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恩人穿越过来对靖王府的掌控仍是那么自信,从此处看到的靖王府,彷佛将所有人的举动都摊在阳光底下。
比如蓝侧妃在牡丹阁庭园那儿跟人打牌,死寂的芳菲苑外头几个太监来回巡逻,杨涵在雀聆院的院子里画画,这还只是曹宛乔会去注意的。
前院里还可透过厢房开放的窗子看进去,长史与参军幕僚们各行其事,神情认真。
而出了王府,杭邑的街道映入曹宛乔的眼帘,虽然没有王府里的景色那么清楚,但也可看得出大致样貌。
她从不知道,杭邑竟是这么的繁华,棋盘式的市井,道路四通八达,城墙肃穆高大,街上来往的百姓们朝气蓬勃,不只男子行走,也有许多女子或华丽或朴素的走在路上,并不戴帷帽,一股自由而奔放的气息连曹宛乔都感受到了。
她不禁脱口而出:“我还以为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原来她们还是能走在街上的。”
她当初在平函能在路上走,只以为自己是平民身分,以及平函是个偏远小城罢了。
褚安州可以从曹宛乔紧握住他的手心感觉到她还是很害怕,他忽然放开了她的手,她还来不及惊慌,褚安州又从后环住她,一手重又牵住她,一手支在窗沿,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开口道:“这时代比较没那么拘束,当然高门大户的女子还是多半关在家中,妳看到的人大部分都是平民阶级,需要抛头露面做生意的。”
曹宛乔忽然被他这么从后轻轻围绕,一颗心跳得更快了,霎时忘记身在高处的恐惧,眼前那些眼花撩乱的景色突然就无法映入脑海里。
只听得靖王又说:“我去过街上几次,杭邑是个很不错的地方,很有朝气,之前去平函寻妳时,也趁机在路途上看了几个县城,当然也有比较落后穷苦的,但整体上松州颇为富裕。我自穿越过来,就能感受到原身想好好治理松州的志向,兵力不消说,对于人民的生活还是很关照的,我看了这片风景后,又更能感受自己肩负的责任,带妳来看,是想让妳知道,既然我穿成了靖王,日后我就得为松州的将来负责。”
曹宛乔还是第一次听到他这么长篇大论,她微微回头,抬首望他,只见靖王的眼神盯着窗外那片江山,目光坚定,她心中一动,低了声问:“你……原本的靖王,除了松州,可还有其他打算?”
靖王忽然垂了眸,望向她,如此近距离的对视,令曹宛乔不禁迷失在那深潭般的瞳孔里,那眼里的光芒与锐利,忽然让她觉得,她对这个人还有许许多多不了解的地方。
“原身是有一些想法,主要还是不满皇帝的无能,所以打算看状况来行事,我也是这么想,如今虽然皇帝不怎么样,但天下太平,藩王之间也相安无事,只要不干涉到松州人民的生活,我还挺满意现况的。”
听到靖王这么解释,曹宛乔默默低了头,回眸去看只有飞仙楼才能看到的这片江山。
恩人跟她原来完全不同,他俩要背负的东西太不一样了,她一直想的是在这时代安稳活下去,恩人他要顾虑的东西却太多太多。
既然如此,她就努力不要拖他后腿吧!曹宛乔默默这么决定。
曹宛乔明白了他让她来看这片风景的意思,原本她只是担心该怎么以这个靖王妃的身分继续在这个时代生活,或许是她透露出了对前路的忧虑,所以靖王带她过来,让她明白将来或许是什么样的,以及可以是什么样的,最重要的,就是他们现在是什么样的。
她的心确实安定了许多,那种前方的迷雾彷佛被拨了开来,她不由得在心里十分感谢靖王。
“说起来,我还未曾到杭邑街上看过,感觉比平函热闹许多。”
曹宛乔的声音里带了轻快的情绪,褚安州见她似乎忘记站在高处了,也愉悦的附和:“嗯,下次带妳去逛逛。”
曹宛乔回过头来,对他弯眸一笑,褚安州整颗心差点停止,只听她说:“就知道你对我最好!”
