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季听是真怕他淋出毛病,见他坚持就赶紧去洗了,快速洗完穿上浴衣就出来了。
申屠川还在浴室门口,看了一眼季听露出的纤细四肢,上面还蒙了一层水雾,头发也湿漉漉的滴着水,一看就是没擦干就跑出来了。
“赶紧去洗,不要生病了。”季听一脸关切。
申屠川抿唇走进雾气腾腾的浴室,关门前乜了她一眼,不耐烦道:“我出来之前,把头发吹干。”
“好。”季听乖巧的点头。
申屠川冷着脸把浴室门关上了,在空气湿润的浴室里站了片刻,才解开义肢去冲澡。他洗完穿上睡衣,找了个小凳子坐下,开始收拾季听掉落的头发,把浴室收拾干净后又拖了一遍地,这才拄着拐出去。
一出浴室,就看到季听一手拿药一手拿吹风机,笑盈盈的看着自己:“过来。”
申屠川心头一动,匆匆别开眼。哪怕他不想,也必须承认这个家有了她才像个家,她走的这两天,这里跟他睡过的大街也没什么区别。
季听见他没动,又催了两句,刚要去拉他,申屠川就主动过来了。季听先帮他吹头发,少年半长不长的黑发软软的,没吹干时就垂在那里,赢白的肤色被黑发衬得更加突出,显得整个人都乖乖的。跟他的狗脾气一点都不像。
季听有些出神,申屠川也好不到哪去,她纤细的手指在,头发中来回拨着,有点痒又有点过电的感觉,总之就是很奇怪,扰得他心跳都有些不对了。
男孩子的头发好吹,只用了两分钟就吹干了,季听放下吹风机,拉了个凳子到申屠川对面坐下:“给我看看你的腿。”
申屠川沉默一瞬,最终将睡裤往上撩了起来,露出他的断肢。看到血肉模糊的断肢,季听倒吸一口气,声音都有些颤:“怎么会这么严重……”
申屠川虽然不在意这个伤,可看到季听为自己难受的样子,不可抑制的生出一丝窃喜,但他面上却不露丝毫:“结的痂磨掉了,也就是看着严重,其实不疼。”
“怎么可能不疼?”季听瞪他一眼,“拜托你下次能不能爱惜自己一点,不知道这样我会难受吗?”
申屠川顿了一下,终究没忍住嘴角扬起一点弧度:“知道了。”
季听心疼的看着他的伤口,经过水一泡,有些地方已经开始发白了,看起来更为瘆人。她低头拿了医用酒精和棉球帮他清理,小心的同时眉头始终紧皱,申屠川盯着她的睫毛看了半晌,突然叫了一声:“季听。”
“……”季听忙着呢。
没得到回应,申屠川有些不甘心,看着她手里的棉球在伤处清洁,安静一瞬后轻‘啊’一声。季听立刻紧张的抬头:“疼了吗?”
“嗯,疼了。”申屠川睁眼说瞎话。
季听抿唇:“那我小心点。”
“小心点也会疼,酒精本来就很蛰。”申屠川一本正经。
季听皱眉:“那我换个别的?”
“不用了,”申屠川说完停顿一瞬,“我看人家用酒精的时候,都会吹吹伤口,酒精挥发的快了,就不会疼了。”
“这样啊……”季听若有所思,下一秒就在他的腿上呼了呼,“还疼吗?”
申屠川故作无事的摇了摇头,只是耳朵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季听费了好大的力才忍住没笑出声,只觉得这小孩太可爱了,竟连撒娇的方式都这么特别。
接下来直到包扎结束,申屠川都没有再喊疼,等洁白的纱布缠好了断肢,季听这才松了口气:“好了……”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哈欠,困意再也掩盖不住。
天知道她已经多久没睡觉了。
“我困了。”申屠川拄着拐杖头也不回的进屋了。
他一走,季听也赶紧回自己房间,在床上打了个滚后舒服的叹了声气,正要睡觉突然想起,还没让申屠川吃口服消炎药,于是又起来找了药,打着哈欠去找他。
到他门口,她睡眼朦胧的直接开了门,却正好和里面刚把裤子脱到腿弯的申屠川对视上,她下意识的看向他的胯骨,申屠川有些慌乱的用被子挡上,羞恼的吼了一句:“你就不能敲门吗?!”
