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蒹葭出神地望着橱窗里正在聊什么的江敏和顾子午。最近大家都在传年级第一和年级第二在交往,她去老师办公室问题,老师们也在传,两个班的班主任甚至还互称“亲家”开玩笑。她特别不能理解,所以世界的评判标准就只是成绩?只要成绩好,以往的劣迹就能既往不咎?哦,抱歉,她说错了,目前大家对江敏的态度可不止是既往不咎,是无限推崇。真是可笑至极,一个杀人凶手由于成绩好居然成了个香饽饽。
储洲子满腹悲愤不断地回头去瞅那家网红甜品店:“姐,男生为什么不能爱吃甜品,我就爱吃甜品,尤其爱吃那家的蛋挞和芒果班戟,你真烦人,我要回去告我舅舅,出门前是你自己答应我要来吃的。”
阮蒹葭不耐烦地在储洲子后脑勺上刮了下,呵斥他闭嘴好好看路。
千呼万唤的元旦假终于来了。一高原本打算按照旧例只给高三放一天假,但这届的高三学生太能折腾了,居然惊动了市教育局——也不知道哪位高人在市教育局有亲戚。一高副校长在教育局领导绵里藏针的慰问兼敲打下,十分肉痛地真的给了三天假。当然,他也没忘吩咐各科老师狠狠布置作业,务必保证最起码能把学生圈在家里两天,来完成这些刻意加量的作业。
令狐苗苗听到最后一科作业,就像个被扎破的皮球似的,一下子瘫到桌面上,她眼含热泪喃喃道:“我显然是不能跟楼上哥哥好好玩耍了......”虽然是这样死气沉沉说着,右手仍习惯性伸进桌兜里挖出镜子臭美,但刚打开镜子,就“啊啊啊啊啊”叫了起来,“江敏,你快看看我头顶,我怎么感觉秃的面积更大了?刚上高三的时候只有一毛硬币大小,现在要五毛、五毛了!哎呀呀呀呀,你不要理‘胖大海’了,看我,江敏快看我。”
江敏在令狐苗苗崩溃的扒拉下,奋不顾身地给“胖大海”讲题,结果讲完一回头,令狐苗苗嘴巴撅得都能挂瓶酱油了。她半起身翻着她的头发看,道:“只有一点点......小秃。要不然你去做个微卷吧,就做一班班长那种自然风的,教导主任根本看不出来。根据我的观察,微卷只显蓬松不显老,而头发蓬松起来头皮也就遮住看不到了。”
令狐苗苗沉默片刻,突然埋头捶桌,笑得止不住:“也不知道为什么,作为一个一骑绝尘的学霸,你不好好观察卷子上最后一道灭霸级大题,反而观察人家卷发不显老,听起来就特别可笑。”
江敏微微瞠大了眼睛,同桌“胖大海”也在笑,隔了一条过道的黄瑜琪也在笑,往前往后各数两排,李静霖也在笑,邱铮铮也在笑......江敏时隔很多年都仍记得暮霭沉沉里的这个画面。是她苍白枯燥的中学长卷里极温柔的一笔。
第一卫视那档有顾初墨和柳笙参与的夫妻档真人秀节目开播了。顾子午洗完澡打开房间的投影仪,只看了两眼,就给自己看笑了。顾初墨的演技已臻化境,柳笙也不遑多让,两个正在商量离婚的人在镜头前居然甜蜜默契得就像新婚夫妻。
“纸条上写‘他最讨厌吃什么’。”柳笙揉掉纸条,毫不犹豫道,“嗯,最讨厌西兰花吧,你说嚼起来口感有点膈应。我一开始不知道,给你做了一桌子菜,结果一桌的菜你都给面子地尝了,就西兰花,一口不碰,最后我威胁你......忘了威胁你什么,你才不情愿地应付了两口。”
“我写的是香菜,”顾初墨展示自己的画板给镜头看,“不过我想起来了,西兰花原来也是,但就是那次被威胁尝过以后,感觉西兰花味道还行......也只是还行,假如能有别的选择,我还是不吃的。”
其实讨厌西兰花的是顾子午,而非顾初墨,柳笙不留神说错了,到“威胁你”那里突然想起来了——她当初是威胁顾子午不吃就不给他买新的乐高。顾初墨不动声色地给圆了回来。
其他嘉宾起哄,要求他们接受“惩罚”,而“惩罚”是两人当众接吻。
顾初墨露出惯常的不好意思的表情,柳笙倒十分大方,上前勾下顾初墨的脖子就是一个深吻,最后离开,还不忘给顾初墨擦掉蹭上去的口红。
作者有话要说: 十分钟后再更一章......
