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凌一时哑然,听见她道“我们可以用一样的剑——你觉得呢?”
玉襄莞尔一笑道“你看,是不是有点有趣?”
伏凌默然不语的垂下头去,看着她手中的长剑——那白皙娇嫩的手指,握在他熟悉的剑身上,仿佛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叫他刚才好不容易才止息的异样情愫,陡然又泛滥成灾。
他对她发脾气,叫她难受,为难,就算她小心翼翼的靠近,却也故意不理她,气她……
她却……毫无怨言,只是继续凑上来,依依恋恋。
“好,”他忍不住握紧了手中长剑,才能忍住瞧见她时,体内泛起的想要将她紧紧拥住的渴望“我们用一样的剑。”
于是等到单人战的时候,所有人便都能清楚地看见,那向来形影不离的一对人,除了身上那出自广寒峰而一脉相承的白色衣裳,头顶发冠,发间发带外,那原本唯一不同的腰间佩剑,都换成了一模一样的样子。
那一套模样下来,站在一处,天地间简直找不出第二对更加登对的人了。
见到这一幕,蘅鹿气的脸都白了,“他这是什么意思?”
她气的不行,拽着武德问道“他这是什么意思?”
“就……”武德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苦笑着道“人家关系好换个剑?”
只是伏凌与玉襄原本关系虽好,却从未有过这么外露的表现,几乎像是在昭告天下
说“我们是一起的”。
而这几日的比试下来,来瞧伏凌的女修越来越多,是因为这一情况,激发了这种变化吗?
是玉襄要求的,意在昭示所有权,还是伏凌要求的……用以拒绝那些源源不断的无谓骚扰?
听说是玉襄要求的……
她炼了一把与伏凌佩剑一模一样的灵剑,自己使用,又将伏凌的长剑炼化了一个只有他们彼此清楚效用的法阵。
这样的亲密和亲昵,简直能叫其他心慕于他的女修嫉妒不甘的心头出血。
“这种手段,真是……”蘅鹿咬牙切齿“小肚鸡肠,斤斤计较,心胸狭隘!”
武德无奈的看着她,心想,玉襄就算真的是要给别人一些“颜色”看看,故意叫她们不舒服,也没有什么规章制度,能判定她就做错了事,该受到谴责。更何况,一个巴掌拍不响,若是伏凌不同意,玉襄也换不了啊。
就伏凌同意了这一点来说,她做什么都不容旁人置喙——因为这本质上来说,只是玉襄与伏凌两人之间的事情。
而换了清越剑,本就修为不错的玉襄顿时又有了”神兵利器“的加持,更加无往不利。
她这一路走来,胜多败少,叫她的眼睛越发的明亮,心中越发的底气充足。
面对对手的时候,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的自己为何会感觉那么心慌害怕,如今哪怕瞧见对方朝着自己疾冲而来,她的心中也只充盈着向前一战的跃跃欲试,与迫不及待。
最终,玉襄自己不可置信的,站到了最后。而她的对手,是今年的“黑马”——刚刚入道,却以不可思议的剑术,连战连胜,力克多位已小有薄名的师兄师姐的伏凌。
两把清越剑在场上交相辉映,玉襄有所顾忌,伏凌好似也未尽全力,险要之处,两方总是难以遏制的泄劲收力。
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过了片刻,不约而同的双双停了下来。
玉襄对此又好笑,又无奈,她正想着要不算了,伏凌却先一步垂下了手中的剑,淡淡道“我认输。”
少女顿时瞪大了眼睛,一时半会还没反应过来,他的认输意味着什么——
师尊,输了?
她的师尊,会认输……?
她总觉得,师尊毫不留情,面无表情的把她从台上抽下去,再来一句“毫无长进,回去给我把剑诀罚抄一晚上。”,才是正常画风。
但除了她自己以外,旁人似乎都已接受了她的成绩——无论情不情愿。
“玉襄,不错!”武德笑着走上了高台,到玉襄身旁用力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表达嘉许。
作为修为只在他之下的“广寒之冠”,玉襄能够取得魁首,对他而言并不意外。他的笑容中满满地皆是骄傲“师尊也很为你高兴。”
伏凌也站在一旁,微笑着看她。
玉襄却还是没有什么真实感,她跟着武德走下擂台,不住的回头向后张望——因为伏凌跟在他们身后。
她的眼睛闪闪发亮,仿佛活在梦里——这的确是个幻境,会不会,她的实力也是假的?
“伏凌!”她习惯性的便向着他寻求肯定,“我赢了?”
“嗯。”
“真的?”
