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非常好看。”
于媛:没救了没救了,这姑娘的审美可能在捉鬼的时候一起死掉了。
——其实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不能要求一堆活了几千几万年的妖怪们、和最年轻也有一百一十九岁的叶家家主的审美还能跟上时代:
在乱世根本就没人能理解所谓的仙气是什么意思,大家都在努力求生,肯定喜欢看喜庆的东西,连玄道人也没能例外。
叶楠把这小姑娘往地上一放,语重心长道:
“你千万记得,你今天不是为清算私仇来的。河里泡着的百多个小女孩的命、和那些以后还有可能因此身亡的女孩的命,此刻都牵系在你身上。”
“给你一刻钟的时间,你去找到那些专门搞这种歪路子捞钱的医师,将我赐给你的符在他们的背心依样画一道即可。入梦符本就简单,人人都能学,也不会出什么岔子;可你是身负冤仇的鬼,在你的债主们身上一画,就能把他们引到你精心规划的梦里了。”
“如果他们能就此收,对你来说便是大功一件,可以带着你整条河的玩伴们都去转世投胎、下辈子寻个好人家了;若他们执迷不悟,我再亲自出也不迟。而且无论如何,他们该遭的报应还是丁点儿都不会少的。”
小女鬼重重地点了点头,半透明的身体便穿墙离去了。叶楠这才转过身来,带着于媛往外走了几步,站在摄像头下,随即指了指不远处的窗户对于媛道:
“你看着。”
于媛不解,但还是听话地看了过去:“什么——”
她话音未落,十步之外的落地窗前陡然闪过一道人影!
她们此刻在的地方已经是五楼了,然而这道人影落下去之后传出的巨大撞击声,甚至连这里都能听得到!连落地的声音都这么大,这人哪怕不能当场断气,只怕也要在被搬上急救台之前死不瞑目了。
于媛突然想通了什么似的,她脸色陡变,步并作两步冲到了落地窗边,往下一看——
这人的身上果然还穿着数天前的那套外卖员的制服。
周围的保安赶紧围拢了过来,驱散周围的围观人群,顺便把这人翻过来,让他正面朝上,再盖上裹尸布,想来是完全死透了。于媛觉得心一阵阵地往外渗冷汗,然而她的心里,却莫名有种放松的、长出一口气的感觉:
她再也不会被这种垃圾纠缠不休了。
等于媛花了将近十分钟才冷静下来之后,就听见有人边说闲话边从她俩身边经过:
“刚刚那人有病吧?”
“我也觉得他有病。你没听人说吗,他前几天刚被送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确诊精神有问题了。”
“哪怕不确诊,光看他刚刚的行为也挺不正常的了。他先是在地上跪着不停磕头,把自己搞得血肉模糊了,又从十楼一跃而下,哪个正常人会这么干?”
“就是,不知道跳楼其实是最痛苦的死法吗?据说这种死法的话,就算人死了但是身体还会有神经残留,只能感受着自己的呼吸逐渐停止和血肉模糊骨骼折断的剧痛。”
“再说了为什么要想不开跳楼啊?!环卫工人很麻烦了,医生也很麻烦的,警察也很心累的,能不能安安静静地死在自己家里,不要给别人增加麻烦?”
——于媛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一起跳楼事件虽然看似给她报了仇,但是细细算来,跟她半点关系也没有:
她报警回来、险些被奸杀的那个晚上,根本就没人看见他和自己走在一起,因为他是埋伏在郊外动的;甭管最后是谁把他送到了医院,总之医院的检测报告已足以证明他精神不正常,她便更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受害者了;这样一来,这个精神病人跳楼而亡,唯一受影响的,便是这家不知给多少人做过检测胎儿性别这么不人道的检查的医院。
她从头到尾都被择得干干净净,却又是最大的、唯一的受益者。
等到于媛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自己的脸上已经一片冰凉了之后,她胡乱随一抹,就抹到了一的眼泪。叶楠轻轻叹了口气,把自己随身带着的帕给了她,柔声道:
“我知道你们现在虽然还说因果轮回,报应不爽,但是其实已经没什么人信这个了。”
——世事更迭,沧海桑田。
叶家直接被天道针对得断绝传承;这天里叶楠找过不少盛极一时的玄道家族,但是无论如何,也再也联系不上什么她熟悉的人了;也只有一些依托庙宇和道观而存在的流派,能够在漫长的乱世站稳脚跟撑到现在,勉强尚有一息生残存。
玄道没落如斯,更别提眼下骗子横行,随便学个两半懂不懂的印和符咒、再看几本书就敢出来招摇撞骗,没人信很正常。
但是哪怕不信,也不能不尊重冥冥的某些底线。
“所以我要带你来,我要让你看着,有我在的地方,就定然有公义留存。”叶楠轻轻按了一下于媛的肩头,坚定道:
“哪怕没有,我也要生生造一个出来。”
于媛眨了眨眼,还没等她的泪水从眼眶里落下来,就听见有个相当刻薄的声音从她背后传来。不过矛头完全没有对准她的意思,直直冲着刚刚说话的叶楠便去了:
“呵呵,年纪不大,口气不小!”