下面我简单解释下为什么今日两章——下一章也有出现江大川,聊胜于无地给大家调剂下心情。
最后,点赞“懒洋洋的猫”的观点 ——我每晚睡前都偷偷窥视你们在说什么。
第27章
顾子午关掉投影仪正要睡觉, 突然听到柳笙情绪激烈跟人吵架的声音——房子的隔音做得非常好,以至于只能听得出柳笙情绪激烈, 听不清是在吵什么。顾子午在床上翻来覆去半晌, 最后无奈坐起,趿拉着拖鞋开门出去。
“我明确告诉你, 就你这怨妇德性,我把你塞哪个剧组哪个剧组嫌弃你!你他妈往镜头跟前一戳就跟个死人似的谁能忍你?”
......
“你有什么不服气的?你说谁?张导?哪个张导?张淮?你他妈真当我是爬了张淮的床,所以能上他的戏么?”
......
“姑娘, 我问问你,你那个小男朋友知道你这么下作么?你在他面前是不是还假装自己是个不谙世事的小白莲呢?跟你解释张淮?你老几啊我跟你解释我和张淮?我也不跟你废话了,来,你直接告诉我,你想爬谁的床, 我给你拉个皮条去。嗯, 你就直说, 我人面广,都能给你拉上。我祝你真能前程似锦。”
......
柳笙在段方舟的怨声怨气里不客气地切断通话,她杵着下巴望着楼下的庭院, 半晌,习惯性地低声咒骂“王八犊子”顾初墨。
“咚咚咚”, 有人敲门。柳笙听到敲门声, 迅速敛去迷茫的神情,重新披甲执锐。但她房间的门本就是开着的,而顾子午早在敲门之前就已望见了窗玻璃上孤独的人影。
在未满十八岁的顾子午看来, 一个人假如长到三十以上,再怎么样也是大人了。但刚刚柳笙杵着下巴愣愣望着庭院的神情一点也不像个体面的大人,倒像是班里盯着黑板走神的女同学。他突然微末理解电影里他一直不以为然的那句话了——人类只会变老,不会长大。
柳笙端起了大人模样,她皱眉问:“几点了你还不睡觉?”
顾子午道:“本来要睡了,你吵架太大声了。”
柳笙一愣,微讪,她正要说“我以后会注意的”,顾子午突然松开门把手走进来了。柳笙微微瞠大了眼睛——顾子午十岁以后就没主动进来过她房间。
顾子午在床沿站定俯视着柳笙,然后感觉这个视角有些奇怪,他左右看了看,没有去坐床尾凳,直接收起膝盖坐在了床尾。柳笙留意到他没穿袜子,默不作声扔了个被角过来,他伸手抓住,慢慢围住自己的脚踝。
柳笙默了默,问:“是缺钱还是又要欺负谁?”
顾子午:“......”
顾子午:“上回不是欺负。是那人太欠。”
柳笙也就是尴尬地打个趣儿,她并不太清楚应该跟这么大个大儿子聊点什么。圈里跟她来往的同年纪的女星,要不然就是根本还没结婚,要不然就是只有个点儿大的小萝卜头,她没有参考对象。
顾子午道:“我刚刚听到几句话。你是不是在被人威胁?”