“嗯,”伏凌弯起了眉眼,“高兴吗?”
“我一点真实感都没有——”玉襄怔怔道,“我从没有当过第一……”
伏凌走上前来,握了握她的手。
他看着她,语气轻柔“你现在是了。”
玉襄却仍不信任“你是不是故意让我?”
伏凌耐心道“我现在就算全力出手,也是赢不了你的。”
“你真的没让我?”
“真的。”
可他态度越好,越让玉襄心里没底,“真的?”
伏凌顿时扬了扬眉头,敲了她一记,“闭嘴吧你。”
玉襄这才好像终于安心了。
见状,武德忍不住笑道“玉襄你是什么毛病?好好跟你说话,你倒是总不放心。”
玉襄能说什么呢?总不能说,她觉得一向要求严格,对剑道胜负欲强烈又认真的师尊如此态度良好的安抚她,总让她觉得哪里有诈吧?
她嘿嘿笑着,除了傻笑,一时竟也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而旁人听不见他们都说了什么,只见到玉襄回头与伏凌对视,说了些什么之后,他便上前一步,牵住了她的手。
见状,蘅鹿终于按捺不住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与云织都退出了单人比赛,大约是发现了伏凌的态度冷淡,若是在比试中与他对上,更是雪上加霜,她们便也懒得浪费时间与力气在别的上阳门弟子身上。
其余的别派弟子倒是参与了几场,当作学习交流之后,也都浅尝辄止,见好就收。
可此时,蘅鹿却忍不住道“元阳宗蘅鹿,想与上阳门此次大比魁首玉襄女修,切磋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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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听见这话, 大多数人的眉头都不易察觉的微微一皱。
不管怎样, 这样的当众挑战,实在有些咄咄逼人,宛若挑衅,叫人不喜。
若是玉襄输了,上阳门脸面何存?若是赢了, 却又失礼于元阳宗。
作为客人,这样的行为未免太失分寸。若是真心挑战, 大可以等人散去,私底下讨教切磋,胜负不论,何必拉在众目睽睽之下,定要分个高低?
蘅鹿到底年轻气盛, 一时没有想到那么多, 她甚至没想到什么挑衅, 只是执拗的想要在伏凌面前证明自己, 叫他知道,自己比他在意的那个人丝毫不差。
在座的各位长辈哪个不是历经世事,这样的女儿心思,又如何看不出来?可她不在伏凌身上下功夫, 却要冲着玉襄使劲, 不免叫人难以赞同。
万通真人眉目不动,并未露出不满之色,只是没有出声, 但他向来温和有礼,此时没有开口,这样的冷淡,便已是最大的态度了。
蘅鹿的父亲立即呵斥道“莫要胡闹!”
他苦笑着向上阳门一众长老自嘲,像是玩笑,却也是告罪道“我这女儿,实在是被我惯坏了。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闻言,万通真人浅浅一笑,神态柔和,却没有回答。他望向玉楼道“如何?这是你的徒弟,你可答应?”
玉楼没说话,他望向了被武德与伏凌拥在中间的少女,才淡淡道“由她决定。”
而武德正在玉襄身旁皱眉劝道“莫要跟她一般计较,不要搭理她,走就是了。”
她性格一向绵软好说话,不欲与人争锋,应当是很好劝说的。可玉襄却看了一眼站在一旁没有说话,只是眉头紧皱不已的伏凌,扬声回道“好。”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霎时都沸腾了——他们仿佛都感觉到,一向避让的玉襄终于被蘅鹿撩出了火气。
尤其是她答应之前,扫的伏凌那一眼,简直便是千真万确的争风吃醋现场。
就连伏凌都愣了一下。
但玉襄只是感觉战意正酣,有架打,还是蘅鹿女修这样的少年精英,能交一次手,也是一次难得的经验;其次,她总是追着师尊跑,叫伏凌很是烦恼,玉襄作为弟子,总得试试为伏凌分忧;更何况,以师尊的性格,她若怯战不前,定然叫他失望不喜,这是万万不行的——从这一点来说,说她是为了伏凌而战,倒也不算有错。
而一听这明显不打算遵守礼数,仿佛与蘅鹿针锋相对的回应,玉楼这才微微勾起了唇角,向着元阳宗长老颔首淡淡道“我这徒儿,也实在被我惯坏了。莫要与她一般见识。”
闻言,长老脸色一僵,只是终究自己理亏,只得忍下一丝恼怒,头疼的看着蘅鹿全不在意外界的议论纷纷,大步踏上了高台。
伏凌看着准备迎上去的玉襄,笑道“你若是赢了,我请你喝酒。”
玉襄扭头好奇的问了一句“若是输了呢?”
