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看不见赵姑姑的脸,单听赵姑姑这说话的语气,就知道赵姑姑这会儿有些不高兴。
有德不解地看向云栖,师傅,姑姑这是怎么了?
“姑姑,咱们今儿就绣到这儿吧。”云栖对赵姑姑说。
赵姑姑一听这话,立马把手上的针线放回针线筐里,笑盈盈地说:“好呀好呀。”
云栖冲有德一笑,明白了?
有德点头,心道:姑姑这是多不喜欢做女红呀。
姑姑这么不喜欢做女红,还逼着自己硬做。
如此看来,姑姑心里是真的很在意王醒公公。
云栖坐在一旁,双手捧着脸,看着有德说:“你刚刚不是说想跟我说说话吗,你说,我听着。”
有德有些不好意思,“其实,我也没什么正事要跟师傅说……对了!”
有德忽然想起了一桩事,连忙问云栖,“师傅可记得昨日回宫的路上,有架马车坏在了路边?”
“记得。”云栖应道,“你知道那是谁的马车了?”
“嗯。”有德点头,“今早墨心随吴才人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回来以后,我无意中听见她与雅音嘀咕,说昨日坏在路边那架马车是贤妃的马车。
听墨心说,昨日那架马车的轮子突然断掉,坐在马车里的贤妃没个防备,撞破了额头,流了好多血。
皇后听说以后,立刻派人过去,要把贤妃接到凤辇上医治。
贤妃却不肯,说身为妾妃,万万不敢乘坐只有皇后才可乘坐的凤辇。
贤妃吩咐身边的宫人,将她用来装行李的马车腾出来,说她乘那个就好。
陛下听说此事以后,派王醒公公把贤妃接到了龙辇上,还传了刘院判去为贤妃诊治。
昨夜,圣驾抵达皇宫以后,陛下亲自把贤妃送回了祺祥宫,不止如此,还在祺祥宫坐了好一会儿才走。
今早,阖宫嫔妃都早早的前往凤仪宫给皇后请安,就连脚受伤的荣妃都没有缺席。
咱们才人腿上有伤,也一样赶过去了。
却唯独贤妃一人没到。
贤妃宫里没来人说明,是陛下身边的王旻公公来传的陛下口谕,说在贤妃伤愈之前,免了贤妃的晨昏定省。”
第188章
之前在行宫时, 贤妃因那沸沸扬扬的水鬼传言, 遭到皇帝的当面申饬。
三皇子楚怀为母不平,竟当面顶撞了皇帝, 使得本快消气的皇帝大发雷霆。
贤妃与三皇子母子, 皆被皇帝禁足,责令他们静思己过。
之后阖宫同乐的赛马大会,都没允许这母子二人出席。
可以说是一点儿面子也没给贤妃和三皇子留。
云栖实在好奇,“姑姑说, 贤妃在龙辇上究竟跟陛下说了什么,不仅令陛下与她冰释前嫌, 甚至还对她比过去更加爱重。”
赵姑姑寻思了半天, 最重还是困惑地摇了摇头, 表示她也想不出。
“左右贤妃是给陛下演了出苦肉计。”云栖说。
“贤妃是挺苦的。”赵姑姑应道, “算起来,贤妃随陛下去行宫避暑这一趟, 一直都在遭人构陷, 含冤受屈。不止如此, 连亲儿子也坑她。她若不赶在圣驾回銮之前,想出办法自救, 待到回宫以后, 她就更难翻身了。贤妃也是迫不得已, 才演了这出苦肉计。”
“她这是拿命在演。马车坏成那样, 贤妃就只是磕伤额头, 流了些血, 已经算万幸。”云栖说。
赵姑姑点头,“谁说不是。”
一旁,有德不由得一声叹,“我原以为在宫里,就只有那些位份低的主子会招人欺凌,活的艰难。没想象到如贤妃那般身居高位,有权有势的主子也活的挺不容易。”
听话听音,云栖觉得有德这话似乎另有所指,于是问他,“今儿有谁欺负才人了吗?”
“景嫔,景嫔欺负才人了。”有德看起来十分气愤,“之前听师傅说过,说咱们才人最不喜食榛子。今儿上午,景嫔不但派人给才人送了一碟榛子酥来,最上头的一块,还是被人咬过的。”
“被人咬过的?”云栖意外又疑惑。
有德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碧蕊亲耳听见雅音跟墨心说,那碟榛子酥最上头的那一块,被人咬去了一半。
碧蕊还说,墨心和雅音说这事的时候,玉玢正好经过听见。
玉玢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对两人说,说吴才人曾是景嫔娘娘最看重最喜爱的奴婢。
过去,娘娘常会把自己吃剩下的好东西,赏给吴才人吃。
娘娘把自己吃过的榛子酥送给才人吃,是表示亲近,没有折辱的意思。”
云栖听完这话,不禁冷笑道:“雅音和墨心信了玉玢的鬼话?”
