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实说,我原本是不愿帮墨心这个忙的。
可只要一想到,咱们一日三餐要入口的东西,要经由墨心和碧蕊两人之手端上桌,心里就怪不安的。
万一她俩有心使坏,在取膳食的路上,往咱们吃的东西里加些什么来捉弄咱们,那可怎么好。
于是,我就答应了她。”
听完有德的话,云栖很欣慰,同时又有些吃惊。
她欣慰自然是因为有德。
至于吃惊……
云栖知道雅音和墨心之间早已生了嫌隙,却没想到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恶化到这种程度。
雅音竟仗着她掌事大宫女的身份,如此不加掩饰的挤兑墨心。
作为才人身边的第一大宫女,昨日雅音本该随才人一道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
可雅音却因腿伤未愈,不能随吴才人一道前往。
雅音不能去,本该玉玢这个一等宫女顶上,而吴才人大约是为表示对皇后的敬重,特意带了皇后赏赐给她的宫女墨心随侍。
雅音心里一定为这事很不痛快,便特意将这取膳的差事交给了墨心。
去凤仪宫晨昏定省的时辰,正好与去大膳房取膳的时辰冲突。
如此一来,墨心就再也不能随吴才人去凤仪宫露脸了。
云栖都能想象到,雅音将这差事交给墨心时,都装模作样的说了什么。
雅音一定说了,“取膳这样重要的差事,交到旁人手里我实在不放心,往后就劳妹妹你费心了。”
而墨心的心里明明如同吃了苍蝇那么恶心,却不得不俯首帖耳的应承下雅音那个掌事大宫女的吩咐。
雅音宁可让玉玢随侍吴才人去凤仪宫,也不便宜了墨心。
由此可见,雅音恐怕不只是厌恶墨心,而是恨上了墨心。
“窝里斗的还挺凶。”赵姑姑一脸嘲弄地说,显然是与云栖想到了一处。
从前,有德总是跟不上云栖和赵姑姑的思维,好在有德本就聪明,加之又跟云栖和赵姑姑在一处待了不短的日子,如今已经基本能跟上两人的思维了。
“我觉得这样挺好。”有德接着赵姑姑的话茬说,“这样,雅音和墨心两个就不能合伙使坏了。”
云栖微微点头,叮嘱有德,“比起雅音,墨心这个笑面虎要更难对付些。你同她一起当差,一定要多留个心眼。”
“师傅放心,我会多留神的。”有德说着,抬头望了望天色,“这个时辰,才人也该去凤仪宫给皇后请安了。我真该去找墨心,与她一同去大膳房领早膳了。”
“去吧。”云栖冲有德笑笑。
赵姑姑朝有德摆摆手,“路上小心。”
……
大概是受之前云栖为有德补衣时,所展露出的精湛绣功的刺激。
赵姑姑竟主动回屋取来针线,埋头认认真真的绣了起来。
云栖从旁瞧着,瞧见赵姑姑绣错了,就立马指出来。
人一旦十分专注的去做一件事,往往就会觉得时间过得很快。
因此,当有德和墨心去大膳房取了早膳回来时,云栖和赵姑姑都觉得这两个人脚程还挺快。
事实上,因为墨心一路走走歇歇,两人这一趟来回并不算快。
云栖见两人回来了,立马起身迎上前,帮着两人将食盒提到了饭厅。
墨心一副假惺惺的样子,跟云栖客气说:“云栖妹妹腿上有伤,何必跟着忙,快去坐着吧。”
墨心对她笑嘻嘻,她若冲墨心甩脸子,那就显得她很不懂事很小心眼了。
于是,云栖也学着墨心那假惺惺的样子说:“只是举手之劳而已,墨心姐姐你辛苦了。”
别说,这一趟奔波下来,是真的很辛苦。
墨心心里是叫苦不迭。
大膳房用来送膳的食盒,比各宫平日里用的食盒要大上许多。
食盒本身就重,放入饭菜以后就更重了。
一手提一个,那叫一个累人。
怕饭菜会溅洒出来,回来的路上还不敢走的太快。
这一路走回来,就跟上刑似的,胳膊都快累断了。
墨心一边揉着酸痛无比的胳膊,一边想:云栖这小蹄子瞧见她辛苦,还知道上前帮着接一把。
雅音却只管远远地坐在游廊上看着,一脸的幸灾乐祸。
雅音八成,不,雅音一定是故意等在那儿,等着看她累到快要晕死过去的狼狈样。
想到这儿,墨心不禁攥紧了拳头。
雅音,你且等着。
有我笑着看你哭的时候。
……
有德和墨心取膳回来不久,吴才人也从凤仪宫请安回来了。
墨心刚预备将吴才人的早膳送去前院,就见玉玢打外头进来,对着此时正在饭厅里的云栖、赵姑姑、以及有德说:“她说她不用早膳了。”
墨心听了这话,不免要问一句,“主子为何不用早膳?”
