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萧豫才出了未央宫前殿,就遇上了早就在这里候他下朝的苏婉。
苏婉脸色有些憔悴,眼神却透着一股子执拗和决然。
瞧见萧豫,她俯身见了个礼,才说:“皇上,我有话要说。”
萧豫看着她,神色淡漠道:“去了趟大牢,你还不打算死心?”他冷哼了一下,点点头道:“好,朕让你说。”
说罢,萧豫吩咐安德海先将折子捧去鸿宁殿,自己带着苏婉去了宣室殿。
案上香炉烟气袅袅,萧豫看了眼下首站着的苏婉,伸手捧过茶盏轻呷了一口,缓缓道:“说罢,你要说什么?”
苏婉看萧豫这副好似看好戏的模样,心中却突然有些怯怯,可是一想到桓陵,她还是鼓起了勇气道:“你不能杀桓陵。”
“哦?”萧豫扬眉,他笑了一下,不过眼底却无半丝暖意,“朕为何不能杀他?”
苏婉倔强道:“你自然不能杀他,除非你也将王绍给杀了,他们俩是合谋,你总不能只处置桓陵。”
“原来是这样。”萧豫似笑非笑的看着苏婉,“你这算是威胁朕?”
他虽笑着,可看在苏婉眼里,却让她心底骇然,手足冰冷,一时间甚至都不敢吱声。她嗫喏了半晌,才道:“我没有这个意思,但皇上起码不能厚此薄彼,如此偏袒符昭愿。”
“不要说朕没有偏袒,若朕就偏袒了……”萧豫冷笑道:“你待要如何?”
她不能如何,她什么都做不了。如果萧豫真的不打算放过桓陵……
苏婉咬牙,双膝缓缓跪在地上。她何曾有过如此卑微的时候!
“算我求你好吗?含章哥哥,你放过桓陵,这件事也不全是他的错。”
萧豫点点头,“好,朕给你两个选择。第一,朕放了桓陵流放边疆,你和他出宫去做一对贫贱夫妻。至于你生的那个孩子,他是我萧氏血脉,萧廷唯一的子嗣,你不得带去。第二,就是你现在回兰林宫去,此事再也别过问,过两日朕会命人送你和孩子去萧廷的封地,保你一生无虞匮乏。”
“你这两个选择,我有的选吗?”苏婉缓缓起身,恨恨地盯着萧豫,“我一个都不会同意的。你这是故意在为难我!”
萧豫笑了一下,“你要这样想,朕也无话可说,这已经算朕念着旧情了。你回去罢。”
苏婉却站着不动,没有半分服软的意思。
萧豫却是懒得理她,站起身就要出门。
迎头却碰上了一个来禀事的小黄门。
小黄门见着萧豫,立刻行了个礼,道:“皇上,刚刚廷尉府传讯过来,说是桓大人畏罪自尽了。今早有人去送早膳,人已经断气了。”
萧豫一愣,有些难以置信:“畏罪自尽?”这不可能,桓陵不像是会做这事的人。
他有些想不通,他身后的苏婉更加想不通。
“这不可能!”她惊叫一声,已经扑了上来,情绪激动地抓着那小黄门道:“桓陵怎么可能自尽?昨天我说好的,我一定会救他!他不可能自尽,是谁,是谁杀了他!”
那小黄门显然是被吓到了,磕磕巴巴道:“娘娘,奴才只是来传个话,奴才什么都不知道啊。”
苏婉一把推开他,点着头说:“好,我要自己去看看,我要亲眼看看。”
萧豫见她就要出门,立刻喝了一声,怒道:“够了,你还要闹的人尽皆知?来人,将苏贵妃送去兰林宫。”
苏婉似个疯妇一样,奋力朝萧豫扑来,只是还没碰触到他,就被宫人按住了。她却仍旧歇斯底里道:“是你,是你害死了桓陵。他不可能会自杀。”
“昨日是你去见了他,你自己想想你们昨日到底说了什么?”萧豫神色漠然地看看这苏婉,“他是不是真的畏罪自杀还不一定。”
苏婉听了萧豫的话,心头一颤,猛然间想起桓陵最后和她说的话,他说:阿婉,不可胡来,你听我的,回宫去,我的事你再也别管,好好做你的皇贵妃。
他是因为怕自己为了他做傻事?
谋害皇上本是死罪,所以他索性替她做了选择,斩断了她所有的念想。
是她逼死了桓陵?
苏婉目眦欲裂,眼泪却从眼眶里滚滚而下,她又哭又笑,摇着头道:“不,不是的,他怎么这么傻?我怎么会害他,他怎么不听我的话?”
