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纨绔子弟管事的见多了,便谦卑的笑道:“哟,您是第一次来吧?请恕小人眼拙……”
“我乃是英国公世子。”齐舒志简直就要把鼻子翘天上去了,“还不快把你们司业叫过来?”
教坊司隶属于礼部,直属上司乃是教坊司司业,正六品的官员。照理说司业本不必如同青楼里的老鸨一样出来招呼迎客,但也要看这客人是谁了,英国公世子的分量还是足够的。
管事伙计匆忙去叫人了,唐礼之凑到齐舒志耳边小声道:“我的世子爷唉,来这里就不必太高调了吧?万一被你那外公知道了怎么办?”
齐舒志微微一笑,“莫怕,我外公准许了的。”
“什么?!”唐礼之震惊的盯着他,那表情仿佛三观一起破碎一般。
这时候教坊司司业过来了,请这两位二世祖去雅间,齐舒志正走着忽然停下,指着一位路过的女子对唐礼之道:“你猜她在教坊司待了多少年了?”
唐礼之一看,是一位三十岁左右的半老徐娘,姿色普普通通,身上的衣服也陈旧得很,想来是没什么恩客的。他便奇道:“齐兄,为何对她感兴趣?”
齐舒志双手环胸道:“我们不妨一起猜一猜她在此待了多少年,谁猜错了,谁今天请客怎么样?”
“哦~”唐礼之自以为懂了齐舒志的意思,便笑道:“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啊,行吧,你先猜。”
齐舒志道:“我猜她在这儿已经有十年以上了。”
“那可不一定。”唐礼之摇头晃脑道:“这教坊司与青楼可不一样,很多犯妇进来时年纪就不小了,我猜她……不到十年。”
说着两人看向司业,司业心里对这俩纨绔是万分的不屑,面上却一丝不漏道:“这倒是世子爷猜对了,这容娘可不是犯妇,乃是少时买进来的,在这教坊司不说二十年,十几年是有的。”
“哈哈哈哈……”齐舒志大笑一声,冲唐礼之道:“得了,准备好钱袋吧。”
唐礼之也不是心疼这点钱的人,便道:“你想怎么着?”
齐舒志摸了摸下巴,道:“听说教坊司的歌舞是一绝,就上歌舞吧。”
“世子稍等。”司业将齐舒志引到雅间,道:“下官这就去准备。”
“嗯。”齐舒志点了点头,指着那个容娘道:“多亏了她我才能赢这厮一次,便让她也进来伺候吧。”
司业的动作很快,酒水刚上来,舞姬乐妓便过来了。要说这教坊司不愧是接待外宾的地方,这曲这舞都是外头难得一见的。唐礼之简直看花了眼,心说今天来的值了,以后一定要经常来。
齐舒志瞧着已经没有杂役仆从进来送东西了,就对着一旁的容娘招招手,“你过来,替本世子倒酒。”
容娘低眉顺眼的过来,小心翼翼的给齐舒志倒了一杯酒,一抬头见他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便有些僵硬的抛了一个媚眼。齐舒志低垂下眼,小声道:“你在这儿待了这么多年,应该知道五年前死了的张氏吧?”
容娘心里咯噔一声,心说老娘在这儿过了这么多年,看人的本事还是有的。从这位世子爷一进来她就看出来了,根本就不是来寻欢作乐的模样。她露出了一个让人一看就知道有问题的笑容,“爷,什么张氏,奴不知道呢。”
齐舒志面色不变,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来。容娘背对着舞姬乐妓跪在齐舒志面前,手上速度飞快的将银票收了起来,讨好的道:“爷,这儿姓张的也太多了,你再提个醒儿?”
齐舒志道:“十三年前进来的,前户部尚书萧然之妻子张氏傲梅。”
“她啊,我记得我记得。”容娘道:“五年前她就生了病死了。”
“我知道。”齐舒志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不露声色的道:“将你知道的她的事,全都告诉我。”
容娘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便道:“十三年前她来的时候我正当红呢,她们萧家的女人一次来了不少,头天夜里便自尽了不少。那张氏本来也是要自尽的,被救下了。”
齐舒志道:“是不是还有个萧家的妾室?”
“是是是。”容娘忙点头道:“本来张氏一心求死,后来那个妾室见了她一面,张氏便不死了,就在这儿苟且的活了下去。”
齐舒志目光一闪,容娘神秘兮兮的看着齐舒志,欲言又止。
齐舒志又给了她一张银票,容娘便眉开眼笑道:“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那个小妾啊有了身孕,是萧大人的遗腹子。”
齐舒志心头剧震,“是……女孩儿吗?”