玉玢就好像没听见墨心的话,瞧都不瞧墨心一眼。
她径自走到桌前,掀开盛放吴才人早膳的食盒盒盖。
将盒中的水晶蒸饺端了出来,“她不吃我吃。”
墨心见状,立马上前,抓住碟子的另一边,“且慢,等我去问过主子,主子若真说她什么都不吃,你再动,却不能全都动。眼前这么多人呢,你难道还想独吞不成。”
玉玢不肯松手,一边加重力道抢盘子,一边盯着墨心语气轻蔑地说:“你不过一个区区二等宫女,即便吴氏不吃,也轮不到你吃。待我吃饱以后,若还有剩,便把剩下的赏给你吃。”
尽管玉玢是吴才人身边的一等大宫女,但墨心却一直打心底里看不起轻狂又蠢钝的玉玢。
玉玢这坏心眼的蠢货竟当众如此羞辱于她,墨心羞恼至极,恨不能将手中这碟蒸饺狠狠砸在玉玢脸上。
但墨心也只是想想,并不敢这么做。
她虽是从凤仪宫,皇后娘娘身边调来的,但也确确实实是居于玉玢这个一等宫女之下的二等宫女。
在这宫里,讲究的是尊卑有道,上下有序。
就算玉玢言行失当,也轮不到她来教训。
若她与玉玢争执起来,惊动了吴才人,甚至惊动了景嫔
那么就算她在这件事中再占理,事后玉玢受罚,她只怕也难逃罪责。
虽然心里很不服气,但墨心还是缓缓松开了碟子。
见墨心一副怕了她的样子,玉玢心中甚是得意。
这厢,正预备捏起一只蒸饺尝尝,再气上一气墨心,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冷肃的声音。
“把东西放下。”
玉玢不用转头去瞧,也能听出这是谁在多管闲事。
玉玢很怵云栖,可刚刚才从墨心那里挣来的面子,她不想丢了。
于是,她转过身来,微微扬起下巴,斜睨着云栖,口气傲慢地说:“你看清楚,这里是毓秀宫,不是含冰居。”
这里是毓秀宫又如何?
难不成景嫔还会特意从丽景轩跑到缀霞居,为你玉玢撑腰不成?
景嫔有那么闲那么蠢吗?
云栖深深觉得,要论蠢,玉玢才是真蠢。
竟然蠢到认为景嫔很看重很偏疼自己。
第194章
当年, 景嫔误会吴才人趁她不幸小产之时,设计勾引皇帝,也误认为玉玢是帮吴才人成事的帮凶。
因此,在吴才人得封宫嫔以后,才会将玉玢撵去伺候吴才人。
景嫔心里有多恨吴才人, 就有多恨玉玢。
而除了恨以外, 还多了几分轻蔑和鄙夷。
在景嫔眼中,玉玢就是个背信弃义,反复无常的刁奴。
当初, 玉玢选择投靠吴才人, 背叛了她。
而如今, 玉玢又反过来背弃了吴才人, 重新回到她的阵营。
玉玢这个贱奴, 简直奸猾不忠至极!
她怎么可能毫无芥蒂, 再倾心相待。
云栖就敢这么说,倘若吴才人有个好歹, 景嫔第一个要杀的就是玉玢。
为灭口, 也为出气。
云栖不屑与玉玢这样的蠢货废话,只稍稍加重些语气,看着玉玢说:“我让你把东西放下。”
话音刚落, 赵姑姑那边也出言呵斥一声,“快放下!”
见此情形, 有德也立马站上前, 凶巴巴的对玉玢说:“听见没, 我师傅叫你放下!”
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墨心头一回觉得云栖他们三个还挺可靠的。
墨心目光玩味,瞅着玉玢嘲弄道:“大伙儿都叫你放下,你就快放下吧。”
犯了众怒,成为众矢之的玉玢,眉头紧凝,呼吸也比之前粗重了几分。
她黑着脸,紧紧捏着那碟水晶蒸饺,心道:倘若她真放下这个碟子,那她颜面何存?
她平日里总被云栖那个怪胎和赵姑姑那条老疯狗欺负也就罢了,现如今,那一肚子坏水的墨心和蠢兮兮的有德竟然也想骑到她头上来?
她不放!就是不放!
可要是她真不放……
玉玢用余光偷偷瞥了云栖一眼,紧张的咽了口唾沫,。
你说这个怪胎今夜会不会放宜香的鬼魂来找她呀?
