妹。”
正在一旁暗自看好戏的姜娆神色僵硬,晏二郎这个混蛋,干嘛将她拖下水。
马上就要去到表哥家里了,以后晏二郎和姜娆的对手戏也会多起来。
第9章
听闻晏二郎一番婉拒,姜婳笑意僵在脸上,咬着唇待在原地未动,片刻后她转过身狠狠的瞪着姜娆,不情愿的将香囊递过去,“盼大姐姐一帆风顺,早日归来。”
才不,姜娆最好多在开封待上一些时日,这样自己就是侯府最出众的女郎,再也没有人抢她的风头。
姜娆面色带笑,对姜婳的怒视并不在意,玉手接过香囊在她眼前晃了几下,“知晓四妹妹舍不得姐姐离去,这个香囊姐姐便收下了,姐姐一定早早归家,省得四妹妹惦念着姐姐。”
姜婳眼睛瞪圆,腮帮子气的鼓起来,自己亲手给二表哥做的香囊,处处精致,如今却在姜娆手中。还有,谁要惦记她啊,可真是厚脸皮。
姜婳有心反驳几句,又顾忌着自己的形象,唯恐在晏二郎面前失了礼仪,只得瞪了姜娆几眼,以泄心头不满。
两位女郎,一位玉面含笑,满不在意,另一位横眉冷对,淡淡火药味充斥在女郎之间。
而“始作俑者”的晏二郎丝毫没有羞愧之意,面容清峻,眉眼却玩味的看着姜娆。
除了那一夜在竹林处碰见姜娆落泪,其他时候,这个娆表妹总是挂着笑,从不曾将他人的挑衅放在心上,满不在意的、带着贵女矜傲的眼神,便是对挑衅之人最好的回击。
娆表妹难堪的话语未出口,一副长姐包容下头不懂事堂妹的姿态,然姜婳被她气的直跳脚,还无法反驳回去。
旁人见了此情此景,谁不称赞姜娆知书达礼、胸襟宽阔呢!
佳人如花,却不是一朵小白花。
一旁的晏氏目光在晏安与姜娆二人间流转,面上不禁露出笑意,二郎不接受姜婳送上的东西,方才更是频频看着自己女儿,可见两人是有些特殊情愫的,指不定女儿在开封待一段时日,还真能觅的二郎这样的郎君。
一一与姜绾、晏氏和姜侯爷道别,带着殷殷叮嘱,姜娆踏上马车,与送行之人挥别。
数辆马车前行,离开南阳城,进入官道,朝着开封走去。
马车外表不过分华丽,但也能看出是贵人出行,内里别有洞天。
坐在马车内感受不到几分摇晃之意,颇为舒适,暗格中备着各色零嘴,青瓷杯里是解暑祛燥的清茶。银盆内堆成的冰山散发着冷气,纵外面日光灼热,马车内只觉心清气爽。
这是姜娆第一次出远门,颇为新奇,看着沿途风景,还有游玉这些丫鬟在一旁解闷,她倒不觉得枯燥难耐。
马车出行速度不快,夏日日光正盛,若是路上有人中暑更是棘手,是以赶路时间挑在清晨和半下午,往常自南阳去到开封不过十来日时间,这次倒是要多上几日。
走走停停,有时会在驿站歇息,有时只得在马车上过夜。
这么几天下来,姜娆身子骨都有些酸了,再一次停下歇息的时候,隔着一片桃林,不远处有一条溪流。
青树翠蔓,溪水清冽见底,姜娆唇角噙笑,脚步轻快起来,这几日可是闷坏了,微风夹杂着清水扑面,赶走周身闷热与疲惫,顿觉凉爽。
眼看四周无人,她脱下绣鞋与罗袜,一双玉足浸在清凉的水中,轻快的摇晃几下,拨弄出阵阵涟漪。
如画的眉眼打量着前方,舒适又慵懒,玉足珠圆玉润,在清水中愈发白皙,这一幕落在前来的晏安眼中。
女郎坐在溪畔的青石板上,背影窈窕,如云鬓发上的玉石步摇摇曳,露出一段修长的脖颈,莹白细滑如上好的羊脂暖玉。
碧色罗裙下,纤纤玉足宛若刚从牛乳中浸泡出来,圆润玲珑,白皙的脚踝随意的摇晃着,晃花了人眼,让人忍不住抚上去,细细把玩一番。
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却无形的撩拨人心。
丽人多姿,明丽如清风、清水,牢牢吸引着晏安的视线。
晏安深眸黝黑,桃花眼中闪过一丝惊艳,即便见过不少天人之姿的女郎,他也不得不承认,娆表妹当真是好颜色!
