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一提,常老爷也想起来了,一个月前,齐王殿下奉皇命来岳州巡查水寨,只不过自打来了岳州就没怎么露面,就连接风的筵席都免了,以至于自己都快忘了这事儿了,刚那位可是自称齐公子,忽又想起京里关于棠梨跟齐王殿下的传言,顿时一惊,看向门外,难道这齐公子竟是齐王殿下。
若果真如此,京里的那些传言可不是空穴来风了,齐王可是有名的不近女色,任你倾国倾城的美人,也是不会看一眼的,可刚自己可瞧得分明,自打那齐公子进来,眼睛便须臾片刻都未离过棠梨,若非心中喜爱,又怎会如此。
先头自己还担心因为吴玖,叶大夫会有麻烦,如今想来,自己该担心的不是叶大夫而是吴玖了,那吴玖若是就此消停,不再招惹叶大夫,或许还能混过去,若再纠缠,只怕就跟他的名字一样,吴玖就是没救了。
第149章八卦话题
却说棠梨跟着齐王从济民堂出来, 左右看了看, 没发现车轿, 只有两匹高头大马,棠梨愣了愣, 这没车轿自己怎么去。
琢磨是不是进去寻常老爷借马车用用, 虽不远可若是用脚走, 也得走上大半日,况这大冷的天, 等自己走到, 估摸也冻成冰棍了。
正想着,却听齐王道“水寨是练兵之地, 进出需骑马,不宜车轿。”
棠梨“你是说让我骑马,可是我从未骑过。”说着下意识瞄了眼门前那个昂着脑袋,踢踏着前蹄的大黑马, 这大黑马棠梨知道是齐王的专属坐骑,比后面韩松的那匹褐色皮毛的马,更为神骏,瞥了自己一眼,一甩脑袋, 打了个响鼻儿,仿佛对自己极不屑, 这高高在上眼高于顶的样子, 活脱脱跟他主子一个德行。
棠梨觉得, 别说让自己骑它,就是往前再近一步,估摸都有危险,她那订着铁掌的蹄子若是给自己一下,想来自己这小命就交代了。
齐王却“你莫怕,乌云脾气温和。”
棠梨眨眨眼,看向那刨着蹄子,打响鼻儿的大黑马,心道,齐王殿下这不是睁着眼说瞎话吗,这大黑马要是脾气温和,天下大约没有脾气不好的马了。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棠梨还是觉得院里这匹温和的黑马为妙,想到此,便道“要不,你们先去,我让常府的马车送我到水寨外面,我自己进去。”
齐王挑了挑眉“那水寨是我大梁的军事要地,有重兵把守,非营内兵将者擅自靠近,立马便会射成筛子。”
棠梨脸色一变看向齐王,琢磨这厮是不是吓唬自己呢,可他的神情却极严肃,不像玩笑,且自己跟他貌似也没熟到开玩笑的程度,尤其是这种玩笑。
被他两面堵住了话儿,棠梨也不免有些恼“既是军事要地,在下这个平民百姓还是莫要靠近的好,免得还没进去便被射成了筛子。”
齐王“叶大夫不常说,治病救人是医者本份吗。”
棠梨没好气的道“是本份,可若在下还未见到病人自己的命就先没了,再提什么本份,岂不可笑。”
齐王“营寨虽是军事要地,闲杂人等若靠近确有性命之忧,可叶大夫跟我进去,谁还敢拦阻不成。”
棠梨“我说了不会骑马,如何能随你进去。”
齐王“你我共乘一骑便是。”
棠梨愕然看着他“共乘自己跟他共乘一骑这如何使得”
正愕然间,腰间已多了一只胳膊,未等她反应过来,身子一轻,便已骑到了那大黑马的背上,棠梨大惊,两个手臂下意识要抱住什么,正好贴进了齐王怀里,棠梨想推开他,却听他道“莫动。”接着便是一声嘶鸣,大黑马便窜了出去。
