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她又生得极美,如今委屈的眼泪一直掉,但凡是个凡人,就会控制不住怜惜之情。申屠川不仅是个凡人,还是在暗处看着她从小长到大的凡人,见她一反常态安静的掉眼泪,原本一肚子教训的话再也说不出来了。
“我肚子疼……”季听哭了半天,终于说了一句。
申屠川听得无名火起,但看到她的眼泪只能生生忍下:“若不是你一直在吃凉的,又如何会腹痛。”
“每天都很疼,像是有把刀在往肚子上捅一样,我都快疼死了。”第一句话说出口后,后面的就没什么难的了,季听越哭越伤心。
申屠川忍了忍:“我叫太医给你拿药。”
他说完便要起身,季听却突然握住了他的手,温软的触感一出现,他整个人都绷紧了。季听还浑然不觉,只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药没有用,必须得喝红糖水才行。”
“我叫人去煮。”
季听还是摇头:“只有我娘煮的才行……”
“季听,”申屠川的声音凉了下来,“不要太过分。”
季听愣了一下,眼泪掉得更凶了,申屠川看得太阳穴一阵一阵的疼,忍了半晌后起身,居高临下的看着她:“我给你煮可以吗?”
季听痛哭中抽空想了一下,勉强点了点头,申屠川黑着脸,转身去了她的小厨房。季听独自哭了一会儿,总算是渐渐趋于平静了,等到申屠川端着红糖水回来时,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
“趁热喝。”申屠川将红糖水递给她。
季听接过来后,捧着迟迟不动,申屠川眼神泛凉:“喝了。”
季听吸了一下鼻子,半晌盯着手中的红糖水喃喃道:“从小我就特别娇气,从来不肯喝下人煮的红糖水,所以都是我娘给我煮,所以这还是除了她第一次有人给我煮红糖水。”
季听顿了一下,浅浅笑了一声:“其实你是关心我的对吧,才不是因为皇上,你就是关心我的,否则皇宫里那么多女人,你又怎么只独独给我煮红糖水?我就是太傻了,之前才会觉得在你心里,我一点都不重要。”
她说完便看向申屠川,一双眼睛因为刚刚哭过,眼中弥漫着水色,眼角红得如染了胭脂一般,平白多出一分娇柔的美感。申屠川只觉得她的眼睛里仿佛有漩涡,要将他彻底吸进去。
正当他逐渐要迷失心神时,就听到季听温柔道:“督主大人,你对我这么好,不如我认你做干娘吧。”
申屠川:“……”
第152章
注意到申屠川要杀人一样的眼神,季听还不死心:“不可以吗?那干爹呢?”
“季听,”申屠川幽幽开口,“此刻与我开玩笑的若是旁人,恐怕不知道要掉几次脑袋了。”
“所以我在您心里不是旁人对吧?”季听立刻追问,刚哭过的眼睛里还有水光,乍一看亮晶晶的。
申屠川心里清楚,只有她不好了,自己的印记便会加深,所以此时只需说些打击她的话便可,然而那样一来,她眼底的光亮必然要熄灭。他沉默许久,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季听擦了一下眼角残余的泪,小心的笑了笑:“我就知道,我与旁人多少还是不同的。”他就算是块石头,自己之前经常揣在手里,怎么也该热了些吧。
“时候不早了,你先休息吧。”申屠川说完,起身便要离开。
在他走到门口时,身后传来小小的声音:“我不想侍寝,您可以帮帮我吗?”
她仿佛一只濒死的小动物,哪怕眼前站的是可以将她扒皮剥骨吃干净的天敌,也想试着求助一番。
申屠川扶在门上的手指一顿,接着拉开了门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季听独自在屋里坐了许久,最终轻轻的叹了声气,将手中的红糖水尽数喝下,糖水煮得很好,味道甘甜而不浓烈,喝到胃里暖呼呼的,可不知为何,她的眼泪却又掉了下来。
因着没有再喝冷水,季听的月信很快就结束了,当敬事房的人来做完记录时,她的内心冰冷一片。自打那次求了申屠川之后,就再也没见到过他,她原本就没抱期望,所以也没有特别难过。
身子好全了之后,季听每一天都过得十分煎熬,每时每刻都惧怕皇上会召她过去,但神奇的是,一连三日都没有被召唤。她不敢放松警惕,立刻跟嬷嬷打听怎么回事。
“娘娘莫急,只是钦天监夜观天象,说皇上近日不宜近女色,如今连宫女都不让近身了,只着太监们伺候,更别说来后宫了,待这一阵儿过去,皇上必然能想到您。”嬷嬷以为她一直没能侍寝所以急了,于是轻声安慰了几句。
季听一听到皇上不能近女色,顿时松了一大口气,随即又听到嬷嬷后面的话,开心的心情顿时打了折扣。也是,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皇上就算这几天不找她,过几日还是会找她的,她想彻底躲过,那就只能皇上死了。
……但如果皇上死了,她不就得殉葬了?季听的眼皮跳了一下,觉得不管是哪种下场都十分悲惨,而最悲惨的,莫过于侍完寝还得殉葬。
季听一脸愁苦的坐在椅子上,如何都看不清自己的前路。
当天夜里,她突然哭醒,睁开眼睛后便再也睡不着了,盯着床幔发了许久的呆,最终忍不住起身朝外走去。
“娘娘,您这是要去哪?”值守的宫女忙问。
季听顿了一下,目光在她身上流转一圈,宫女心中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对着季听尴尬的笑了笑,季听也跟着笑了一声,直接把她拉进了屋里。
一刻钟后,一个水灵灵的小宫女便出现在门外,低着头朝司礼监去了。她一路畅通无阻,直到到了司礼监门前才被拦下:“站住,你什么人?”
