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王珣对符昭愿的情谊,若王绍对她发难他定然不会袖手旁观,这样一想,萧豫这才走了出去。
殿门很快合上,他并没走远,就站在殿门外凝神听着里面的动静。
符昭愿费尽心思做这一切,虽有私心,但也一直在为他谋划,他难免会担心她。
一声清脆的掌掴声后,里面立刻传来王珣紧张的声音,只是短短地喊了声“叔父”。
随后是王绍带着怒意的质问:“你可知,我今日何为打你?”
萧豫就算没看见,也知道符昭愿是被王绍打了。他紧紧握住拳头,才止住自己想要推开门的冲动。
若是换做秦无双在,此刻恐怕已经冲进去了,莫怪符昭愿方才要叮嘱他不要乱来。
殿内,符昭愿结结实实挨了王绍一巴掌,嘴角很快沁出血来。
可见王绍下手之重。
她没有伸手去揩唇角的血,反而给王绍跪下认错道:“昭愿知错,不该把心思打到舅父身上。昭愿愿受责罚。”
王绍眯起眼,居高临下看着她,似是很满意她的答案,不紧不慢道:“你心思倒是一直灵巧。你几个兄弟姊妹里,若要说城府,谁也比不过你。只可惜,这么些年,你总学不会认命。”
“认命?”符昭愿抬头直视着王绍,辩驳道:“等着萧晟登基,看在您的面子上让我活命,我还需要感激涕零,这就是认命,是么?父亲!”
王绍一拍桌案,怒喝道:“闭嘴!谁是你父亲?”
“是呀,我从来就没有父亲!”符昭愿低低笑了起来,“可是我不甘心!凭什么!我永远是被丢弃的那一个?我想要的,不过是您能够像对王珍那般待我,我一直都听您的话不敢有半点违背,在您面前努力表现自己,可是又得到了什么?萧豫扶持谢欢,想要让他制衡您的时候,您便设法除了他。可是萧晟若是登上这个皇位,便能任您摆布了?他手握重兵,您觉得他会比萧豫更听话?”
符昭愿说的王珍,是王绍嫡女,符昭愿同父异母的妹妹,堂堂正正的丞相千金。
王绍没有接话,因为曾经他确实也两难过。不对萧豫动手,他的权利被一点点架空,他忍不得!对萧豫动手,他又需找个足以强大的人,帮他一同对付萧豫。而这个人除了萧晟,别无他人。
所以他和萧晟很快便达成了共识。
如今符昭愿这话,恰恰扼住了他的痛处,教他无法辩驳。
符昭愿缓缓起身,上前两步走到王绍面前,笑得如沐春风,继续道:“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您有多忌惮萧晟,他就有多防着您。狡兔死,走狗烹,前车之鉴,还少么?舅父!”
符昭愿的话在王绍听来句句诛心,他终于忍不住道:“所以,你想到了立幼帝,以为这样我便会答应让你垂帘听政?”
“我不过是在最合适的时候,提出最合理的建议。”符昭愿一瞬不瞬的看着王绍,似是要让他知道自己的诚挚,唇角微扬不紧不慢道:“说没有私心,只怕您也不会信。您便当做这是一笔买卖,你我不过是各取所需。比起萧晟,一个襁褓中的婴孩,您何惧之有?”
若是没有萧晟,面对这样的建议,王绍不是不心动。只是萧晟手握重兵,他此刻反水,他日萧晟若兵临城下,王家必定首当其冲。
王绍皱着眉道:“朝堂之事,你想的太过简单。”
符昭愿言笑晏晏,那一双晶亮的眸子仿佛能洞悉任性一般。她不以为意道:“不过是幽州三十万兵马,便叫您怕成这般?若是萧晟起兵造反,我们大可联合谢欢共同抗之。况且今日我还有一宝献与舅父,我保证,莫说三十万,便是六十万大军,照样叫萧晟束手就擒。”
王绍听到此处,不免来了兴趣,问道:“是何物,呈上来与我看看?”