“是啊,就是个女孩儿。”容娘啧啧道:“那个小妾大约是生孩子伤了身体,第二年便去了。张氏就一边接客一边偷偷养着那个女孩,那个女孩儿真是个天生的美人坯子呀,小小年纪就好看的不像话。”
“那后来呢?”齐舒志问:“五年前张氏死了,那个女孩儿呢?”
“不在了。”容娘道:“张氏一死她就从这里消失了,大约是被卖了吧。”
“卖了?”
“是啊,有人买就有人卖,教坊司经常有犯妇进来所以并不缺人。有些年纪小不重要的孩子就会被管事的偷偷卖去外头的青楼里,能赚不少钱呢。”容娘忽然叹气,“卖了也好,在外头总比在教坊司好。运气好还能遇到了良人给赎了身,便是没有良人,凭她的容貌也是能攒够了钱给自己赎身的,哪像我……”
齐舒志的手抖了一下,杯子里的酒洒出了两滴,他小声道:“今日的事……”
“我懂,我懂。”容娘道:“我不会说出去的,说出去对我又没好处。”
“那便好。”齐舒志:“张氏和那孩子的事知道的人多吗?”
“刚开始知道的人不少。”容娘面色灰败起来,“只是这儿的女人,身子早就败坏了,今天死一个明天死一个,日子一久知道的人便不多了。五年前张氏死后,除了我这样的一直不死的,也没什么人知道了。”
作者有话要说: 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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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卿卿可怜
教坊司后山,车夫在前头开路,齐舒志和唐礼之跟在后头。
对于欣赏完歌舞就出来爬山这种事,唐礼之此生还是第一次做。教坊司虽有后山,但没有哪个人来此是为了爬山的。况且他们也不走从教坊司上山那条小路,而是从山另一边没有路的地方上山。
一路上杂草虫蛇怪石木刺可是将两位大少爷折腾坏了,唐礼之双手托着自己的衣摆,头发被树勾的一团糟,喘着粗气道:“我的世子爷唉,你好好的爬山做什么?”
齐舒志刚欲说话,脚下忽然踩到了什么尖锐的东西,他低下头一看,顿时沉默了。唐礼之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立刻吓的一蹦三尺,“啊……什么东西?这是什么东西?哎哟哟头发……我头发又被勾住了……”
车夫听到动静赶忙退回来,弯腰捡起齐舒志脚下的东西,看了看道:“这还是个孩子呢。”
那是一颗沾满了泥土的头骨,教坊司里死人是再平常不过的事。那些犯妇入了乐籍的女子死去,也没有亲人替她们收敛尸骨,不过拖出去往后山一扔。长久以后,后山之上白骨累累。
齐舒志心里难受的厉害,知道自己找的地方快到了。他帮唐礼之把头发解救下来,再往前走了几十步,便看见了一片坟堆。
唐礼之也不知是累的还是吓的,早已经两股战战,“来这儿干嘛呀……来这儿干嘛呀?回家歇着不舒服吗?”
这些坟堆有些只是一堆不知姓名的荒坟,有些用木板做了个墓碑。风吹日晒雨淋,墓碑腐朽破败,不少连上头的名字都看不清了。
好在这些坟也不多,齐舒志很快便找到了一堆小小的坟包。坟包前有一块木头墓碑,上面没有写名字,只在中间雕了一朵小小的梅花。
冰雪林中著此身,不同桃李混芳尘,此处埋葬了一位苦命坚韧的女子。齐舒志叹了口气,冲着这梅花墓碑拜了拜。唐礼之问:“这是谁的坟冢?”
忽然前方草丛里传来沙沙的声音,车夫上前一步挡在了齐舒志身前,接着草木晃动从里面走出一位头发灰败的老妇人来。老妇人手里拿着铁锹,一双浑浊的老眼里充满着警惕。
上午去的教坊司,到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自打陆老爷子让齐舒志自己查这件事之后,便不再管他每日到底在做什么。齐舒志一身狼狈了回了家,立刻就准备沐浴了。那山上也不知有什么,回来之后身上就痒的厉害。
这天晚上他终于和外公杨氏表哥弟弟一张桌子上吃了顿晚饭,吃饭期间齐玉锵时不时欲言又止的看着哥哥,从他的眼神里可以看出,他很想知道突然变成大忙人的哥哥在忙些什么。
夜里齐舒志躺在床上睡不着,邓晓敲门进来,又奉上了一叠更厚的纸。十三年前那桩案子确实有很多疑点,当年萧然刚刚胜任户部尚书,现在的户部尚书刘怀也刚刚当上户部侍郎。萧然上任后翻阅往年账目,却发现账目不对,居然有惊人的亏空。
他立刻进宫将此事禀明了皇上,一个多月之后他却被刘怀带着罪证参到了御前,紧接着就是抄家灭族。
这倒是让齐舒志有些意外,本以为这件事是刘怀为了上位而栽赃陷害,现在想来却不尽然。刘怀当时刚刚升迁不过月余本身在户部都没站稳脚跟,不管是谁,哪怕再想上进也不至于如此迫不及待的将上官拉下马。
而且那些亏空是真的,造成那些亏空的很有可能是前任户部尚书,可皇上居然没有追究他的责任,反而这么容易就相信了刘怀制造的罪证。邓晓垂手站在一旁,道:“这件案子年数久远,很多证据都没有了。属下已经让人去了当年乞骸骨的前任户部尚书寇大人的老家山西,少则半月多则一月便会有消息传回来。”
齐舒志点了点头,看向另一叠纸,道:“这些又是什么?”
