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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逍会意，立即运起乾坤大挪移之法将那巨石移开，里面果有一个洞穴，他朝着洞穴喊道：“狮王可在？”
等了片刻，未有回应，杨逍正欲跳下去，忽听得里面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答道：“杨左使，我已与无忌孩儿说过，我手上沾满了无辜之人的鲜血，何种处境皆罪有应得，你们不必再来相救。”
“我们皆知你是受了成昆那奸贼的摆布，有些仇怨是做不得数的。”
“杨左使，你不必再为我开脱了，我今生最大的罪孽乃是杀了空见大师，此番我是甘愿囚于少林受戮，来抵了空见大师的性命。”
杨逍没料到他会这般说，一时有些怔愣，他朝洞内看去，微弱的光中谢逊金发披肩，垂头盘腿，宛如坐定老人，再无当年金毛狮王的威风凛凛。
“谢前辈，”小九忽地出声对着洞穴朗声问道，“也许你今生最大的罪孽，不止是杀了空见大师呢？”
谢逊听闻这娇滴滴的女声，想起刚才杨逍介绍她为“内子”，当下反应过来道：“这位杨夫人何出此言？”
小九将方才嵌于树干里的打狗棒用内力收了回来，而后坐在那巨石上，抬头看着天际，慢慢道：“二十年前你可还记得自己去过罗湾村？”
“罗湾村……”谢逊喃喃重复了几遍，随后想起来什么一般，又说，“我的确去过，那时我追踪成昆路过罗湾村，恰逢失心症忽然发作，后来似乎是被附近村民救了，但是等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我早已不在那里。不知此事，我有何罪孽？”
闻言，杨逍神色微变，看了看小九，却终究还是紧抿着唇未说话。
只听小九平静道：“有一个年轻人，与我说，二十年前，因好心救了一个得了失心疯的恶徒回来，罗湾村一百三十八人，一夜之间丧命此人之手，只有他和他的妹妹得以幸存。”
“你可有想起此事？”
她说得极慢，谢逊一字一句听完，而后沉默了半晌，喉中时而发出几声干哑的古怪之音，似是内心因忆起往事而震动悲怆。许久后，他艰难干涩地开口道：“怪不得我当时醒来……满身满手的鲜血……”
“我知晓我杀了人，却不知杀的竟是一百三十八人……诸般恶因罪孽，我比成昆更是猪狗不如！实在……实在是百死难赎啊！”
杨逍认真听着，对谢逊的悔改之言不免唏嘘，但忽地回想，却从他的话里听出了些许端倪，于是问道：“狮王，方才你说路过罗湾村是因追踪成昆而去？”
谢逊情绪不稳，眼眶湿润，平复了下才答道：“不错，我得到消息说成昆在罗湾村附近露过面，我才寻了过去。”
“之前我查阅过地图，罗湾村地处偏僻，为苗疆小族，成昆因何偏偏往罗湾村去呢？”
杨逍摸了摸下巴，眼中暗沉一分，“其中缘由我暂时想不出，但毋庸置疑的是，那一百三十八条命跟成昆必定也脱不了关系。”
“不论如何，人的确是我亲手所杀，”谢逊长叹一口气，又朝着小九喊道，“杨夫人，你如此清楚地知道前因后果，是否你也是罗湾村幸存的……”
“我不是，”小九打断了他的话，平静道，“那位幸存的年轻人，叫阿罗，他找寻你二十年未果，因为一些原因，我答应过他帮忙找到你。如今少林召开英雄大会，他已经知晓你身处少林，必定前来取你性命。”
顿了顿，她又说：“我虽答应过他找你，但你是明教的法王，是我师弟张无忌的义父，更是我夫君杨逍的兄弟，再加上此事尚有谜团未解，你不可枉死，所以我和杨逍今日来闯三位大师的金刚伏魔圈，一是为了营救你出少林，二则是为了平息因你和成昆的私怨而引起的江湖浩劫。”
心念转了转，她未将与阿罗之间的牵扯说出来，以谢逊如今的悔改之心，只怕她说出来后他便更加不肯离开了。
不料谢逊听了，仍是摇了摇头道：“你们还是别管我了，我若不以死谢罪，环环仇怨如何能平？”
他话音刚落，杨逍已将那名色目人从树洞里提了出来，“狮王不必担心，此事我们已计划周全，只要用这名改扮的‘假狮王’来代替你待在这里，直到英雄大会召开，届时江湖仇怨若可化解，自然皆大欢喜，若不能，即便发生恶战，狮王也可安然无恙。”
谢逊听得他们煞费苦心，不由得涌起泪意，长长地感叹一声：“如此说来，若此番我跟你们走了，更是业障难消，我谢逊做过的事从不否认，那位阿罗少侠，待他上得少林，要杀要剐我皆毫无怨言！”
