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柯也长长舒出一口气,双腿翘到大班桌上,双手交握枕着头,完成任务般,一派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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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芝娴回想起许先生家茶几上有沏茶台,派送年桔时,顺带送上一盒上好茶叶。
家中除保姆仍只有许先生一人,柳芝娴被请进客厅。许先生沏茶,她得空多打量一会这间房子。
博古架上放置着一个相框,隐约有四人,太远她看不清面容。
柳芝娴双手捧茶细抿。
许先生说:“我原本以为来一个小伙子或者像我一样的老大叔,没想到园艺行业翘楚多,巾帼不让须眉啊。”
柳芝娴谦虚几句,又说:“我还要感谢许先生给我介绍那么多邻居。”
许先生摆手,“是他们喜欢你作品,主动来问我要联系方式。”
柳芝娴哪里受过这么舒适的夸赞,乐得一口喝光茶。
柳芝娴还有其他家年桔需要派送,只待一杯茶的时间。
回头忍不住跟郗姗姗感叹,许先生话术高明,不谄媚不敷衍,夸人于无形,简直太适合当商人了。
郗姗姗老调重弹:【快!!儿子不行就侄子外甥,当不了儿媳当个亲戚也好!!你现在赚到钱,可以考虑个人问题了!!】
柳芝娴的确大赚一笔。
他们主打高端苗木,年桔最贵的一种直逼万元,樊柯早年人脉积累得当,订购的客户不在少数。
柳芝娴终于有底气翻看汽车门户网。
春节降至,苗圃放假,柳芝娴把猫送到门鹤岭派出所,所里常年有人值班。
猫将近半岁,又贴上一层秋膘,柳芝娴一边猫包一边绒毛猫窝,重量失衡,步行艰难。
大志和熊逸舟在院子里碰见,替她接过东西,提上宿舍楼。
猫可能以为又被送去打针,咆哮一路。
熊逸舟走大志后头,隔着网面戳戳小可怜。
“真是小可怜,跟爸妈离婚的娃娃一样,初一到初七在爸爸家,初八到十五去妈妈家。”
大志说:“这样不公平,初八年味都没了。应该两边轮流过,今年这边,明年那边。”
柳芝娴:“……”
熊逸舟:“别哭了乖乖,舅舅晚上给你做年夜饭,年年有鱼。”
大志:“嘿,你角色进入得够快。”
柳芝娴:“……舅舅给压岁钱吗?”
熊逸舟说:“压岁钱还不是小意思。”
大志说:“大舅舅也给。”
柳芝娴:“……”
熊逸舟和大志在康昭宿舍门前放下东西,让她稍等,转身下楼忙活。
不多一会,康昭两个阶梯作一级上楼。
一个多月未见,时间磨去一部分当初的难堪,事业稳定也给她增添几分自信,柳芝娴勉强能如常面对康昭。
“进来吧,外面冷。”
康昭示意一下需要清洗的双手,用手肘顶开虚掩的门。
“我也没来多久……”
柳芝娴自个把猫包和猫窝提进去。
康昭进入房间尽头的洗手间洗手。
柳芝娴大声说:“我可以放它出来吗?我已经给他擦过脚。”
猫每天在苗圃撒野,常常滚得一身枯草,两脚泥。
虽然它时不时自行清理,柳芝娴还嫌不够彻底,进屋前一定要给它擦脚梳毛。
康昭说:“关好外面门,怕它跑出去。”
这是柳芝娴第一次离他居住的地方那么近。
市区那套房只像一个驿站,没留下多少痕迹。
这间宿舍就不同,主人风格渗透其中,处处都有他存在的影子。
一米八木床铺着灰色被子,蓬松整齐。想象主人在上面睡过,冷色系看着竟然莫名暖和。
桌面因为那盆平安树,时常出现在康昭镜头中,也是柳芝娴唯一熟悉的角落。
桌面摊开一本速写本,一幅水彩鸟类图尚未完工,仍然可见其毛羽艳丽,姿态优美。
洗手间开门声传来,柳芝娴直起身,“你还会画画。”
康昭双手湿润,指尖通红,给她接出一杯热水。
“小时候学过,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画得真好。我可以看看吗?”
康昭点头。
柳芝娴暖了会手,把纸杯放到安全地方,弯腰翻看。
康昭挪好椅子给她,“坐着。”
“这是什么鸟?”
