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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敏——品丰

时间:2020-01-03 10:25:57  作者:品丰
  顾初墨在临近傍晚时分赶回了家里,彼时,由于两方都保持沉默,网上已经是一面倒的嘲讽声了。
  顾初墨之前经营的人设实在太好了——一早是姣姣君子的人设,年纪大一些以后,就自然而然成了儒雅大叔的人设——所以这样的新闻爆出来,给他形象带来的打击几乎是毁灭性的。
  至于柳笙,由于早前跟导演张淮的糊涂账,也由于她肆意张扬的性格,大家本来就对她没什么期待,所以她未成年生子大家也没觉得有什么稀奇的,只有“我就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这样的感慨。
  客厅里坐了二十来个人,有跟着顾初墨的,也有跟着柳笙的,有西装革履的,也有风尘仆仆的。虽然两人同属一家公司,但到底个体的利益不同,所以两拨人你来我往的,争得十分激烈。
  “柳笙姐,你不用担心那份亲子鉴定,它没有法律效力的。你可以去问问你们自己团队的律师来证明我没有撒谎。你一定不能承认,特别是年龄的事儿,否则我哥的麻烦就大了,真的,只要你不承认,我们就有办法扭转现在的局面。”
  “顾哥,这件事情也并非一定不能承认,你们可以趁机重新梳理下人设,比如两人确实是真感情,虽然有年龄差,但也是真感情,只不过当时的经纪人作梗,只好转成地下,两人结婚时,也是经纪人作梗,所以没有公布事实......其实只要多找几个善于煽情的写手发发通稿,再给当时的经纪人一笔封.口.费,这件事情最多也就是大家茶余饭后的一则笑谈。”
  “柳笙姐,你听我说,人设这种东西只要塌了就再立不起来了。我们真的没有必要做到这种地步。顾哥在回来的路上也说了,我们可以立刻送小午出国,只要把小午藏起来,我们就能......”
  “顾哥,......”
  柳笙在两方人员的唇枪舌战中沉默着,有一刻突然觉得乏了,不经意地塌下腰放空大脑,茫然间仰头,与楼上顾子午平静的目光撞在一起。柳笙下意识地立刻避开,待回过神再仰头望去,他已经不在那里了。
  一直到深夜,也并没有争论出个双方都能接受的结果。所有人疲惫离开以后,顾初墨和柳笙在房间里吵得不可开交。两人虽然在真人秀里看起来十分恩爱,有时候一些互动甚至看起来有些诡异的萌感,但实际生活里吵起架来,跟全天下所有的夫妻一样惊天动地。且由于两人感情早已破裂,也就无所谓伤不伤感情了,哪儿疼往哪儿扎。
  柳笙在火光四射的争吵中,断断续续道出了全部实情。
  段方舟的胃口越来越大了,她上了一个大制作,两个小制作,大约是粉丝吹的太狠,她真以为自己是个天赋型演员,给了柳笙新的指示——柳姐,徐导的大女主戏你看我行不行?我知道他已经定了大花侯潇潇,但我便宜啊,而且柳姐,我这里有侯潇潇的料,你要不要看看?
  徐导?大女主戏?整大花侯潇潇?你大脑是直通大肠的吧?