褚安州默默想着,上辈子不明白怎么去对待喜欢的人,这辈子能得她这句话,也不枉他小心翼翼的呵护宠爱了。
“快到午膳时间了,咱们先下去。”
听到靖王这么说,曹宛乔听话的想抬步,却膝盖一软,靖王眼明手快扶住她,她才没跌倒。
曹宛乔尴尬的说:“啊……其实我刚才脚也发抖来着,现在有些软。”
褚安州将窗子带上,赶紧将她扶着走离窗边,忙说:“抱歉,我想着一定要让妳看看这个时代是什么样子的,明知妳怕高还勉强妳。”
曹宛乔摇摇头,说:“没事,我缓一会儿……”
她还没说完,只见靖王竟背对她蹲了下去,温声道:“我背妳。”
曹宛乔一愣,犹豫了一会儿,才慢慢将身子靠在他背上,搂住他脖子,靖王轻松的将她背了起来。
她没说,其实远离窗子她的脚就不抖了,但看这个人对她多好啊,曹宛乔的劣根性就跑了出来,越知道这个人对妳多宠爱,她就越沾沾自喜。
靖王人高马大,背着她像没事般一样,稳稳的一步一步踩着阶梯下去。
曹宛乔倚在他宽大的背上,十分安心,想起方才在楼上被他从后环住,那心中的悸动无法忽视,到现在她还有些失神。
她微笑着看靖王可靠的后脑勺及肩背,想着这人就亏在一把大胡子,得劝他刮了,否则单看那眉眼,是她喜爱的单眼皮,说不定长相就是男神一般。
个性又果决,做事牢靠,最重要的是很宠她,简直再完美不过。
她心中泛着甜意这样胡乱想着,看着那背影,却渐渐失了笑。
只因她看见靖王的耳后,那三颗小痣,排列的像星座似的。
她有些懵,心中一个问号忽然跳了出来,靖王怎么会知道她怕高?
上辈子跟前男友吃饭的场景回溯在脑海里,他约她去坐摩天轮,她回绝了,说自己有惧高症。
她忽然有些慌,更多是不解,待得靖王背着她到了一楼,曹宛乔点点他的背,说:“好了,放我下来。”
靖王依言,慢慢放低身子,曹宛乔稳稳的站在了地上。
他回过身来,却见曹宛乔仰头,神情凝重而恍惚的盯着他。
“你……你是褚安州吗?”
第45章
褚安州登时浑身一僵,对曹宛乔突如其来的质问不由得失措,直觉反问:“妳……妳怎么……”
曹宛乔看见他的反应,一颗心直往下沉,反射性的退后两步,拉开两人彼此的距离。
怎、怎么可能?恩人怎么会是她的前男友褚安州?
她重新仔细打量对面这个男人,身高虽与上辈子差不多,但靖王精实多了,而那把遮住了半脸的落腮胡让本就不擅长认脸的她,更是不曾怀疑。
褚安州上辈子还戴了眼镜的,特别斯文,这辈子的靖王当然没有,她虽仔细看过他的眉眼,可上辈子,她却不曾那么近距离看褚安州的呀。
曹宛乔脑中一片混乱,她抬起手指,比着褚安州的耳后,说:“你左耳后边,有三颗小痣,我对褚安州说过的……”
褚安州摸了摸自己左耳后,眼神复杂的望向她。“嗯,妳说过,像星座一样。”
他没想到曹宛乔还记得这事,这辈子曹宛乔看他的眼神一直很陌生,压根没有将靖王跟上辈子的褚安州联想在一起,他心里其实是很失落的,交往的时间虽然短,但曾经的恋人却把他当陌生人一样对待,若不是想着可以趁机重新赢取她的好感,褚安州其实一直觉得如鲠在喉。
岂料竟因那三颗小痣而暴露了他自己。
曹宛乔一直愣愣的,她还记得呢,跟褚安州第一次约会,话不投机半句多,她尴尬的跑了几次洗手间,就是一次走回座位时,从后看见那三颗痣,为了找话题,特意向他提起来的。
她觉得这整件事太荒唐了,褚安州竟跟自己一起穿越到这个时空,她还一直把对方当作素昧平生的恩人,想起这些日子,自己仗恃着他对她的好,胡乱撒娇,曹宛乔就想找个洞钻进去。
她不禁摇了摇头,仍是不敢置信,抬头直盯着他,问:“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褚安州看着两人之间拉开的距离,心中酸涩,感觉这些日子的努力彷佛白废了一般,她又变回了那个对他一直有戒心的曹宛乔,他低声答道:“一开始就认出妳了,却没想到妳没有认出我,想说的时候,看到妳对我那么信任的样子,突然就不想说了。”
曹宛乔被他戳中了痛脚,连前男友都认不出来,还有比她更糟糕的前女友吗?可同时她又很生气,这种事是能瞒着的吗?不禁为自己辩解:“你那把大胡子,又没戴眼镜,跟上辈子差那么多,我才没认出来……”
“我知道,我不怪妳。”褚安州只是温柔的注视着她,又道:“可妳要怪我,我完全能理解,抱歉,没能一开始就说我是谁。”
曹宛乔被他先道歉,不由语塞,她要怎么继续对他发脾气呢?褚安州他说的对,自己听到上辈子他被她牵连跟着死了,自然对他又感谢又歉疚,先天的就信任了他,褚安州作为前男友,或许在当时真的很难说出口吧?
而且,最重要的,褚安州是看她快被车撞了,竟不顾自己安危冲了上来。
自己凭什么对他发脾气呢?
可被瞒着这么久,她心中又说不出的别扭。
“你……你还是应该告诉我的……”
她的声音也不由得小了起来,褚安州却反问:“咱们上辈子分手,我感觉妳对我肯定不喜欢了,说要带妳回王府,妳会心甘情愿吗?”
