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至有人开玩笑也似的说过,只要看见导演的名字是孙导的,那闭着眼买票就行,别的什么都不用管;只要看见孙导的作品出现在了随便什么奖项的评选里,那这部作品就绝对没有走空的时候;甚至在别人都在电影节上担心能不能得奖的时候,这位老人家要担心的,是自己的作品能不能横扫全场,包揽三分之二的奖项。
正在这位老人还在绞尽脑汁地想,要怎样把这姑娘留下来、哪怕只听她说一句台词都行的时候,于媛终于从人群挤了过来,偷偷拉了拉叶楠的衣角:
“阿楠,没想到今天能看到你,我真是太开心了!”
严清心:???
这位三栖影后立刻不甘示弱地迎了上来,对叶楠笑了笑,伸手挽住了她另一边胳膊:
“阿楠累不累,要不要歇一下?哎,你早说今天来找我嘛,我让萌萌去接你,哪儿用得着你本人跑一趟,看看外面的这大太阳,叫人怪心疼的。”
孙导出了戏之后还蛮好相处的,便笑着摇摇头,道:
“你们俩啊……要是刚刚拍戏的时候,你们把这劲头拿出十分之一二来,咱们还用得着喊那么多次卡?”
他们这段时间拍摄的是一部古装宫斗剧,扮演皇贵妃的严清心和扮演皇上的真爱、一位从宫外被带回来的小家碧玉的于媛分别是女一号和女二号。
这部剧本来应该很有看点的,可是在今天拍摄的“争宠”戏份,负责扮演皇帝的男演员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体会到所谓的“被两位美人夹在间争来抢去”的男性成就感。所以哪怕这两位女性演员的戏已经飚足了,他还是迟迟不能入戏,甚至一紧张起来连台词都背不好。
眼下这位男演员看着于媛和严清心两人,把刚刚拍戏的时候没能发挥出来的争宠的架势发挥了个十成十,便开玩笑道:
“你们突然这么入戏,搞得我就像根草一样,这位小姐姐才是你俩的心头宝,哎,好羡慕啊,我是不是多余的?小姐姐你叫什么名字,你身边还缺个位置不,我也想来体验一把跟她俩争宠的感觉——”
于媛和严清心两人瞬间目光聚焦在了他身上,把他上上下下剐了一遍,意味很明显:
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朋友,给你一个机会,你看着我俩再重复一遍?
男演员:对不起我错了。我就是根草,我就是多余的那个人,毋庸置疑了。
叶楠笑了笑,对着带她进来的孙导点了点头,再一次委婉地拒绝了他的邀请:
“术业有专攻,我在这个领域完完全全是个门外人,就不给您添麻烦了。”
孙导是什么人,那是个老人精了。但凡是他认定了的事情,他都能坚持到底,哪怕叶楠又一次拒绝了他的邀请,他也没有半点沮丧的意思,甚至还特别慈祥地摸着自己的胡子对叶楠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赞赏道:
“嗯,好孩子,你有这个想法,就已经比不少连台词都背不过就敢来滥竽充数的人强咯。”
一旁的男演员:求求您不要再说了,我觉得我的膝盖已经箭无数次,都要被捅成筛子了。
“好啦,我一个老头子就不耽误你们小姑娘说悄悄话的时间了。”孙导指了指一旁的时钟:“今天下午我们拍戏的时候,小姑娘,你要不要在一旁看着?等看过我手里的这个剧本之后,你再下决心也不迟啊。”
叶楠本来想拒绝的来着,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听到了不远处的某位助理正在通话的声音:
“……谭总,您确定要来这里探班吗?行,那我这就给您安排上。”
叶楠当机立断改了口:“那就多有打扰了。”
等欣慰地笑着的孙导一走,于媛和严清心就半假半玩地开始飙戏、闹着玩起来了,真不愧是眼下正当红的两位演技派,别人浑身上下百分之十都是水,她们百分之十都是戏精:
“阿楠你是来看我的对不对?我就记得咱们之前说好的嘛,我真是太开心了!”——完全一副稳操胜券的皇贵妃派头。
“我不求阿楠能够专门来看我,但我只要能见你一面,就十分开心了。”——楚楚可怜的小家碧玉派头。
两位全场身价最高的女演员一左一右挽着叶楠的手,旁边还有个张萌萌忙前忙后转来转去的,众人都把同情的目光投向了僵硬在了原地的那位扮演皇上的男演员:
陛下,我们不知当讲不当讲,您头顶有点绿。
当天下午,叶楠果然留在了拍摄场地,打算看一看这位老人家想给她看什么东西。
孙导还亲自给她泡了壶桂花龙井,把一个看了很多遍、边角都有些磨损了的件夹放到了她的面前,在叶楠打开这个件夹之前,先问了她一个问题:
“你觉得现在什么题材的东西最流行?”