“奴婢找督主大人有要事相商。”季听低着头道。
值守的太监嗤了一声:“你一小小宫女,跟督主大人有什么要事?”
季听将脖子上的红绳解下来递予他:“麻烦公公将此物交给督主,督主自会明白。”
太监一看是块碎银子,心中先是不屑,但见季听一副笃定的语气,也不敢冒险,纠结片刻后还是转身进去了。
季听松了口气,低着头借着月光观察司礼监石板路上的纹路。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在做恶梦醒来后,便生出要来找申屠川的冲动,这会儿脑子清醒许多,才意识到自己的行为有些不妥。
要不……走吧。
刚冒出这个念头,她的脚便要拐弯,然后就听到头顶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你大半夜的将我叫起来,若是敢突然走了,仔细我打断你的腿。”
季听愣了一下,猛地抬头看过去,只见他身上穿着一身里衣,肩膀上只披着一件外衫,想来是急着出来,才会会如此随意。不得不说,好看的人怎么都是好看的,哪怕他衣着散漫,在月光下也如同神仙一般。
季听看惯了他这张脸,第一反应并非觉得好看,而是眼睛一酸嘴一撇,带着哭腔委屈的开口:“我方才梦见我爹我娘了……”
“……你还真把我当成第二个爹娘了?”
申屠川话音未落,季听便往前跑了两步,死死抱住了他。申屠川只觉得一双胳膊突然出现在自己腰间,接着便是一张脸埋至自己的心口,他从未跟谁有过这样的亲密接触,也从没想过有人会如此大胆,一时间竟是没反应过来,被她给得逞了。
“督主,我好想他们,你可以带我去看看他们吗?”季听的声音闷闷的。
申屠川沉默一瞬:“不行。”
季听早已经知道答案,只是像求他说不侍寝一样,不说出来总觉得不死心。她安静的躲在申屠川怀里,值守的人在惊讶一瞬后,都自动将眼前这一幕从脑海里抠除了。
又抱了一会儿,她依然没有撒手的意思,申屠川忍无可忍:“可以放手了吧?”
季听顿了一下,不情愿的松开了他。她一往后退,申屠川的怀里便立刻空了,凉风往怀里一吹,他竟有种空荡荡的难受感。
“那……我就走了啊。”季听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
申屠川面无表情,半点挽留的意思都没有。
季听苦涩一笑,慢吞吞的转身走了,在走了没几步的时候,身后人突然问:“你是第一次夜间惊醒,还是已经许久没有睡好了?”
季听没想到他会这么问,愣了一下之后呐呐道:“我先走了。”说完她便低着头往前走,没有敢再回头看。
一直到快回到凤栖宫时,她的心境才平稳了些,也终于注意到了身后的脚步声,她顿了一下扭头,只见申屠川还在她身后跟着。
“你……”季听张了张嘴,剩下的话突然说不出口了。
申屠川静静的看着她,半晌才开口问:“皇上这段时间不近女色,所以不会召你侍寝,此事你知道吧?”
季听不懂他为何要说这个,点了点头后应声:“我知道。”
“既然知道,又为何睡不好觉?”申屠川问。
季听抿唇:“可总要侍寝的……”
侍寝这件事,就像悬在她头上的一把大刀,她不知道绑着大刀的绳子什么时候会断,但清楚大刀一定会落下来,只是不确定时间。未知的恐惧时刻折磨着她,让她片刻都不得安宁。
申屠川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终于淡淡道:“不会。”
季听低着头,脑子里不知在想什么。
申屠川忍无可忍的走到她面前,用微凉的指尖挑起她的下颌,逼迫她与自己对视:“若你坚持,我会想办法不让你侍寝,这样可以睡好觉了吧?”