也不知她身上新添的那三道护身符,能不能镇住那个恶鬼。
应该能。
毕竟是花大价钱托人求来的,绝对能镇住。
玉玢在心里使劲儿点了点头。
但下一刻,人又泄了气。
真…真的能吗?万一没能镇住……
为了碟吃的,半夜见鬼,多不值当。
玉玢思来想去,几番挣扎下来,最终决定放下这碟蒸饺。
放是要放的,却不能像怕了谁似的,那样乖乖放下。
于是,玉玢便将手中的碟子稍稍举高些,然后又快又狠的砸在了桌上。
刚进屋的碧蕊被这动静吓了一跳,险些绊倒在门槛上。
待看清屋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以后,碧蕊又惊又好奇。
是谁惹怒了玉玢?竟气得玉玢砸盘子。
瞧这盘子碎的,没割破手真真是万幸。
正如碧蕊所见,玉玢用力太猛,碟子砸在桌上,瞬间就碎成了几半。
原本光滑平整的桌面,生生被磕掉几道漆。
云栖与赵姑姑不言,冷眼望着玉玢。
玉玢这是作的哪门子死?生怕墨心揪不住她的错处,整治她?
见碟子碎了,玉玢也懵了。
她压根就没想砸碎这碟子,她就是想拿这盘子在桌上砸出个响来,震一震这些人而已。
谁知道这碟子这么薄这么脆,一砸就碎了。
这下可怎么办?这要她如何收场!
玉玢慌得浑身发颤,连拳头都握不紧了。
热锅上的蚂蚁什么样,她就什么样。
对了对了!
玉玢急中生智,忽然想到戏文里唱过,三十六计走为上计。
于是,玉玢二话不说,转身就朝门口走去。
“站住!”见玉玢要逃,墨心立马出言喝止。
玉玢哪里肯听,脚步不停,加速往外走。
“碧蕊,快拦住她!”墨心追不上,只能喊碧蕊帮忙。
碧蕊怕玉玢怕得不行,每每见了玉玢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
耗子哪敢拦猫的去路。
可碧蕊也实在不敢得罪墨心。
人站在门边,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
此刻,碧蕊心里后悔极了。
你说她急着吃什么饭?她若能晚来一会儿,就不会碰上让她如此左右为难的事了。
眼见玉玢已经快步行至她身前,碧蕊鼓起勇气,把心一横,向前迈了一小步。
“玉玢姐……”
“你给我闪开!”碧蕊抬起手臂,猛地朝碧蕊挥去。
碧蕊本能的想要躲开,奈何身后就是门槛,她根本无处退避。
万般惊慌之下,只能抬起双臂护住头和脸。
玉玢打人很疼,碧蕊已经领教过好几回了。
碧蕊又怕又委屈,心想:玉玢这一下招呼到身上,够她疼上好几天了,简直不能更倒霉!
可谁知,玉玢挥出的手臂却久久没有落到她身上。
碧蕊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微微往下挪了挪护在脸前的胳膊。
正见有德挺身而出,护在她身前,一手攥住玉玢的手腕,替她挡下了这记力道十足的挥打。
碧蕊松了口气,双眼不自觉地红了。
入宫这些年,从未有人在她危难之时,站出来护着她。
有德是第一个,第一个……
别看玉玢是个女子,力气却着实不小。
有德好险没接住玉玢这一下。
虽说最终是接住了,但整条手臂却被震得生疼,尤其是手腕,像要断了似的。
不过,有德心里还是欢喜且庆幸的。
庆幸自己没给他师傅丢脸。
有德想着,扭头望向云栖,眉眼弯弯,唇角微微上挑,求师傅夸奖!
有德这一出手,为墨心争取到了时间。
见墨心追到近前,有德才松开玉玢的手腕。
“砸碎了碟子,砸坏了桌子,你就打算这么走了?”墨心气势汹汹地质问玉玢。
逃跑不成的玉玢,此刻脊背发寒,冷汗直流,双腿颤的厉害。
明明惊慌得要命,却还要佯装镇定,“我又没说不认,我赔就是了。”
“这事儿恐怕不只是赔银子这么简单。”墨心盯着玉玢,阴恻恻地说,“你砸了主子的膳食,你让主子吃什么?”
“她说了她不吃!”玉玢急道,音量也不由得拔高了几分。
墨心却是泰然自若,她望着玉玢,不慌不忙地问:“主子真这么说了?不是你假传主子的旨意?”
墨心连发两问,不等玉玢解释回答,她就转过身十分客气的冲赵姑姑一礼。
“能否劳烦姑姑去前院走一趟,问问主子是否说过,一口早膳都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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