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和赵姑姑他们,也早早将自己要带走的东西都打好了包袱。
因为准备的早,再加上东西少,越是临近回銮的日子,含冰居里反而越是清闲。
昌宁行宫距京都城不算远,也不算很近。
清晨从昌宁行宫出发,若中途不停下马车休息,傍晚时分便能抵达京都城。
从城外到皇宫,也得要些时辰,前后算下来,最快也得戌时才能到。
之前,随皇后一路从皇宫来到行宫的雅音和墨心,深知车马劳顿的辛苦。
早早打点好一切,就是想能在随驾出发前,多点儿时间养精蓄锐。
却不想计划永远都赶不上变化,午后,皇帝竟然来了。
最近这半个多月,宫里宫外出了不少事,且都是坏事烦心事。
因此,这段时日,皇帝除了来西苑探望过那日在赛马场受伤的几位嫔妃,以及去皇后和荣妃处小坐了两回以外,再没心思特意来西苑见过谁。
雅音和墨心万万没料到,皇帝竟然会在圣驾回銮的前一日,来瞧吴才人。
平日专供皇帝使用的杯碟茶盏,一早就被她俩收起来了。
要泡茶,还得先从箱子里找茶具。
以至于小厨房把糕点水果都上齐了,茶还没上来。
皇帝只当雅音这个掌事宫女惫懒懈怠,伺候吴才人不用心。
当场发作了雅音几句,罚雅音跪在屋外,没有吩咐不许起来。
雅音的心术究竟正不正不好说,但平日里伺候吴才人是真用心,皇帝当真是冤枉她了。
可就算心里再委屈,再冤枉,雅音也一句不敢辩解。
她又没疯,怎么敢与陛下说,陛下您罚奴婢罚错了。
于是,只能乖乖领罚。
而顶替雅音侯在屋外,等待差遣的玉玢,故意站在雅音跟前膈应雅音。
好像雅音在给她下跪似的。
雅音恨得不行,玉玢则是强忍着才没笑出来。
前头有御前的人和玉玢,用不着墨心这个二等宫女前去伺候。
墨心便老老实实的与其他人一起待在后院。
听说雅音被皇帝罚跪的事以后,墨心一脸漠然,看起来不甚在意。
云栖早就看出来了,自打经了之前的偷盗事件以后,雅音和墨心表面上还是如从前一般和睦。
事实上,两人之间已经生了嫌隙。
这是云栖乐见的。
云栖准备找个机会,再添上一把火,让两人之间的嫌隙裂的更大。
到时候,两人忙着窝里斗,就无暇使坏了。
纵使两人还有额外的精神使坏,如若配合不当,便很容易路出马脚,使她们的恶行败露。
到时候,就算吴才人碍于雅音和墨心是皇后赏的人,不能任意治罪,也不好将人撵出去,多拿住些两人的把柄总没错。
这阵子雅音和墨心之所以这般安分,就是因为吴才人手中捏着她俩偷盗,并意图将此罪嫁祸他人这一把柄。
云栖知道,她能留在吴才人身边的日子已经不多了。
她很想再为吴才人做些什么,最后再做些什么。
哪怕吴才人并不稀罕。
“嘶……”
从指间传来的尖锐刺痛,让云栖醒过神来。
定睛一瞧,左手食指被绣花针刺破,正往外冒血。
云栖连忙将手中绣了一半的鞋面拿开,生怕沾上血。
之后才取来放在枕头旁边,之前裁好的,没用完的纱布按在伤处止血。
这一针刺得有些深,好在伤口只有针眼大,血很快就止住了。
云栖一刻也不肯耽搁,又背靠软枕,埋头绣了起来。
之前给有德做棉鞋的时候,云栖便想着赵姑姑的棉鞋也旧了。
正好手头上有合适的料子,她便决定也给赵姑姑做双新的。
再过半个多月,便是赵姑姑的生辰,正好用这个做寿礼。
既是寿礼,自然得悄悄准备,不让赵姑姑知道。
若被赵姑姑提前知道,那就没意思了。
于是,云栖便一直背着赵姑姑偷偷做。
云栖与赵姑姑同个屋里住着,几乎朝夕相对,能躲开赵姑姑,悄悄做点儿什么的机会本来就少。
这两日她膝盖受伤,赵姑姑更是恨不能时时刻刻都把她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
