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着良心说,哪家爹娘不盼着自家儿孙能够和睦相处,哪怕各自娶妻生子,也要保证一条心,劲往一处使?
可话说回来,有几家人能做到这样?
爹娘在世的时候,有这两座大山压着,儿孙们明面上不敢吵翻天,实则自打各自成过小家之后,人人就开始为自个儿的小家谋算了,表面上一团和气,实则背地里不知道多少嫉妒与龌龊。
等压在这些儿孙头顶的两座大山走了之后,这些儿孙铁定会迫不及待的分家。如果这些儿孙还顾及脸面,那分家也会体体面面的,起码将面子工夫给做到,如果这些儿孙不顾及脸面,分家时候就能将各自的狐狸尾巴都露出来,因为三瓜俩枣大打出手、反目成仇的人又不是没有。
明明是亲兄弟,打断骨头连着筋的血缘亲戚,因为日积月累的积怨却变得比仇人还要仇,何必呢?
杨绣槐心里凉归凉,但她知道,这个家必须得分了。
老苏家的男人都是耙耳朵,哪怕苏崇山、苏崇水、苏崇文三兄弟的心还在一块儿,但谁能保证,这三兄弟听枕边人吹得耳旁风多了之后,心会不会歪上几歪?
‘父母在,不分家’,这样做是为了全父母的脸面,可杨绣槐觉得,没必要为了全自己的脸面就让三个小家都不得安宁。
她和苏老头想让三个儿子齐心协力,更想让三个儿子家宅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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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崇山、苏崇水、苏崇文三兄弟都过来了,这三兄弟还不知道家里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只是见张春芽与李大妮脸上都挂着泪,心里有些不大好的预感。
“娘,发生啥事儿了?”苏崇山最先问。
杨绣槐看了看苏崇山,又看了看苏崇水,道:“等你爹和你那俩妹子都过来了再说。大事!”
苏崇山心中忐忑得越发厉害了。
没过多久,苏老头和苏崇菊、苏崇梅也相继到位,杨绣槐便轻描淡写地说了,“今天听到老大家媳妇同老二家媳妇说要分家的事情,我觉得挺有道理。今天把大家伙儿都召集起来,就是想同大家商量‘分家’的事儿。老头子,这事儿给我做主,把家分了,你看行不?”
苏老头的眉头都快凝成大圪垯了,他吧嗒吧嗒吸了几口旱烟,问,“怎么好端端地就要分家了?原先日子不好过的时候,谁都没整出这些幺蛾子来,现在眼看着日子好过了,怎么反倒是开始作妖了?”
杨绣槐笑道:“你问这问题有啥意思?三个儿子都成家了,各自都得为各自的小家谋算,老大媳妇一边想着给鹿娘攒嫁妆,一边想着给鹿娘找大夫看病,老二媳妇也想给肚子里揣着的娃提早谋算,如果大家还挤在一口锅里吃饭的话,那不就是互相膈应吗?”
“老头子,你的想法,我都能理解。别的我也不多说,我就同你说一句,如果今天把家给分了,往后崇山他们三兄弟各自朝着自个儿的方向奔,反倒能少很多的矛盾与分歧,若是遇到个什么危难的事儿,三家看在曾经的情分上,还能互相帮一把。如果今天不把这个家给分了,因为你多吃一口饼她多喝半碗粥都能生出龌龊来,到时候小矛盾变成大矛盾,可就真的离心了。”
“与其放任自流,不如及时止损。”
杨绣槐讲完了自个儿的人生智慧,将问题抛给无比惶恐的苏崇山、苏崇水与苏崇文兄弟三个,“你们兄弟三个,都个表态吧。”
苏崇山是坚定的反对派,“娘,分啥家啊,我觉得现在就挺好。春芽她就是一时糊涂,没想明白,我同她多掰扯掰扯,她肯定不会再张罗分家的。”
杨绣槐嗤笑一声,“那你的意见暂时先不考虑,你现在就同她掰扯。我把话给你们撂这儿,都给我问问自个儿的内心,你们是真的想分家还是真的不想分家?然后都给我说实话。你们可以说假话,但我希望你们说到做到,现在说不分家,那之后就永远别张罗分家,也别给我作妖、生出龌龊事来。”
“崇山、崇水、崇文,你们兄弟三个都给我慎重考虑!”