棠梨吓了一跳,怕自己摔下去,只能死死抱住他的腰,仿佛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闭上眼,心里把齐王的祖宗八辈都问候了一遍,这厮实在的不厚道,明知自己不会骑马,还非硬来,自己要是掉下去摔死,做鬼也不放过这混账。
今儿早上自己出门的时候忘了看黄历啊,简直就是犯小人不宜出门。
棠梨把脑袋扎进齐王怀里,她也不想这样,可她怕啊,就这么着还能听见呼呼的风声从耳边呼啸而过,而且有他的狐狸毛斗篷挡着冷风,也好过些。
小命当前,棠梨根本顾不上自己跟齐王如此共乘一骑落在别人眼里有多暧昧,她亦不知,今日过去之后,京里又多了个热门的八卦,就是齐王殿下之所以这么多年不近女色不是因为有什么怪病,而是另有癖好,据说在岳州的观潮阁里藏了一位美少年,很是宠爱,便是去巡视水寨,也得带在身边,不舍稍离,营地里的好些兵将都亲眼见过,齐王跟那少年共乘一骑,紧紧抱在怀里用自己的斗篷为他挡住外面的冷风,生怕染了风寒。很长一段日子里,棠梨都不知这个热门八卦里的美少年就是自己,后来知道了很是懊恼过一阵,可再懊恼也没用,只能继续装不知道,她深知想让一个八卦消失就是另一则更劲爆的八卦。
果然,没多久的确出了另一则八卦,只不过令棠梨备感郁闷的是,另一则更劲爆的八卦话题的主角,仍是自己。
此是后话不提,且说如今,自己的双脚重新站在地上的时候,棠梨竟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大约因惯性原理,她的身子仍有些晃,以至于即便双脚站在地上,身体依旧不稳当只能半靠在齐王怀里,棠梨就是以这种十足暧昧的姿势看见了眼前黑压压一大片兵将。
前世的经历,令棠梨对军营并不陌生,即便朝代不同,可兵营里的氛围却差不多,当兵的大都性子直爽,没那么多弯弯绕的心思,脑子里想什么,表现出来的就是什么,所以只看这些人的神色,棠梨就知道,他们必是误会自己跟齐王的关系了。
尤其最前面那个穿着一身铠甲的黑脸将军,看打扮应该便是这水寨的守将,这位守将脸虽黑,也极严肃守礼,带着人上前行礼“末将卫平参见齐王殿下。”
齐王摆摆手“卫将军不必多礼。”
那黑脸将军目光落在棠梨身上,忍不住道“这位便是殿下说的那位神医”心道殿下莫不是糊涂了,这哪是什么大夫啊,瞧这意思,十有**是殿下相好的小相公吧。
棠梨自是听出了这黑脸将军话里的意思,感觉缓过来一些,忙一把推开了齐王,往旁边挪了好几步,仿佛齐王是过人的瘟疫一般,避之唯恐不及。
齐王倒是也未恼,只是看了棠梨一眼,整了整自己的斗篷,跟那黑脸将军道“这位叶神医医术高明,那些患病的兵将,现在何处”
黑脸将军虽觉这小子真不像什么大夫,可齐王殿下说是神医,也不能违逆,便道“末将怕这病过人,把那些患病的兵挪到了那边儿的大帐之中,也方便军医诊治。”说着抬手指了指旁边。
果然不远处有个单独的大帐篷,外面用油布围了起来,偶尔有穿着医官服饰的进出,棠梨揉了揉鼻子,又生石灰的气味飘了过来,脸色有些凝重,古代若爆发瘟疫,都是用生石灰消毒隔离,莫非这兵营之中发现了疫病
第150章清创截肢
想到疫病, 棠梨神色凝重, 水寇猪婆龙疫病是岳州三害, 可这么多年来水寇劫掠杀人跟被猪婆龙咬死的加在一起远远比不上一次疫病所带来的人口伤亡,自古以来瘟疫便等于死亡, 便是医学水平发达的现代, 对于瘟疫严防死控, 却依然无法避免,更何况如今的大梁。
