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阮惊着了,眼珠子瞪得老大,“吴才人教的?”
她实在不敢相信,主子竟会屈尊降贵,来教他们奴婢识字。
“是才人教的。”云栖应道,同时不忘夸吴才人几句,“我们才人可好了,没脾气没架子还通情达理,从来也不刻薄我们这些人,对我们很好。”
“我是一年多前才调来毓秀宫当差的。”阿阮跟云栖说,“我调来毓秀宫的时候,吴才人已经从这缀霞居挪到了行宫住,我不曾见过吴才人,却听董姑姑他们那些毓秀宫的旧人说过,说吴才人很好,性子好,待人也好,不过……”
话说到这儿,阿阮有意压低了音量,“不过,主子不喜大伙儿提吴才人,轩中曾有人因私下谈论吴才人被主子重罚。自那之后,就很少有人敢提起吴才人了。
你与赵姑姑来回到丽景轩当差时,千万记得,轻易不要说起吴才人。
尤其是在玉珀姐姐跟前。
玉珀姐姐待人严厉,不比玉琅姐姐好说话。
仔细她到主子跟前告你们的状。”
“阿阮,谢你提点。”云栖满怀感激的对阿阮说。
阿阮红着脸冲云栖摆摆手,“不客气,你不必与我这么客气。”
赵姑姑赶着去,赶着就从有德那儿把纸笔借来了。
云栖去到桌前,提笔蘸墨,“阿阮,你请说。”
阿阮体贴,特意放缓语速,尽量配合云栖写字的速度。
“姑姑,您就按着这方子去抓药,然后做成大小合适的药包,用来热敷。您记得,要先热敷再推拿。每隔五日一次,两个月应该就能见效。”阿阮很有耐心地给赵姑姑讲解说。
赵姑姑捧着那张药方就像捧着个什么宝贝似的,欣喜又小心翼翼。
“阿阮,你可真不简单,竟懂得医术。”
赵姑姑的夸奖,使得阿阮的脸又不由自主的红了几分。
她羞赧的垂下头,抠着手说:“姑姑,我这不是正经的医术。不瞒您说,我祖母是村里的药婆。我小的时候,常常看着祖母为乡亲们瞧病,见的多了看的久了,便学会了些治病的土方子。”
“土方子好。”赵姑姑唇角勾着笑,眉飞色舞地说,“那些所谓的名家名方,未必就有这些名不见经传的土方子管用。你不知,我们村子里从前也有个药婆,那药婆可神了,只要是经她手治过的人,都是药到病除。阿阮啊,我先替我那位友人谢过你了。”
“不谢不谢。”阿阮脸上带着笑,因赵姑姑没有瞧不起药婆,还夸药婆而欢喜不已,“姑姑,若你那位友人方便,就让他到这儿来,我来帮他热敷推拿。”
这还真有些不方便呢。
云栖偷笑。
若阿阮知道,她这药方是写给内廷第一大总管王醒的,只怕会当场吓晕。
“那个……他当差的地方离这儿有些远,不方便过来。”赵姑姑说,神情略微有些僵硬,“你只管把推拿的手法传授给我,我回头去帮他推推就好。”
阿阮憨实,并没多想,只是感慨道:“姑姑对你那位友人可真好。”
赵姑姑的脸瞬间红透,“劳阿阮教我了。”
阿阮不啰嗦,立马请云栖到床上坐下。
云栖很配合的坐到床上,又主动卷起裤腿,露出受伤的膝盖来。
阿阮瞧着云栖的伤,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怎么伤得这么重?亏你还能走路,不疼吗?”
云栖温浅一笑,“还好,不太疼。”
赵姑姑忍不住白了云栖一眼,“她啊,就知道逞强。”
“云栖,你这腿伤有几日了,有擦跌打膏或跌打酒吗?”阿阮轻蹙着眉头,满眼关切的问。
云栖如实答:“这伤有五六日了,一直都有擦跌打药膏。”
“是吗?”阿阮眉头蹙的更紧,眼中透着明显的疑色。
云栖不禁问:“阿阮,我这伤是有什么不对吗?”