因此,最近这两日,云栖一直都没机会为赵姑姑准备这份生辰贺礼。
今日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云栖怎么舍得浪费。
云栖一边绣着鞋面,一边暗自庆幸,庆幸自己机智。
好在她早早就开始准备这份贺礼,否则,只怕没办法在赵姑姑生辰之日前,将贺礼准备好了。
这厢,云栖才刚绣了没几针,就听见有人叩门。
云栖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要将针线藏起来。
不想慌乱之中,竟然将放在一旁的针线筐碰翻。
针线筐从床上滚落,绣线散落了一地。
云栖忙挪到床边,弯下腰探身去捡,好险没一个不稳,从床上摔下去。
幸好来探病的王醒及时上前扶了她一把,否则,只怕腿疾未愈又要再添新伤,还是不轻的新伤。
被扶回床上坐好的云栖惊魂未定,心跳得飞快,半晌才缓过神来。
“刚刚若非醒公公及时扶住我,我就从这儿一头栽下去了,这一摔还不定会摔成什么样呢。谢醒公公救命。”
王醒摆手,表示不用谢,接着又和颜悦色的叮嘱云栖,“刚刚实在太危险了,往后可要当心。”
叫王醒公公看到她那副蠢样子,云栖很是不好意思,连忙应道:“不会了,往后再也不会了。
我刚刚就是做绣活做的太入神,猛然听见门响,以为是姑姑回来了,便急着要把针线都藏起来。
不想,却慌乱之下,把针线筐给碰翻了。
这会儿再想想,我方才一定是哪根筋搭错了,姑姑回自己屋里,哪里用得着敲门。
我这脑子呀……”话说到这儿,云栖忍不住抬手敲了一下自己的脑袋。
王醒公公望着眼前娇憨可人的云栖,淡淡一笑,问:“为什么要背着你赵姑姑做针线活?”
云栖也冲王醒一笑,不答反问:“醒公公可知九月初九是什么日子?”
第180章
“九月初九是重阳节, 也是你赵姑姑的生辰之日。”王醒答。
王醒公公果然记得。
云栖淡淡一笑,大大方方的将她绣了一半的鞋面递上前,“醒公公帮我瞧瞧,这颜色和花样姑姑会喜欢吗?”
湖蓝色的底面上绣了层层叠叠如海浪一般的大片祥云,配色好, 纹样的寓意也好, 最要紧的是绣功精湛。
饶是像王醒这般见惯了好绣品的,也忍不住要夸一句,“绣的真好, 不比宫里绣房的手艺差。”
得了夸奖, 云栖心里自然欢喜, “若非日子紧, 绣的匆忙, 我还能把这鞋面绣的更加精致些。”
王醒听了这话, 不由得赞叹道:“你赵姑姑可真有福气,有你这么心灵手巧的徒弟, 还想着为她绣鞋面, 做棉鞋。我是真羡慕她。”
云栖莞尔,“公公是御前的红人,哪会缺棉鞋穿, 不只不缺,还都是用料做工顶好的, 您这才是好福气呢。”
“那些与一针一线全是心意做出来的没法比。”王醒一边说着, 一边弯下腰, 帮着云栖将散落在地的绣线拾起来,放回针线筐里。
云栖犹豫了片刻,才下定决心与王醒说:“做棉鞋有些难,若醒公公不嫌弃,我便请姑姑为公公绣制一条汗巾可好?醒公公应该晓得,姑姑她女红不大好,平日里也烦做女红。请她做太难的东西,姑姑恐怕不会答应,汗巾容易些。”
沉敛稳重如王醒,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脸上无可抑制的流露出明显的喜悦之色。
他迫切道:“事成之后,我该如何谢你?”
云栖听了这话,强忍着笑,答:“醒公公谢我做什么,不是该好好感谢,一针一线都饱含心意,尽心竭力的为您缝制汗巾的我姑姑吗?”
“是该好好谢谢她。”王醒看起来既兴奋又有些激动,好像已经收到了赵姑姑亲手为他绣制的汗巾一般。
“那个……汗巾的颜色和纹样随她喜欢就好,我不挑。”王醒补充说,看上去似乎有些羞涩。
云栖忍不住与他玩笑一句,“醒公公不怕姑姑会用嫩粉或玫红那样的颜色?”