  柳笙那个暴脾气和那张缺德的嘴,当场给人撅回去不说,直奔着祖坟讽刺挖苦。段方舟自认为自己就算不靠柳笙,也能沿着当前的轨迹走下去了,所以当面道了歉,出门就把柳笙给卖了。但她也不傻,没有一股脑儿爆出来顾XX是谁,柳笙和顾初墨投鼠忌器,不能不给她留些余地。
  一直在隔壁房间里假装看书的顾子午恍然明白了她为什么坚持要接自己回来。便利店里曾辞的女朋友,暑假最后一天那个梳着一脑袋辫子的女生,她是知道自己叫什么名字以及在哪里上学的。
  顾初墨恨不得掐死柳笙,他在房间里兀自暴走十分钟,粗/喘声渐渐平息下来,他转向柳笙,不带感情地道:“我也不问你为什么隐瞒段方舟这个大雷了,但你最好记得我曾经说过的,你只能当顾子午的“后妈”,否则,我们就真的走到头了。‘走到头’的意思不止是离婚,你自己知道的。”
 
 
第33章 
  江敏在做题之余偶尔也会刷一刷顾初墨和柳笙的消息。爆料出来距今四天了, 两人都没有做出任何回应。顾子午一直没有回学校上课。章章舔着冰淇淋跟大家交待,他的朋友实在孱弱, 一场雨就把他放倒了。大家嘻嘻哈哈地吐槽, 没人当回事儿。
  周五下午江敏正收拾书包准备回家,突然接到曾辞的电话。
  便利店结业以后, 江敏只跟陈小嫚保持着联系——通常是在陈小嫚的儿子遇到难解的题时——跟曾辞一次也没联系过。曾辞是个特别注重个人时间特别讨厌无效社交的人,意思就是,有事可以匆匆联系一下, 没事儿最好彼此都乖巧一些当对方死了。
  曾辞听到江敏打招呼的“曾辞哥”,也不花时间寒暄,不避不闪地直接道歉,他说:“我刚刚知道顾初墨和柳笙的料就是我前女友爆的,也刚刚知道你那个同学就是新闻里的顾XX, 小敏, 我很抱歉, 其他的都来不及了,我只能想办法拦住她不继续爆出任何有关你同学的信息。”
  江敏默了默,不解地问:“方舟姐为什么要这样做?”
  曾辞嗤道:“我也不知道, 大概就是她衡量着,如果下作一点能前途无量, 那下作一点也没什么。”
  江敏恍惚记得, 在一年前,甚至在半年前,曾辞还是个看到段方舟就挪不动道儿的人。陈小嫚总是用“邻居姐姐”指代段方舟, 没完没了地开曾辞的玩笑,曾辞照单全收。
  曾辞再次道了个歉就结束了通话。
  江敏删除了顾子午一切联系方式,没办法直接跟他联系,她拎着书包去一班找章章,但章章早就离开了。江敏一面跟自己说,也许他们早就知道是谁使的坏了,不需要自己多此一举,一面在学校三岔路口犹豫不决。
  归根结底,如果顾子午或者顾午没有经常出现在便利店,也不会轻易暴露——段方舟没有其他途径能认识他。此外,江敏不得不承认,即便根本与她无关,如果有能帮到顾子午的地方,她仍不能袖手旁观,因为不论是顾子午还是顾午,都曾给了她她需要的陪伴和帮助。
  顾子午深夜戴着帽子口罩出来,刚转过街角,就被人给缀上了。他戾气飙升,转头就想跟人打架,却发现缀在他身后的是江敏。顾子午摘掉耳机,在奶茶店前晦涩不明的灯光里,微微眯起眼睛,默不作声望着她。江敏拎着书包在原地踟蹰半晌,慢腾腾上前。
  江敏道:“我就是来跟你说一声,是方舟姐爆的料。”
  顾子午顿了顿,道:“我知道。”
  江敏接着问:“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我知道方舟姐现在的住址,也大概知道她老家的地址。”
  顾子午垂眸望着她,道:“不用,都知道。”
  江敏一愣,碎碎念道:“那就好。”
  江敏挠着脸笑了笑,有些不自然地道:“那我走了。”
  江敏刚走出奶茶店的灯光,就听到顾子午的声音,并非是在叫她,是一声很难察觉到的哽咽。江敏顿了顿,缓缓回头,顾子午依旧在望着她,但眼底是红的,就像两周前那个台风登陆的夜里,他说“你原谅我好不好”时那样。
