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刚好被替父皇过来,考我们学问的二哥听到了。
二哥听后并未生气,也没有责怪三哥,更没有任何解释。
事后有一回,我与二哥一同用膳,一不小心被汤呛到,咳嗽了几声。
这本来只是很寻常的小事,但二哥却对此很是紧张,立即命人去请了太医来为我看诊。”
“殿下,等等!”张北游连忙冲楚恬比了个暂停的手势,“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么一桩事。自殿下您满月之日起,您但凡有个头疼脑热,都是由我来为您诊治的。我可从来没有因为您吃饭时不小心被汤呛到这种事,被喊去呀。”
“你忘了?”楚恬挑眉。
张北游一脸茫然,“我忘……忘了什么?”
“出这事儿的时候你刚好不在宫里。”楚天提示道,“你好好想想,你当时为什么不在宫里。”
“不用想了。”张北游郁闷道,“大概又是因为我死活不肯成亲,被老头子逮到,老头子气急败坏,说要成全我,揍死我这个不孝子,然后我就被老头子用家法胖揍一顿,之后就卧床不起,告假在家养伤了。”
楚恬点头,表示张北游猜的不错,“你当时三天两头就向太医院告假,幸亏我身子骨好,几乎不生病,若忽然生个急病,根本就指望不上你。”
听楚恬话语间带着些许小抱怨,张北游心里怪自责的,同时也挺感慨的。
感慨他自己可真是扛揍。
被老头子数十年如一日的揍来揍去,竟然还能这样活蹦乱跳的活着。
而除了感慨,张北游心底也有一丝淡淡的惆怅。
就在这一两年间,老头子明显老了许多,精气神也大不如前。
尽管殴打他的技术稳中有进,但力道却比之前轻了太多。
他都好久没被老头子揍翻在地,疼得嗷嗷求饶了。
让他想借伤告假,在家里躺几天偷懒都不行。
好想请一回久违的病假啊!
不如下回挨揍的时候,他就直接跳上桌子,对着老头子边扭腰边做鬼脸,然后大喊一声,“您这是给谁挠痒痒呢!”
老头子生性要强好胜,听了这话一定来劲儿,下手就能重些。
如此这般,他的病假就妥了。
楚恬瞧张北游目光流转,唇角突然勾起一抹笑。
一抹若有若无的奸笑。
料定这家伙一定又在寻思什么坏主意。
不禁咳嗽两声,提醒张北游,你现在的身份是太医,不是你老张家的不孝子。
张北游抬眼,见六殿下用特别嫌弃的目光盯着他瞧,十分心虚地笑了笑,“殿下,您接着说呀。”
楚恬大约能猜到张北游在琢磨什么,也就没追问,便接着自己之前的话说:“当日替你来为我诊脉的是孙院判。
孙院判诊过以后,说我身子无碍。
二哥不放心,要孙院判再仔仔细细的诊一诊。
如此折腾了快一个时辰,二哥才放孙院判走。
孙院判走后,我实在忍不住,便问二哥,我只是被汤呛了一口,稍稍咳嗽了两声而已,二哥何必这般紧张。
二哥答因为重要,所以紧张。
二哥还嘱咐我说,千万要好好保重身体,平安健康的活着。
这不只是为自己,也是为了那些真心疼爱你的人。
我当时……当时……”
楚恬双颊微微泛红,明显有些不好意思,“我当时抱住二哥的手臂,跟二哥说,要二哥也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二哥轻轻摸了摸我的头说,‘我当然会好好活着,为了阿恬,也为了所有爱重倚重我的人。’
当时我并没有深想二哥的话,后来我才慢慢想明白,二哥那样惜命,并不是贪生怕死,也并不是为了自己。
他是为了他身边那许多如我一般,必须倚仗他才能平平安安活着的人,才会那样近乎偏执的保重自己。”楚恬说,本就泛红的眼圈又鲜艳了几分。
“二哥他并非任性妄为之人,相反,他是我见过最有担当的男人。
尽管最近发生的一些事,让二哥对父皇有些心灰意冷,但二哥绝对不会因与父皇赌气,而故意作践自己的身子。
二哥之所以坚持不肯请太医前去为他看诊,应该是怕引起揣测。
毕竟,眼下有太多双眼睛正盯着北宸宫,二哥的一举一动,皆在某些人的监视之下。
二哥不想让那些人知道他近日身子不适,再进而联想到某些事,生出某些不该有的心思。”
听完楚恬的话,张北游竟不知该说什么。
沉默了半晌,才长叹一声,“太子殿下真是不容易。”
“二哥他错了。”楚恬说。
“啊?”张北游只当他听错了,“殿下说什么?”
