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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成荣华——千秋尺

时间:2020-01-05 10:25:10  作者:千秋尺
  凌波和那领头人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
  婧怡忽然微微一笑,朗声道:“虽然我只是一介女流之辈,不懂什么国家大事,但却知晓礼义廉耻,更不会贪生怕死……倘若四爷当真出了意外,我作为他的妻子,与他共赴黄泉又有何妨?”
  此言一出,四下落针可闻。
  半晌,凌波和那群黑衣人脸上渐渐露出了恭敬之色,那领头的黑衣人更是重新抱拳行了一个礼,道:“夫人大节,卑职等遵命。”
  ……
  因为婧怡决定留守庄园,凌波等人便开始重新布置防卫,大批兵马涌入京城,虽说一时半会顾不上这里,却总怕有个万一,还是做些准备的好。
  侍卫们搬来梯子架在院墙上,挑几个眼力佳、箭法好的伏在墙头,一则守卫,二则若有人进犯,居高射箭最是便宜不过。
  其余众人则分列于各处防御,片刻不敢懈怠。
  婧怡无事,便由碧瑶和绿袖陪着回屋歇息,只是哪里睡得着?主仆三个呆在一块,间或看看远处火光,偶尔闲话两句,却都是心不在焉。
  这当真是难熬的一夜,婧怡不知道是宫里的大火熄灭了,亦或天光大亮,将那催命的火光衬得黯淡无光。总之,当她站在晨曦冰凉的风里时,再没有看见那心惊胆战的景象。
  保定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婧怡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出屋子。
  院子里的守卫与昨夜一般无二,个个站得身姿笔直,面上并无疲惫之色,但人究竟只是血肉之躯,即便熬一日不累,日日如此总也会疲乏不堪。
  她走到凌波身边:“让兄弟们轮班休息罢……持久方是制胜之道。”
  凌波闻言,点了点头,果然重新布置了守卫。
  又过片刻,院门忽然被人敲响。
  凌波面色一变,立刻飞身上了一架木梯,却在看见院外来人时神色一怔。
  “你来做什么?”他表情古怪地道。
  外面就响起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昨儿夜里过了许多兵马,我猜着怕是出大事儿了,咱们这里离京城近,不安全,我来看看……有没有能帮把手的。”
  婧怡问道:“谁在外面?”
  凌波转过头来,表情还是怪怪地:“是村里那个猎户。”
  婧怡不由想起那张黑里透红的憨厚脸庞,心说多半是好心,便对凌波点了点头:“让他进来罢。”
  凌波自梯上下来,开了门,果然见那年轻猎户走进来,还穿着往常那身皮袄,只背上挂着一副大铁弓并两个箭囊,手中还提着一把大钢刀。
  若非婧怡这边人手充足,见他如此架势进来,只怕当真要吓个半死。
  再说那猎户乍然看见婧怡,眼中便是一亮,等看清院中人马情形,心下却又一沉。
  他虽出身农家、长于山林,却绝非蠢笨之人,见这许多气势凛冽的黑衣人如众星拱月般围在婧怡身边,便知她绝非村妇传说的什么失势管事、无宠姨娘。
  平生头一回见这样清澈美丽、如仙子下凡一般的女子,淳朴憨厚如他,心中也起了无数起绮念幻想,猜测她可能身处险境,更是头脑发热、火急火燎前来相助。
  直至此刻,才知大梦一场,终是梦醒时分。
  而婧怡见他如此,心中亦有许多感激,想了想,命碧瑶去封二百两银票与他,权作谢仪。
  不想碧瑶去了一会便苦着脸回来,嘟囔道:“说破了嘴皮子,他也应不上话来,只是一味不肯收。”
  婧怡一愣,不想他竟会如此,一时倒也没了法子。
  还是一旁的凌波听见,出主意道:“我看此人身强力壮、目光敏锐,倒是个可塑之才,于危难之际出手相助,更有侠肝义胆,若他愿意,不如投到沈家军麾下。假以时日,自有出头之日,也算是为他寻了桩好前程。”
  遂前去与那猎户如此这般说了一回,那猎户听后果然应允,当即就跟在了凌波身后。
  而婧怡没有想到的是,就是这样一个不经意的举动,竟为日后的沈青云觅得麾下第一猛将。
  大将孟勇,猎户出身,目不识丁却深谙兵法,且生性韩勇,可赤手擒虎,后世史书称其为百年不遇之英才。
  而孟勇此人最是忠义,一心只付于沙场,竟终生未娶。
  这些却都是后话,如今只说眼前……
  院门被第三次叩响,众人的情绪已被绷紧到极致,随时都会爆发。
  外面究竟又来了什么人?
