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松一愣想起刚的事恍然道:“原来主子把前头的方子交在叶府不是给叶全丰看的, 而是给那位老神医瞧的。”
齐王:“叶全丰不是大夫, 给他看有何用。”
韩松:“只凭药方子,不号脉诊病, 开出药来只怕不能对症。”
齐王:“那余星阑医术了得,他一力举荐之人医术只会在他之上, 若果真如此, 便不诊脉只看过去的方子也能知道症候, 对症施药也并不稀奇。”
韩松:“虽如此,到底不如让那老郎中亲自诊脉更稳妥, 也不知叶全丰为何不说,难道那老郎中如此见不得人。”
齐王:“或许是身份让叶全丰有所顾虑。”
韩松:“主子想到了什么?”
齐王:“咱们大梁承的是慕容氏的江山,那慕容氏虽气运尽了,却着实出过几位圣皇贤后,余家正因为出了那位贤后才能成为绵延数百年的医药世家,除了余家这位还有一位怀情皇后,传说医术通神,能活死人肉白骨, 老百姓称她神医皇后, 跟余家颇有些渊源, 若这位怀情皇后的医术能传承下来, 必是慕容氏的后人。”
韩松一惊:“主子是说,那位老神医是前朝慕容氏余孽,故此叶全丰才不敢说出下落。”
齐王:“这也只是我的猜测罢了,除此之外一时也想不出旁的缘由。”
齐王这儿暗中猜测,殊不知叶全丰可做了难,刚还想在安州遇到棠梨是老母亲的福气呢,一转眼就来了麻烦,齐王殿下找上门扫听给老母亲开方郎中的下落,自是因殿下的怪病来求医的。
若棠梨是个男子,能给殿下治病倒是桩难得的机缘,说不准这一下就能青云直上了,可棠梨却是个未出阁的姑娘,便是给老母亲看病都是自己夫人亲自出马拐了个大弯子,先认了亲戚,而齐王殿下虽身份尊贵到底是男子,让棠梨这个未出阁的姑娘给殿下治病,实在说过去。
而棠梨一个姑娘家,便医术高明也不好到处宣扬,所以自己刚才面对齐王殿下,只能继续打谎说是游方郎中,不过如此破绽百出的说辞,怕不会取信,从齐王殿下留下的这药方子便能知道。
看着那一盒子药方,叶全丰不禁愁锁眉心,这可真是个难办的麻烦事,齐王殿下留下这药方的意思,叶全丰自是明白,殿下的意思是,你有苦衷不说也可,但本王的病还是要治的,至于怎么治,既然见不着人,就只能凭这些药方子治了。
王氏夫人端了亲手煲的麦冬莲子百合汤进了书房,这汤是她照着棠梨写给她的法子煲的,最是清心润肺,平燥除烦,正适宜丈夫。
一进书房便见老爷一脸愁容,遂放下汤蛊,四下扫了扫,瞥见老爷桌上的盒子,不禁道:“听说刚齐王殿下来了,敢是为难老爷了不成。”
叶全丰:“齐王殿下皇叔之尊,怎会无故刁难下臣,殿下是来求医的。”
王氏:“这可新鲜,若求医自该去医馆药号才对,老爷也不是郎中,来咱们府上做什么?”
叶全丰:“若寻常医馆药号能治好的病,殿下又何必特意跑来岳州。”
王氏猛然明白过来:“是棠梨给婆婆看病的事传出去了,不能啊,此事知道的人极少,老爷又特意嘱咐过花管家,不叫外传,这齐王殿下是怎么知道的?”
