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翰林这么一说,两人算是被架了起来,不得不正面交锋,或者正面讲和。
谢锦秀摸着酒杯,道了声好。
便想着诗句开口:“座师,学生刚得一诗,圣武南面治,府衙法新春。鹿鸣翰林贺,琼林杰云登!”
这诗一出口,林翰林含笑点点头:“成举人,确实是少年英才,会试后必然能登琼林宴,谢解元此诗虽然直白,不过寓意很好,本官这里也祝诸生都能再登琼林宴!”
这话一出,所有的人都笑了起来,连谢座师,气氛一下子更热烈了起来。
而成杰云,并不开心,好你个谢锦秀伶牙俐齿讨好了林翰林也就罢了,还想在会试和自己邀战,小人也。
成杰云脸上一肃:“哼,小人计己私,诗复指他事,公卿岂无人,四时可前知!”
成杰云说完,那些围在他身边的老举人们,是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成郡王家的小公子,怎么这般的锋芒相对,还,还,当面骂谢解元是小人,这可如何是好?
要是谢锦秀再进一步,未来是不是得罪了他,由不得这些想要攀附成郡王府,无心科举的众位老举人们担心。
全场的氛围都为之一冷,而围在谢锦秀身边的举人们,则更是审视的看着成杰云,他那诗更是直白啊,看不起寒门出身的谢锦秀,公卿又如何,这些青少年举人更是看不上他拿家世压人。
“自古公卿多出自寒门!谢解元,饮甚!”
潘明山是京城的寒门举子,平日里就看不上凭借着家世欺压人的公卿子弟,本来成杰云一向努力读书,平日里虽然也不是很会说话,但是大家也没有觉着他看不起寒门书生,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一丘之貉而已。
白发举人默默的敬完酒,就回到了自己的坐席,如此看不上寒门之人的成杰云,怎么可能攀附上?
已然去围了半天的成杰云的桌案顿时少了大半的人,而和成杰云同席而坐的季零苦笑一下,他现在真想自己是第四,哪怕是第五第六也可。
林翰林那边的笑容也是止住了,寒门出身的他,也是有些不喜。
谢锦秀看着满场有些尴尬的样子,不由得潘明山敬酒时,就假装醉酒趴在了桌子上,如此一来,就跟自己没有听到诗句一样,这让敬酒的潘明山有些好笑,解元公到底还是个孩子。
“解元公不胜酒力,已然睡去!”潘明山的话一说,围着谢锦秀的举子们才都散去,这么一来,倒是让场面又都散开,没有集火。
林翰林到底不是初涉官场的人,心中虽然不喜,但是也继续的叫着诸生饮酒,一直到听到天使尖着嗓子说要回宫,这让众人微醺的鹿鸣宴才算是结束。
可是结束是结束了,谢锦秀和成杰云的两首诗都传了出去,成郡王一听到,就觉着脑子一紧,平日里就看着自家小子努力上进,没想到读书居然把他读傲了,也读的迂腐了。
天使驾临鹿鸣宴,众位举子不知晓,但是后来各位臣工都知道了,因为武帝,知道被自己夸赞成圣武很开心,并且也夸了成杰云有远志,不错!
可是成郡王担心的很,一个郡王之子,哪里来的远志?自己降爵承爵,父亲在世,就提醒自己不要被武帝惦记上,现在成杰云一首诗,再起波澜,可谓让他紧了头皮,狼让一只老虎惦记,这是好事么?