萧豫看着她这模样,心里也猜了个大概,他给出的那两个选择,冥冥中桓陵已经替苏婉做了选择。
想起桓陵,他心中有些怅然,摆摆手道:“带下去,先禁足在兰林宫。她这模样,小皇子先别让她照顾了。”
宫人点头,拉着疯疯癫癫的苏婉退下。
萧豫闭了闭眼,过了一会,才吩咐那小黄门去传谢欢。
小黄门得令,立刻去了。
萧豫坐回书案边,半靠在椅背上,只觉得一阵疲倦涌上来。当年他们几个还是少年,鲜衣怒马,意气风发的日子再也回不去了。
“叩叩叩”三声敲门声响起,萧豫闭眸用手揉着眉心,低低的说了句,“进来。”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接近,还不待萧豫睁开眼,一只冰凉的手就摸上了他的脸。
“大胆。”萧豫怒道,睁开眼,却见符昭愿正把脸凑过来。
他喉结微微滚动了一下,把呵斥的话都咽了回去。
“你怎么不陪我玩?”她捏着萧豫没几两肉的腮帮子,有些生气。
萧豫哄着她说:“刚刚有些忙,一会再陪你玩。”他说着,瞪了眼陪着她过来的安德海。
安德海一脸无奈地朝皇帝摊了摊手。
符昭愿松开手,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我要去抓鸟儿。他们叽叽喳喳可热闹了。”
春日里万物复苏,桂宫里树木抽芽,燕子、喜鹊在枝头热闹得很。
萧豫看着符昭愿的笑靥,心情好了不少,他点着头道:“你先回去,我一会就陪你抓。”
符昭愿却不走,有些失望,“你还没好吗?”
萧豫这才想起来,他宣了谢欢过来,符昭愿这样,恐怕不能让他瞧见。
不,符昭愿什么样,他都不想谢欢瞧见。
他必须想个法子让符昭愿赶紧走才行。他正想着,就听见安德海说:“皇上,谢大人到了。”
作者有话要说:
昭愿会好的,过两张就要皇帝掉马。
第50章
萧豫霍地站了起来,拉着符昭愿往门外走,不过才走了两步,他就停了下来,转而将符昭愿拉到屏风后面。
他嘱咐她说:“你待在这不要出声,外面有坏人来了。他要是看着你,要把你抓去关起来。”
符昭愿一听,抓着萧豫的袖子惊恐道:“那你别走,我害怕。”
“不要怕,你藏在这里,他不会看见你的。我把他打发出去。”萧豫拍拍她的手,这才走了出去,重新坐回位置上。
谢欢进门,正好看见萧豫在位置上坐定正理着衣襟和袖子,他抬手略施了个礼。
萧豫咳了一声道:“桓陵的事你听说了罢?”
谢欢神色有些凝重地点点头。
提起桓陵,萧豫就有些怅然,他沉默了一下,最后叹了口气道:“事已至此,朕不打算再追究了,你安排人厚葬罢。”
谢欢沉声道:“这不是桓陵的性子,昨日苏婉到底和他说了什么?”
“那这也只有他们俩知道了,到底是命运弄人,朕若早些知道他对苏婉的心思,也不会有之后这些事。”萧豫露出几分追悔之色,又说:“今日找你来,其实还有一件事想要找你商量。”
谢欢听得萧豫说话,心中不免一动,他不知道,若是自己和萧豫言明自己对符昭愿的情谊,他会不会成全。他迟疑了一下,才说:“是什么事?”
萧豫道:“苏婉,不适合再留在宫里了。朕准备送他们母子出宫,将阿廷的封地赐给那个孩子,袭信王的封号,找几个忠心的人跟去伺候,择日就送去封地。不过朕拿不定主意要不要继续将孩子给苏婉抚养,她性子骄横,如何能教养好孩子?”
苏婉的性子,谢欢是知道的,确实是骄纵了些。他也不同意将孩子交由苏婉教养,只是若是要让他们母子分离,也太过残忍,所以这个主意也确实不好拿。
他想了想,才说:“孩子教养还是不能交由她来管,依臣之见,不如交由苏复教养,苏复是苏婉的长兄,又颇有贤名,苏婉也不敢在这个大哥面前造次。信王府诸事在孩子成年前,也由苏复拿主意,他本就是少府丞,掌皇室事务,你派他去吴地当国相,也无不可。”
萧豫一听,顿时面露喜色,拊掌道:“你这法子好。这件事,朕亲自拟旨,到时和苏复说一说。”
如今和萧豫私下相处,谢欢有些想问符昭愿的事情。她自打回宫之后,他还从未见过她。这几日心里总不安泰,其实萧豫刚醒的时候他就该和他说明自己对符昭愿的心思。
“皇上,臣还有一事要说,不知可否让宫人们都退下?”谢欢心里拿定了主意,缓缓开口。
屏退宫人?那没了旁人,依照谢欢的武功,定然能发现房间里还有第三人在。
萧豫咳了一声,面露几分犹豫之色。
正当他想要借口有事,让谢欢改日再提的时候,屏风后面传来一声脆响。
一个金灿灿的华胜落在了地上。
符昭愿吓了一跳,却又不敢去捡。她刚刚无聊把华胜摘下来玩,结果不小心掉了到地上。
谢欢往屏风处望去,只见一双红色翘头鞋,而穿着这鞋的主人应该很紧张,因为他明显看到那脚动了一下,似是要去捡华胜,却又停住了,然后一动不动地站着,颇有些掩耳盗铃的意味。
原来萧豫还在这里藏了个女子。莫怪自己进门的时候,萧豫正在整理衣服,恐怕是自己打扰了他的好事。如今当着他的面,萧豫也不好请这女子出去。
其实谢欢根本没将这鞋子的主人往符昭愿身上想,符昭愿喜素淡,根本不会穿红鞋,再者她怎么可能藏在萧豫的宣室殿?