许是感受到身后的注视,姜娆回眸,对着晏安挥手,清甜的声音随着风传到晏安耳中,“二表哥,快来,这边有好吃的。”
附近有一片桃林,主人不在,姜娆让侍女摘了几竹篮脆桃,在主人歇息的茅庐处留下了纸条和碎银。
纵她们带的吃食齐全,然赶路条件不便,时鲜的果子不易吃到,如今遇到这些脆桃,又大又红,沁甜可口。
晏安长身玉立,逼迫着视线从女郎的玉足处移开,垂眸看着女郎素手中的脆桃,声音有些低沉,“ 这些桃是有主的。”
姜娆伸回手,“有主人又如何?能养出脆甜桃子的主人,想必也是个心善的,肯定愿意把桃子给我,再说我已让游玉留下了银子。二表哥若是不要,那便算了。”
这个晏二郎可真是古板,桃子这么好吃,是他没口福。
“娆表妹给的东西,表哥怎会不接受?”
晏安俯下身子,对上姜娆的眸子,清冽的气息喷洒在她脖颈间,修长的手指拂过她春笋般的指尖,不动声色的直直看着她,拿走了那个脆桃。
他直起身子,露出光风霁月般的笑意,“多谢表妹!”
姜娆的两靥突然热起来,指尖还残存着郎君温热的触感,浓长的睫毛翘动,她眸子半阖,“表哥无需客气。”
歇息过后,又是赶路。
“游玉,发生何事了?” 姜娆放下手中的话本子,外面嘈杂声不断,传进车内。
“小姐,是一些游民。”游玉掀开帘子看了几眼,“大公子出去给这些游民分了吃食和铜钱,想必过会儿便可打发掉他们。”
姜娆了然,朱唇轻启,“最近遇见不少灾民,游玉你告诉其他侍女小厮,尤其是那些侍女婆子,在歇息的时候三两结伴,彼此有个照应,提防着那些流民。你再多走一遭,看看大舅母和两位表哥那里的情况。”
江淮地区夏雨连绵数日,泛滥成灾,淹了不少农田和房舍,没有房子,又没有粮食,不少游民聚众北上,寻求落脚之地,沿途靠人施舍度日。
赶路的这一段时日,沿途已见过几拨灾民,三三两两,随意给他们一些吃食和碎银便可打发。
然在外出行,防人之心不可无,加上他们人寡,队伍之中多年轻侍女,万事更要小心为上。
交代完这件事,姜娆将话本子放在一旁,拿着帕子搭在脸上,继续阖目养神。
最近几日天气越发炎热,密不透风,尤其走在官道上面,更是闷热。是以赶路时间多在晚上,姜娆有些疲乏,只得趁白日补眠。
游玉出了马车,小步跑到晏二郎的马车旁,将姜娆嘱咐的话语说出来。
晏安眉峰高挑,眸色有些诧异,娆表妹倒是和他想到一处去了。
刚离开南阳城时甚少见到流民,然最近几日沿途流民多起来,且不好轻易打发,一群流民围堵着打头的马车,不拿到银子和吃食绝不离去。
他随即派身旁的护卫传令下去,让众人注意自身安危,小心流民,勿一人落单。
晏安又对着游玉道:“ 若娆表妹缺什么东西、或是有不舒服的地方,尽可以说出来。长路漫漫,酷暑难耐,照顾好娆表妹。”
游玉自是应是,又去姜娆大舅母阮氏那里看一眼情况,带去姜娆的问候,最后回到姜娆在的马车里,一一禀告。
马车摇晃,天色变得朦胧,队伍停在一处宽阔之地,距离下一处驿站还有不短的路途,不出意外今晚就在这里过夜。
晏安和他的兄长晏池骑着骏马离去查看周围的情况,护卫们四处散洒熏香驱赶蚁虫、找寻溪流补给用水,侍女们在不远处准备吃食。
晚霞灿烂,半边天空染上一抹嫣红,青翠的树下,马儿悠闲地吃着青草,到此时有了些许微风,清风怡人,一片恬静。
姜娆与阮氏话着家常,倏然余光扫到不远处成群流民的身影,她面色凝重起来。
第10章
大约二三十位流民结成伴,衣衫褴褛,统统掩着面,只露出浑浊的眼睛,手中拎着粗壮又尖锐的棍子,行动很快,大步朝着姜娆一行人走来。
来人面色不善,意图很明显,姜娆凝神正色,思考着应对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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