符昭愿微微一笑,说:“此物威力甚大,我自当不能放在宫里。等舅父出宫,我便让人带舅父去看看。您看了之后再回去好好考虑考虑我今日的提议,明日在朝堂之上当众给我答复。”
王绍被她吊足了胃口,又见她如此信誓旦旦,便愈发好奇那宝物到底是何物。他遂点了点头道:“好,那我便去瞧瞧。”
符昭愿送他出门,从袖中那处一张信笺递与王珣,道:“按照信上所书地点,里面会有人带你们过去。”
王珣接过信笺,微微颔首,这才与王绍一同走了。
待他们出了昭阳宫,符昭愿收回目光,抚过被网上打的那侧面颊,忍不住丝丝抽气,心中早就将王绍骂了个遍。
萧豫一直候在外面,见她捂着脸一副龇牙咧嘴的模样,本想上前查看她的伤势的脚步不由顿了顿。
谁能想到这人适才还在里面与王绍游刃有余地周旋。
符昭愿见了他,立刻露出可怜巴巴的神情,十分委屈地说:“无双,王绍那老不死的打我。”
第7章
萧豫没应声,将她的手拉开,只见符昭愿脸颊红肿,嘴角的血迹已经干了。他吩咐宫人去备了水和膏药过来,这才拉着符昭愿进了昭阳宫正殿。
符昭愿看“秦无双”并没有心疼自己,反倒一脸阴沉,她跟在后面半句话也不敢说。等在昭阳宫软榻上坐下,她勉强挤出个笑来,讨好般地说:“无双,我保证,我以后一定注意些不让自己受伤。你别生气。”
秦无双向来是个十分护短的人。现在符昭愿被王绍打了,照着秦无双一贯的作风,不仅要给王绍记上一笔,还要对符昭愿进行批评式的教育。
所以符昭愿刚才见到她立刻示弱以博同情。以往都是非常管用的,只是这次好似不大好使。
“秦无双”仍旧没有理她。
符昭愿只好乖乖闭上嘴巴。
宫人很快将水和膏药送了上来,萧豫亲自拧了湿帕子给符昭愿擦去嘴角的血迹。他不是秦无双,不高兴自然不是符昭愿想的那个原因。
他不高兴的是要一个女子替自己背负这一切,自己却好似半点忙都帮不上,这种无力感更教他难受。
看着面前痛的龇牙咧嘴却还对自己笑得一脸讨好的人,萧豫原本轻缓的动作猛地加大了力道。
她笑得真的丑。
他完全不想看。
果见符昭愿疼得眼圈都泛红了,往后缩着头,睁大了眼睛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萧豫对上她的目光,心微微颤了一下,突然又有些后悔了。
他叹了口气,皱着眉有些无力道:“过来,我轻点。”
符昭愿心想,这次秦无双真的生气了,她平时只多嘴上骂自己几句,这次都动手了。
她小心翼翼地说:“无双,我不会让自己白白挨打,你相信我。等制住王绍,朝局稳定,我就带你出宫逍遥快活,不再管这些破事了。”
她虽然这么说,可是脸完全没有凑过来的意思。
萧豫看符昭愿这副警惕的模样真有些哭笑不得,终于忍不住弯了弯唇角,语气轻柔下来道:“知道了。”
符昭愿这才挪着身子过来。
萧豫这次动作果真轻缓了许多,将血迹擦干,转身又去拿膏药。
符昭愿看着那黑褐色的膏药,瞪大了眼睛,又是摆手又是摇头道:“不不不不不,我一会还要出去见人呐。”
她指的是桓陵。
萧豫把住她摇得和拨浪鼓似的头,无所谓道:“你涂不涂,在他眼里左右也没区别。”
符昭愿垂死挣扎,“那也不成,好歹是去见男人。”她扯着萧豫的衣袖,央求他:“无双,你最好了。”
萧豫当皇帝时听的最多的便是逢迎拍马的话,符昭愿这马屁委实是太没诚意了些。他完全不为所动,有意逗她,“那一会肿成猪头,岂不是更可笑?”
符昭愿力争道:“那起码是个白白胖胖的猪头。”
萧豫笑了笑,松开手道:“那就回来再涂罢。”
符昭愿如蒙大赦,连连点头说:“好,到时候你涂多少都没关系,无双,你真好。”
这一次萧豫理都没理她。
鸿宁殿乃是皇帝在桂宫的居所,符昭愿在这里见桓陵,可以说极不合规矩。
不过眼下萧豫不在,桂宫这边除了宫人们每天洒扫之后,便没有什么人过来,显得极为安静。
符昭愿领着萧豫进去,桓陵早就在这里候着了。
看见符昭愿,他微微一笑道:“不知皇后娘娘找微臣来此,所为何事?”
符昭愿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话,反而左右看了看,伸手抚上软榻上雕着旭日腾龙的扶手,感叹道:“这是萧豫的住所,他倒是挺会享受的。不过,本宫也想试试坐在这上面是什么感觉。”
说着,她真坐上了那张软榻。
符昭愿分明是话里有话。
桓陵怎会不知道符昭愿打得什么主意,她在朝堂上提出要垂帘听政,又让苏婉来说服他,左右不过是为了这个位置。
他看着符昭愿说:“谢欢已经答应了你,你若能说服王丞相,便能坐上这个位置。我帮不帮你做事,又有何区别?”
符昭愿却摇了摇头,微微笑着说:“桓大人,本宫要的是真真实实的东西,不是谁的傀儡。你既然能帮王绍除去萧豫,不如也帮帮本宫,扳倒王绍。”
桓陵面色微变,沉声道:“皇后娘娘在说什么,微臣听不懂。”
符昭愿站起身,走向他,不紧不慢道:“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桓大人,你说这件事,若是被苏贵妃知晓,她会如何看你?”
桓陵立时伸手掐住符昭愿的脖颈,咬牙道:“你敢!”