“我年纪不小了。”这人在于媛身后,叶楠自然一直都能看见他。不过说实在的,这人面色晦暗,目光阴险,面上多横纹,哪怕她不出,这家伙今天也离倒大霉不远了;既然如此,她倒不是很介意再往上面添一把柴火,让他再多犯点口业,早倒霉早完事儿岂不更好?
山海古卷里的大妖们齐齐打了个寒颤。从来没人能够在冒犯了叶家家主之后还能全身而退,哪怕“不知者无罪”这个理由也救不了人:
你哪怕不知道这是叶家家主,是你惹不起的人,难道普通人就该被无缘无故地欺负么?
不知者无罪从来都是为人开脱再好不过的借口了。
于是叶楠诚恳道:
“我都一百多岁了,我吃过的路比你走过的盐都多呢。”
于媛:???是不是有哪里不太对??!!
这人也觉得叶楠在驴他,当即便暴起怒声骂道:
“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兔崽子!
结果后半句还没能骂出来呢,他就以一个相当吊诡的姿势来了个左脚绊右脚,五体投地摔在了叶楠面前,给叶楠磕了个大响头的同时,险些没把自己的舌头齐根咬断。
叶楠把于媛往自己身后拉了拉,努力回忆了下她最近了解到的、比较通用的斗嘴方式之后,再次诚恳道:
“好孩子,还没到大过年的呢,爸爸没钱给你,别磕头了,起来吧,乖。”
——这人要是有个心脑血管之类的疾病的话,只怕被气死在当场都有可能。
第9章
光看脸就能看出来,这人年纪已经不小了,怎么说都有个四五十岁的样子;要是结婚早些的话,只怕孩子都要跟叶楠表面上的年纪一样大。再加上他随便对着陌生人就敢如此口出不逊这一点,想来肯定有着不低的地位,否则怎么敢这么嚣张跋扈呢?
结果好巧不巧,他遇见的是叶楠。
他都活了半辈子了,也从没被人这么不客气地对待过,更别提还是被这么个看上去特别年轻的小姑娘给正面直接怼了,当即就被叶楠怼了个目瞪口呆、瞠目结舌,颤巍巍地伸出根指点着叶楠,点来点去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你——!”
叶楠皱了皱眉,冷冷一眼瞥过去,竟然让这人不自觉地就把指讪讪放下了。
结果人越老就越不想输阵,毕竟他都被人供着捧着走了几十年了,想让这种人认识到自己的错误,那可真比登天还难。于是这人哪怕已经有了种模模糊糊的感觉,觉得此刻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小姑娘可不是什么他能惹得起的、好对付的角色,也要硬着头皮,不争馒头争口气,色厉内荏道:
“你这小姑娘家家的,怎么一点都不知道尊重长辈?!”
叶楠略思忖了一下,认真道:
“我的长辈们均已去世多年,无碑无坟,只苦于不得祭拜,无法尽到身为晚辈的职责,每每想来都心痛不已。”
“既然老先生都这么说了,不知坟茔何处,埋骨何方?来日定携香烛纸马前去拜见。”
——叶楠每句话都是大实话,毕竟玄道人不好随便说谎,会造口业的。
她在这几天里努力寻找叶家踪迹的时候,甚至用过了窥探天的大衍之数,也一无所获。不仅连本应延续至今的传承都没有找到,甚至连她当年熟悉的长辈和同辈们的埋骨之处也半点都没有见着:
是真真正正的死无葬身之地。
然而哪怕她说得再怎么是大实话,听在不明真相的外人耳朵里的时候,这简直就跟“指着他的鼻子骂他老不死的不得好死”没什么两样。
正当这人准备对叶楠破口大骂的时候,从一旁的走廊里传来了个吊儿郎当的年轻男子的声音:
“赵老四,你这是在干什么?”
这人刚刚还嚣张跋扈得像是只充满了气的蛤/蟆一样,胸口都气得一鼓一鼓的,结果见了这个年轻人之后,立刻就撒气了,赔笑道:
“惊动萧二少了?哎,您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儿呢,没必要,真没必要。就是这边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姑娘,我嘴快接了个话,结果她张口就骂人,这还了得?我就想替她爸妈管教管教她,太没礼貌了……”
萧二少还没说话呢,只见叶楠猛然上前半步,眉眼含煞,隔空对他眉心重重一点——
刹那间阴冷的感觉就渗透了这人的四肢百骸。他甚至有了种错觉,自己其实已经死了,眼下全靠心头的一点热血给吊着,等这点热血凉透了,整个人也就要真的断气了!