“我说二哥他错了。”楚恬字正腔圆,一字一顿的重复道。
张北游想了想,觉得六殿下说得对,“太子殿下是错了,错在不该如此瞻前顾后。身子不适,就该请太医去瞧。您们一个两个生了病,都只管扛着,还要我们太医有什么用。”
“我说的不是这个。”楚恬眸色微暗,嗓音低沉了几分,“二哥错在只将父皇当做父亲,而未视作君上,如今才会这般痛心消沉。”
张北游闻言,怔忪了片刻才心道:如六殿下所言,太子殿下的确是错了。
错在忘了他与陛下先是君臣,后才是父子。
或许,太子殿下从未意识到,他与陛下除了是父子,还是君臣。
这并不能怪太子殿下,要怪就怪陛下对太子殿下过于疼爱。
在太子殿下面前,陛下一直都是一位过于慈爱的父亲。
他从不曾在太子殿下面前,展露过他帝王的威严。
当有一天,陛下突然将他身为帝王的冷酷与杀伐决断,全部展现在太子殿下面前。
太子殿下一时无法承受,也是人之常情。
只盼太子殿下能尽快冷静并重新振作起来。
倘若太子殿下能顺利地迈过这道坎,凭太子殿下的心性与才干,来日一定会成为一位出色的帝王。
若是不能……
张北游摇头,不会的。
陛下对太子殿下的疼爱并不是假的,陛下爱这个儿子,是爱进了骨子里的。
尽管眼下,陛下与太子殿下正在冷战,但陛下还是在为太子殿下着想。
否则,堂堂一国之君,何必要陪着太子演父慈子孝的戏给众人看呢。
只怕陛下与太子殿下不睦的传言,早就满天飞了。
如此,不仅有碍太子殿下的声望,也会动摇太子殿下的地位。
张北游就敢这么说,只要太子殿下不谋反,无论太子殿下做错了什么,陛下最终都会原谅太子殿下。
张北游想着,连忙好声好气地劝慰了楚恬几句,叫楚恬稍安勿躁。
说陛下和太子爷只是在闹些小别扭而已,过阵子就好了。
见楚恬依旧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张北游把心一横,说要跟楚恬打赌。
赌不出两个月,陛下与太子爷一定会和好如初。
若他输了,就在瑶光殿外的空地上,给大伙儿表演吞剑和胸口碎大石。
听了张北游给出的赌注以后,楚恬淡淡一笑,原本苍白的脸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
但楚恬心里清楚,想要他父皇和二哥和好如初,并不容易。
毕竟,令他父皇与二哥心生嫌隙的事,不只青楼那场大火,也不只对淑妃的处置,这中间还有其他别的事。
“殿下可觉得身上好些了?您说了半天话,要不要喝口茶润润喉咙?”坐榻旁,常寿满眼担忧地望着楚恬问。
楚恬微微点头,冲常寿伸出手,示意常寿扶他坐起来。
常寿见状,连忙上前去扶,却见张太医把他们正要起身的殿下给按了回来。
“殿下躺着别乱动,茶我来喂您喝。”
“我可没那么娇气,我自己能喝。”楚恬边说边试着自己坐起来。
张北游不言,捧着从常寿手中接过的茶盏,心道:今儿楚小六要是能自个坐起来,我张北游的名字就倒过来念。
如张北游所料,楚恬连试了好几次,都没能坐起来。
特别好面子的六殿下别过脸去,留给众人一个发红发烫的耳朵和一截红彤彤的脖子,然后来了一句,“我突然觉得不渴了。”
张北游忍笑,冲常寿打了个眼色。
常寿连忙上前,将楚恬从软榻上扶坐起来,并体贴的在楚恬身后垫了两个软枕,想让他们殿下尽量坐的舒服些。
待人坐稳以后,张北游什么也没说,便将手上的茶盏递了过去。
楚恬捧着茶盏,低着头,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样子很斯文,也很乖巧。
莫名的惹人怜惜。
让张北游忽然想起初见六殿下那日的情景。
作者有话说: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凌凛凛 36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_^
第208章
初见六殿下, 六殿下还是尚在襁褓中, 刚刚满月的婴儿。
那日正好是六殿下满月的日子,陛下在宫中大摆筵席, 庆贺六殿下满月之喜。
不知何故, 宴席刚开始不久,六殿下就啼哭不止。
任叶昭仪这个亲娘,还有两位一直照料六殿下的乳娘怎么哄都哄不好。