阿阮答:“你这伤是五六日前的旧伤,又一直都有用药,不该是这样的,不该像新伤一样红肿的如此厉害。”
“会不会是因为这丫头不好好卧床静养,总是下地走动的缘故。”赵姑姑猜测说。
阿阮犹豫了片刻,才道:“有可能。”
赵姑姑听了这话,又忍不住白了云栖一眼,“听见没,你这阵子能少走动就少走动,除非你这伤是不想好了。”
为少受赵姑姑几个白眼,几句唠叨,云栖赶忙应下,“我听姑姑的,都听姑姑的。”
见云栖态度还算诚恳,赵姑姑也就没再嘀咕云栖什么。
阿阮挽起衣袖,一双手在云栖的伤处前比划来比划去,半晌都没下去手。
“她这伤不好下手吧?”赵姑姑问,特别同情阿阮,竟接了这么一个苦差事。
“我……我就是怕按下去太疼,云栖受不住。”阿阮十分担忧地说。
赵姑姑道:“你只管使劲儿往她腿上招呼,不必手下留情,让她引以为戒,好好长长记性,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般不爱惜自己。”
云栖接着赵姑姑的话茬对阿阮说:“阿阮你听姑姑的,按吧。”
阿阮闻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双手缓缓地放到云栖的膝盖上。
云栖的膝盖是坐在那里不碰它,都会觉得隐隐作痛。
轻轻一碰,便是钻心的疼。
这厢,阿阮还没使什么力气,才轻按了一下,云栖就恨不能立刻原地昏厥过去。
昏过去以后,就感觉不到这令人词穷的剧痛了。
怕阿阮紧张,云栖咬紧牙关,强忍着不发出一点儿声音。
憋得云栖脸色苍白中又泛着一丝淡淡的青紫,看着挺吓人的。
一只腿按完,阿阮松了口,云栖松了口气,在一旁认真观摩的赵姑姑也松了口。
好紧张。
好疼。
好难学。
“那个……瞧你这双腿,白嫩的跟水豆腐似的,我手太糙,磨疼你了。”阿阮微垂着头,一脸不好意思地说。
“没有的事。”云栖很努力的对着阿阮挤出个笑来。
她是真的感觉不到阿阮的手糙,就是比较怀疑,自己能否挺过下一轮的推拿。
……
待两条腿全都推按完以后,云栖几乎晕过去。
不只是因为疼,也是因为累的。
云栖没想到强忍着疼不吭声,竟然是这么累的事。
虽然身上又累又虚,但云栖却丝毫没有怠慢阿阮。
“阿阮真是辛苦你了,你快些坐下歇歇,喝口水。”云栖张罗说。
阿阮憨实,笑呵呵地对云栖说:“我不辛苦,倒是你,有没有觉得伤处好些?”
“是觉得伤处轻快了些。”云栖不是哄阿阮,是真有这种感觉。
“那我明儿还来给你按,单按一回效用不大。”阿阮说。
云栖拉住阿阮的手,亲热地握了握,“我真不知该如何感谢你了。”
阿阮脸色发红,从鼻尖一路红到了耳根,“不谢,真的不必谢。你若非要谢我,我日后就不敢过来了。”
云栖就是知道阿阮为人敦厚,心肠很好,根本就不图她的回报,心里才为难的。
她最不喜签欠人人情。
倘若阿阮有所图,只要条件合理,阿阮要什么她便给什么。
奈何阿阮对她别无所图。
阿阮这么好的人,她可不能白占阿阮的便宜。
云栖当即决定,回头亲手绣一条手帕赠给阿阮。
一条手帕不值什么钱,阿阮应该会收下。
“姑姑,您看会了吗?要不要我再推按两下给您瞧瞧?”阿阮询问赵姑姑。
赵姑姑答:“手法倒是都学会了,就是推按的力道有些拿不准。”
阿阮想了想,请赵姑姑到床边坐下。
赵姑姑依言坐下,阿阮立刻站到赵姑姑身侧,十分熟练的为赵姑姑揉按起肩膀。
赵姑姑惊了一下,“阿阮,你这是……”
“您试试这力道,回头您就按照这力道为您那位友人推按就好。”
赵姑姑抬手,轻轻拍了拍阿阮的手背,慈爱道:“我明白了,快别按了,赶紧坐下来歇歇吧。”
第190章
“我不累的。”阿阮继续为赵姑姑揉肩, 没有停下, “我平日里也常常这样为董姑姑揉肩,董姑姑正是因为看上我这手艺, 才求了玉珀姐姐把我从杂役房调到了小厨房。
在小厨房当差可比在杂役房享福多了, 不只每顿都能吃上热乎乎的饭,还顿顿都有肉,最要紧的是能吃饱。”
阿阮说,脸上始终都带着温浅和煦的笑容, 看得出,她是真的觉得很知足。
赵姑姑听完阿阮的话, 笑呵呵地说:“云栖也时常会像这样为我揉肩按背, 按得也跟你一样舒服, 就是没你有力气, 小猫爪挠似的。”
阿阮小脸红扑扑地笑望了云栖一眼,“云栖长得跟画上的仙女一样好看, 看着娇娇弱弱的。我是当真没想到云栖那么能干, 白日里在小厨房, 见云栖忙前忙后,对厨房里的事样样都在行, 我是真惊着了。”
听阿阮说她长得像仙女, 云栖第一反应不是觉得害羞, 而是质疑。
她有阿阮说的那么好看吗?