在众人眼中十分冷肃威严的王醒王大总管,这会儿却是一副很好脾气的样子。
“她肯为我绣,我就已经感恩戴德了。你不知,十多年前,她就曾答应为我绣制一枚香囊,可这么多年过去,我还没见着那香囊的影呢。”
“还有这种事?”云栖是真有些意外,“姑姑一向很讲信用,看不出,姑姑从前还做过这么不讲信用的事。”
“可不是,太言而无信了。”王醒瘪着嘴,委屈巴巴地说。
即便是平日里与王醒最亲近的王旻,也不曾见他师傅用这种神情,这种语调与人说话。
“诚信可是一个人的立身之本,姑姑不可以如此言而无信。”云栖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醒公公放心,我一定会尽量劝说姑姑,把欠您的香囊做好补给您。”
“那汗巾……”
“汗巾就当是欠您十多年香囊的利息,也叫姑姑绣给您。”
王醒立刻对云栖拱手作揖,“那我可真要好好谢谢你了。”
云栖忙不迭地冲王醒回礼,“醒公公之前帮了我那么多,能为公公稍稍尽份心,我心里也能踏实些。”
“这可不是稍稍尽心。”王醒郑重道,“你这是与我有大恩大德。”
王醒赶着说,赶着从袖中掏出一个小盒子来,“这个就当是我送你的谢礼之一。”
云栖瞧着王醒手里的小盒“咦”了一声,问:“醒公公,这盒是不是柱州进贡的贡品,一种对治疗跌打有奇效的药膏?”
王醒意外,他手里这盒药膏的确是柱州的贡品,因为制作这种药膏所要用到的药材都十分名贵少见,且制造工艺困难复杂,所以很是珍贵。
去年的时候,柱州统共就进贡了这样五小盒。
作为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很清楚,皇上并没有赏赐过吴才人这种药膏。
那么云栖又在哪里见过这种药膏?
于是,王醒便问了一句,“你是如何知道这个的?”
云栖侧过身,从枕下摸出一个与王醒手上那个药盒,一模一样的药盒。
“昭怀太子妃殿下仁慈,听说我磕伤了腿,便命人送来这个给我。”
王醒曾听赵姑姑跟他提过一嘴,说昭怀太子妃与云栖投缘,很想把云栖要到身边当差。
如今看来,昭怀太子妃并不是说嘴上说说,而是打心底里喜欢云栖这个小姑娘。
否则,怎么舍得将如此贵重的药膏赠予她。
“昭怀太子妃殿下有心了,这药膏对治疗跌打确有奇效,你不要懒怠,一定要勤上药。”王醒说着,将手里的药盒塞进云栖手里,“这个你也收下吧。”
见状,云栖赶着就要还回去,“昭怀太子妃殿下赠的这盒够用了,醒公公快把您这盒拿回去。”
“拿回去做什么?”王醒与云栖玩笑,“拿回去自己用?”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不收,便就是这个意思。”
眼见是推辞不掉,云栖只好收下了,“那我就多谢醒公公了。”
“这点儿小事也值得你与我客气?”王醒温声说,“往后若有我能帮上忙的事,你尽管与我说,别再这么与我客气,你赵姑姑就从来都不与我客气。”
“嗯。”云栖点点头,心道:醒公公人也太好,太和气了,简直不能更好。
王醒搬了张凳子过来,在云栖床边坐下。
“那眼下,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
别说,还真有,不过……
“别说没有,你姑姑说有。”王醒目光雪亮,任何违心的谎话,都逃不过他这双慧眼。
云栖恍然,原来醒公公过来瞧她,不只是为探病,也是受姑姑所托,为她答疑解惑的。
她的心思,真是一点儿也瞒不过姑姑啊。
“我是有一些事想问醒公公。”云栖坦白说,“但那些事都是我不该知道的。”
王醒闻言,却是一派从容,“这屋里只有你我二人,只要你不说,我不说,谁又知道你问了我什么,我又答了你什么。”
云栖微微一怔,旋即又微微一笑,“那我就问了。”
“你问。”
云栖立刻敛了笑,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问道:“那夜青楼和象姑馆的大火,究竟是不是陛下命人放的?”
王醒毫不犹豫的答:“不是。”
“那陛下为何要极力包庇那夜看守不利,严重失职的禁军?”云栖接着问。
王醒依旧答得很干脆,“那是因为当夜负责看守那处青楼以及象姑馆的禁卫军首领,是荣妃娘家的表亲。陛下为着荣妃,才那样偏护当夜的禁军。”
荣妃?
怎么哪儿哪儿都有荣妃?
荣妃与皇后,究竟谁才是那一切的始作俑者?
云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茫然。
但眼下,不是细琢磨这些的时候。
机会难得,她一定得把一直困扰她的,她迫切想知道的事,都一气儿问清楚。
“我听说,太子殿下误以为那夜的大火是陛下为保皇家颜面,秘密派人去放的,还为此跑到高阳殿当面质问皇上,并与皇上起了龃龉。我想问醒公公,陛下是不是为这件事,很生太子殿下的气?”
王醒如实说:“被自己一直捧在手心里,视若珍宝的孩子这般误会,陛下自然生气,但更伤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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