曹宛乔面露犹豫,若一开始知道靖王就是褚安州,她会怎么样呢?
她进过靖王府,要继续选秀是不可能的,她本就是代替三叔女儿,怎么要个名节有损的去代替?若回了曹家,虽不用选秀,但八叔公还虎视眈眈的准备拿她博好处呢,处境肯定会不好过,若这时候,前男友穿成的靖王对她伸出橄榄枝,她其实……还是会接受的,可是肯定是一边心虚一边的勉强自己讨好褚安州,只怕身分天差地别的他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嫌弃自己。
光是想象,她就觉得那样的相处方式很痛苦。
至少不会如现在一般,她没有任何设限的一步步接近‘靖王’,发现他的种种好处,也将她本性的那一面渐渐展示出来,那一面,是‘前男友’未曾看到过的。
“妳气我吗?”褚安州见她一直不说话,着实不安。
曹宛乔怔忡的抬眸望了他一会儿,最终撇开眼神,摇了摇头。
“我不气你,也不应该气你,我连累了你穿越到这里来。”
说完,她咬了咬下唇,紧拧着眉转身往外头走去。
褚安州听她虽然说了不生气,可显然也无法再对他笑得那么毫无防备,他看了看自己的摊开来的掌心,这下子要再次赢得她的好感,肯定难上加难了。
至少不可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般的去牵她的手。
他静静伫立在原地一会儿,才举步离去,出了飞仙楼,只见曹宛乔在小径前方侧着身子等他,褚安州眼神一亮,却听她说:“你让我适应适应,正好我该到将胥院去住,等会儿就搬吧。”
褚安州脚步一顿,沉默了片刻,才回了声:“嗯”。
曹宛乔就是特别讨厌跟褚安州之间这种无法尽情沟通的气氛,更何况自己对他无理撒娇那么多次,现在才知道他是前男友,多尴尬啊?她需要一点空间去整理一下自己的情绪。
可看到褚安州这般明显心情低落的模样,她也不好受,她虽然脸盲,没认出他,但他不应该瞒着她呀!现在却好像她是个大坏蛋,欺骗了他的感情,让她不知为什么觉得对他该负责似的。
曹宛乔让他走在前方,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平天院,碧儿跟松竹梅原本言笑晏晏的上前来服侍,却见两个主子脸色严肃,平常没说话也要哼个曲儿的王妃,却从头到尾一言不发,也没跟王爷对上眼。
几个侍女面面相觑,这是怎么了?两个主子去飞仙楼时还挺亲密的,难道吵架了?
只听得曹宛乔对碧儿说:“我的行李收拾得差不多了吧?晚膳前就全数搬过去将胥院,从今天开始我睡那儿了。”
这话一出,寝殿里的奴仆们大气都不敢出一个,碧儿吶吶的回了“是”,动作特别小心翼翼的开始收拾梳妆台上曹宛乔的饰品,只怕发出一丁点声音,打破这沉凝的气氛。
褚安州看着这幕,却忽然道:“先用午膳吧。”
曹宛乔终于将目光转向他,只见褚安州又说:“今儿有妳爱吃的虾仁蛋羹。”
第46章
曹宛乔呆了一瞬,心中五味杂陈,最终点了点头,说:“好。”
褚安州这辈子对她实在太体贴了,即使在这个时候,还是如往常般记得她的喜好,叮咛她要吃饭。
她确实不曾好好去了解上辈子的那个褚安州。
如今那些记忆有些令人迷惑,当褚安州看着她的时候,两人并肩走在一块儿的时候,她以为他只是客套关心的时候,或许褚安州脑子里想的,比她以为的更加温柔。
午膳摆了上来,两人默默的相对吃饭,褚安州一如往常,总要夹些菜给她,让她多吃点,曹宛乔很感激他,却有些食不下咽,在褚安州又再一次想夹菜给她时,曹宛乔摇了摇头,说:“我吃不下。”
褚安州僵了一会儿,默默将菜夹回自己碗里,曹宛乔忽然想起来,上辈子是不是褚安州也这么做过,而她拒绝以后,褚安州觉得她是在拒绝他的好意呢?
曹宛乔想了想,对他解释:“今天胃口不好,谢谢你。”
褚安州愣了下,片刻才回道:“嗯,我明白。”
只是想到曹宛乔胃口不好的原因,他总是觉得自己该担起责任。
两人一顿饭吃得让周围奴仆们暗暗纠结不已,这王爷跟王妃究竟怎么了?
饭毕,曹宛乔还是让碧儿继续收拾东西,长史来寻褚安州,他本想送曹宛乔过去将胥院,无奈不行,他站在曹宛乔面前,低头对她道:“妳既需要时间,我今晚就不过去找妳吃饭,记得多吃些,中午吃得太少了。”
说完,他伸手过去,本想用手背碰碰曹宛乔的脸颊,可半途还是收了回来,只是深深看了她一眼,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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