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通真人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玉楼,只听玉楼淡淡道“学艺不精,还不退下。”
学艺不精,似乎在斥责她不能做到掌控全局,又像是在指蘅鹿
自己控制不好自己的鞭子,自取其辱。
元阳宗的长老脸色很不好看,他在忍住这冷嘲热讽,和踹翻这准备将此事揭过的阶梯两个选择间犹豫了一瞬,最终决定顺从本心——谁叫他不好过,他也一定要叫别人不好过!
他忽然道“果然是玉楼真人座下高徒,良才美玉,听闻入门不过短短百年,已是‘广寒之冠’,如今看来,恐怕不止冠绝广寒,已超同辈远矣!我听闻天地盟亦有一位年少英才,或可一比。不知各位意下如何?”
天地盟此次带头来的是戒律长老,他原本置身事外,吃瓜吃的正是开心,一听这话,顿时眉头皱起,心道干我们屁事。
他正要开口拒绝,云织却忽然自身后站了出来道“弟子愿往。”
戒律长老“……”
靠。
他阻拦不及,一袭粉衣的少女便已缓步而出。
云织的容貌清纯秀丽,与明艳动人的蘅鹿乃是这次大比中最为引人注目的两位女修。她身姿窈窕,凌空而起,仿若天女下凡一般,朝着高台之上落去。
而玉襄一袭白衣,站在高台之上等她自半空中缓缓落下,像是观赏一朵芙蓉花,自枝头飘落般风雅。
优雅满分。
……真好看啊。
玉襄心想,不仅门派制服粉糯娇俏,连御空之法都如此优美动人……天地盟真是个适合女孩子的门派啊。
这么想着,她不禁露出了一个微笑道“请。”
云织有些生硬的也笑了笑,“请。”
她的法器是一把梭子。尖端可刺,却并不伤人,只是绕人飞舞,然而划破空气带起的道道气流,仿佛被它当做了丝线,不过片刻,玉襄便感觉周身好像裹住了一层无形的布,行为滞塞,却无法摆脱。
无论她如何腾挪闪避,那周身的“布”,却感觉越缠越紧,越缠越多,叫人窒息。而无论她的剑气如何冲撞,都始终无法斩破那层层绵密的束缚。
这是……以柔克刚?
玉襄眉头一皱,沉心静气,剑气内收,脑海中一瞬间划过无数片段——那曾经都是她在师兄师尊身边听见看见的只鳞片爪。那时懵懂无知的少女,曾以为自己不会有能用上的一天,却在今日被她从脑海深处紧急翻出,一一查阅——
突然一道身影闪过脑海,她蓦的想起二师兄傅无影最为擅长的无影剑,竟不由得一阵好笑——她居然忘了这个!
只见周身的“丝线”已然将玉襄逼迫围困至方寸之间,若是继续持剑顽抗,最终也只能力竭而败,可就在这时,少女忽然像是放弃了抵抗,静立原地,安静凝注着云织,剑气消散。
云织微微一愣,稍一迟疑,便见玉襄握在手中的清越剑倏忽不见。这一变故令她心头猛然一悸,下意识的便向左闪去,一连左移右转了三四次,以防备那消失不见的灵剑会从身后偷袭,然而她心神一乱,节奏一断,法梭“织气”的痕迹便也跟着凌乱起来,玉襄收入体内的剑气覆体为甲,此刻猛然迸射而出,若有形状,一定像是一只巨大的刺猬。
以点穿破,被刺穿的层层“织物”转眼便被绞碎的一干二净。
被诈了!
云织脑子中迅速闪过这一念头,她立住不动,伸手奋力一握,原本摇摆不定的法梭立时稳住,正要重振旗鼓,一柄闪烁着清冷锋芒的长剑,却已悬空架在了她的脖颈一侧。
玉襄心道,二师兄不愧是师门里最终唯一走了剑道的人,教的法子果然好用——
她还记得傅无影当时笑眯眯的教导她道“玉襄,你记着,这一招,就叫做‘你猜我的剑在不在我手里’。”
你以为我的剑会偷袭,其实它没有;
你以为我的剑不会偷袭,其实它会的;
你以为我的剑不见了,其实它还在;
你以为我的剑还在,其实它不见了;
你猜我的剑在哪里?