柳笙立刻道:“没人威胁。”
顾子午也不追问,他沉默片刻,直视着柳笙,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但是,如果你再在人前否认我是你的儿子,我就真的不当你的儿子了。”
顾初墨说:当初上/床你也没有丁点儿的不情愿,是不是?我一直告诉你不能生,我给你分析了所有的利弊,是你自己要生的,是不是?你只能当顾子午的“后妈”。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泄露出去一句,我们真的就走到头了。
顾子午说:如果你再在人前否认我是你的儿子,我就真的不当你的儿子了。
一阵大风忽地拔地而起,以要跟人同归于尽的气势扑向落地窗,震得落地窗隆隆响,仿佛火车经过似的。
柳笙慢慢道:“我听到了。”
假期最后一天,江敏在漫天细雪里再度约了顾子午,以去图书馆一起做题的名头。顾子午的回复跟上次一字不差——“一会儿见”。江敏趴在收银台前画着辅助线做题之余,不断回头重新点亮屏幕去看顾子午的回复,最后笑得眼睛里像是趴了一窝星星。
结果在图书馆里,江敏只做了半套题,就因精力不支,睡得昏天黑地的——江敏前一晚上的通宵大夜班。江敏困倦不堪地睡醒,不期然地跟顾子午的眼神和呼吸撞在一起,彼时,顾子午距离他只有半块橡皮的距离。
江敏不敢做出任何多余的动作,只瞠大眼睛默默望着顾子午。顾子午不闪不避地也望着她。半晌,他涂抹掉这半块橡皮的距离,在她额头上落下一个几乎感觉不到的吻。
靠近窗边的座位,有人突然惊呼,两人齐齐望过去,原来是细雪转成了鹅毛大雪。
顾子午半夜突然被疼醒,他迷迷糊糊睁开眼,看到自己胳膊上正裹着纱布。顾午出来过。顾子午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想。大约十分钟后,顾子午翻身坐起,默不作声去查监控录像,便看到顾午做了什么。
顾午给江敏打电话了。但大约江敏有睡觉关机的习惯,电话一直打不通。然后顾午拉开门出去了,片刻,出现在起居室的镜头里。顾子午看到顾午用棒球杆砸烂了他断断续续拼了四个月的乐高模型——他自己也被一个锋利的塑胶片割破了肘部。跟着没收住手,也砸了赶来阻止的柳笙。但柳笙反手抚着背蹲下来以后,他怔怔地住手了。
监控视频没有收录声音,顾子午能看得出柳笙背对着镜头在跟顾午说话,但不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总之再之后没过多久,顾午就失去了意识。
她是什么时候开始不怕顾午的?顾子午想。
一月八日,张楚楚突然提前生了,是个儿子。口口声声表示就想再要个女儿的江大川,小心翼翼抱着自己皱巴巴的小儿子,笑得整个人仿佛瞬间年轻了十岁。江大川要赶来医院的江敏也抱抱自己的弟弟,江敏不客气地挥开他就走了,走时也依旧气喘吁吁的——江大川在电话里含混不清地说要江敏速来市立医院,江敏以为是江大川自己出事儿了。
江敏匆匆赶回学校,只剩下最后两节物理课了。物理老师露了个面,给了一套卷子,就回去年级组开会了。教室里只在最开始轰地乱了一阵,很快就平息下来。
江敏粗略看了一遍卷子,基本都是旧题型,没什么难度。然而虽然是没什么难度,两节课下来,江敏却连选择题都没有做完。“胖大海”离开前看了看她的卷子,发现居然没什么可抄的,遂问她做题时脑子里是不是光在想顾子午了。江敏用笔尖扎了他一下,然后蔫儿蔫儿地趴在胳膊肘里,默默听着周围的同学收拾东西呼朋结伴离开的声音。
“胖大海”跟人约着晚饭后打球走了。
令狐苗苗跟“楼上哥哥”嚷嚷着过期的生日礼物走了。
李静霖和邱铮铮讨论着又纯又欲的“肖战哥哥”走了。
......