谢锦秀是被谢家风搀扶回到了杨学府,胡学政等人都来探望,本来想要假寐一会儿,不想酒力上涌,谢锦秀真的睡了过去,等醒来已经是傍晚时分。
“家风!”醒来,谢锦秀沙哑着嗓子喊着人,他揉着脑袋,只觉着脑袋有些疼,暂时也没有想起来鹿鸣宴上的事。
“三叔,醒了?”谢家风看着谢锦秀醒来,赶紧把大夫开的醒酒汤给谢锦秀递了过来。
“三叔,这是大夫开的醒酒汤,您趁热喝!”谢家风帮着把谢锦秀扶了起来,然后把汤递了过去。
“醉酒没想到这么难受!”谢锦秀觉着那些酒的度数不高,没想到这后劲这么大,直接让自己差点脑袋裂开了一样,接过来醒酒汤喝了起来,本来以为会苦涩反胃,没想到有股子甘草的清香,还有薄荷醒脑,一碗喝完,脑子清明了不少,胃部也舒适了很多。
“我回来是不是累老师他们担心了?”脑子清明了,谢锦秀才想起来,自己应该让杨学府众人担忧了。
“额,三叔,胡叔说你不要担心,小小人儿,也无不好,你且等着便是!”谢家风听了那诗传开,也是很气愤,自家三叔还夸人家,结果人家打脸三叔,怎么能够这样呢?
看着谢家风有些气恼的样子,谢锦秀不由得摇头:“放心,我没吃亏啊!”
确实没有吃亏,名声上,谢锦秀不但没有有亏,反而更让寒门举子们敬重,又多了一分维护。
而成杰云则自己把自己装了进去,不但自己的名字为武帝不喜,还连累了成郡王府,如此一来,避其锋芒,比针锋相对,谢锦秀得到的更多。
比如,武帝亲题,谢公祖祠,谢公忠烈公碑建立的圣旨已经下达。
寒门列公卿,武帝在这里想要告诫那些凭借着功勋什么的公卿,你是不是能够坐稳公卿还得看朕开不开心,老虎虎心犹存,老年更是疑心多,这大概就是杨大儒事事禀报的根本原因。
杨大儒回府,自然不会亲自去看谢锦秀,而是让杨之告知厨房多准备些好的吃食,给谢锦秀。
“吃亏是福!”
谢锦秀看着杨大儒送了的亲笔书法,不由得微微一笑,这个师祖,倒是心里剔透的很,这大概也是他想要让杨学府超然的原因,不志在朝堂,却能影响朝堂,真是不一般!
“家风,送出去表了起来,如果有人问起,就跟别人说,这是师祖给弟子的警示之言!”谢锦秀喝着茶汤,心里美滋滋的,再来一记闷棍,想来成郡王府的日子好过的很。
曲飞华名下的书斋就接表书画的业务,自然这吃亏是福,也被她知晓。
听着谢锦秀被成杰云打压,暗讽小人,曲飞华再次的庆幸,自己在纯府的桃花宴上,不等成郡王王妃问询就离开的举动,这等世家王爵子弟,曲飞华自觉可是消受不起。
昨日接到信帖,纯谨静将与成杰云定亲,曲飞华有一丝丝的同情,不知道纯谨静听到这个消息,会如何。
想着杨学府名下的书斋居然不自己表,曲飞华就让胡掌柜把这个消息散了出去,想来那人也是这个意思吧!
曲飞华推波助澜下,吃亏是福,当晚就传了出去,比谢锦秀预计的发酵时间要短了不少,一时间成杰云恃才傲物,以家世压寒门举子的名声,算是响彻了京城道,随着举人们回归,商人们四处游商,那公卿之子欺压寒门之子,并且还是把丰城赢了回来的寒门之子的事情,发酵到了全国,实在是太有娱乐八卦性质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谢锦秀在京城的事情差不多完成,正准备和胡学政禀明打算回归故里的时候,京城一队天子宣旨天使,就浩浩荡荡的进了谢家村。
第99章
宣旨使看了跪了一地的谢家村村民,又看看这眼前宅子的主人,香案等虽然差强人意,但是应该在这乡下这般,也就是极好了,于是他不再啰嗦,打开圣旨。
直接开始念到:“皇帝制曰:谢公高义,以身殉丰城,乃是我古宋国百年之哀,朕每每思及痛心顿首,好在天不亡忠烈血脉。今始闻谢公后人所在,朕深恤谢公忠烈之后,追封谢公为忠烈公,赏黄金万两,着当地建谢公忠烈祠,谢家村方圆五十里为谢公一族祭田,赐谢公直系后人谢明陈举人出身。钦此!”