我偏不让你猜中。
二师兄那时说“我的无影剑,致胜秘诀并不是因为它能无影无踪,而是它能让别人都以为它无影无踪。”
融会贯通了这么一招,又连胜了两场——还都是后世有名的强者——玉襄心情大好。
但她方才才狠狠打了蘅鹿的脸,踩了元阳宗的面子,此时记得要更加收敛,便只是礼貌的微笑道“承让。”
云织一张白净的面容涨得通红,却到底也没有失了礼数,僵硬的回了一句“不敢当。”
她返回师门的时候,肩膀似在微微颤抖,倒叫玉襄有些于心不忍,可她又想,又不是自己要挑战她们的,都是她们自己出来的呀。
若是输的是她,她们会为她于心不忍么?
玉襄觉得并不会。
而见她剑挑二人,却还显得游刃有余,玉楼难得一见的露出了一缕微笑,看向了天地盟与元阳宗的长老,平静道“还有谁?”
元阳宗长老“好想打他啊……”
天地盟戒律长老“要不是打不过……”
可这一次,提出挑战的却不是别人,而是玉襄——
她眼睛明亮的看向了天地盟的方向,心想,别人能挑战我,我为什么不能挑战别人?反正都已经赢了两人,不如干脆全挑完算了。
打着这个念头,少女朗声道“上阳门广寒峰玉襄,请张紫威师兄赐教。”
这一次来的别派弟子皆是精英,有一些后世已无名字留存,大约是修真途中,中道陨落,但还有一些,在玉襄那个年代声名赫赫,皆是一方大佬。
比如说,这次来的天地盟弟子中,有一位少年名叫张紫威,后世,他将成为天地盟二十八宿之首,道号紫微。
此等人物,以往玉襄只在万仙聚会上见过几次,他与师尊微笑交谈几句,而她只有乖乖行礼,恭敬叫上一声“前辈”的份。
但此刻,她却能跟点自助餐一样,一个个打一遍!这也太幸福了吧!
而随着她的点名,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霎时都朝着天地盟望了过去——虽然他们中大多数人不认识张紫威,但天地盟的弟子认识啊,顺着天地盟弟子的视线,很快,人们就在人群中认出了那个一脸懵然的少年。
站在师门之中的温润少年突然听见自己的名字,亦是一脸愕然。
不是,这跟他有什么关系?为什么扯上他了??
是啊。
所有人都在想这个问题,人家好好的为伏凌争风吃醋呢,三女争一男,怎么又冒出一个男的了?
你谁啊?
作者有话要说 清明节放假结果加了两天班,唉,仿佛这个星期要上七天班,码字稍微延后了一些,之后应该能正常啦!感谢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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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荒途、薏葭、一个观望者、耶!我还是一只西瓜、江江 1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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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张紫威眉目舒朗, 白皙清秀, 文质彬彬, 很有一股书卷气息。天地盟的弟子, 似乎多是这样的风格, 温文儒雅, 彬彬有礼。是那种在一堆陌生人里, 看起来最好接近,所以最适合拉住问路的气质。
他的武器是一杖灯——挥舞起来如杖, 杖上悬挂一灯, 立于地上,灯光微亮,便能指引路人夜色归途。后世他的武器叫做紫霄神灯,不过此刻应当担不起“神”之一字, 器物宝光仅是平常,还比不过玉襄的清越剑。但她知道,他以后修的是“红尘道”, 不擅外力相迫,擅长叩心相问。
若说剑道是伤害人的身体, 红尘道摧毁的,便是人的精神。
七情六欲,皆为神灯燃料, 可以燃起不同颜色的灯光喜为暖黄、怒为赤红、忧为幽蓝、思为水红、悲为浓紫、恐为乌黑、惊为焦绿。
而七情最苦,六欲最毒眼睛所想见、耳朵所想听、鼻子所想闻、唇舌所想尝、肌肤所想触、心念所想成。
这红尘道与无情道,常常被人相提并论, 因为人们时常好奇,是无情道能克服这红尘道所挟裹而起的红尘滚滚,还是红尘道能破了无情道的太上忘情。
紫微真人曾顺应世人的好奇,挑战过太逸——在云织渡劫失败之后。
那日广寒峰上,七情六欲之火,泼洒闪耀,映亮一方天地,若苍穹霓霞,其辉覆满大地。
太逸闭着眼睛,一剑挥出,一招而破。
那时修真界还未有明确的天下第一,只知一盟二门三宗之中,强者如林,可无论是谁,都视紫微真人为第一头疼之对手。
传言只有道心圆融,毫无破绽之人,才可历经红尘滚滚,不沾业障,不为所动——但若有人真的如此,早就该渡劫飞升而去了。
