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氏跟女儿说得云淡风轻,其实上午就是一场大戏。
钱二姑的意思是,别的你不管,马家出手之后总得帮一把。到底是亲戚,不能那么绝情。
乔氏没说帮也没说不帮,只道她做不了主,生意场上的事从来都是老爷说了算,哪会拿回家来商量?
反正不管那对母女怎么奉承钱玉嫃,怎么卖惨,乔氏总是把钱炳坤往外推,让钱二姑找她兄弟说。这不是钱二姑想要的,她是觉得弟媳更好揉搓,兄弟看起来跟个笑弥勒似的,其实非常难搞。
钱二姑没办法了,就给唐瑶使眼色。
唐瑶心一横,直接在乔氏跟前跪下,让舅母救她。
钱玉嫃就跟听天书似的,她恍惚了好一会儿,才问:“真的跪了?”
“是跪了,我赶紧让丫鬟拽她起来。她还不肯,一个劲儿的冲我掉眼泪,嘴里舅母舅母的喊着,那阵势活像在哭灵。大过年的给我气得!我差点厥过去了!”
……
好好的气氛就让这句哭灵给坏了,钱玉嫃抿着的嘴唇都扬起来。
乔氏瞪她一眼:“你还笑。算了我不想说她,说说你,今儿个在谢府如何?”
乔氏这么一问,钱玉嫃那眼神就是一飘。
当娘的能不了解女儿?乔氏立刻知道今天有故事,问她到底怎么?
钱玉嫃挪着她的小屁股,到亲娘伸手打不到的地方,哼哼唧唧说:“就是有人拿话挤兑谢士洲,说他以前怎样,等成了亲应该怎样,您想想就这种话她们关上门讲不行?非得当我的面说?我能忍得了?我当场就撂了担子,甩都没甩她们,拉着谢士洲就走了人。”
“……啥玩意儿???你大声点儿说,你干嘛了?”
钱玉嫃又挪了一段,壮着胆子告诉她娘:“我给了她们脸色看咋的?做妾的管到少爷头上,人太太还健在呢。”
唐瑶上午哭着跪她就触了乔氏的霉头,听说女儿初初登夫家门就正面杠上谢家姨太太,心疼之余,她恨不得原地去世了。
她捂着胸口有气无力说:“傻女,你当时兴许没亏,事后人家不拼了命抹黑你?要是得宠的姨太太,指不定还会上谢老爷跟前编排。”
刚才没说出口的时候钱玉嫃心里怂怂的,这会儿说出来了,她胆儿肥了很多。还道:“也是我爹没纳妾,要不然娘这个性得憋屈坏了。那么多人偏让我顾全大局,她怎么不顾全大局呢?我都不痛快了她想痛快?她做梦吧!我也知道她会告状,她就是那样的人。我还是不怕她,她若真有本事把这桩亲事搅黄了,那我还能高看她一眼!”
乔氏坐到她身边去,拿指头在她脑袋瓜上点了点:“你就是仗着女婿稀罕你!”
“哪就只是这样?娘你不知道,我今儿个过去了一趟,就把谢老太太摆平了,走的时候她老人家还说舍不得我,让谢士洲经常接我过去玩玩。我连他们家老太太都能摆平,还怕那些小虾米吗?”
钱炳坤回来之后也听说了女儿的丰功伟绩,听完哈哈大笑。
“爹觉得我做得对吗?”
钱炳坤毫不吝啬的点头,又竖起大拇指,说对!完全对!
“爹以前同你说过,人家和和气气待你,你也该同样待他。可他若是不将你放在眼中,欺你辱你,你伏低做小也换不回个天下太平,与其畏畏缩缩,不若狠狠的还击回去。”
乔氏瞅着她亲相公和亲女儿,无语了:“……也不知道是谁说做生意和气方能生财。”
“那是做生意,做生意是要忍得,可咱们嫃嫃是嫁人,也就是男人窝囊他媳妇儿才会受尽委屈。有些人爱说你多体谅我我不容易,他不是不容易,是不愿意。归根结底你分量不够,他不肯为你多费心思罢了。”
钱炳坤是个男人,他懂男人。
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很多时候你不能去听他说了什么,他说以后要给你风光体面那都是空话一句,能不能兑现难说。
要知道这人是不是真对你好很简单。
你跟别人起冲突的时候,你别听他嘴上说的,只看他愿意护谁。
第26章 (捉虫)
又过了两天, 钱宗宝包袱款款的从书院回来,他甚至没顾得上去给母亲请安,回来就找上姐姐:“我只不过去参加个岁末考核,姐姐你就定亲了,也不等等我回来!”
钱玉嫃使个眼色,令他旁边坐下。
才问:“这番名次如何?”
“我排第六……这不要紧,姐姐怎么这样快就定亲了?”钱宗宝懊恼他没赶上,其实十几号上能回来一次的,当时想着做及笄礼那回就告了三天假,已经耽误很多, 他就没回, 反正二十来号全书院都要放了, 能回家待二十多天呢。
他没计划回来,家里也没觉着答应谢家亲事还得提前问过他。
只不过当爹的应一句,换个庚帖, 那日就连钱玉嫃自己都没出面, 要兄弟回来作甚?