听了这圣旨,谢明陈整个都呆愣了,直到旁边的谢信给了他一怼,他才反应过来:“草民跪谢圣上隆恩!”
哆哆嗦嗦的接过来圣旨,谢明陈都还是精神恍惚的,他怎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谢公之后,不,是忠烈公之后,虽然这个公爵不是世袭的,但是也让谢明陈所在的谢氏一族,晋升到了贵族,非是寒门。
“请天使入内休息!”谢信看着谢明陈恍惚的厉害,便连忙代替他帮着招待宣旨使,给谢明陈休息回神的时间。
在搭手引路的时候,手中银票自然的递了出去,宣旨使自然接过,很是满意。
谢信作为族长,心里明白一些事情,但是明明谢家家谱有明暗两本家谱,当今武帝是如何得知流民谢氏的真身的?
有了疑问,谢信自然就开口问道。
“杂家也知道的不是很多,只是听闻谢府贵公子在京城国子监为师长赢得了丰城的回归,后又过了乡试,想来与之有所关系!”宣旨使这么一说,其他的谢明陈没反应过来,但是乡试听着了,可能是执念所致,他的脑子里面想的都是我幺儿过了乡试
“快去给天使备宴!“谢明陈瞬间回神,眼神明亮了起来,招待起来天使就热情了几分,这让宣旨使也十分受用。
“黄金就在马车中,赏赐的御赐物品都在里面,谢老爷记得去找人去点收。”宣旨使说完,就站了起来,“回程宫中有时间要求,中间有段雨天,耽搁了一阵,杂家不敢稍待了,这里给谢老爷道喜了!贵族忠烈祠和祭田丈量问题,已派遣听差去通知了贵县,所以谢老爷不必着急,自有人打理这些事情!”
作为武帝身边大宦官的干儿子黄一太监,宣旨使出京这里更是来刷谢家好感度的,也是用来积累宣旨经验的,他这般和气说话,倒是让谢明陈放松了许多,再三挽留下,黄太监还是走了。
恭敬的送了宣旨使离开,谢明陈回到了宅子里面就看向了谢信都族老:“族长,这到底怎么回事?”
谢信看看在场的众人,口中叹气:“明陈,按理此事应当由你爹告知你,但是你爹熬干了心血而死,就不想让你背负这么多的责任,重镇家声很难,所以在他临终的时候交代我们,无进士后辈,不可言真家谱!”
“其实族长之位应当都是你们这个脉的,只是空有名头,没有实质,族里也是为了保护你们这一支!”谢信说的话,事情有些复杂,让谢明陈怎么也想不通,明明太爷爷很有威名,为何谢氏一族落到了这般田地,和普通村民有什么区别?
“当时丰城陷落,谢氏大丧,谢氏满门只你七岁的爷爷在京城,夜半暗箭示警,有仇家要置谢家于死地,所以当时作为谢府堂亲借住的谢一信,也就是我的爷爷,当时紧急做主,带着你爷爷逃离京城,一路颠簸来到这里以流民身份落户!又怕有仇家追查,所以重新修订了假的家谱,把你们一支记做了二房一脉!”谢信说完,一脸唏嘘,每次他回顾这些的时候,都很有压力,光是想想自家有个大人物,还可能有个同等地位的仇家,就由不得他不小心。
“那幺儿有危险么?”谢明陈听了这些,触动也有,但是想到京城有谢氏仇家的话,谢锦秀有危险么?