见六殿下小脸哭得通红,声儿都哭哑了, 陛下是又心疼又惊慌,便传召当日太医院所有当值的太医, 都去纯昭宫为六殿下看诊。
而他正好就在其中。
他还记得当日与他一同前往纯昭宫的有司徒院使, 陈太医, 还有潘太医。
再有就是当时还在太医院任职的他家老爷子——张院判。
这四位一位是太医院的头把交椅, 一位是太医院的次把交椅,另外两位也是经验老道的老太医。
四个人围着六殿下好一通看诊, 也未诊出个所以然来。
最终结论是, 六殿下没病, 应该就是受惊了。
因为六殿下并非患病,所以四位太医都对如何让六殿下停止啼哭这件事束手无策。
当日, 正好是他入职太医院的第一天, 也是他头一回与他家老爷子一同出诊。
刚满十五岁的他, 一身锋芒, 年少轻狂, 凡事皆率性而为。
他见他家医术已登峰造极的老爷子, 也有对病人束手无策的时候,心中窃喜,便想着在老爷子面前露一手,让老爷子对他刮目相看。
于是便自负又狂妄地站了出来,请陛下和叶昭仪让他来试一试。
而当他走上去,站到摇篮前以后,他立马就后悔了。
从来都没抱过孩子的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将摇篮中,这个长得过分好看的白糯米团子抱出来。
大概是见他站在摇篮前,半天没有动作,他家老爷子突然咳嗽了两声,“不行就回来。”
不行?呵呵!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一瞬间,强烈的好胜心便驱散了他全部的理智,他袖子一撸,就将白糯米团子从摇篮里抱……或者说,是捧了出来?
他第一次抱孩子的经验,就这样献给了六殿下。
怀中的六殿下软的像团棉花,抱紧了怕把人弄疼,抱松了又怕把人摔着。
他当时紧张的不行,全身僵硬,脑中一片混乱,唯一的念头就是赶紧把软绵绵的六殿下,安全的放回摇篮里。
压根就没心思去想,怎么去哄得这团软绵绵不哭。
事情已经过去快十五年了,他至今都没弄明白,他怀里的六殿下为何突然就不哭了。
不但不哭,还冲他笑了。
难道是出于求生的本能吗?
六殿下是怕他把自己给摔了,于是本能的停止哭泣,对他露出“求你放过我这个小可怜”的无辜笑容?
见六殿下不哭了,还露出了让人看了心都要化了的笑容,陛下龙心大悦,当场就下旨,从今往后,六殿下的身子便由张太医来照料。
是张院判,是张太医!
从此,他与六殿下便结下了不解之缘。
之前,他跟云栖姑娘说,说十五年前他初见六殿下,是为六殿下医治吐奶。
其实是对云栖姑娘说可谎。
不过,这是善意的谎言。
他是不想很不仗义的在云栖姑娘面前揭六殿下的短,让云栖姑娘知道六殿下曾经是个小哭包。
婴儿时期的六殿下,确切的说,是未满周岁前的六殿下,是真能哭。
当年他是三天两头就被请去纯昭宫,原因只有一个,六殿下又哭了,哭得谁都哄不好。
然而一见到他,六殿下立刻就不哭了。
真是相当神奇啦。
年满周岁以后,六殿下就很少哭了,但他还是常往纯昭宫跑。
不为别的,只为六殿下点名找他陪自己玩。
这一陪就是十五年。
六殿下还小的时候,他总是在想,殿下怎么长得这么慢呀,殿下什么时候才能长大,长成能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如今他却觉得殿下长得太快了,又不想让殿下长大了。
他突然好怀念当年那个个头只到他腰,成日追在他屁股后头,偷偷喊他北游哥哥的小豆丁。
当时的殿下多乖巧多讨人喜欢呐。
哪像如今的殿下,张口闭口都是挤兑他的话。
哪像如今的殿下,总是闷闷不乐,有这么多烦心事……
想到这儿,张北游忍不住叹了口气。
当初他就不该答应继承他家老爷子的衣钵,入太医院做什么太医。
他若是去考取功名,入朝为官就好了。
以他的聪明才智,必定能成为大夏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阁臣。
但“有史以来最年轻”什么的并不是重点,重点是若他成为国之肱骨,那么无论是在陛下面前,还是在朝堂之上,他说的话便会很有分量。
如此,在六殿下需要他的时候,他便能切实的帮上殿下。
140/299 首页 上一页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