 
 
第124章 回府
  院门被第三次被敲响。
  与前两次不同,这一回院中众人可以清晰地听见整齐的马蹄自远而近,还有金铁摩擦之声夹杂其中。
  婧怡和几个丫鬟不明就里,还听不出什么,凌波常年在战场上打滚,耳内听得明白……
  马蹄声整齐划一,来人显然训练有素,而金铁之声不绝,却是马上人身着盔甲之故。
  凌波和黑衣领头人对视一眼,面色都变得十分凝重。
  除了宫中派出来的人,谁还敢在天子脚下明目张胆披盔带甲?
  凌波又一次上了墙头,却只是看一眼便跳下来地来,二话不说打开了院门。
  院外停着十数骑人马,当先一匹毛色发亮的乌骓马,马背上端坐一银铠将军,手提银枪,身姿挺拔如山岳,面容冷峻如冰霜,正用寒星似的双眸注视着院内某处。
  曾有传言,沈青云最擅枪法,一杆银枪使得出神入化,有万夫莫敌之勇,世间罕逢敌手。
  今日一见,虽没有施展开身形,气势却已到了那分意思。
  忽然,那两点寒星一闪,变成了一对弯月。
  只见他翻身下马,大步走进院内,双臂一揽已将女子柔软的身子拦腰抱起,在女子的低呼中健步如飞,转眼间又重新坐上马背,双腿一夹,就此拍马而去。
  婧怡只觉自己如腾云驾雾一般,压根还没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何事,人已坐在了沈青云怀里,马背颠簸,却令她更加晕眩。
  耳中是渐渐远去的欢呼声。
  婧怡忽然明白了,为何自古美女爱英雄。
  ……
  虽然靠在沈青云宽阔厚实的怀中,婧怡却没有急着同他说话……既然他已平安归来,
  有些话倒也不必急于一时了。
  且坐在马背上虽然威风八面,其实却并不舒服,虽然沈青云为了婧怡已经放慢了脚程,身娇体弱的女子依然受不住那一份罪。
  好在沈青云早有预料,在城门外不远处留了一辆马车,此刻便将婧怡扶了上去。
  他深深望了她一眼,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车里有糕点,饿了就吃一点。”
  婧怡点点头,没有说话。
  马车动了起来,婧怡却没有心思吃东西,等车一入京城,她便挑起车帘一角往外看。
  只见沈青云骑着马走在前面,路上十分空旷,并不见行人车辆。
  她往两旁望了望,一溜儿的铺面家家大门紧闭。
  有一种紧张的气氛在空气中无声地蔓延。
  她放下车帘,重新坐了回去。
  这还是京城最热闹繁华的东大街吗?她面色沉重……事态比她想象得更严重。
  ……
  又过盏茶功夫,马车拐进石狮子胡同,在武英王府门口停了下来。
  车帘被挑起,沈青云立在车外,正望着自己:“下车罢。”
  婧怡“嗯”了一声,就着他的手下车,却再一次愣住。
  武英王府挽联高挂,竟有新丧。
  她转头去看沈青云,才发现他头盔上的红缨已被摘去,而神色肃穆、嘴角紧抿,情绪显然十分沉郁。
  望着妻子面上一闪而过的震惊,沈青云没有立刻解释,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沉声道:“进去再说。”
  婧怡离开王府之时,将梧桐院交给了尤嬷嬷并红袖打理,如今回来再看,屋舍干净整洁,并无半丝积灰,下人们更是低头敛目,瞧着倒比从前还要谨小慎微。
  她望着尤嬷嬷和红袖:“辛苦你们了。”
  “夫人言重了。”尤嬷嬷头上戴着白色绒花,眼圈有些发黑,“都是红袖一手打理的院子,老奴这身子,如今是越发不济了。”
  她是春和宫出来的老人,一辈子靠谨元皇后挣下脸面尊荣,如今谨元皇后薨逝,对她的打击应该非常沉重。
  却见红袖端个黑漆托盘进来:“夫人,奴婢伺候您更衣罢?”
  是一套孝服。
  婧怡点头,去了净室。
  “是王爷没了。”红袖这样告诉她。
  婧怡穿好孝服,将头上钗环一一除下,只换了一根素净的银簪,这才开口道:“你可知事情的来龙去脉?”