康昭说出一个陌生名字。
“在门鹤岭看见,来不及拍照。”
“真漂亮。”
康昭一手扶桌沿,一手扶椅背,轻而易举又将她困住。
那股男性气息压迫而来,又似乎因为天冷,柳芝娴明显感觉到身边多一个人,融融暖意无法忽视。
康昭漫不经心说:“夸鸟还是我画画?”
发丝似乎给气流带动,头皮酥麻,她差点拿手压一压。
柳芝娴正襟危坐,翻到下一页。
“都有。”
除鸟以外,还有各类树木、果实和动物,都是森林常见动植物。每一页右下角简要记录物种名字和观察时间。
薄薄一本很快翻到底。
“这本可以叫‘门鹤岭森林志’。还有其他吗?”
康昭:“你还要看?”
柳芝娴盖上速写本,“你还有事要忙?”
康昭开始在旁边书架翻找。
每一层书籍码得整整齐齐,木板已有点变形。
最后从底部抽出厚厚一沓,抽纸巾擦去上面的灰尘,无明显污渍后才递给柳芝娴。
“压箱底,有点脏。”
“这是画了几年?”
柳芝娴讶异,逐本快速翻数,足足有二十来本。
康昭说:“出来工作后开始,每年三四本,画得不多。”
柳芝娴一时没翻页,对着不是封面的封面怔忪。
康昭轻声笑,空气暖意流动明显,“你在算我毕业年份和学历。”
柳芝娴耳廓犯热,手点封面:“……这棵树我认识。”
康昭:“我跟你一样。”
柳芝娴:“……你会画人吗?”
康昭:“你给我当模特?”
柳芝娴觉得自己肯定是不敬业的模特,在他的目光里三秒钟就会败阵。
她低头恍若未闻。
这一沓纸张边缘泛黄,抚摸着指腹残留薄薄灰尘感。
眼前这幅画一截巨树根部,树根虬结,深入地下。再一细看,靠近地表处有几块凹进去,方方正正,如被剜肉的伤口。
“这个……盗伐留下的?”
康昭嗯一声,“一共五处。我们曾经在树底下合影,下一次上去它已经变成这样。”
沉重刹那降临。
柳芝娴从口袋掏出手机,“我可以翻拍吗?”
康昭讲随意。
连续拍下几张,柳芝娴站起来,“还有好多,我下次再来看可以吗?”
冬天宿舍门紧闭,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总觉危险。
康昭说:“下次画一幅人像给你看。”
柳芝娴进洗手间洗手,洗手盘水龙头没有热水,康昭错身先进去,取下花洒。
“这边有热水。”
放掉一段冷水,水线上腾起白雾,康昭说:“来吧。”
洗完后,柳芝娴和康昭一前一后回到房间。
康昭说换件衣服送她出去,身上还是藏蓝色冬季警服。
猫一直在四处转悠,没一会就适应它曾经的地盘。
听到康昭开柜门,猫机敏地一蹦而起,妄图钻进柜子。
可惜目标过高,手忙脚乱挣扎几下,还是掉下来,连带拖落一个东西。
柳芝娴回头,地上躺着一只女式手提包,塑封整齐。
“嫌犯”早已无事一样嗷呜几声,装作没事一样溜达。
她迟迟没能挪开目光。
那是她已经卖出的手提包。
不是同款而已,她直觉就是她卖出那个。
另一位“嫌犯”走过来,捡起手提包拆开塑封,把肩带挂上她肩膀,语调如动作一般从容。
“我不是变态,只是觉得包挺配你,卖掉可惜。耳环也在里面。”
柳芝娴可以想象到耳环包装,一定又是保存证物的封口袋,展示她落魄的证据。
他越是从容,越衬托出她无地自容。
时间好不容易冲散的尴尬,如今去而复返,横亘在他和她之间。
柳芝娴恨不得从没认识过这个人。
下巴给轻托起,不属于自己的温热激出一阵小小战栗,柳芝娴被迫直视他。
漂亮的眉眼离得很近,近得像属于她,实际却不是。
他越是淡然,暧昧越显疏远,甚至像玩世不恭的戏弄。
她不着痕迹扭头,离开那只手,恢复前头的低眉敛目。
柳芝娴声音轻颤,“钱我会退给你,除夕快乐。”
第22章
柳芝娴开着红色雪佛兰漫无目的,离开南鹰镇管辖范围才反应过来。
她本来打算把车放外公家,然后乘客车回程,提几袋年货。
如今她有点底气回家,“失联”数月,外公一直充当传话筒,不耐其烦先转达熊丽瑾意思,然后再骂熊丽瑾一顿。
先把外公那份年货放下,柳芝娴准备开车离开。
外公目送她,“要是他们再跟你吵架,今年来外公家过。”
柳芝娴哎一声。
雪佛兰径直停在家楼下。
邻居端着饭碗喂孙儿,笑道:“阿娴买新车啦?”