他们之后给钱宗宝递了话去,那都是多余……谢士洲要娶钱玉嫃这事在城里已经传遍了。两人最后能修成正果钱宗宝不奇怪, 只是不敢相信十多天前还没影儿呢, 现在姓谢的都是他预备姐夫了。
钱宗宝没好气说:“上回我就看出他对姐姐图谋不轨。姐姐也真是的,怎不等我回来?不难为几下就让他抱得美人归, 真是便宜他了!”
钱宗宝回来就往钱玉嫃这头跑, 他娘没等到人, 跟过来一看, 正好听到这声抱怨。
“还说你姐姐!要不是你猛推一把他俩年前哪能定亲?”
钱宗宝跟姐姐钱玉嫃一样,都是桃花眼来着,他这会儿却很不得把双眼瞪成铜铃:“我?我几时?”
“嫃嫃生辰那会儿你回来三天,像是帮着谢士洲给你姐姐送了礼,又告诉我他俩有猫腻,让我想个法子试一试嫃嫃,你就忘了?”
“我一出门娘就试成了这样?”
乔氏端着热茶慢慢喝,等儿子说够了才道:“想想你姐的个性,当她明了心意,岂会拖着人家?”
钱宗宝整个人都蔫了,不敢相信自己竟然当了回红娘。看儿子这样,乔氏反过来安慰他:“你这回是做了件好事,你姐夫很好。至于说错过小定,这有啥的?左右下聘那日少不了你。”
“连下聘的日子都定好了?”
乔氏摆了摆手:“没呢,我这不是安慰你吗?”乔氏又给他安排任务,说书院都放假了人回来就好好过年,趁这段时间走走亲戚,别天天埋在书里。
走亲戚当然没问题,大伯和大姑家里他都挺乐意去的,二姑就……
对了还有舅舅。
钱宗宝朝乔氏看去:“娘,今年还去舅舅家拜年吗?”
乔氏刚还笑呢,这会儿笑容尽数敛起,她说不必去了。
双亲都不在了,就剩个没用的哥和自私自利的嫂子,每次见那家人乔氏都要置气。她上个年关还去过,娘家侄儿高不成低不就的,嫂子打上嫃嫃的主意,说表哥表妹天生一对。嫂子还说“你不是总说我们昊昊不错,现在不太懂事,等开窍就好了。你喜欢我们昊昊,我也很满意你们嫃嫃,那不如亲上加亲”……
去年的现在,乔氏差点让她亲嫂子气死。
她说侄儿不错那不是客套话?总不能去别人家说你儿子蠢笨如猪。再说,家里长辈看晚辈宽容大度,作为丈母娘看女婿就不同,乔志昊要啥没啥的,凭什么娶她女儿?
乔氏无论如何都不同意,然后她就和娘家闹翻了。
这没有什么。
家里老人家故去了,兄弟姐妹间少了维系,疏远是迟早的。
当日,钱宗宝在家里陪伴他娘跟姐姐,次日,人又去了钱炳和府上,见过大伯等人以后,他从书院回来的消息已经传到谢士洲耳中,祝管家又过来了,这回是来请钱宗宝的,说是要谢谢他顺带介绍几个兄弟给他认识。
即便钱宗宝有些怨念,他还是去赴了约,谢士洲看起来就和当日一样欠扁,他对着钱宗宝一口一个弟弟,十分热情的介绍了陈六等人给他认识。
想当初,唐旭为了混进这个二世祖圈子,心甘情愿当了舔狗。
钱宗宝就比他好太多了,好歹是体体面面打进去的。
谢士洲他们聚了半日,钱宗宝跟着听了半日,他回来那样就跟肾虚似的。钱玉嫃看向已经变成咸鱼的弟弟,问:“他带你干嘛去了?”
钱宗宝深深瞅了他姐一眼。
别问,问就是姐姐我对不起你。
“他说介绍几个人给我认识,就是陈六他们。看样子是快过年了比较忙,陈六和谢士洲有些天没见,两人聊了不少。”
从例行的吐槽到情报共享到经验交流……他们根本就是个二世祖互帮互助争取实现共同颓废的团体,交流的是糊弄家里的经验,交换的是蓉城里头各种情报,比如哪个戏班排了场新戏听着不错,又比如谁家赌坊有了新玩法某某过去输了个底儿朝天把裤衩都赔掉了……
陈六奚落谢士洲,说他跟着就有人管了,潇洒不了几天。
谢士洲表示他打算曲线救国。
问他什么意思?
谢士洲说:“爹他们想看我上进,岳父岳母也盼我做点事情,可你说说,要我们这种人跟谢士骞一样天天扑在那些无聊的生意上可能吗?我盘算着我自己投钱搞个什么。”
“你要自己开门做生意?还不如帮家里忙!跟着老头子起码好混。”
陈六本来一点儿兴趣也没有,谢士洲就告诉他,什么人做什么生意,让你开个酒楼你嫌无趣,换成是搞销金窟呢?