  红袖摇头,声音压得低低地:“府里早就封锁了消息,奴婢只知道,昨日王爷同四爷一道入宫后,便没了消息。半夜里皇宫方向浓烟滚滚接着火光冲天,府里却下令,不许下人出屋……直到今早上,四爷才带回了王爷的尸身,随即便出城接您去了。”
  很显然,昨夜皇帝驾崩,宫中发生了惊天变故。而皇帝宣沈青云进宫,死的却是沈穆。
  沈穆可是西北战神,在大齐是十分受爱戴的,西北边陲的百姓更将他奉若神明。
  没想到,一代枭雄没有战死沙场、马革裹尸,却沦为了宫变的牺牲品。
  正怔怔出着神,便见沈青云走了进来,他已脱下一身铠甲,换上了粗麻孝服。见婧怡也收拾妥当,便道:“走罢。”
  二人一道出门,径直去了灵堂。
  婧怡看见了久违的蒋氏、沈青宏夫妇、沈青羽夫妇……蒋氏面色苍白,眼睛红肿,原本乌黑亮泽的头发仿佛一夜之间枯黄了下来,鬓角已依稀可见银丝。
  尽管往日里和沈穆感情淡薄,但丈夫撒手人寰,最伤心的依然是她。
  沈青羽夫妇则都在痛哭,不同的是,沈青羽是真的悲痛已极,痛哭失声;方氏就做得有些假了,虽然也哀哀地抽泣,却只在用帕子拭过眼睛后,才有眼泪流出来。
  不用说,那帕子有古怪。
  最引人注目却是沈青宏夫妇……袁氏哭得既专注又悲痛,眼泪成串地往下落,身旁瘦弱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沈青宏却正双眼空洞地出着神,表情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只面上却不见什么悲伤的表情。
  二人跪在一处,对比尤为明显。
  很明显,这些沈家人或真心或假意地哭着曾经的一家之主,心中盘算的却是各自的小心思……武英王府的天也要变了。
  婧怡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沈青云,他的表情很严肃,脸上亦不见悲恸,但嘴角紧抿、表情僵硬,与她交握的手不自觉地用力。
  婧怡疼得微微皱眉。
  蒋氏此时已经看见他们,她原本坐在灵堂旁的圈椅中发呆,此时却猛地站起身来,指着沈青云,厉声喝道:“你这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竟还有面目站在这里,不怕天打雷劈么!”
  沈青宏夫妇、沈青羽夫妇都看向这边,表情莫测,没有人出声。
  蒋氏已冲到沈青云面前,神色凄厉如鬼,眼中更是毫不掩饰地痛恨,只见她指着门外,一字一顿道:“你出去,我们沈家没有你这样的子孙!”
  沈穆死了,按道理,世子沈青宏便该继承爵位,蒋氏在此时发难,欲将沈青云赶出府去,婧怡可以理解她的动机。
  但她的做法就有些费解了,尽管内里千疮百孔,但蒋氏和沈青云明面上还是亲母子,蒋氏缘何能如此毫不顾忌地驱逐沈青云?
  还有,她口中的“不忠不孝、不仁不义”又是何意?
  难道,沈穆之死和沈青云有关?
  婧怡心中一悸,弑父?那可是要遭受千古唾骂的罪名!
  却见沈青云神色冷凝,看也不看蒋氏,直接绕了过去,径直走到沈穆灵前,点上三柱清香,又跪下磕了三个响头,才站起身来,拉着婧怡头也不回走了出去。
  身后传来蒋氏歇斯底里的尖叫:“来人,来人,去请族中长老,我要开宗祠,将这不孝子孙逐出武英王府!”
  沈青云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步子跨得既大且稳,婧怡几乎要小牌才能跟上她。
  二人一路回了梧桐院,沈青云拉着婧怡直接进了正屋里间,摔上门,忽然捧住婧怡的头便吻了下去!
  这亲吻来得突如其然,没有温存缠绵,只有掠夺与占有,几乎要将她的神志全部夺走。
  婧怡无法呼吸,想推开陷入疯狂的男子,却手脚无力,眼前发黑。
  就在她快要昏厥的一刻,沈青云才终于松开她,坚实有力的手臂环住她的腰身,将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婧怡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良久方缓过劲来,刚想开口说话,却又愣住。
  肩窝处接触到了湿湿热热的东西,仿佛是水,又仿佛是别的什么。
  男子将头枕在女子纤细的肩膀上,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高大的身躯却在剧烈颤动。
  婧怡伸出手,在他头上轻轻抚过,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紧紧回抱住了他。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他想哭就哭出来罢。
  至少这一刻,她愿意陪伴安慰这只受伤无助的困兽。
 
 
第125章 原委
  “京城风波未平,我原来的打算,是让你在保定庄子多住一段时间,就当散散心。只是城外如今驻扎着大批军队,你的身份特殊,只怕会有危险,这才不得不提前带你回府。”
  尽管是最亲密的人,但沈青云堂堂七尺男儿竟当着妻子的面痛哭流涕,究竟有些不好意思,待情绪稳定下来,一向沉着冷静的他就有些顾左右而言他。
  而婧怡听人说话一向仔细,一下便抓到了他话中关键……城外驻扎着大批军队。
  京城里除了西山大营和皇上亲率的羽林军,是不能有其他军队的,谁敢带兵入京,谁就是谋逆之罪。
  沈青云又说她身份特殊……她能有什么特殊的身份?不过就是他的妻子罢了。
  言下之意,城外驻扎的军队会对沈青云的家人不利。
  她抬头去看对面的男子,却见他也正望着自己,才猛然惊觉二人正在说话,自己竟开始神游天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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