要论好看, 昭怀太子妃那才是真好看。
都年过四十的人了, 还是那样的娇美可人。
云栖觉得自己这辈子的颜值巅峰, 也比不上如今已经不再年轻的昭怀太子妃。
不过,她这阵子是常常被人夸长得好看。
就连赵姑姑也曾在端着她的脸,好一通端详之后说,说她长大了,长开了,比之前更好看了。
云栖没有镜子,也没机会照到镜子,没办法认真仔细的审视自己的容貌。
之前有一天,她特意打了盆水,对着水盆照了又照。
觉得水盆中映出的那张脸还行,没有特别惊艳。
刚刚阿阮说她美得跟画上的仙女似的,那一定是因为阿阮没有见过真仙女。
或者说,是阿阮看过的那张画,画的不太走心?
总之,云栖觉得自己,“我只能算是相貌平平而已。”
阿阮摇头,一脸认真的对云栖说:“云栖,我不是奉承你,董姑姑私下里也是这么跟我说的,说你长得可好看,还说我们主子十六岁刚刚入宫的时候,都没你好看。”
她比少女时期的景嫔还好看?云栖惊着了。
云栖曾听赵姑姑说过,说景嫔是那一年应选的秀女中,模样身段都最为出挑的一位。
初入宫廷,就得到皇帝的盛宠。
入宫还不到一年,就连升两级,从美人晋升至婕妤。
之后,又因有孕,被晋升为嫔。
从景嫔的晋升速度不难看出,皇上有多钟爱景嫔。
也可猜想到,十六七岁的景嫔,模样有多美艳动人。
倘若当年,景嫔能顺利产子,无论诞下的是皇子还是公主,相信皇帝都会再晋一晋景嫔的位份。
可惜景嫔最终却小产了。
而与景嫔几乎同时有孕的荣妃,则顺利的诞下了龙凤双子。
把皇帝的心以及宠爱,全都从景嫔这里夺走了。
听赵姑姑说,皇帝这三年多来不怎么去见景嫔,并不是皇帝太薄情寡性,也不是谁总向皇帝吹枕边风,挑唆皇帝冷待景嫔。
听说,主要是因为景嫔小产时,肚子里的孩子月份已经不小。
景嫔因这次小产,身子元气大伤,太医回回看诊,回回都说景嫔不宜侍寝,这一不宜就不宜了三年多。
才将将二十岁,身子骨就毁成这样,也是令人唏嘘。
云栖想,景嫔常年病痛缠身,容貌肯定不及当年初入宫廷时秀美。
失去美貌的景嫔,想再次重获圣宠,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在宫里,无宠的嫔妃日子可都不太好过。
景嫔有那闲工夫折腾吴才人,倒不如好好想想法子,尽快把自己病弱的身子养好,再找几个管用的养颜润肤的秘法来。
景嫔毕竟还年轻,底子又很好,想恢复之前的娇艳水嫩并不难。
只可惜景嫔自己钻进了牛角尖里,死活都不肯出来。
“我一介小小奴婢,哪敢跟出身高贵的景嫔娘娘比美呀。”云栖浅浅一笑,与阿阮说。
“云栖,你瞧着不像贫苦人家出身,董姑姑也这么说,还说你八成是哪家的落难千金。”
阿阮一脸好奇的看着云栖问:“云栖,你是哪里人呀?家里以前真是做官的?”
云栖最怕被人问到这些问题。
她是真得不清楚。
毕竟,她当初穿越过来的时候,并没有继承这具身体的记忆。
云栖只能用那套老话来应对,“我刚入宫那年,有回不小心摔了一跤,磕伤了脑袋,入宫以前的事就都不记得了。”
“啊?连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人这种事都不记得了?”阿阮停下为赵姑姑揉按肩膀的手,满眼关切加惊讶的问。
“嗯,都不记得了。”
“那这些年,你家里人也没托人给你捎信?”
云栖摇头,“没有。”
“怎么会这样。”阿阮凑上前,拉过云栖的手,“云栖,你别太难过。”
明明是在劝别人不要难过,可阿阮的神情看起来却比云栖还难过。
云栖坦然道:“家里一直都没人给我捎信,可能是因为我本来就没有家,也没有亲人。像这样无牵无挂的其实也挺好,就是不知道自己本姓什么,祖籍又是那里,有点……”
云栖也说上来有点什么,不好意思的冲阿阮笑了笑。
“你本姓安,是京都人士。”赵姑姑突然开口道。
127/299 首页 上一页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