“如果你们有能力镇压住家里的婆娘,哪怕婆娘们在屋子里同你们吵翻了天,也不会对我和你爹摆脸子,能够和和气气的把事儿给办了,那咱就不分家了。往后就看谁能装会演,哪怕你们心里把我骂成个稀烂,只要在我眼跟前能够装成一个贤惠孝顺的好儿媳就行。”
“如果你们镇压不住家里的婆娘,那现在就千万别说什么大话,小心风大闪了舌头。你们如果承诺的东西做不到,那到时候我和你们算账的时候,可就是给你们扫地出门了。我现在想把这些破事厘清理顺,你们要是有底气阻拦,那皆大欢喜,要是没底气阻拦,那就给我认真想,想清楚想明白之后再做决定。”
苏崇山和苏崇水没有吭声,倒是苏崇文最先站了出来。
“娘,分家吧,我不希望大哥和二哥难做人。大嫂二嫂心里不痛快,无非就是因为我们三房拖累了大家,我不及大哥二哥有赚钱的本事,身上也没多少力气,只能捏根笔杆子。若是因为我们三房而让大哥二哥跟着手委屈,让两位嫂嫂心里也不痛快,那真是我们三房的罪过。”
“分家之后,我们兄弟三个月月都给二老孝敬。虽然我没有大哥的猎术,也没有二哥的渔技,但写出来的字还勉强能看过眼,我会多去县城书铺接一些抄书的生意,大哥二哥给二老多少孝敬,我便给二老多少孝敬。”
“若是我能考□□名,那赡养二老的重任我一肩担起,大哥二哥莫要同我抢,爹娘在我身上倾注的心血最多。若是我不成器,那只能遗憾地说辜负了爹娘的养育与栽培,若是我成器,定要报爹娘的养育与栽培之恩。”
杨绣槐听着苏崇文的话,心里一阵发酸,她红着眼眶冲苏崇文竖起了大拇指,“就凭你这句话,娘和你爹就没有白供你!”她又将头扭向苏崇山和苏崇水,问,“你们兄弟俩的意思呢?原先家贫,你们运气差,赚不到钱,谁也不嫌弃谁,现在自个儿有了能耐就看不起兄弟了,说吧,你们同意不同意分家。”
苏崇水犹豫了好一会儿,咬着牙说,“娘,我同意分家。不过分家的时候,我什么都不要,只求爹娘能将这屋子留给我和大妮,让我们俩暂且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再借两亩薄田种粮,供我和大妮填饱肚皮。等我和大妮攒够了钱,我们就出去盖新房,置新地。到时候,再将找爹娘借的屋子和地都还回来,爹娘想给谁就给谁,我和大妮绝对没有任何意见。”
杨绣槐点点头,目光却冷了三分,她又扭头看向苏崇山,“老大,你呢?你两个弟弟都表态了。依我看,你不用表态了吧,这事儿本来就是你媳妇给撺掇出来的,你要是说不同意分家,怕是晚上你媳妇儿能挠花你的脸。”
苏崇山张了张嘴,却是一个音都没发出来、
他没脸说。
杨绣槐的目光缓缓扫过全屋子的人,清了清嗓子,道:“那分家这件事情就算敲定下来了,往后谁都不能反悔。我和你爹不贪图你们的东西,该给你们的都会给,房会分,地也会分,而且都是均分,谁也不用眼红别人,只有一个要求,你们都给我听好了。”
“咱这家,原本就像是一个陶土罐子,虽说磕磕碰碰有瑕疵,但好歹是完整的。今天把家给分了,往后这陶土罐子就摔成好几个残片了,想要拼起来……那是不可能的事儿。我活了大半辈子,还没听说过哪家人分家之后又合家凑在一块儿过日子的!”
“既然分了家,那往后就各家盯着各家的锅里看,各家过各家的日子。谁也不要去掺和别人家的日子,明白了不?甭管自家过的是好是坏,也甭管别家过的是甜是苦,各过各的!要是谁瞅着别家日子过得好了之后又眼巴巴地贴上去,那别怪我和你爹心狠!”
一群傻子!
好不容易蹭到点福运,全都被作贱没了!
看你们分家之后还能不能上山必有猎物,下河必能摸到鱼!
作者有话要说:杨绣槐:我又特殊的听墙根技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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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逮到个屁!
分家这回事,杨绣槐办的特别有效率,头一天才敲定下来分家的事宜,第二天就将三个儿子都撵出去单过了。
家里的粮食原先是打算按人头分的,苏崇山和苏崇文家各三口人,添上苏崇水家两口子,苏老头和杨绣槐老两口,再加上苏崇梅和苏崇菊,共十二口人,粮食就分成十二份,每家按人头带着粮食走。
这个分粮方案刚提出来,就得到了苏崇文与苏崇山的一致抵制。
苏崇文说,“娘,不用给宝丫头单独算一份,她现在还小,吃不了多少。不能让二哥家吃亏。”
苏崇山道:“娘,我和崇文的意思一样。我们家虽说是三口人,但分家这回事哪能按照鹿娘她们这一辈的人头来算?把鹿娘的那一份也抹掉吧,不算鹿娘和宝丫头,一共分五份,我们兄弟仨各拿一份,你和我爹,还有崇梅崇菊,你们四个拿两份就成。”
杨绣槐若有深意地看了苏崇山一眼,点头道:“这样也好。不过老大,你问过你媳妇儿的意见了吗?你媳妇儿同意这样分吗?”
张春芽当然不同意这样分了!
要是将苏鹿娘的份数也算进去,那她们大房就能多拿不少粮食,往后想怎么吃都绝对有富余,可要是不把苏鹿娘的份数算进去,那她们大房很明显就吃亏了,两个人的粮食供三张嘴吃,哪里够吃?