这人陡然以一种过分诡异的速度迅速安静了下来,连本来就是来做和事佬的萧二少都有点奇怪:
赵老四平常最恨不得倚老卖老、仗着自己有点地位就随便指指点点的了,今天怎么突然能管得住自己的嘴了呢?
直到这时,叶楠才开口,缓声道:
“你不配。”
萧二少也赶紧顺着叶楠的话头说了下去,毕竟他专门赶来的原因就是受人之托、前来给叶楠解围的:
“赵老四,你可真有闲心。别人家的事儿,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你是吃盐吃多了齁得失心疯了吧?还不赶紧给人家小姑娘道歉。”
叶楠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对前来打圆场的萧二少一颔首,权表谢意,便毫不犹豫地带着呆在一旁、大气都不敢出的于媛走了。
说来也奇怪,等叶楠走后,一直都感觉自己通体生寒的赵老四才终于长出一口气,觉得自己好容易活了过来。他不停地搓着自己已经起了满臂鸡皮疙瘩的胳膊生暖,一边抱怨道:
“真邪门儿,感觉刚刚就像是在鬼门关上打了个转一样。”
他一抬眼,才看见萧二少还在那里似笑非笑地端详着他呢,赶紧用那满是褶子的脸强行挤了个笑容出来:
“萧二少,您看我们刚刚商谈过的事宜,还要不要继续……”
萧二少啧啧了两声,对赵老四摇摇头,道:
“赵老四,你真是越来越不用了。”
眼看着赵老四的脸色越来越差,他好心解释道:“跟你谈生意的是我哥,我只是个传话人。你耳聪目明,消息灵通得很,肯定不会不知道我哥现在才是萧家管事儿的吧?”
“是是是,承蒙萧大少厚爱,不胜感激。”赵老四偷偷擦了把汗,他当然知道这一点,甚至还在背后半羡慕半同情地编排过萧家呢:
萧家二老能有萧景云这么个儿子,真是又走运又倒霉。
走运的是萧景云年少英才,心思缜密,做事段雷厉风行,还没到十岁呢,就已经可以让二老放权退休、毫无后顾之忧地去,周游世界了;倒霉的是他双腿的残疾相当古怪,连医院都查不出个门道来,就不敢给这双明明健康得不得了的腿动术,只能吃药,结果不知吃了多少药也没能治好。
再聪明、再英俊、再有钱又有什么用呢?谁会嫁给一个连最起码的夫妻生活都不能保障的残废。萧二少又是个游戏花丛不着家的人,别看眼下萧家煊赫一时,百年之后还真说不准会怎样呢。
不过背后编排归背后编排,在s市的一亩分地上,任谁见到萧家的这两位年轻人也不敢怠慢,赵老四也不能例外。哪怕他再年长也不敢拿年龄话事,只能毕恭毕敬地供着两位小祖宗,要不然他也不会大老远地专门跑来医院,对萧大少献殷勤探病了。
正巧他遇见了一同前来的萧家两位兄弟,便趁谈了生意,没成想谈到一半萧家大少就累了,不想见外人。闲着没事的他就想出来走走,没想到这一走,他爱随便教训人的老毛病就又犯了。
这一犯病不打紧,要是把刚刚谈得好好的生意给搞没了,那他可就真哭都找不到人哭了!
萧二少嗤笑一声,对赵老四一点也不客气地开口:
“你还是别感激了,赵老四,你没这个命。”
赵老四一边擦着冷汗,一边小心翼翼地问:“萧大少这是怎么意思?”
“刚刚是我哥怕你出言不逊,让我来拦你的。”萧二少言简意赅道:
“你想想,从我哥他开始管萧家的事起到现在,怎么说也有将近十年了吧。”
赵老四赔笑道:“的确,令兄天纵英才……”
萧二少觉得眼前这人真是太愚钝了,只好直接提醒道:“近十年来,除了这次之外,你见过我哥他给谁撑过腰?”
一语惊醒梦人!
赵老四惊得脸色都变了,颤声问道:“那姑娘、那姑娘和萧大少认识?!”
——如果萧景云真的是为了他刚刚的所作所为,才让他弟弟来转告合作告吹的意思的话,他刚刚岂不是自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生生把原本谈的好好的事情给断送了?!
“你管那么多干什么?反正生意都做不成了。”萧二少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祸从口出啊,自己以后小心着点吧。”
等萧二少离开了之后,赵老四愣了好半天,也没敢相信自己竟然因为这么个小疏忽,就把好好的一生意给告吹了。他半天之后才狠狠地打了自己一巴掌,后悔不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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