雪佛兰半旧不新,实在说不出口是“新车”。
柳芝娴含糊一句,掏钥匙开门。
开到一半,门忽然被从里面拉开,吓得她手中东西差点掉地。
柳新觉那张脸浮现,惊吓变成怪异与尴尬。
他明显不开心。
有些人上年纪后生气,面容仍残留几分慈和,让人觉得有哄好的余地。
偏生柳新觉不是,他纵然英俊非凡,但经年累月的严肃刻下深痕,不管笑或不笑,看起来总有点难对付。
那声“爸”生生咽进肚子,柳芝娴把东西放在门边。
“给你们带点年货。”
柳新觉:“就一个人回来?”
柳芝娴面生困惑。
柳新觉:“夫妻店都开起来,一个人回来像什么话。”
冷嘲淡讽搭配父亲身份,更显不堪入耳。
柳芝娴攥紧拳头,低声说:“大年三十,我不想跟您吵,东西送到我就走。您跟妈妈多吃点。”
熊丽瑾闻声赶下,扒到柳芝娴启动的车门边。
柳芝娴不得不熄火探身打开副驾座的窗。
熊丽瑾说:“你还要去哪里?”
柳芝娴说:“不用煮我的饭。”
熊丽瑾:“大年三十你让你爸怎么跟叔伯解释,一个没出嫁的女儿不回家过年。”
柳芝娴:“工作忙。”
雪佛兰重新启动,震颤无形驱赶副驾座外的人。
柳新觉提着年货出来,猛力拉开车门,大包小包全数被塞到副驾座上。
“你人不回来,东西也别留这碍地方。”
“老公……”
熊丽瑾想拉柳新觉,又顾忌看一眼邻居,怕人看笑话。
柳芝娴没再说什么,升起车窗,原路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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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在家门前跟人聊着,雪佛兰靠近,老人笑眼逐开迎上来。
“你弟弟和舅舅今年值班没回来,我们打算到他们所吃年夜饭,正好你也来。”
柳芝娴脚步一顿,该来的一个也逃不掉。
她问:“舅妈也去?”
“不少人赶着初一前剪头,她估计要晚一些。”
刚才和外公说话那人骑着电摩返回,土星环一顶毛线帽藏起标志性发型,难怪一时没认出。
土星环从车头篮一袋棒棒糖里摸出一根,塞给柳芝娴。
他笑嘻嘻,“老熊不在,你可以拿着。”
柳芝娴问:“又去干大事?”
土星环笑容带着孩童般天真,“对呀。”
外公冲他说:“你今晚也来吃饭吧。”
土星环摆手,不无憾意,“除非你们想过得不安分,老熊在那,我俩肯定要吵得跟鞭炮一样。”
土星环系紧棒棒糖袋口,随意一挥手,电摩往村中更深地方前进。
柳芝娴第一次好奇,“外公,土星环因为什么和舅舅闹掰?”
外公目光迟迟没收回来,“你不如有机会问一问他,土星环有很多故事。”
柳芝娴只是随口一问,当下张罗外公上车,不再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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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鹤岭派出所除今天值班的康昭和熊逸舟外,其余人员全在重点山头地段24小时巡山执勤。
部分民警家属前来食堂帮忙,也是匆忙团聚。
年夜饭从中午开始,流水席一样,保证每一位执勤归来的民警能吃上热饭热菜。
康曼妮不在,柳芝娴多少有点无所事事。外公抄来一小篓蒜头,让她帮忙剥。
大家都在忙活,柳芝娴不好偷懒,翻包没见手套,只好空手上。
柳芝娴有时需要亲手感受泥土湿度,很少做美甲。她不嫌脏,但蒜头味道确实不太可人。
再看其他,洗菜水冷,切菜不会,炒菜更不用指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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