棠梨仔细研究过岳州府志, 自有岳州开始便有瘟疫的记载, 可见由来已久,但也只是记录, 何时发过瘟疫,死伤多少人口云云,而对于防疫治疗的记载却是从前朝方有的,只可惜州府志上记载的也并不详尽, 只是说官府设医署专司疫病之事。
虽记录的并不详尽,但棠梨还是注意到了,在前朝那数百年里,岳州爆发瘟疫的频率大大降低,曾经数年甚至十几年都未有疫病发生, 即便也并未完全杜绝,但即便发现疫病, 也并未蔓延, 死于疫病的人口也少了很多, 这充分说明前朝对于应对瘟疫的措施已经相当完备,只可惜随着改朝换代,这些措施并未沿袭下来,以至于瘟疫频发,最终成了岳州的三害之首。
这不得不说是一大遗憾,而棠梨作为医学世家叶家的传人,军总中医科的王牌专家,对于瘟疫相当清楚,黄帝内经有云“上工治未病,不治已病,此之谓也,这里的治是管理,所谓治未病,便是未病先防,既病防变,也就是说防大于治,有力的防疫措施是杜绝瘟疫的关键。
这个防不止是防止发生瘟疫,还需一旦发生要防止蔓延,想到此,再也不敢耽搁,忙道“我去看看。”说着抬脚便往那边的帐篷走去。
棠梨怕是瘟疫,行动异常快速,丝毫也不拖泥带水,守将卫平倒是颇为意外,心道这小子瞧着跟个弱鸡似的,刚还是齐王殿下从马上抱下来的,即便中正如卫平都不免往歪处里想了,毕竟齐王殿下不近女色是出了名的,如今不禁跟这小子共乘一骑,且抱上抱下的,亲近成这样儿不说,加之这小子生的唇红齿白,模样比女子还漂亮,要说两人没什么,谁能信啊。
以为是齐王殿下的新宠,带到水寨来开眼的,虽齐王说是神医,卫平却并未当真,可这会儿一听说有病人,立马便去了,难道自己猜错了,这弱鸡似的小子真是大夫不成。
且这小子样子看着弱,可这一走起来,挺胸抬头步履坚实,倒颇有几分气势,莫说外头那些大夫,就是水寨里的那些医官,也没这份气势。
卫平虽出身不凡却是从小兵开始做起的,性子虽直,对有真本事的人却格外敬重,对于齐王的尊崇也并非因他身份高贵,而是因齐王当初带兵平乱的丰功伟绩,让他从心里敬重,若不然即便亲王也不会令他如此礼遇。
所以棠梨的做法,让卫平多少有了一丝改观,觉得或这小子真是大夫,只不过到底是不是还得动了真格的才行。
那帐篷里的士兵得的病可不是寻常的病,是皮肤病,那流脓打水的,有的烂的都能看见骨头了,就是自己瞅着都瘆得慌,这小子能扛得住心里本就好奇,加之齐王都过去了,他这个水寨的守将自然也得跟着,再有他也想尽早治好这些士兵,当兵的没上战场,却因为这个莫名其妙的皮肤病丢了命,岂不冤枉。
棠梨一进帐篷,迎面便是一股子冲鼻的臭味,要说这帐篷着实不小,病人也不算多,两边的大通铺上总共也就躺了十几人,可这股子臭味,跟掉茅坑里差不多,实在刺鼻的很。
这股臭味很不正常,棠梨目光落在那个正换药的士兵身上,皱了皱眉,几步走了过去对那换药的小兵道“你这么换药还不如不换呢”
那小兵正屏住呼吸,想着快些换了药,好出去透透气,省的被熏死,不想来了个说教的,先头以为是医官呢,吓的手里的托盘差点儿掉了,侧头一瞧见是个小子,以为是这里哪个伤病的家属呢,遂没好气的道“瞎咋呼什么,滚一边儿去,别在这儿碍事儿。”说着从托盘里拿了块布就要往那伤病的伤口上擦。
棠梨伸手抢了过来“你这块布上刚已然用过,上面还有脓血,怎么还用”
那小兵气的不行“你是大夫,我是大夫,脏水不染衣你懂不懂。”
棠梨给这小子气乐了“这是换药,不是洗衣服,你若不是大夫,如此还情有可原,可若你是大夫还这样换药便是草菅人命。”