谢欢收回目光,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朝萧豫拱了拱手道:“看来今日不是说这事的好时候,臣就不打扰皇上的雅兴了。”
萧豫一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了,听到谢欢着别有深意的话,他索性就顺着他的话,咳嗽了两声说:“改日在议,今日确实是不方便。”
谢欢微微一笑,告了退,很快出了门去。
萧豫在椅子上长长出了一口气。说起来,符昭愿是他三媒六聘,明媒正娶的皇后,怎么如今弄得自己像是偷人一样?
待谢欢走远,他伸手瞧了瞧桌案,缓缓道:“出来罢,他走了。”
符昭愿如蒙大赦,捡了华胜从屏风后露出个脑袋来,确定没人,她才走到萧豫面前。
萧豫垂着眸子不看她,脸色有些沉。
符昭愿将华胜胡乱往头上一插,垂着头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她嗫喏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手帕包着的东西来,让萧豫没想到的是,她居然还在手帕里放了几块已经压扁了的糕点。
符昭愿却像宝贝一样,犹豫了好一阵,才颇有些心疼地捏着一块变了形的绿豆糕道:“你别生气啦,我的东西给你吃。”
萧豫哭笑不得。他伸手给符昭愿将她头上的华胜重新插好,捏了捏她白嫩的脸颊,温声道:“不用了,我回鸿宁殿用早膳。”
符昭愿很高兴,将那块绿豆糕放回去。
在她准备还往怀里塞的时候,萧豫将她手里的东西都拿了过来。
他说:“这些别要了,我让人给你做更好吃的。”
这话自然是骗她的,这种东西他可不能任着她多吃。
符昭愿回到鸿宁殿,萧豫让安德海将她那只掉毛的鹦鹉从昭阳宫提过来,她看到鸟儿,果真忘了糕点的事。
她们一人一鸟你一言我一语玩的高兴,符昭愿一脸稚气,笑容无比真切。萧豫看的有些入神,心头如外面的春光暖意融融。
其实符昭愿这样也挺好的,起码快乐也变得简单了许多。
……
第二日一早,萧豫照旧要早起去上朝,不过与前一日不同,他发现符昭愿居然醒了。
她整个人还缩在被子里,闭着眼睛,只有眼珠子在眼皮底下动。
昨天晚上,她用过晚膳还要吃糕点,他没肯,她就生气不理他,看来这口气今早还没消呐。
萧豫笑了一下,走到床边坐下,低声道:“怎么,还和我生气呐?”
符昭愿依旧闭着眼睛不理他。
其实符昭愿早就醒了,可是一睁眼,就看见萧豫在她跟前毫不避讳地穿衣服,这个地方她还有些印象,分明是鸿宁殿。
她当时吓了一跳,关于自己怎么会来到这里,她的记忆都是零碎的,根本不完整。她猜测了一下,自己八成是病发了,结果萧豫乘人之危,把她拐到了这里来。
不过当她看到软榻上的被子的时候,稍稍舒了口气,萧豫还算君子。
她醒了,但也不想面对这样尴尬的局面,索性只好闭上眼睛继续装睡。
萧豫的鼻息就在耳畔,似乎挨得她很近,符昭愿握紧拳头努力让自己保持装睡的状态。
他怎么还不走?
萧豫看着符昭愿微微轻颤的睫毛,伏在她耳边不由低低地笑了。他将嘴唇凑得更近了些,直到贴到她的耳廓,轻笑道:“等我回来,我就带你吃好吃的,别生气了。”
符昭愿感觉到柔软的唇瓣和湿热的鼻息就在贴在她的肌肤上,带出一阵痒意,她整个人僵在那,心里又羞又愤。
不过好在,萧豫说完就站起了身,吩咐宫人好好伺候,就走了出去。
等萧豫一走,符昭愿猛地睁开眼,用手揉了揉那只发痒的耳朵。她掀开被子,迅速起身,准备去昭阳宫。
她绝对不能在宫里待了。趁现在还来得及!
萧豫只多是对她有好感罢了,还未泥足深陷。本不该有的感情趁早斩断,对谁都好。
报仇她也不需要萧豫了,她自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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