“哦,抱歉。”季听并没有什么悔意的道歉,心思全在自己刚才看到的东西上。他刚才虽然挡的快,但季听也看到了,仅存的布料下延伸出的胎记,此时是偏玫红的颜色。
她给了他一个家,让他免受颠沛流离之苦,又让他从心理上接受自己的残缺,颜色是因此浅了许多,可还远远不够,看现在的颜色,分明是他仍觉得生活煎熬。为什么会觉得煎熬,似乎并不难想到。
所以申屠川最后的心结,看来还是得李拓帮忙解开。
“有事?”申屠川见她盯着被子失神,只觉得身体好像热了起来,赶紧打断自己的想象。
季听眨了眨眼,把药扔给他:“消炎药,吃完再睡。”
“……哦。”申屠川应了一声,就看到季听转身回去了。
有一瞬间他是想把人叫住的,但一想到两人的关系,把人叫住的话意味着什么,申屠川的脸突然染了一层红。他倒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半天突然觉得,把人叫住也没什么不可以,反正他已经打算这辈子都跟着她了。
但是现在去找她已经晚了吧,看她那么困,估计已经睡了……那就下次吧。申屠川默默闭上眼睛,思考下次该怎么把人留下。
一夜无话。
季听清早起来,就听到浴室有动静,她迷迷糊糊的去看,就看到洗衣机正在转,而申屠川一脸失神的在等。
“怎么这个点洗衣服?”季听疑惑。
申屠川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挡在洗衣机前,季听本来还不怎么好奇,一看他这副样子,当即伸头去看。申屠川慌乱的放下拐杖推她,却因为脚下地滑往后仰倒,季听急忙伸手去抱他,两个人最后因为惯性摔靠在洗衣机上。
申屠川闷哼一声,季听忙抬头看他,却因为他头低了下来,不小心亲在了他的唇上。
时间安静了一瞬。
第14章
眼前的少年赢白的脸颊上染上一层薄红,明明是冷漠克制的长相,因着这一点红晕,硬是透出些孩子气来。他眼眸深邃,鼻梁高挺,虽然还没完全成长,但也能想象到,二十七八岁时的他会有多英俊。
季听与他贴得极近,近到能清楚的感觉到彼此的气息,唇齿相触,带着相同的柠檬香,浅浅淡淡的沁人心脾。对视的一秒钟,仿佛有一年那么长久,申屠川的喉结动了动,双手抬起想要扶住季听的腰。
只是他刚一动,季听就像是被吓到了一般猛地往后退两步:“我这回真不是故意的!”
“你之前是故意的?”软软的触感仿佛还在唇上停留,申屠川直起身,拿过拐杖将自己撑住。
季听知道他指的是上次偷亲,不由得咳了一声,看到洗衣机里的东西后刻意转移话题:“不就是洗个床单吗,搞得好像在干坏事一样,现在好了吧,咱俩都摔了。”
申屠川故作淡定,脸上的热度却有增无减,拄着拐杖就往外走:“我去给你买早餐,今天想吃什么?”
“油条吧。”
申屠川应了一声,要出门的一刹那突然停了下来,扫了季听一眼后抿唇,“就是干坏事了。”说完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你能干什么坏……”季听想到什么,脸上的笑戛然而止,半晌感慨一句,“孩子长大了啊。”
申屠川一直到楼下,脸上的热度都没有下去,扬起的唇角也同样没有,只是在看到楼道口那人的一瞬间,好心情瞬间都没有了。
“你来干什么?”申屠川阴沉着脸问。
李拓脸上的青紫比起之前更严重,一只眼睛都有些睁不开,此刻看到他后,勉强露出一个笑容,却比哭还要难看:“我来看看你。”
“你觉得我需要?”
李拓怔怔的看着他空荡荡的左小腿位置,之前因为申屠川穿着义肢,所以没有太直观,如今看到他截肢的地方,心脏仿佛被针扎了一样疼。
“我失忆了,所以没能及时回去。”李拓喃喃。
申屠川冷眼看着他:“是,所以你还能在这里跟我说话。”他就算不信李拓,也会相信季听。
“不管有没有失忆,你是为了找我才失去的腿,是我欠你的,”李拓眼睛微微湿润,看向申屠川的眼神里仿佛有点点亮光,“我不配当你兄弟,也不配求你原谅,我今天来……只是为了看看你。”
“……滚。”他不会心软的,李拓害他吃了这么多苦,他是不会心软的。
李拓垂眸,半晌苦涩的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申屠川在楼道站了许久,直到季听迟迟等不到人下来寻他,他才微微回神。
“怎么了?”季听担忧的问。
申屠川看向她,半晌嗓子沙哑的回答:“李拓来过了。”
“……”地址是她给的,只是她没想到李拓会这么快来,不是说好了等申屠川气消了再过来吗?季听皱眉。
申屠川定定的看着她,许久之后突然委屈的朝她伸出手:“抱。”
季听的心一下子就软了,过去把他抱进怀里,任由他丢了拐杖把全身的重量都压在她身上。申屠川的眼睛抵着她的肩膀,如大狗狗一般温顺,不一会儿季听就感觉到肩膀的湿润。
“我宁愿他是背叛我……”申屠川小声说了句。
季听叹了声气:“我懂……可是跟自己和解不好吗?”