张春芽心里的抗议声震天响,但她脸上不敢表现出丁点儿不同意来。
分家这事儿本来就是她给挑出来的,杨绣槐饶她一次,已经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她要是还敢要求这要求那,怕是杨绣槐会直接逼得苏崇山写下休书,将她给撵回老张家去!
在这件事情上,张春芽选择了‘见好就收’。
“娘,就按崇山说的分法分吧,这样的分法合情合理,我没意见。”
杨绣槐一锤定音,“那好,就这样分了!粮食分成十份,今儿个就分了!另外,灶房就那么一间,做饭的时候,这么多人肯定转不开。这样吧,崇山、崇水,你们兄弟俩明天一大早就起来就垒灶台去,别在我眼跟前晃悠,我看着碍眼。分家这事儿,桂枝没提,崇文,你回去问问桂枝,看她要不要同我们老两口凑在一块儿过?要是乐意的话,你们家就不用垒灶台了,你马上就要赶考了,没那个时间,就把粮食拿过来,我让崇梅做饭的时候,把你们的那一份儿也一并给做了。你看成不?”
苏崇文自然求之不得。
苏崇山和苏崇水却在这个时候黑了脸。
“娘,这不成啊……既然说是要分家,那就得分得干脆利落些,崇文家也得痛痛快快地分出来。不然单把我和崇水家分出来了,崇文还和你们一块儿过,村里人怎么看我和崇水?就算咱家里人心中都知道,你是看崇文家媳妇儿刚生完孩子,又得料理孩子又得做饭的,这有些麻烦,但别人心里不明白啊!别人指不定会以为是我和崇水不孝顺,被你和我爹撵出来单过了呢!要是生了这样的误会,我和崇水走出去该怎么做人?我和崇水都没脸出门了啊!”
苏崇山是老苏家的长子,考虑得自然更多。
苏崇水虽然也觉得杨绣槐这做法不妥当,但他却不是怕没脸出门,他就是觉得苏老头和杨绣槐攒了什么金贵的东西,因为对他们兄弟俩彻底失望了,所以想撇开他们兄弟俩不管,把家里藏着的宝贝全都给苏崇文。
杨绣槐一掀眼皮,瞅着苏崇山便发问。
“家都分了,我和你爹想带着谁一块儿过,还需要问你成不成?”
“村里人怎么看你们兄弟俩,关我什么事?我负责把你们兄弟俩生出来,养大,成家,还不够?还要管你们有没有脸见村里人?”
“脸是自己挣的,不是别人给的!你要是非得找我要一个答案的话,那我可以给你一个明明白白的答案。我为什么要带着崇文家一块儿过日子,而不是带着你们兄弟俩?就因为分家这事儿是你们兄弟俩的屋里人闹出来的,老三家夫妻俩半个字都没吭过!这个答案够不够?”
苏崇山自知理亏,哑口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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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苏家这次分家痛快极了,与别家那种为了争一口锅争半个碗就能磨蹭十几天的情况完全不一样。
别家分家的时候,闹出来的动静能够传遍十里八乡,而苏家分家却是悄悄摸摸进行的。如果不是第二天苏崇山和苏崇水在灶房外的墙根下垒新灶台的动静引来了别人看,怕是同村的人都不会知道老苏家竟然分家了!
杨大山和葛芦花夫妻俩就是听同村人说到老苏家分家的事情后,急吼吼跑过来的。
当舅舅地想要训外甥,那不是理所应当,天经地义?
故而,苏崇山和苏崇水没有在分家的时候挨骂,隔了一天垒灶台的时候,却被杨大山给骂了个狗血淋头。
“一个个的,都是忘恩负义的白眼狼!你爹你娘当年的日子难过,夫妻俩勒紧裤腰带,紧巴巴的过日子,自个儿饿着肚皮舍不得吃,剩下一口糙面窝窝头都想让你们先吃饱,你们就是这么对你爹娘的?”
“你们瞅瞅整个梧桐庄,有哪家的兄弟是爹娘还健在的时候就吵着闹着要分家的?你们丢人不丢人!我这个当大舅的问你们一句,你们的良心都哪儿去了?”
“当初你们的日子不好过,你娘那么要强好面子的人,能豁出脸皮来找我借粮借盐,现在你们兄弟俩运气改了,翅膀硬了,就想着撇下你爹你娘不管了,是不是?老天爷咋不降下几道天雷把你们这些不孝顺的鳖孙都给劈死呢!”
杨绣槐原先一直都梗着口气,她心里再难受再委屈,也没有掉一滴泪,她就等着看苏崇山和苏崇水能把日子过成什么样。
可现在听到自家老大哥给自个儿出气,杨绣槐憋在心里的那些委屈顿时就寻到了宣泄口,她的眼泪就仿佛开闸泄洪一样,止不住地往外涌,她用手捂着脸哭了好一会儿,将葛芦花给吓坏了。
杨绣槐还没出嫁的时候,葛芦花就已经当了杨绣槐的嫂子,姑嫂这么多年处下来,葛芦花还是头一次见到杨绣槐这样哭。
杨绣槐内心多么犟,心气儿多么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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