叶全丰:“你忘了,在安州时陈孝逊荐了庆福堂的少东家余星阑给母亲诊病,余星阑见过棠梨开的方子 ,便在殿下跟前儿说开方的郎中医术远在他之上,殿下这才找上门来。”
王氏:“这余家的少东家倒真是多事儿。”
叶全丰:“他不是多事儿,他是想拜师。”
说到这个王氏倒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位少东家的医术不差,眼神却实在不好,我记得老爷还说他见了方子便一口你一个老前辈的叫着,若他知道棠梨是个才十六的大姑娘,不知这老前辈还叫不叫的出口了。”
叶全丰:“你还笑的出来,我这都快愁死了,齐王把药方子留下,就是让棠梨凭着药方治病呢。”
王氏道:“老爷可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殿下既未追究,便不会再为难老爷,说到底也只是为了治病罢了,既如此就让棠梨治呗。”
叶全丰:“你说的轻巧,棠梨可是未出阁的姑娘家,如何给殿下医病?”
王氏:“不是有这药方子吗,以棠梨的医术,凭药方想来也能治的。”
叶全丰:“就算如此,她如今在安州呢。”
王氏从旁边周婆子手里拿过一封信递了过去:“这是安州的信,我猜着婆婆必是舍不得棠梨,让老爷帮扶叶驿丞。”
叶全丰打开信看了一遍,不禁道:“夫人莫非能掐会算,这信里竟与你说的一般无二。”
王氏笑道:“哪里还用掐算,就瞧老夫人对棠梨那稀罕劲儿就知道,且这都过去一个多月了,老夫人的病也养的差不离了,按理说早该上路来岳州,却一直听不见消息,一准儿是在安州的日子和了老夫人的意,一高兴便乐不思蜀了。”
说着顿了顿道:“其实我也盼着叶驿丞一家能来岳州,一个是人家治好了老夫人的病,又是亲戚,论理儿也该帮扶帮扶,二来也有我的一份私心,媛儿我倒不愁,婆家是寒门,女婿也不过一个四品,以咱家的门第,是低嫁了,再怎么着也受不了委屈,虽说头胎是丫头,二胎却得了小子,她婆家也说不出什么话来,我是发愁婉儿,嫁进国公府,论门第本就是咱家高攀,如今成婚都三年了,却一直不见喜,倒是姑爷房里那几个小妾一个接着一个的生,若是没个嫡子傍身,往后在那国公府里可怎么过的下去啊。”说着难受起来,眼睛有些湿。
叶全丰也是叹了口气,早知如此,当日国公府上门求亲就该推脱了去,跟媛儿一般寻个低的嫁了,也免得落到如今这般委屈无处诉。
王氏抹了抹眼角:“婉儿这三年里也看了不少大夫,却都不顶用,弄到后来连大夫都不看了,说这是她的命,可我不信我闺女是这样的命,你瞧这不就遇上棠梨了吗。”
叶全丰:“你是想让棠梨给婉儿看看,这却不妥,婉儿虽是咱们的女儿,却已出了门子,如今是国公府的媳妇儿,咱们娘家请大夫过去,不合规矩。”
王氏:“谁说请大夫了,棠梨是亲戚家的女孩儿,论辈分儿可是婉儿的妹子,这妹子去看看姐姐有什么不合规矩的,难道出了门子就连娘家妹子都不能上门了吗。”
叶全丰目光一闪,这倒是个好主意,刚自己还为棠梨是个姑娘家发愁呢,这一转眼却又觉亏得棠梨是个姑娘,女儿这儿才有了希望,想到此,便道:“此事还需寻个恰当的机会才是。”
王氏:“九月里国公府的老太太过寿,我势必要陪着老夫人回京走一趟的,这不是正是个机会吗,只棠梨跟我们一处去不就行了。”
叶全丰暗道,看起来要快些把叶全章调来岳州才行,这一桩一件的都少不得棠梨啊。
以叶全丰的地位,调任一个不入流的驿丞实在是件不值一提的小事,只是安置在哪儿颇费了些心思,最后决定把叶全章调入竹山县任知县一职。
安置好,便只等着吏部下文书了,这却需要一些时日,不过消息已早早送去安州,也免得老母亲悬心。
因这回要接回老母亲,加之有齐王之事,叶全丰便遣了花管家过来料理。
花管家到安州城的时候正赶上端午,棠梨正跟纪婆婆带着傻姑甘草跟几个小丫头在院子里包粽子,前一天便煮好的粽叶,放在井水里泡了一宿跟发好的江米还有各种馅料,有腊肉也有蜜枣,还有软甜的豆沙跟玫瑰酱,摆了几大桶。
旁边的槐树荫里放了一张竹榻,老夫人正靠在上面,一会儿指正傻姑包的不对,一会儿跟近处的棠梨说句笑话儿,竟比包粽子的人还忙上几分。
花管家进来的时候,正瞧见这样的场景,愕然一瞬方回过神来,不禁暗道,看起来夫人说的不错,老夫人是真喜欢叶家这位姑娘,也别说,就从老夫人这红光满面格外康健的气色来看,棠梨姑娘也是功不可没。
老夫人百忙之中瞥见了花管家,打趣道:“你倒来的巧,赶上吃粽子了。”
花管家嘿嘿一笑:“奴才是拖了老夫人的福。”
老夫人:“行了,甭贫嘴了,信呢?”