明知道她越是受折磨,自己活下去的希望便越大,可他看着她眼底淡淡的黑青,却最终还是做出了承诺。
季听疑惑的与他对视,许久之后明白了什么,眼睛突然睁大:“真的吗?”
“若是信我,便好好回去睡觉……”
申屠川的话没说完,季听便小鹿一般朝寝宫跑去,嘴里还念叨着‘我这就去睡’,背影一如未入宫时那般活泼。一直到背影消失,申屠川才回过神来,抚一下自己扬起的唇角,顿时皱起了眉头。
她倒是什么都不用管,自己还需将一路看到她来司礼监的人都召过来,好好警告一番才行。
季听回到屋里后,结结实实的睡到了第二日晌午,整个人都容光焕发起来。伺候的嬷嬷不知她昨晚出去了,只是不住的夸赞:“娘娘真是天生丽质,皇上若是见了……”
“你给我打住,”有人撑腰了,季听说话底气都足了起来,“我这些日子老是被你的话惹得心烦,日后这种话都不准说了。”
“……是。”嬷嬷不知道自己哪里惹到她了,但愣了一下后赶紧点头。
季听心情不错的换了件衣裳,拎把椅子到院中晒太阳。其实昨夜申屠川也只是随口一说,并没有发誓或者立下字据之类的,可她就是愿意相信他,只要他答应了,那自己便能不侍寝了。
想到申屠川时,她的唇角始终扬着,甚至有种跑去找他的冲动,但是到底克制住了,只是随便带了两个宫女朝御花园走去。自打入宫以后,她就几乎没有出过门,如今心中一块大石放下,她总算有精神出去走走了。
临到御花园时,远远看到里头有两个嫔妃在聊天,懒得掺和后宫事的季听扭头就走,在偌大的皇宫里随意闲逛。
“娘娘这还是头一回出凤栖宫吧,没想到对宫里的路还挺熟悉的。”跟着的小宫女打趣。
季听回答:“我幼时随着母亲来过宫里几次,所以对这里还算熟悉。”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娘娘好像哪里都知道一样,应是孩提时没少过来。”小宫女附和。
季听笑笑,没有接她的话。其实自己来的次数并不多,可那时心里总有个念头,好像这里有什么人等着她救助一般,所以她每次来都会四处找寻,只可惜什么都没找到,只是对路线熟悉了些。
长大后那种要救人的念头淡了些,但时不时的还是会冒出来,但她已经学会不再因着一个念头胡乱做事了。
思绪发散了些,不知不觉就到了偏僻处,恰好撞见一行侍卫押着几十口人往宫里走,这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他们身上的粗麻衣裳和满是茧子的手,就不像什么富贵人家的出身。
季听停下脚步,看着侍卫们将人带走,敏锐的察觉到身后几个小宫女情绪低落了。她顿了一下,扭头询问:“你们认识被抓的那些人?”
“回娘娘的话……大概是能猜出他们的身份。”一个小宫女低声道。
季听好奇:“他们是什么人?”
“应、应该是翠娥的家人……”小宫女吭吭哧哧的开始解释。
季听听她说完,大概明白了,这个翠娥是前阵子不想侍寝的自戕宫女,因为自戕是大罪,所以牵连到她的家人,申屠川将行刑地点设在了宫里,千里迢迢将她的家人从外地抓来,三日后便要当着所有宫人的面,将这些人斩杀。
季听想到申屠川那双冷漠的眼睛,心里便钝钝的疼,如今她虽为嫔妃,可处境却和这个叫翠娥的宫女没什么不同,如果她有一天真的不堪受辱自戕而死,申屠川是否也会杀了她的父母震慑宫人?
答案太过残酷,她实在不想细究。
小宫女见季听心情不好,急忙换了话题:“娘娘,此处都没怎么打理,景致一点都不好,不如咱们去别处走走吧。”
这些宫女一直跟着自己闷在宫里,如今终于能出来走走,季听也不想打扰她们的兴致,于是重新打起精神,跟她们一同继续闲逛。
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何时竟然走到了太妃的住处,看着紧闭的大门,季听眼中闪过一丝困惑。
小宫女适时解释:“娘娘还不知道吧,此处是太妃住处,前些年太妃突然生了怪病全身溃烂而死,此处便只剩下那些伺候太妃的嬷嬷们住着了。”
“怎么会死呢……”季听小声嘀咕一句。
小宫女没听清:“您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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