因此,当初是紫微真人渐渐有了渡劫之下第一人的称呼。此战之后,太逸才以这样骇人的战绩,确定了最强之位。
世人震惊道,太逸真人心志坚定,无可转圜。其心如磐石,弃情绝爱,不会为任何外物所动。
但玉襄作为他最疼爱的小徒弟,却知道太逸并没有外界所传言的那样不染尘埃。
——那时她无缘亲眼所见那一战,从二师兄那听说而来后,便十分好奇而敬仰的去问太逸,他是不是真的不受影响。
太逸说“不知道。”
他不知道自己若是真的被紫霄神灯点燃的七情六欲灯所击中,会不会与旁人一样,陷入自己的心魔,难以自拔。他当时能一剑破之,完全是因为紫微真人的紫霄神灯,压根就没能把他拖入七情六欲的灯火之中——
对付这种走精神路线的敌人,最容易落入的陷阱就是,觉得破解自己被他所挑起的,才是胜利之法。但那最终都会陷入“我斗我自己”的圈套之中。
太逸只是比别人更加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
是紫微真人,而不是自己的七情六欲。
剑要指向真正的敌人,才能赢得最后的胜利。
玉襄将这句“攻略”在心头默念了一遍,看着张紫威慢慢的站定在自己的面前。
他一向低调,并不爱出风头。门派大比中,女修们都踊跃报名参赛“交流切磋”,不少男修也受其影响,顺从氛围报名参赛。可张紫威却只是微笑着站在一旁,安静的围观。
此时被人强行点名出战——还是近来大受欢迎的伏凌身旁走的最近的女修,在剑挑两位伏凌最为出色的爱慕者后,直接点的名——被她身上的“光环”一照,连带着平日里一向不叫人重视的他,都瞬间引来了无数的注意。
此刻他站在玉襄面前,只能是一脸苦笑着抱拳道“师妹好。”
玉襄很能理解他,平白无故的被人拽出来挑战,谁的心情也不会好,再说,挑战这种事情,也有些像是相亲,须得两个人都认可彼此,那才是一场酣畅淋漓的对战,否则就是一方强人所难,难免心情不平。
她不禁有些歉意道“一直听说紫威师兄实力高强,与之相比,我每每想起,都自感宛若云泥,不敢奢望能与师兄一战,但如今机会难得,实在不舍错过。”
玉襄之所以对他印象最深,除了他在后世修为最高之外,就是因为他的名字——名紫威,号紫微,又让她联想到紫薇——实在没法不记忆深刻。
玉襄不禁亲近一笑道“不情之请,谢谢师兄应允。”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姿态又放得如此之低,张紫威就算之前心中还有一丝怨言,此刻也不好意思再继续气恼了。不仅如此,一向只喜欢站在一旁,旁观红尘男女喜怒哀乐的少年,从未与异性怎么说过话,被玉襄如此夸赞,自谦之词还没说出口,白皙柔润的耳朵却已先涨红了。
他略有些慌乱局促道“师妹过誉了。”
而留给他们寒暄的时间并不多,随着场边的铜锣一响,比试开始。
张紫威连忙收敛心神,端正思绪,将手中杖灯往地上一矗,凝神沉声道“红尘如狱!”
他话音刚落,玉襄正要迈开一步,都没能成功迈出去。她只觉得心间猛然一沉,继而整具身体,都情不自禁的佝偻蜷缩了起来,仿佛一个被关在死牢之中的囚犯,欢愉、欣喜、希望、希冀……所有美好的情绪,都在慢慢湮灭,她虚弱而痛苦,只能无力地推倒在地,瘫软不起。
往事纷纷在眼前闪现,一时间她好像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被严加看管,宛若家禽一般的无力女孩,她想逃,逃不了,她想活,可周围的村民们看着她的眼神,又一个比一个诡异古怪,叫她心生恐惧……
然后她上了广寒峰,所有人都在质疑她,为什么,凭什么,能够成为太逸真人的徒弟……
每个人表面上都客客气气的向她行礼,但转脸便是一脸怀疑和不解——为什么是她?凭什么是她?她有什么资格?她比旁人强在哪里?
如何解脱?
置之不理。
她学会了假装什么都没有听见,什么都没有看见。
可是,她可以无视那些无关之人,却始终无法无视自己亲近之人——
她的师兄们个个惊才绝艳,天之骄子,她的师尊更是孤高傲绝,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怀疑,她为什么能够站在他们身边?
这个世界上,应该还有更多,更多比她更优秀,更有资格……更值得他们对她好的人……才对……
见此情形,武德惊诧道“他已合道了?”
合道,即是已经选择了自己今后要走的大道。这说明他的水平,完全超过了玉襄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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