最后的一抹残阳斜斜照在江敏后脑勺上,给她漆黑的头发上裹了一层柔光,江敏握着笔,眼睛盯着最后一道选择题,泪水静悄悄糊了一脸。
杜沛开完冗长的教研会,经过高三二班的教室,默默在窗口站了许久。
杜沛刚进办公室就听了一耳朵八卦。数学老师的爱人在医院工作,半个小时前爱人打来电话交待他下班买鸡蛋回来,顺便透漏他们年纪第一的爸爸喜得贵子。杜沛很是惊讶,跟数学老师确认了两回。因为江敏下午着急跑来跟他请假时是说,“我爸爸出事儿了”。
数学老师离开以后,杜沛端着大茶缸子在窗前走来走去,半晌,忽然回过味儿来——必然是江大川怕江敏不去,故意含糊其辞。杜沛突然将大茶缸子往窗台上一杵,呸呸吐出了贴在舌根下面的茶叶屑,面色略有些狰狞。
杜沛坐回自己的位置,盯着教辅资料看半晌,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索性抓过来一沓试卷开始批改。
这谁的狗爬字体,我说多少回不要连笔了,扣分,我让你不长记性!
这谁的古文默写,很有本事啊,都学会DIY句子了,扣分,我让你耍小聪明!
这谁的作文,《我是鱼》,你给我写成红烧鱼的做法,扣分,我让你不认真审题!
这谁的卷子,很狂啊,直接不写名字,给你个鸭蛋,我让你切身体会下“一着不慎满盘皆输”的痛苦。
......
杜沛越批越生气,恨不得立刻打电话把这些学生一个个叫回来,趁着眼下情绪饱满,使劲儿“羞辱”他们一顿。寒假转眼就要来了,寒假结束以后,再有不足四个月高考就到了。但这些学生一个个的还是吊儿郎当的,是真不拿自己的前程当回事儿啊!
杜沛批到江敏的卷子,终于批不下去了。江敏的字迹一如以往横平竖直,十分工整。杜沛瞪着卷面上墨黑的字迹,脑海里却是女生默默坐在昏暗的教室里抖着肩膀哭完收拾东西赶去便利店上班的模样。他“啪”地扣下卷子,翻开旁边厚厚的教辅书压在脸上,半晌,在墨香味儿里默默骂了一句极不符合文青教师身份的脏话。
第28章
一月中旬, 正式结业的前天晚上,店主召集大家一起吃散伙饭。四个两年多里常常见首不见尾的人突然同框, 画面看起来十分微妙。其他三个人都是经历过太多聚散的成年人了, 倒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悟——便利店本来也只是他们各自生活里的一个佐料而已——聚在一起仍在聊各自生活里的琐碎,偶尔问一句有关未来的打算。只有江敏, 比之以往,她显得愈加沉默了,只埋头吃饭, 跟谁也不主动搭话儿......直到眼前突然出现三个金光闪闪的红包。
江敏嚼着米饭惊讶地抬头:“......”
店主给红包翻个面儿,向她展示背面的题字,道:“我们都知道你爸爸在一个很有名的会计师事务所工作,你其实不缺钱,但这是我们的心意, 是预祝你金榜题名的。”
陈小嫚笑道:“我也是一样的意思......我的字不好, 不要笑。”
曾辞道:“他们给你定的目标都太低了, 有点看不起你的意思,我是预祝你独占榜首的。”
江敏的嘴角微微往下耷拉了些,很快被陈小嫚动手扯平, 她乘着酒兴,道:“小敏, 其他狗屁倒灶的人说什么都不算, 你听我的,你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姑娘,善良、勤恳、诚挚, 我们几个就留在这里了,希望你能走到你想到达的最远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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