花管家急忙呈上,老夫人展开信纸看了一遍,开口道:“你家老爷夫人的身子可好?”
花管家忙道:“都好,夫人如今照着棠姑娘的法子天天给老爷煲汤,这一程子连头晕的老毛病都没犯了。”
老夫人点点头:“棠丫头的方子自是好的,遣了你来,想必是让你接我走的了。”
花管家:“老爷是这么吩咐下的,另也让奴才来给叶大人道喜。”
棠梨自然知道花管家嘴里的叶大人是自己的便宜爹,不禁道:“我爹可有什么喜事吗?”
花管家道:“是天大的喜事,叶大人要高升了,都已谱了,只等吏部的文书下来,叶大人便可去岳州竹山县上任了,奴才这儿先给棠姑娘道喜了。”
第32章 乖孙女儿
棠梨也是一愣, 虽知便宜爹不会在安州当这个驿丞了, 却未想一下就成了知县大人,要知道知县可是正经的七品,而驿丞却不入流, 这就相当于一个县级招待所的所长一下子变成了县长, 跳了何止数级,棠梨终于明白, 原来后台人脉竟如此重要,没人没关系, 就算便宜爹中了进士, 也只能当个小县的驿丞, 有了关系立马就能变成一县之长。
便是一个小县也至少有万户,大的县甚至有几万户人口, 这么多人都归知县掌管,虽只七品却是说一不二的土皇帝,比之许多大衙门里的官员都要实惠风光,最重要作为一县之长,能很好的发挥爹的才能,令埋在他胸中多年的抱负得以施展。
不过,地点也令棠梨颇为意外,她知道官场的人大都心有七窍, 做事力求面面俱到, 绝不会留下授人以柄的机会, 故此即便知道叶大人会帮爹, 也未想到会是岳州。
叶大人是岳州布政使,把爹放到岳州,对叶大人来说实在算不得好事,若爹爹这知县当得平顺也还罢了,万一有个波澜便会不可避免的牵扯到叶大人,正因如此,举凡走人情的大都不会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
叶大人这是对爹爹有信心呢还是根本不在乎这些,棠梨略一想却明白了,这竹山县既是岳州所辖,必是离着岳州城不远,而老夫人不日便要启程去岳州,以后这几年估摸不会离开,叶大人侍母甚孝,担心老夫人的身子,又怎会让自己这个大夫离的太远呢。
经老夫人这一病,叶大人已经不相信其他大夫,甚至朝廷的太医也不信,而想让自己离老夫人近,就不能把爹爹安置的太远,所以这岳州的竹山县虽在意料之外却也是情理之中。
想明白了,便也不觉太意外,便道:“多谢大管家,等到了岳州棠梨再去拜谢叶大人。”
老夫人道:“什么叶大人,该叫伯父,一家子哪有称呼大人的,外人听了岂不笑话,还有,以后也别老夫人老夫人的了,跟媛姐婉姐儿一般叫祖母。”
棠梨虽不想高攀,却知道老夫人的性子,若不依她必不会甘休,便只得叫了一声祖母,老夫人笑着应了:“这才是我的乖孙女呢。”
纪婆婆跟梅兰竹菊四位,都知道老夫人是从心里喜欢棠梨,本就投缘,这些日子以来相处的更是亲近,真当成孙女一般,所以这句祖母,棠梨叫了并非高攀,而是正对老夫人的心思。