对现代科技的使用仅仅局限于看电视和用手机接听电话的叶楠:???
——说来您可能不信,我是个百年前的老古董,搞不懂现代的新鲜玩意儿,只能有啥看啥,莫得挑。
幸好还有山海古卷可以帮她作弊。
山海古卷里的这帮大妖们空闲时间比叶楠多多了,叶楠还没告假的那段时间,天天除了日常修炼之外就是要帮特别督查组处理事务,一周下来的空闲时间甚至都没它们一天的多。能够闲下来的时间一多,这些上古大妖们就开始沉迷各种新鲜东西了:
尾狐酷爱追剧,还特别爱看跟狐妖有关的电视剧和电影,甚至还给自己搞了个账号,不管正邪好坏,所有的留言都在力挺里面的狐狸同族们,一度搞得不少人都在她评论下面吐槽说你跟这些狐妖们是亲戚吗这么力挺,尾狐说是的没错,是远亲,成功噎到了一堆人;狍鸮仗着自己胳膊以下全都是眼睛,天天守着美妆up主的教程给自己画眼妆,让人看了狂降san值;罗罗鸟沉迷手工,把自己掉下来的羽毛扎成了掸子,试图放到淘宝上售卖来着,还给自己的羽毛掸子起名为“狂帅酷炫吊炸天的上古大妖羽毛掸子”,结果一上架就因为“描述不符”被强行下架了。
于是在这帮家伙们的帮助下,叶楠成功地回答出了正确答案:
“……依附他人和外物便能躺赢的题材最流行。”
——其实尾狐它们的原话完全没有这么委婉。它们的原话是“有金主包养之类的东西最流行”,但是叶楠是什么人,她连动怒的时候都质彬彬、言辞有礼,怎么可能把这种词汇说出口,所以她就自己加工了一下。
孙导赞同地点点头:“我不是说这些东西不好,毕竟有市场需求,才会有这些产出。”
他看着场内正在疯狂飙戏和严清心和于媛,觉得把这姑娘留在片场真是太明智的决定了。这不,上午还没法完全入戏的俩姑娘全都一个比一个入戏的深,就连场务们都感受到了两人之间绵里藏针、针锋相对的氛围。
除去扮演皇帝的男演员面上的菜色越来越重之外,没有任何问题。
“人嘛,在现实世界吃多了苦头,就总想在别的地方找点轻松的东西看一看。”孙导叹了口气。这位老人家一谈到这个话题之后,他的面上便有了些许忧虑的神色,和那些只想随便拍点什么东西赚钱的人不一样,这种神色只有着眼高远的人的面上才能流露出来,因为也只有这些人,才能精准地透过红红火火的表象,看到底下的隐患所在:
“工作累了,赚的钱又不多,就会幻想能够找到个人来包养自己,以后只负责貌美如花就有钱花了,多轻松;单身久了,或者吃过这方面的亏,就想在虚拟世界里找到所谓的完美爱情,最好是一见钟情,初恋就能定终身,从此和和美美天长地久,不用考虑柴米油盐等俗事,也不用提升自己了,也不用努力了,反正一切都可以靠着对象帮忙解决嘛。”
“可是……这样的东西慢慢多起来了的话,真的是好事吗?”
第47章
他们正在这里聊着呢, 突然从二人身后传来一声娇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孙导的话:“孙老,您天天都这么忧国忧民,着眼高远, 真是让人太敬佩了。”
这人嘴上说得好听, 可实际语气根本就没有半点敬佩的意思,说是冷嘲热讽也不足为过:
“要是我们人人都能有您这么个觉悟, 三年不鸣、一鸣惊人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不愧是去过国际电影节上的大导演呀,这个眼光, 这个觉悟,我们这些井底之蛙哪里比得上呢?看来还是要多多向您学习一下才是,咱们这个行业的腾飞就全都指望您啦。”
孙导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起来,碍着说着话的人是个女性,他不好当着所有人太下她面子,只能暂时退让一步道:“你没必要在这里阴阳怪气的,谭总。”
谭星云摘下了墨镜,插/进了胸前的口袋里,饶有兴味地笑了一声:“怎么能说我这是阴阳怪气呢?我只是在阐述事实而已嘛,孙老。”
“我一直都觉得像您这样的、能够在现在这种争名逐利的世道里坚守本心的人可厉害了。”谭星云笑道:
“不是有句话说过嘛, 笑贫不笑娼。没钱可真是顶顶难熬的事情,您一定深有体会吧?”