杨逍揉了揉眉心，他竟未曾想到谢逊会做如此反应，只好劝道：“狮王，如今成昆未死，你冤屈未伸，大仇未报，何以就要甘愿受戮？何况教主现在已经带着明教全部弟兄赶来少林救你，你若不走，不免辜负了他一番孝心。”
“杨左使，多说无益，罗湾村和空见大师的血债，我绝不躲避，你们若再不离开，我立时自断经脉！”
“好吧。”
杨逍叹口气，只觉得此刻再说什么话都显得很苍白，谢逊大彻大悟，视死如归，倒显得他们这番谋划多余了。
终归兄弟一场，于是他拉过小九的手，神色肃穆，在洞穴口对着谢逊诚挚地躬身行礼，百般情绪皆化为两个字：“多谢。”
谢逊不明这声谢有何深意，就像他也不明白为何是杨逍带着夫人来闯阵，却不带着张无忌来一般，不过他也懒得再去探究。
听得三位高僧诵经念佛，所有未明之事都已不再重要，他只需要带着昔年罪业日日忏悔，以求心安。
小九拍了拍杨逍的肩膀，没有说什么，给他足够的时间来平复心情，而后转头对三位静默旁听的老僧说：“今日后，还需要三位大师在屠师大会前配合一下，不要说曾见过我们，晚辈知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所以大师只需要沉默即可。”
见三僧犹豫，她对着渡劫抬了抬下巴，而后轻轻笑开，“方才渡劫大师曾说过要答应晚辈这小小请求，可不会不作数吧？”
渡劫这才哈哈笑了两声，爽快答道：“两位施主神功盖世，那话便自然作数。”
“那晚辈们就此告辞。”
小九和杨逍拱了拱手，提着那色目人相携着下山去。
到了山下，将那色目人放了之后，他们便在少室山附近找了个客栈住下，等待张无忌等人到来。
第47章 坦白生死羁绊
又过了大约五日，张无忌率领着明教大军在少室山下整顿。
杨逍小九远远看见，便退了房赶去和他们汇合。
两人进屋的时候，张无忌正和赵敏、范遥、五散人商讨营救谢逊的事，他见两人手挽手地来，连忙笑着起身问道：“师姐，杨左使，你们的要紧事办完了？”
杨逍拱手答道：“回禀教主，办完了。”
他话音刚落，周颠便叉着腰，指着杨逍就是一顿骂：“杨逍你个好家伙，在这救狮王的紧要关头，你还带着你的小娇妻玩起双宿双飞的把戏，你知不知道你跟九丫头跑了后教主多着急啊？”
韦一笑也跟着笑道：“咱们这些个孤家寡人哪儿能明白人家夫妻之间的情趣，周兄你莫不是羡慕了？”
未等周颠回答，小九便接话道：“对啊周大哥，赶明儿你也去哄骗个小姑娘回来去双宿双飞，说不定比杨左使还要春风得意嘞。”
周颠本就是为了打趣杨逍夫妇的，结果小九不但不恼，反而更加直白地调侃起他来，倒叫他一时有些面红耳赤起来。
杨逍看着小九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挨个睨了韦一笑和周颠一眼，见他们噤声后，这才对着张无忌行了一礼，正色道：“教主，此次我和小九先行上少林，便是为了先行营救狮王。就在五日前，我和小九破了三位神僧的金刚伏魔圈后，没想到狮王仍是执意留下。没能将他救回来，还请教主恕罪。”
“什么？你们此行竟然是去营救义父么？”张无忌瞪大了眼有些讶异，见杨逍点头，他又勉强开口道，“破了金刚伏魔圈，我义父还是不肯出来？”
“狮王以自绝经脉为挟，我们不敢轻举妄动，”说着，杨逍突然单膝跪地，垂着头再次请罪道，“属下办事不力，请教主责罚。”
“杨左使，你不必如此，”张无忌连忙伸出双手托起他，虽然听到谢逊没回来神色有些黯然，但他心下已经有了思量，“义父的性子我了解，他错手杀了空见大师，想在少林以身赎罪，不肯走也是情理之中。”
一旁的赵敏此时也被挑起了兴趣，唇边勾起一笑，对着杨逍问道：“既然杨左使和杨夫人先行一步上少林是去救谢法王，那为何不与我们一起呢？”
张无忌也觉得不解：“是啊杨左使，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杨逍眼中闪过一丝痛色，正欲开口回答，小九却上前一步拉了拉他的手臂，对他微笑道：“算了，还是我来说吧。”
杨逍沉默一瞬，点了点头。
这几日他们思索良久，觉得还是将这一切公开说了为好，不然到时张无忌再上一次少林，恐徒增事端。
见众人都是一副莫名其妙的眼神，小九勾了勾唇，平静道：“之前你们不是问过我，当日在万安寺明明心脉俱损，为何还能活下来吗？”
“此事我的确纳闷许久，虽然知晓师姐医术高明，但那时我也探过你的脉搏，分明已经回天乏术了。”想起当时的情景，张无忌仍是心有余悸。