“都过了百年之久,应该没有吧?”谢信也不知道,何况他们一族都沦落到寒门,哪里能够知道京城里面的仇家是什么样子,谢氏本来的底蕴都被拉去的丰城,遭受到灭族一般的打击后,留下的不是妇孺就是普通的支脉,根本接触不到那些。
“不过锦秀中了举人,想来没有人能够乱动的!”谢信这么一说,谢明陈也点点头,在他们看来举人已经是很厉害的了,可以和县官平起平坐了,哪里还能有人不知死活的上去乱招惹。
童县令在宣旨使一走,就带着差房里面的书吏,督办测量祭田,建设忠烈祠的事情,只觉着这个祥瑞之地,果然是名不虚传,这不出几个月就是一件封赏的大喜事,由不得他现在对着谢明陈都和和气气的,毕竟谢明陈也是被御赐了举人出身,和自己一般。
“回去?”杨大儒从宫中回来,就听着胡学政带着谢锦秀过来辞行。
“是的,老师。学生在那里的司职也不能离开太久,而清鱼中了举人,也要回去告慰先人,所以特来给老师辞行!”胡学政恭敬的说着,他知道杨大儒刚刚的疑问句,肯定是有什么原因。
“那今次秋试恩科,你们当如何?”杨大儒捋了下胡须问着胡学政,眼睛则看向了谢锦秀。
谢锦秀微微一愣:“师祖,不是我杨学府规定,须得满十六周岁方可求得官身?”
“是,十三方可府试,十六方可乡试,可是你已经过了这条线,现在问你,你可是有什么想法?”杨大儒看着谢锦秀,主要也是想看看,自己这个徒孙是不是求官心切,如果这样,自己少不得要压上一压。
“额,弟子听老师和师祖的!”谢锦秀本来求得科举进阶,无非就是想要在家里当个富家翁,有了功名身份,不会被豪强夺了家业,确切的说,就是他怕,没有安全感,在这样的古代,徭役就能累死人,在他想来,所以第一件就是不用参加徭役,其次发家不被人盯上。
听了谢锦秀这句似乎没有主见的话,杨大儒反而笑了起来:“当今圣上,有七子,成年有五子,还有两个幼子,都到了适学年龄,七皇子虽然是年幼,但是倍的圣上喜爱!”
谢锦秀心里一个咯噔,不会是穿越必备,什么伴读什么的不!谢锦秀第一时间就想要拒绝。
“所以七皇子就读纯学府和罗学府!”杨大儒的话,让谢锦秀松了一口气,只是这口气谢锦秀松的有点早。
“额,纯学府和罗学府那边多是世家子,想来七皇子一定是过得舒适,只是不知道老师,这和清鱼回归有什么关系?”胡学政有些疑惑的看向了自家老师,你说的这些皇子什么的,和咱们不搭边啊。
“性子急躁,回去默帖!”杨大儒动不动的罚抄,让胡学政脸上一愣,连忙领罚。
“七皇子之上,还有一六皇子,年幼丧母,且天资普通,为人好口舌之欲,并胆小怕事,分外不得圣上喜欢,今日进宫谈论两位皇子,说及六皇子,其他人都有些沉默,似无意为其师。所以为师就将教导六皇子的重任接了过来,以后就交托给你,率明。你那教喻学政之职将会调任国子监,清鱼可得二十日返家假,不能误了秋试恩科!”
杨大儒的话一出口,可是把谢锦秀惊掉了下巴,不愧是亲生的老师,坑学生坑的是一准一准的。
“弟子深觉学识不够,想再潜心多学几年!”谢锦秀连忙躬身,老师都要当一个一听就是废柴的六皇子的老师,哪里有时间顾及上自己,所以谢锦秀想凭借着举人身份,过几天好日子,不想杨大儒让他几个月后就要考会试,谢锦秀赶忙婉拒。
“那也可!正好和六皇子一块读书!”杨大儒笑眯眯的看向谢锦秀,而胡学政似乎也有些明白了什么,就低头应了,然后就看着杨大儒像是猫抓耗子一样戏弄着自家学生,恩,这也是亲生的师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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