“这城里玩的其实不少,上台面的不多。比如城南有个富贵赌坊,名气大吧?王家靠那赚了个盆满钵盈,可你去过几回?你去过吗?”
“那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都有,是热闹,但招去的也不过是贫民,他们能祸祸几个钱?赚穷人的钱哪有赚有钱人的钱来得快?要是让我来做,我给它装得富丽堂皇,把端茶送水的换成漂亮女人……”
斗牌掷骰这些谢士洲都会玩,他会,但不常碰,往往是给人凑角儿来上两把。即便如此,那些场所凭什么拉客靠什么挣钱他想得到,又因为见的世面大,他比别人更知道怎么刺激客人。
像这会儿,才不过举个例子,他就把陈六忽悠进去。陈六听完两眼放光:“谢士洲你可以啊!搞个销金窟出来,钱也赚了,自己玩儿也方便!”
钱宗宝在一旁听着,心里洼凉洼凉,回家这一路他都在想要不再劝劝姐姐?
为了对得起自己的良心,钱宗宝犹豫再三还是把他出去所见所闻跟钱玉嫃说了。相较于他,钱玉嫃要淡定得多。
“不是早知道他是个二世祖?要是跟你这样积极上进,还能叫二世祖吗?”
“姐你怎么还向着他说?”
钱玉嫃想了想:“照你说的,他恐怕是想诱陈六入局,让人帮着出钱出力。要达到目的是要吹嘘得好,那话你信一半就差不多,别全当真。宗宝你是知道我的,我这人在很多事情上都大方,可也有些不动摇的原则,应下这门亲事之前该了解的家里已经了解过,那日他来提亲,阿爹同他谈了很久,你顾虑这些皆有涉及。”
“他以前确实懒散,气性也不好,不听家里安排,爱嚯嚯钱。但哪个人都不会全是缺点,他不好色也不好赌是肯定的。谢士洲长这么大,他家一直都很有钱,他爹娘也一直都管不住他,该不该见识的他都见识过,现在还好端端的,日后又能坏到哪儿去?”
作为谢家唯一的嫡子,谢士洲从来都是生在诱惑之中的,真不存在突然堕落。只是不想去学传统的买卖,嫌那枯燥,想做点擅长的而已。
二世祖擅长什么?
吃喝玩乐呗。
钱宗宝怕的是他姐夫开个销金窟为自己掩护,天天上那头吃喝嫖|赌。听阿姐一说,他又想明白一些。谢士洲毕竟是个活人,腿长他自个儿身上,他真想去,有没有这生意都能。
想明白以后,他有点不好意思:“是我小题大做了。”
“你是关心姐姐,姐姐知道。但我既然选了他,总要多信任一些。他一腔热情扑在这事上,咱们提建议还成,上去就是一桶冷水不合适的。”
就这么个耍成习惯的二世祖,他愿意改,肯做正事就该鼓励。
钱宗宝捧着脸,看向姐姐的眼神里满是钦佩:“姐姐要是男儿身,不知比多少人出色,想来可惜……”
“我看你是可惜没个兄长承袭家业,可供你读书考学。”
看兄弟的反应她就知道自己说对了:“你要是学得很好,也想去考,去就是了。咱爹正当壮年,撑得起家业,有时间给你做想做的事。”
他们姐弟很有意思,早年是姐姐稳重弟弟活泼,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兄弟越发沉稳起来,反而做姐姐的随性很多。
因是家中唯一的儿子,钱宗宝在无形之中给了自己不小的压力。钱玉嫃有时会开解他,说人年轻可以潇洒一些,想做啥去就是,能成最好,失败了努力过也不后悔。
乔氏听到他们姐弟说这一套,笑骂她:“别家都是做姐姐的劝反骨兄弟懂点事,到你这儿还反过来了!”
“看他想得太多,遇事不决,给拧拧。”
“拧得跟你似的,前一天明了心意后一天立下婚约?”
钱玉嫃听了就笑,笑够了才说:“有什么不好?他来求亲,我心里也愿意,就答应啊。”
钱宗宝也附和她:“姐姐魄力是比我大,我呢,还有得学。”
受了亲姐姐这样一通教育,之后再见到谢三陈六等人,钱宗宝放下很多偏见,他们之间往来融洽许多。但也只到二十七,之后几天家里非常的忙,直到守完岁,正月初一给长辈拜过年,钱家几人才清闲下来。
乔氏昨个儿就给全府的奴才发过赏钱,钱炳坤也给伙计拿了红封,正月头上茶楼以及对面的茶叶铺子都不开门,直到初五。初五一早他们炸了爆竹开门迎客,这时蓉城还在过年的气氛里,客人不是太多。
每年这时候情况都差不多,钱炳坤并不着急,他眼下忙另一出。
谢家已经看好日子,最近的吉日在三月初六,他们打算那天抬聘礼来,问钱家是否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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