“你说得对，若没有阿姐的九转还魂丹，恐怕我命已休矣。”
想到杨婉兮，小九轻轻笑了笑，分明才分开三个月，现在想来却恍如隔世了。
周颠奇道：“九丫头，你阿姐是谁？”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九转还魂丹只能稳住心脉，不可修复心脉，我阿姐便日日以她的内力为我续命，”小九捏了捏打狗棒，“我这一身武功也是她传授的。”
随后她又将阿罗的灭族之仇以及与她之间的情蛊之连悉数说了。
“……如今我还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因此杨逍想尽办法救我，但唯一的办法只有帮阿罗报仇，所以我们才设计想以‘假狮王’来平息他的仇恨，这样谢前辈也能安然无恙，可惜我和杨逍闯过了金刚伏魔圈，却没料到谢前辈甘愿引颈就戮。”
小九叹了口气，有无奈也有敬佩。
众人听完，皆默默不语。
关于小九为何能够死而复生，他们想过很多个可能，但从没想过过程会如此惨烈。
当日万安寺一役，杨逍的悲痛欲绝仍历历在目，原以为小九回来，两人总算是苦尽甘来，却未料他们之间所有的平安喜乐下都铺着这么多的血和痛。
若这次小九真有什么不测，只怕杨逍也决计要追随而去。
“师姐……”张无忌眼眶一红，只觉得心里堵得难受。
“唉，”小九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撇了撇嘴道，“我就怕见你这副模样，所以才想等到屠狮大会后再坦白的，但谢前辈做了这样的决定，现在不想说也得说了。”
想到谢逊，张无忌鼻头再次一酸。
莫说谢逊不知道小九和阿罗之间的牵绊，单拿那一百三十八条人命来说，只怕也能让他下了决心去偿命。
不论最后死的是谁，于他来说都是一次丧亲之痛。
见张无忌快哭出声来，赵敏也觉得十分难过，她伸手握住了他捏紧的拳头，无声地给予他力量，而后对着小九凝重问道：“此事就没有回旋之地了吗？”
“也不一定。”
小九一边答着赵敏的话，一边朝着张无忌挑了挑眉，故作轻松地笑道：“小师弟，我还没死呢，更何况谢前辈说不定也不会有事呢。”
“真的？！”张无忌惊喜地抬起头。
“是真的，教主。”
杨逍长眉微微扬起，见小九说了许久的话，便倒了一杯茶递给她，随后温声接过话道：“我们下山之后，想了许久，发现此灭族血案里还存着诸多疑点，所有疑点都指向了成昆，所以我们猜测，也许阿罗真正的仇人，是成昆也说不定。”
“若是成昆，那我们将成昆的命交予阿罗的话，不但能够平息阿罗二十年的怨恨，还能救下谢法王，洗脱他的冤屈，同时成昆称霸武林的野心也将就此粉碎，”赵敏立时反应过来，对着杨逍笑道，“我说得对吗，杨左使？”
“赵姑娘说得一点不错。”杨逍赞许地点了点头，随后对张无忌道，“教主，我告知其中渊源于大家，其实还有一个请求，那便是希望教主取消提前上少林救狮王的计划。”
张无忌沉吟片刻，赞同道：“既然杨左使和师姐已经破过金刚伏魔圈，义父也不愿意离开少林，那提前拜会少林的确是没必要了。”
“正是，”杨逍拢了拢袖子，接着道，“等到屠师大会之时，以教主的威望和武功，联合各大门派，当场揭露成昆的阴谋，叫他蚕食明教、吞并少林的计划落空，便可引蛇出洞。届时狮王所蒙冤屈也可真相大白了。”
张无忌点头道：“好，就依杨左使所言，我们暂且留驻山脚。”
明教众人齐声道：“属下遵命。”
确定决策之后，众人纷纷告辞，杨逍小九也准备离开，张无忌却忽然单独叫住了小九：“师姐，请留步！”
杨逍回头看了欲言又止的张无忌一眼，心下了然，便松开了小九的手，“我去外面等你。”
赵敏见此，也要走，却被小九拉住手臂拦下。
张无忌迟疑了下，明白过来小九是在避嫌，便直接问道：“事已至此，你和杨左使有何打算？”
“还能有什么打算，听天由命呗，反正我们早就看开了，能多活一时便算一时吧。”
说着，小九朝着杨逍的背影抬了抬下巴，“师弟，咱们商量个事儿呗，接下来这些日子，杨逍是属于我的，你可不要再将明教那些细琐琐事吩咐于他。”她笑眯眯道：“他现在的所有时间，对我来说，都很珍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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