“没有。”有德立马应道,“听碧蕊说,雅音当场就出言反驳玉玢,还跟玉玢讲了一个前朝贵妃的典故。”
“什么典故?”云栖问。
有德挠头,“碧蕊没讲得很清楚,好像是有一个皇后常常欺辱贵妃,后来贵妃的儿子当了皇帝,贵妃成了太后,贵妃便顿顿都给从前总欺负她的皇后吃剩饭。”
“还有这种事?”云栖觉得挺新鲜。
“确实有这么个典故,我之前也听过。”赵姑姑稍稍回忆了一下,便给云栖讲道,“这个事距今大约有一百六七十年了。
说的是崇安帝的生母端敏太后,是隆庆帝的结发妻子孝文太后的陪嫁侍女。
后来端敏太后被隆庆帝看中,封了更衣。
端敏太后自蒙幸,一直都很得隆庆帝喜爱,在诞下儿子,也就是后来的崇安帝以后,就更加得隆庆帝爱重。
一介奴婢出身的端敏太后一路晋升,成为了后|宫之中,地位仅次于皇后的贵妃。
孝文太后妒恨并忌惮着端敏太后,便时常命人把自己吃剩的东西给端敏太后送去,还命去送东西的人,一定要盯着端敏太后吃完。
以此来提醒端敏太后,你曾是本宫的奴婢,一日为奴,终身为奴,你永远都越不过本宫去。
后来隆庆帝驾崩,留下遗诏让贵妃之子承继大统,而非皇后所出的嫡子。
新帝登基以后,孝文太后虽是母后皇太后,却远不及端敏太后这个圣母皇太后有权势,只是空有一个太后的名号罢了。
端敏太后没有忘记当初孝文太后对她的种种羞辱,便效仿孝文太后当年的手段,让孝文太后顿顿都只能吃她吃剩下的饭菜。
孝文太后倒是有些骨气,宁可绝食饿死也不肯吃那些剩菜剩饭。
端敏太后便命人强行给孝文太后喂下。
孝文太后不堪其辱,最终悬梁自尽而死,听说死时瘦的皮包骨,都没个人样了。”
“真有这种事?”云栖和有德异口同声,默契十足。
两人相视一笑,又一同望向了赵姑姑。
赵姑姑答:“史书上自然不会写这个,这事儿是宫人们一代一代流传下来的,不定全是真的,但也有几分可信。”
“这便是风水轮流转了。”有德略显激动地拍了下桌子,“真该把这故事说给景嫔听听,警告景嫔别总欺负咱们才人,回头等咱们才人成了贵妃,成了太后,有她景嫔好受的。”
云栖笃定摇头,“就算咱们才人来日真成了贵妃,成了太后,也不会报复景嫔的。”
“为何?”有德十分不解。
云栖没急着给有德解释,而是先望了赵姑姑一眼,见赵姑姑点头,才与有德讲了吴才人与景嫔之间的那些事。
有德听完,消化了好长时间才开口说:“虽然我侍候才人的日子不长,但我觉得才人不是那种会趁景嫔之危,去勾引陛下的人。”
“我就说景嫔是个被猪油蒙了心的糊涂鬼。”云栖与赵姑姑说,“有德伺候才人的日子尚浅,都看得出才人不是那种人。景嫔与才人从小一处长大,难道还不了解才人的脾气和秉性?”