伏凌道“输了就输了,有什么打紧?”
玉襄笑弯了眼睛。
是啊,输了就输了,有什么打紧?
在旁人眼里,这场比赛或许牵系着许多荣辱得失,但对她,对他来说,不过就是去验证一下自己如今的修为剑法,赢了就赢了,输了就输了,有什么打紧?
伏凌说出口的这句话,实实在在的叫她安心了不少。
玉襄回到了高台之上,瞧着对面的红衣少女,深深的吸了口气,慢慢敛去了笑容,端肃了心态。
她记忆中最深的请战,便是师尊太逸向着魔教教主以命为约的那一战——而这一次,算是她第一次正式的比武,玉襄不
自觉的以那时的师尊作为了请战的标准与模板——她的剑气喷薄而出,虽不能如太逸一般,可以凝成犹如实质,引发天地异象的通天之柱,却也炸的广场之上狂风骤起,吹得她雪白的宽袍大袖在风中翻飞如云,猎猎作响。
她站在风中,神色冷淡,眉目姣好如画,一袭白衣,整个人好像下一秒就将乘风而去般衣袂飘摇,脱俗飘逸,恍然如仙。
玉襄冷冷道“请。”
一面在心中暗想,好险,刚才有一缕头发差点儿被风吹的挡住眼睛,那可就太傻了。
……
蘅鹿性格冲动,却没有先冲过来——玉襄的剑风是她的领域,她没有那么傻,不管不顾的就一头往里面撞。
她长鞭一甩,在空气中连爆九九八十一次鞭响,叫人听得耳鸣目眩,头晕脑胀,恶心易怒,玉襄眉头一皱,便不喜继续拖拉,抢先攻了过去。
一条条鞭影顿时化作无数条火红毒蟒,仿佛千头巨蛇,张牙舞爪,对着她或咬或绞,要将她活活扼死,狠厉毒辣,或缠或扭,灵活而狡猾的次次躲开攻击,气的人心浮气躁。
但它攻来的时候,玉襄并不畏惧,它躲开的时候,她也并不懊恼,她上下翻飞,穿梭于无数鞭影之中,宛若一片在半空中乘着风悠扬飞舞的雪白花瓣。
——也还好。
刚一交手,玉襄就近乎直觉般的感受到了这一点。
她没有那么强。
那个与师尊一起,几乎可以算作修真界战斗力第一阶队的蘅鹿女修——此时并没有那么强。
她现在的水准或许已经很不错了,但在玉襄眼里,蘅鹿的攻击或许凌厉,却有很多空余,足以让她留有喘息余地;蘅鹿的躲避或许灵活,却有很多迟滞,足以让她摸清这红衣少女惯用的招式与套路。
可以赢。
玉襄这么想着,整个人倏忽朝上一冲,就这么几乎冲进了蘅鹿怀里,她惊愕的瞪大了眼睛,下意识的反手一转,火红的蛇影转头便朝着玉襄的后脑张嘴欲噬,玉襄却伸手在蘅鹿的胸口上轻轻一按,整个人凌空而起,自她头顶翻身越过,衣袍转开,宛若雪白的花瓣怒放,最终落至蘅鹿身后。
胜负已分,蘅鹿已来不及回身自救了。
台下的伏凌正要露出微笑,却又想到玉襄刚才使出的剑招里,有好几招剑术,一看便知是她喜欢用,也习惯用的,重复了好些次。
若是被人瞧出来,便是明晃晃的弱点。他想着等会儿得提醒她这些地方,还要再想想看如何能帮她矫正,那还未出来的笑容,便又深沉的敛住了。
而玉襄也觉得自己已快胜券在握,但到底还差一步。她正想回身一剑刺出,却还没来得及转身,便听见一声脆响,“啪”的一声炸响在身后。
玉襄心中一凛,连忙回头望去,却见蘅鹿原本白皙细腻的脸颊上,竟然被自己的鞭子狠狠地抽出了一道红痕。
俗话说打人不打脸,受此侮辱,直接结仇都有可能。
“你没事吧?”
玉襄顿时瞪大了眼睛,没想到她没闪避开自己的鞭子,正要上前担忧询问,却被她一巴掌拍开了手。
蘅鹿红着眼睛,狠狠地瞪她,“谁要你假好心!”
她冲下了高台,径直的御器化作一道流光不见了。
玉襄在高台之上呆立了片刻,才转身望向了掌门的方向一揖到底,忐忑不安道“掌门明鉴,弟子绝非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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