  江敏有些不知所措,她还没有原谅他,但她也不忍心就这样离开。去年夏天她跟江大川吵架以后,在他面前发泄乱七八糟的情绪,他也没有掉头离开——非但没有离开,还替她写了三篇作文。她盯着地面犹豫着,正准备说“要不然我请你喝奶茶吧”,顾子午突然上前,两手一张将她抱了个满怀。
  江敏激灵了一下,不甚激烈地推他,一下推在胳膊上,一下推在腰腹上,但顾子午明明没有喝酒,却像喝醉了似的紧抱着她不撒手。江敏挣扎半天,突然僵住了,她感觉到他的眼泪落进自己的后衣领里,又迅速融化进自己的皮肤里。
  顾子午这夜出来就再没回去。两晚夜不归宿。所有人疯了似地找他,但他没带手机出门,没在学校、没在朋友家、没有开房记录,所有人焦头烂额之际共同意识到一个事实——顾子午离家出走了。
  柳笙望着顾子午什么都没收拾的房间,嘴里忍不住开骂,但眼眶却突然湿了。两人之间一直就靠着她不像个妈妈他不像个儿子来维持跷跷板的平衡。她太过自我,他习惯她的自我。但此时顾子午显然是临时起意的离家出走,突然露出了一点“儿子”式的幼稚和无赖:我不管你怎么考虑的,总之你不顺我的意,我就要离家出走。
  周日晚上七点四十五分,也就是大家茶余饭后,柳笙没跟任何人打招呼,突然在所有社交媒体上同时发表了一篇数百字的长文——《告各位媒体书》。柳笙发表完长文,一秒都没耽误,立刻关机,然后在即将到来的腥风血雨里红着眼圈伸了个懒腰。她愣愣地望着眼前的懒人沙发,脑子里是她和顾子午两个人以前一起在起居室的画面——他拼他的乐高,她看她的剧本。
  《告各位媒体书》:
  虽然要当众承认自己撒谎真的非常丢脸,但考虑到我儿子比较重要,所以我就来了。
  爆料内容属实,我确实是顾初墨儿子亲生的妈,我十八岁那年刻骨铭心地疼了十二个小时生下的他。我儿子生下来时所有人都说他好看。虽然在羊水里泡得发皱,她们也能火眼金睛看得出来他好看,我十分服气。但我没觉得他好看,我当时只有十八岁,自己都没长大,一点没有当妈的觉悟,所以我只觉得他烦人。这小子天天哭,尤其是在厌奶期,我都怀疑我要是不抱起来哄他,他能把自己哭到脱水。一地鸡毛地把他带到五岁半,我就出道了。
  我出道时实在没法跟人说,我其实有个已经会揪小女孩儿辫子的儿子了,因为大家往回一倒年龄,肯定就会给我盖个戳儿:不良少女。但我真的不是个不良少女。我只跟过顾初墨,我们是真爱。老实说,这年头,就连我自己都嘲笑“真爱”两个字,但当时真是。
  此外,我澄清一点,我生我儿子的时候确实没满十八周岁。但只差了一个月。我父亲报户口时报的是农历生日,户籍民警把它当成公历的登记在册了。我们那种惯用农历计的小地方这样的疏漏屡见不鲜。而且满不满十八周岁的,其实也并不影响我的心智。
  此处就不再提顾初墨了,因为他不是重点。
  我出道以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我儿子就不再黏我了。有一回我跟他说我要进组了,要三四个月不回家,他背对着我玩游戏,很冷淡地回了个“哦”。我回房间收拾着东西,越想越气,头顶都要冒烟儿了,最后跑过去拽他,非要他像小时候那样给我个告别吻。我现在都很清楚地记得当时的画面:一个不到十岁,一个不到二十八,一脉相承的死犟,最后两人都给对方气哭了。嗯,但胳膊拧不过大腿,我赢了,他亲了我一脸眼泪。
  我是个自私矫情且不负责任的母亲,但总归是个母亲,我不能总伤我儿子的心。我儿子说,如果你再在人前否认我是你的儿子,我就真的不当你的儿子了。我心里暖烘烘的。在此之前,我做了很多错事,我拉不下脸低头,他给了我一个台阶。
  我个人就只说这么多了,其他的交给顾初墨。家里个儿最大的要顶梁,约定俗成的规矩。