这小兵当初之所以谋到医官手下,就是图个轻松,比成日在水里练兵强,也不用去对付那些水贼,那些水贼可都是亡命徒,一个弄不好小命可就没了。
谁知,活儿是轻松了,也没了性命之忧却得给这些伤病换药,这些伤病得了烂腿病,流脓打水,烂的都露骨头了,要多臭有多臭,医官嫌脏,就把这些活丢给了他这个小兵,他没得推脱,只能硬着头皮干,干是干了却满心不愿,应付差事便了,哪管这些伤病的死活。
本来便心有不满,偏还来个找茬儿的,竟说自己是草菅人命,不免怒上来“你小子谁啊,也不看看这是哪儿,就跑这儿来撒野,敢情是活腻歪了不成。”
棠梨冷冷的道“我看你是你活腻了。”说着把这小子往旁边一推,那小子这会儿方看见,齐王殿下跟卫平,顿时吓得脸色煞白,扑通跪在地上。
卫平脸色阴沉“拖下去斩。”
棠梨不会同情这小子,如此对待病人,即便如今他只是个学徒还不是大夫,也是祸害,没有医德的大夫,都是祸害,死一个少一个。
棠梨没理会这小子的死活,而是把自己药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了镊子剪子刀子,烈酒等物,开始为那个伤兵清创。
这伤病的伤并不严重,只不过是清创不及时,加之不注意卫生,才会如此,棠梨用剪刀把外面腐烂的肉剪开,把里面的脓血清理干净,从药箱子里拿出药敷在伤口上。
那伤兵舒服的吁了口气“多谢大夫,这药真灵,一敷上就觉好多了。”
棠梨笑了“哪有这么灵,不过是你的错觉罢了,不过你这伤并不严重,按时敷药,过几天应该就能下地走动了。”
那伤兵听了,顿时激动了起来“你,你是说我这腿还能保的住我还能走”那两个军医可都说自己这腿早晚会烂掉的,他已经心灰意冷,想着以后再也无法当兵不说,家去还成了老婆孩子的拖累,哪想竟有了救。
棠梨点点头“也不是什么了不得大病,养好就能走了。”
棠梨也是暗暗松了口气,先头以为是瘟疫呢,真要是瘟疫,可就麻烦了,这一看不过就是皮肤病罢了,这也并不奇怪,这里是水寨大营,这些兵常年累月在水里练兵,极容易染上湿气,这湿气若不及时排出,便容易患皮肤病,加之水边多蚊虫,这些士兵又不在意,蚊虫叮咬后,抓破了再下水,伤口便容易感染,这些军医又不大负责,随意处理,以至于本来一个小伤口却变得越发严重起来。
只要不是瘟疫,棠梨便放心了,只不过这个伤病的运气好,不代表所有伤病的运气都好,一共十八个伤病,有十二个伤口不算太严重,清创上药便能痊愈,而剩下的六个因病的早,又延误了治疗,局部脚趾已经发黑坏死,若想活命只有切掉。
棠梨很有些不忍,这些大兵的年纪来看,都是老兵了,若截掉脚趾便成了残疾,虽仍能走路,却当不得兵了,家去之后也做不得太重的活计 ,家里的老小,往后又该指望谁来养活。
可不截却连命都保不住,想到此,棠梨对那军医便恨的不行,作为军医,不过一个小小的皮肤感染竟然治成了必须截肢的残疾,这比庸医还可憎。
心里虽不忍,手上却并不迟疑,手里的小锯把一个个坏死的脚趾锯了下来,本来卫平叫了个小兵过来打下手,谁知那小兵看见棠梨锯掉一个脚趾后,吓的脸色煞白,手抖的连托盘都端不住。
想是刚进兵营的新兵,没见过这样血乎流烂的场面,棠梨也不难为他,从他手里接了托盘,顺手就塞给了旁边的齐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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