花管家却暗暗吃惊,虽说知道这位棠姑娘治好了老夫人,可老爷也提拔了叶全章,又认了亲戚,如此这人情可算还了个结实,当然,也是看中了她高明的医术,想着以后少不得要用她,才如此青眼有加。
可今儿这情形看来却并非如此,老夫人一句乖孙女儿,棠姑娘以后在叶府就跟两位姐儿一般了,自己以后也得更恭敬,万不可怠慢,而且就冲听见这么大一桩喜事,还能如此镇定,这棠姑娘着实的不一般。
棠梨还有平常心,可苏氏却欢喜坏了,得了消息之后,先是不信然后棠梨一再说是真的,才渐渐信了,信了之后呆呆坐了一会儿,忽然起来便开始翻箱倒柜的找东西,棠梨问她找什么也不说,只是翻柜子,棠梨无奈只能在旁边帮忙,末了从床底下的箱子底儿翻出一个卦签看了看,贴在胸口道:“这京城灵芝寺里的菩萨着实灵验,那年离京之时,你爹陪我去灵芝寺烧香,得了一个卦签,那解签的和尚说你爹虽当时运不通,却不用急,说这好运道都在后头,只过了眼前的难自会否极泰来,福运亨通,就是这个,我一直收着呢,先头还说那和尚为了香火钱说些好话糊弄人呢,实在的不该,阿弥陀佛菩萨千万莫怪罪,信女日后必会去烧香还愿。”说着又阿弥陀佛菩萨保佑的念叨了一番。
棠梨想拿过那卦签瞧瞧,她娘却藏到身后道:“你这丫头不敬神佛,回头看了不知又要胡说什么,还是我收着的好。”说着又把那卦签放回了箱子里。
棠梨愕然,合着前头翻箱倒柜的折腾了半天,就是为了拿出来看一眼,还不让自己瞅,谁说自己不敬神佛了,自己只是并不迷信这些东西罢了,她是医生,即便中医讲究天人合一,也跟神佛扯不上干系。
棠梨一直认为中医是无形的科学,天人合一听着玄幻,却也是一种科学,很高深的科学,只是被许多人误解了。
苏氏收拾好箱子,又拉了棠梨坐下道:“你不是哄娘的吧,你爹真升官了?”
棠梨不免好笑:“娘,这种事我哪能胡说,是花管家亲口说的,只等着吏部文书下来,爹就得去岳州上任了。”
苏氏搓了搓手:“这么说是真的了,哎呦,那可得尽早收拾衣裳行李,也不知岳州那边儿天气冷不冷,是不是得做些厚衣裳备着。”
棠梨:“娘,岳州在南边,哪里会冷,那些厚衣裳以后都用不着了。”
苏氏疑惑的道:“你又没去过岳州,怎么知道这些?”
棠梨:“我是没去过,可老夫人身边儿的丫头有好几个都是岳州的,天天跟我说岳州的事儿,还能不知道这些吗。”
苏氏这才想起来,王氏夫人便是岳州的娘家,叶府里自然少不了岳州人,便道:“照你这么说,厚衣裳不用,那还预备什么。”
棠梨:“备些药吧。”
苏氏:“又没病人,备药做什么?”
棠梨:“从安州启程便坐船到岳州也得一个多月呢,这道上万一病了,再去买药岂不麻烦,倒不如提前备下一些,便用不着也无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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