原文中的世界,李拓恢复记忆已经是几年后,不管是李拓还是申屠川,那时候都已经成为了大人。大人的世界和解是最不容易的事,更何况申屠川受尽屈辱,最后哪怕知道不是李拓的错,心里的恨意也无法消失了。
可现在不一样,两个人仅仅分离了几个月,心智也好外表也好,还都只是少年模样,而少年之间的感情总是热烈的,误会解开后能够消融燃烧一切隔阂。
“不好,不公平。”申屠川直起身,一脸你要是敢帮他说话我就生气的狗德行。
季听哪还敢,伸手把拐杖还给他,两个人一起去外面吃早餐。只是刚到小区门口,就听到几个路人边走边讨论——
“刚才那车祸是怎么回事啊,车里也没见人啊。”
“谁知道,听人说是一年轻人骗司机去买饮料,然后自己启动车从自己身上轧过去的。”
“啧啧不可能吧,谁家孩子这么想不开啊。”
“你也说是想不开了,要我说可能是想自杀,不然为啥搞这一出,听说两条腿都断了,血淋淋的……”
……
季听脸色一变,刚要看向申屠川,就见他已经跌跌撞撞拄着拐朝他们说的地方冲去。她急忙跟上,跑了没多远就看到前方围着的人群,忙大喊着叫其他人让开。
路人看他们的样子急忙躲开,申屠川看到车前一幕后,脑子轰的一下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推开司机摔在地上,抱住李拓的头直打哆嗦:“你疯了,你疯了……”
季听冲了过来,看到地上一大片血迹后心里咯噔一声,再看虚弱得无法保持清醒的李拓,以及浑身都在发抖的申屠川,眼眶瞬间就红了。
少年人和成年人总是不同,所以成年后的李拓在恢复记忆后,会用各种退让和利益上的补偿还债,而未成年时的他,却选择最简单也最不要命的还账。你因为我没了一条腿,那我就还你两条。
季听先是失神,最后被救护车声唤醒,她急忙去扶痛哭的申屠川,心里很是不好受。原文中这孩子自己截肢了没哭,后来经历了那么多磨难也没哭,现在却哭成这样,可想是多痛苦。
救护车飞快的朝医院冲去,尖利的鸣笛声响彻城市上空,用了最短的时间将李拓送进手术室。
申屠川怔愣的坐在手术室外面,季听安静的陪着他坐着,容晶来了后她下意识的挡在申屠川身前。
“没事,”申屠川哑着嗓子拉开季听,眼睛如死水一般看向容晶,“是我把他害成这样的,你要报复就尽管来吧。”
容晶眼泪不要钱一样往下掉,她恨恨的看了申屠川一眼:“你在他心里那么重要,谁敢动你。”说完赌气一般到旁边坐下,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手术室,想来也是担心到了极致。
手术室里进进出出,每当有人出来,容晶就要上前问情况,直到三个小时后,主治医生从里面出来:“手术很成功,病人没事了。”
“会影响他以后的正常生活吗?”容晶急忙问。
主治医生温和开口:“得看他够不够配合了,认真配合的话,几个月就能正常行走。”
容晶感激的道谢,接着跟护士一起把李拓推去病房,手术室门前瞬间只剩下季听和申屠川两个人。
“他没事,我们走吧。”申屠川淡淡道。
季听抿唇:“你觉得,你如果走了,他会好好配合吗?”
“……”
不知坐了多久,申屠川最后缓缓起身,撑着他的拐杖慢腾腾往前走,季听看到他的方向后,嘴角扬起一个微笑。
李拓到凌晨才醒来,睁开眼的一瞬间,就跟坐在自己旁边的申屠川对视了,而容晶在另一旁趴着睡着了。两个人无声对视许久,李拓虚弱的笑了笑,笑容牵扯到嘴角的伤口,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
“真丑。”申屠川面无表情的评价。
李拓的嘴角却无法落下,半晌眼泪滑了下来:“好疼,原来你之前这么疼吗?”
“比你疼,我的伤一直在污水里泡到感染,截肢的时候已经腐坏了,至少你现在是及时医治。”申屠川嘲讽。
李拓笑意消失了,许久之后才开口:“对不起。”
“没用,我已经截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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