赵姑姑想了想才应道:“当年景嫔骤然小产失子,心中苦闷,也不知该恨谁,正巧出了陛下看上了吴才人的事。于是,景嫔便将心中的怨念全都浇注到了吴才人身上。
我想,景嫔对才人应该是爱之深恨之切。
景嫔之前越是信任倚重才人,如今就越是憎恨才人。”
云栖听完赵姑姑的话,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只觉得景嫔可恨,也可怜,也可悲。
“姑姑,师傅,你们说景嫔和咱们才人能不能重修旧好?”有德问。
云栖与赵姑姑迟了片刻以后,同时摇头。
有些东西变了就是变了,永远都回不去了。
或许有朝一日,景嫔会放下心中的仇恨,不再盼着吴才人不得好死,不再想法设法的折腾羞辱吴才人。
但景嫔绝对不会真心实意的盼着吴才人好。
至少不会盼着吴才人比她过的富贵体面。
“两个人之间有误会,说开了,化解了就好,怎么就不能重修旧好了呢。”有德实在想不通,忍不住抬手挠了两下脸。
见有德一副很是困扰的样子,云栖刚预备拿雅音和墨心生嫌隙的事作为例子,给有德讲讲讲不是所有的误会都能解开,不是所有因误会而分道扬镳的人,最终都能殊途同归,却忽然见有德的手背红了一大片。
“有德,你手怎么了?”云栖急忙问。
“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德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说,“大约是从前天开始,我左手的手背就有些发痒,我便忍不住去挠,然后就越挠越红,肿了起来。”
云栖紧张,“快把手给我看看。”
有德笑笑,“不打紧,过几日就好了。”
云栖一脸严肃的重复了之前的话,“快把手给我。”
有德立马乖乖的把手递了过去。
云栖托着有德的手看了又看,没在手背的红肿处发现疹子或包块。
云栖觉得奇怪,有德的手背红肿成这样,不可能只是挠的吧。
“手背疼吗?”云栖问。
有德老实地点点头,“有点儿。”
又痛又痒,却没起任何疹子与包块,这有些奇怪呀。
云栖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
“罢了。”云栖对有德说,“若我没算错,明日张太医会过来为才人复诊,到时候你叫张太医帮你看看。你手背红肿的这么厉害,可千万不能不当回事。”
“我听师傅的。”有德乖巧应道,“可要是明日来为才人复诊的太医不是张太医呢?”
“应该是张太医。”云栖说,“才人的腿伤一直都是由张太医来医治的,应该不会中途换别的太医。”
有德闻言,嘻嘻一笑,“师傅说,六殿下会不会托张太医给您捎信呀?”
云栖被有德问得双颊发烫,“兴许会捎个口信来。”
有德脸上的笑意更浓,“六殿下会托张太医捎什么口信来呢?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云栖摇头,“他才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
“那六殿下是会说哪种话的人?”有德好奇,“师傅和六殿下见面时都聊什么?”
“我们会聊……”云栖故意拖腔拉调,吊有德的胃口。
“聊什么聊什么?”有德倒是很给面子,整张脸上都写着我超想知道。
云栖嘿嘿一笑,刚要逗有德一句,就听见屋门被人叩响。
“应该是阿阮来了。”云栖赶忙起身去开门。
屋门打开,门外的确是阿阮,却不只是阿阮,还有碧蕊。
见云栖瞧她的目光有些微妙,碧蕊赶忙解释,“我刚刚在院里碰见阿阮,听阿阮说是来找你的,便好心把人领过来了。”
“多谢碧蕊姐姐为我引路。”阿阮忙不迭的冲碧蕊施了一礼。
多久没被人这般以礼相待了,碧蕊一时有些不知所措,“那个……不,不谢。”
云栖也难得对碧蕊和颜悦色了一回,对她道了声“有劳。”
碧蕊惊呆了,在怔忪了片刻之后,才连说了三声“不有劳”。
云栖也没再与碧蕊多说什么,让开身子,请阿阮进屋来。
见阿阮进了屋,碧蕊很识相的与云栖道了句,“你们慢慢聊。”就转身走了。
望着碧蕊的背影,云栖忍不住怀疑,这丫头会不会中途折返回来偷听墙角。
第189章
得知阿阮是来为云栖推拿疗伤的, 在由衷地感谢过阿阮以后, 有德便主动回避出去了。
刚送走有德,赵姑姑就迫不及待的问:“阿阮, 你说推拿对因受寒而落下的腿疾是否有效?”
阿阮答:“这病靠推拿是根治不了的。不过, 利用推拿,再配上对症的药包热敷,却能缓解发病时的疼痛。”
赵姑姑听了这话眼睛一亮,“阿阮, 我能随你学几招推拿吗?”
阿阮立马点头,“能啊。”
赵姑姑掩饰不住的欢喜, 又急忙问阿阮, “你刚刚说用药包热敷, 你可知那药包里都要放什么药。”
“我知道。”阿阮很干脆的应道, “我说给姑姑听。”
“稍等,我去有德那儿借纸笔来。”赵姑姑赶着说, 赶着就转过身, 匆匆往外走。
“姑姑!”阿阮慌忙唤住赵姑姑, 神情局促地说,“我……我不会写字。”
“不碍事。”赵姑姑冲阿阮一笑, 温声细语地说, “云栖会写, 你来说, 让她来写就好。”
阿阮松了口气的样子, 冲赵姑姑点点头, 目送赵姑姑出了门。
“云栖,你可真厉害,你竟然会认字写字。”阿阮转过头,望着云栖,眼中满是钦佩和羡慕。
云栖被阿阮灼灼如火的目光看的有些不好意思,“我只是略识得几个字而已,都是调到吴才人身边当差以后,吴才人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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