  柳笙虽然有些“中二”,但能在娱乐圈混到如今的地位,人绝对不傻。她干脆利落地承认自己撒谎隐瞒了孩子的存在,但表示原因是自己不想被贴标“不良少女”,且她和顾初墨当时是“真爱”,这就大面积地挡下了要泼向顾初墨的脏水。她不当回事儿地承认生子时确实不满十八,但表示只差一个月影响不了自己的心智——在部分发达国家十八岁甚至是法定结婚年龄。整篇长文洋洋洒洒的八百来字,有点有面地“美化”事实,看得出来她很早就准备了这套说辞。
  两方的公关团队第一时间联系了彼此。柳笙的微博和INS一意孤行地一发,他们只好老实按照柳笙的剧本跟着捋时间线编故事。大约是真的找了擅长煽情的写手,最后整理出来的故事,本人都差点跟着信了。
  顾初墨深感水深火热。他向来爱惜羽毛,不爱在人前谈论私事,当初参加真人秀也是因为第一卫视的邀约实在没法拒绝。而如今所有人都在谈论他的私事。虽然两个团队砸钱雇的水军一直在引导着“真爱”的方向,但在有些人嘴里,他仍旧是龌龊和不负责任的。他们在他背后不怀好意地窃窃私语:啧啧,顾初墨有本事啊,真人不露相啊,未成年也啃的下去啊,他是不是恋.幼啊......
  顾初墨在昏暗的光线里,依照经纪人的要求,捏着鼻子@柳笙,也发表了一篇千字长文。他表示自己当时初见柳笙,立刻感觉一切都对了,就是她了,只想跟她结婚。在用宿命论的笔调表达完一见钟情的意思以后,顾初墨也检讨自己一直以来行事的不周到,给自己竖立起一个“我是个无脑妻管严”的宠妻形象。嗯,倒是误打误撞地跟他们在真人秀里分别表现出来的形象十分相像,一个大方的小娇妻,一个不善言辞的好丈夫。
  以下是后话:
  一个月以后,“不善言辞的”宠妻好丈夫顾初墨逼着柳笙签下了秘密的离婚协议。与此同时,践行了“走到头”不止是离婚的意思,雇人抖出了柳笙好朋友张淮的秘密——张淮和他的老婆是形.婚,两人一个G.A.Y,一个L.E.S。
  柳笙在新闻爆出的当天,上门负荆请罪,但没有获得张淮的谅解。柳笙是个听不得赖话的,张淮情绪上来刚讥讽两句,她笑容一收当场翻脸,道:G.A.Y不好听,你以为贱.女人有多好听?你他妈G.A.Y是事实,我是犯贱给你背锅的。两人就此分道扬镳。
  再一年半以后,顾初墨和柳笙公布离婚的消息。有人翻出了他们此次危机公关时各自的长文,正准备阴阳怪气嘲讽一番,瞠目仔细一看,无言以对。柳笙的长文里明确说“当时”是真爱,而顾初墨的长文里也有一句相应的“当时”想立刻跟她结婚。他们都点明了“当时”。但大家谁都没有过度关注这两个字,毕竟娱乐圈明星里没几个是文学硕士,行文间词不达意或者词大于意并不足为奇。
  依旧是下晚自习的路上,依旧是开着远光灯的大车,但这次江敏没能幸运地稳住车身苟活,她整个人带着单车一起掉进了半米深的路沟里。江敏下晚自习时没有立刻收拾东西离开,她用了十来分钟给“胖大海”和林恬儿讲了两道题。然而虽然只是十来分钟,也够一路上归心似箭的同学们散得一干二净了。江敏握着自己的脚踝四下里望望,一个路过的同学都没有,面上渐渐露出慌张。
  大车大约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刮蹭到人了,一跃一跃地离开。长长的泊油路上只剩下两排或明或暗的路灯和两排不问世事的杨树。
  江敏也不管单车了,她一点一点蹭出路沟,给江大川拨去了电话。
  “喂?爸爸,你能不能来接......嗯?喂?你能不能来接我,我被大车刮蹭......手没问题......不严重,就是脚踝扭了......我知道了......不用给我钱......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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