萧豫见状,拔出束发的玉簪迅速抵上桓陵的脖颈。若可以,他此刻也想掐上桓陵的脖颈,只是他知道符昭愿在桓陵身上费尽心机设局,留着他必定还有用。
符昭愿却示意萧豫收手,还是一副言笑晏晏的模样,从容不迫地看着桓陵,“你可想清楚了,桓大人。本宫既然同你说了,就不怕你出手。这话,可不一定要从本宫嘴里说给苏贵妃听。你真的以为谢欢、苏婉心中对你没有半点疑心?本宫这是给你机会,让你洗脱嫌疑,你做与不做,都看你自己。”
桓陵捏着符昭愿脖颈的手颤了颤,仍旧没有松开,力道却轻了不少。
符昭愿说的不错,谢欢和苏婉虽然没有真正怀疑过他,但是到底心中多少都有疑虑。所以这段时间他也尽量少和王绍接触,以免惹来怀疑。
符昭愿好整以暇地继续说:“与王绍共事,他日他除去谢欢一党,你却能平步青云,苏婉便是再傻,也瞧得出其中的猫腻吧?你看她还能如今日这般被你抱在怀里?”
桓陵衣襟上尚有湿痕,显然有人抱着他哭过。这宫中除了苏婉还有谁?
桓陵极力克制自己想要掐死符昭愿的冲动,只恨她却能洞窥他的心思,叫他束手无策。
今日苏婉在他面前哭的不能自已,他忍不住便抱了她。苏婉在他怀里求自己救救她的孩子,桓陵从未见过苏婉如此伤心娇弱,怎教他不心疼?
此时此刻,他才明白过来,自己亦不过是一颗任人摆弄的棋子,而符昭愿才是博弈之人。
桓陵最终颓然的松开手,深吸了口气道:“你是怕说服不了王绍,而想要直接除去他?”
符昭愿却摇摇头,笃定道:“他会同意的,你只需要听本宫安排即可,日后本宫自有办法擒住他。待你帮忙除了王绍,谢欢和苏婉他们自然不会再怀疑你。而且你做这一切,任由本宫摆布,在苏婉眼里,可都是为了她。皇上不在,此后,你就是她心中唯一的依靠,便如今日这般。”
她说着突然倾身过去,攀上桓陵的肩膀,踮起脚将脸贴过去在他耳边呵气如兰道:“眼下,不正是趁虚而入的好时候么?”
桓陵立刻推开了符昭愿,脸上露出几分嫌恶的神色,“皇后娘娘请自重。”
符昭愿却没有生气,反倒嗤嗤笑道:“被厌恶的人抱着便是这个感觉。而两情相悦,想来是这世间最美好的事情罢。你不是已经尝过滋味了么?桓大人,你是聪明人,当知道该如何选。”
桓陵还有的选么?
萧豫站在一旁看着,这才明白符昭愿当时说的那句有时候尝过了甜,便越发吃不得苦的意思。
她这等的心思,他有时候都自愧不如。
桓陵闭上了眼睛,随即很快睁开,下定决心一般说:“一切但凭皇后娘娘吩咐。”
“那本宫先谢过桓大人了。”符昭愿眉角眼梢皆是飞扬的笑意,越过他便往外走。
桓陵却在她身后突然开口叫住她,道:“苍山之行的计划你早就知道?你一直在等这一天?”
符昭愿停下脚步,并不否认:“本宫不过是做了一回黄雀。”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桓陵低低笑了起来,也不知是自嘲还是讥诮,“皇后娘娘果真深藏不露,只可惜您算计了所有人,以前在宫中为何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抓不住?”
“人心人情皆可算计摆布,但有时独独难以摆布感情。”符昭愿冷冷道:“不过也并不是不能,只是那也要看看这个人值不值本宫费心思了。”
桓陵转过身来,看向背对着他的符昭愿,仿佛听到天大的笑话一般:“皇后娘娘也有感情么?有真心在意的人?”天底下有哪个女子如她这般精于算计,隐忍狠辣。
“这个便无需桓大人操心了!你若重情重义,又如何会对萧豫下手?”符昭愿不再停留,领着萧豫出了鸿宁殿。
两人来时并没有乘辇驾,一出门,才发现外面居然下起了雪,鹅毛般纷纷扬扬而下。
这是今年第一场雪。
符昭愿明显很高兴,提着裙裾在宫道上跑出几丈许,转身对身后的人兴奋道:“无双,你看,下雪了。”
萧豫远远地看着她,只觉得这个人应当有好几副面皮,适才还被人说深藏不露,现在就和个一个孩童一般。
大抵在秦无双面前,她才会这样罢。
“明日我们便可在昭阳宫堆雪人,还可以打雪仗,往年你都仗着自己有武功欺负我,今年可不成,我们要约法三章……”
萧豫听符昭愿絮絮叨叨说着,他已经记不得自己什么时候玩过雪了。年少时,他是嫡长子,又是储君,凡事都不能失仪,几时会去玩这些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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