“毕竟您的每部作品都是立意高远的、能拿奖的好东西, 可愣是就没法卖座, 完全不符合现在主流年轻人的口味, 也就那么一小撮人愿意买账。这么多年下来, 想必也没什么赚头,可您还能一直坚持到现在,我可真是太佩服了。”
谭星云的字字句句此刻都仿佛化成了利刃般,随便一句话就能在孙导的心上扎个窟窿出来,气得他两手抖啊抖的,一时间竟然说不出半句话来反驳谭星云:“你……”
——他也没办法反驳,毕竟谭星云说的是事实。
就算业内人士和有鉴赏能力的人愿意买他的账,愿意给他极高的赞誉,说“孙道是现在不可多得的、还在用心做好电影的导演”,可是这帮人终究是要慢慢退出主流舞台的,终究是要给年轻人们让位的。
现在的各行各业都在呈现快餐化,都在追求速食学,年轻人也都被惯坏了胃口,再也不想看有深度的东西了,动不动就嫌太累,觉得太复杂,没意思,不如去看“总裁娇妻带球跑”之类的火锅学。
在这一片浅薄喧嚣的气象里,他再怎么立意高远,再怎么三观端正,又有几人愿意沉下心去看呢?
时间一久,他迟早要离开这个圈子。
正在谭星云还打算继续说些什么的时候,叶楠突然开口了。她将那个已经摩挲得有些旧了的件夹扣在了桌上,对谭星云开口道:
“您这话说得真是动听,我今天可算是体会到什么叫‘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了。”
“只是我还有一事不明,冒昧请您为我解惑,如何?”
谭星云一看到这张脸,两眼就亮了起来。
在她把叶楠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都没能找到所谓的“山海主人”的几大特征后,就真的像邪修同行们评价的那样,头发长见识短地认为,这不过又是个想凭着一张脸就打进娱乐圈的新人。
“山海主人”周身灵气充沛,可这姑娘浑身上下半点灵气也没有,甚至连最末流的修道人都会有的护体罡气都没有,一看就是个普通人;她的身边也没有那本令人闻风丧胆的、破破烂烂的山海古卷,综上所述,这只是个特别好看的普通人就是了,四舍五入一下就是她的下一张皮。
而对着马上就要成为自己的新脸的这个鲜活的材料,谭星云从来不吝于给点好脸色的,便笑眯眯地问道:“来,你说说你有什么问题?姐姐我来给你解答。”
叶楠清了清嗓子,半垂下了眼睛,貌似一副很温柔、很内敛、很害羞的少女的模样,然而她说出口的话语可跟她展现出来的表象半点都搭不上边:
“您为什么要主动把自己放在‘娼’这个位置上呢?”
——她的声音太过动听,言辞又过分委婉,搞得整整数分钟后谭星云才目瞪口呆地反应了过来,自己好像被骂了,而且她还没办法反驳,因为谭星云自己刚刚亲口说了“笑贫不笑娼”。
“没必要,真没必要!”叶楠还在那里痛心疾首呢,说得那叫一个情真意切、几欲潸然泪下:
“您貌美如花,顾盼生辉,真是让人一见倾心、再见忘我啊!如果我是个男人,哪怕我倾家荡产、一掷千金,也不至于让您沦落到此等地步!”
这下脸色不好看的瞬间变成谭星云了,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估计就是眼下的这个状况:
这就是抖威风的时候说错话的后果。
只可惜她没啥化,读书少,根本没办法把自己从叶楠这个偷换主体的诡辩圈子里给摘出来;再说了,明明是她自己先言辞不当的,要是再破口大骂的话,就更不符合她的身份了。
就在谭星云被气得险些要动了杀心的当口,有道声音从他们的身后传来了。
这人说话的时候带着点隐隐的笑意,任谁一听这声音,都能想象得出一道温尔雅的身影;可即便如此,那隐藏在其的冷淡的意味也完全不容忽视,谁都不敢仗着这点表面上的温和意味就去随意靠近他半分:
“好热闹啊。”
谭星云一转头,就被惊得当场丢掉了所有的风度和仪态,瞠目结舌道:“你——”
萧景云缓步走来,对谭星云几不可查地一点头,道:“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谭总,真是意外。”
谭星云已经被吓得魂飞魄散了,要不是顾忌着身上这张皮是好不容易弄到的,现在经营个人类的身份也不容易,她肯定分分钟变回原形溜之大吉:
萧景云的身上本来就自带龙气,哪怕他残疾着的那段时间,没有了这方面的助力的他只不过是个普通人,在生意场上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家伙;更别提现在他两条腿竟然不知被谁治好了,这一身的龙气对他们邪修来说,简直就跟砒/霜之类的剧毒没什么两样,再不离开的话,都不用正道修士们前来动手,她一个披着人皮的蚀心门鬼修,就能被这一身龙气活活逼死。
于是谭星云遗憾地看了一眼叶楠,心想有萧景云在,没办法,动手的难度有些高,只能日后再来剥她的皮了;随即对着萧景云强笑道:
“我也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萧大少。啊,我突然想起来还有点事要处理,就不打扰诸位了,我先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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