“这些是查当年案件时,顺便收集的刘尚书这些年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的罪证。”顿了顿,邓晓道:“属下觉得这些对世子应该有用。”
齐舒志嘴角抽了抽,将纸放下,“你做得很好,很晚了歇息去吧。”
第二天早上唐礼之黑着眼圈起床洗漱,昨天晚上做了一晚上的噩梦,一闭上眼睛就是那颗骷髅头。他心慌的厉害,准备去学堂享受圣人正气的洗礼,好去一去晦气。
刚洗完脸早饭还没来得及吃呢,下人跑过来道:“少爷,齐世子来找你了,说是在外头等你。”
唐礼之:“……”
出了门便见齐舒志的马车停在门口,唐礼之神色复杂的道:“这么早就来了?”
“嗯。”齐舒志的脸从车窗露出来,“上车吧,去大理寺。”
“啊?”唐礼之为难的道:“不是说不让探监吗?”
“哼。”齐舒志一挑眉,“不让做便不做,那我还是京城第一纨绔吗?”
说得好有道理……
唐礼之上了车,马车行驶在路上,过了一会儿他终于反应过来了,“这似乎不是去大理寺的方向吧?”
“嗯。”齐舒志点点头,“反正要去大理寺,顺便就带上章大小姐吧,让她一解相思之苦。”
章大小姐穿着男装小脸煞白从后门出来,一上车就埋怨道:“不会让个丫鬟来传消息吗?幸好我爹上朝去了,不然麻烦就大了。”
齐舒志连连抱歉,马车飞快的驶向大理寺。大理寺卿早朝还没回来,留在这儿的大理寺少卿是个胆子小的。齐舒志借着看望好朋友梁东的名义,用自己的身份狠狠吓唬了他一通。最后他一想反正这梁东也不是什么重要人物,皇上也没有明确下旨,看看也不打紧。
三人进了大理寺监牢,大理寺少卿擦着汗给他们带路,“就在前头,快到了。”
齐舒志停下脚步,问道:“那位一起进来的霜霜姑娘关在哪儿?”
大理寺少卿一愣,“啊?不是说只是来看梁东的吗?”
“看一个是看,看两个也是看。”唐礼之道:“我们两个去看梁东,他去看美人,也不耽误你的事,你叽叽歪歪做什么?”
“唉,也罢。”大理寺少卿没法子了,“世子您跟我来吧。”
虽说是在大理寺不好探望,但想来周辰理是打点过的,是以霜霜还是一个人一间牢房,里头桌椅板凳床一应俱全。齐舒志过去的时候,霜霜正坐在桌旁怀里抱着琵琶似乎是在发呆。
让大理寺少卿退下,齐舒志走过去轻声道:“霜霜姑娘。”
霜霜回过神来,瞧见了齐舒志,便嫣然一笑,“世子您来了。”
她放下琵琶步履轻盈的走过来,“你又来看我,真好。”
齐舒志就这样仔细的瞧了霜霜许久,直到霜霜不适的撇过头去,齐舒志道:“我已经查到凶手是谁了。”
“哦。”霜霜怔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道:“是吗?”
“你不该留下八音这两个字。”齐舒志怜悯的看着霜霜,“我能查的到,大理寺的人也能查的到。”
霜霜后退了一步,抬起头来第一次用这样清澈的眼神看着齐舒志,“我知道。”
“为了报仇,你连命都不要了吗?”
“不要了,早就不想要了。”霜霜伸手扶着桌子慢慢的坐下去,半依着桌子道:“世子,你是天之骄子,又怎么会知道带着仇恨出生的是怎样的感觉?”
齐舒志默然,霜霜似乎是终于有了个可以说真心话的人,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我一出生便在教坊司里,天生便是娼妓。母亲身体不好年纪也大了,恩客越来越少。我每天连饭都吃不饱,但母亲只要一有空便会对我说父亲的死,说我萧家的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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