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姑姑的姜汤不同于其他普通的姜汤,一般姜汤都是把姜切片或切丝熬煮,而赵姑姑的姜汤是直接将生姜剁成泥,熬好以后要连汤带渣的一起喝下去。
口感真心不好,但效果却不错。
又浓又热的一碗姜汤灌下去,身上立马就不觉得冷了。
赵姑姑将云栖换下的湿衣裳和桌上的书、荷包等物一收,“走,跟我回屋上药去。”
在仔仔细细地替云栖上好药以后,赵姑姑便催着云栖赶紧躺下睡一觉。
昨夜云栖几乎一宿没睡,今儿一早起来又是上树又是划船,到这会儿的确是又困又累。
屋外大雨滂沱,雨滴不断地重重敲击着屋顶的瓦片,还有门板和窗棂,凌乱又吵闹,但却一点儿也没影响到云栖。
人刚一躺下就睡着了,一睡就睡到了傍晚。
睡醒以后,云栖并没有急着起来,而是躺着发了一会儿呆才缓缓坐起身。
雨还在下,且声势未减。
云栖下地来到窗前,瞧天色,这场雨怕是还有的下。
从前云栖很喜欢下雨,现在却有些怵下雨。
行宫里的娇花弱叶可经不起这风吹雨打的摧残,一夜过后,必定满地狼藉。
这残局可不好收拾。
若不出所料,待明日不染池的活干完以后,她必定要被指去哪里收拾地上的落花残叶。
云栖不怕累,只盼别再跟有德分到一处了。
下雨天黑的早,屋里黑乎乎的一片,云栖并不怕黑,可今儿也不知怎么了,总觉得心里头慌慌的。
云栖连忙去点上灯。
小小的一朵暖黄色火焰,不足以将整间屋照亮,也没能治愈云栖莫名的慌张。
她忽然很想见宜香,没什么特别要紧的话说,也没有很重要的事讲,就只是想见到宜香而已。
想见那就去见呗。
云栖起身,吹熄了刚点燃的蜡烛,便撑着伞往宜香屋里去了。
见屋里点着灯,云栖心绪稍安,不想进屋一瞧,屋里就只有玉玢一个人在。
玉玢脸色不好,眼角还挂着泪,显然是刚哭过。
大概又是在为景嫔,为何还不接自己回去伺候的事难过呢。
她来的可真不是时候。
云栖怪自己莽撞,方才就该在门口喊宜香一声,确定宜香在屋里她再进来。
云栖原本已经准备好要挨玉玢一顿骂,谁知玉玢却没有对她破口大骂。
“你找宜香?”
玉玢反常的态度让云栖十分意外,愣了一下,才应了声“是”。
“她还没回来吗?宋氏也没回来?”
云栖被玉玢问的一头雾水,宜香出门了吗?宋氏也出门了?
这大雨的天,两人能去哪儿?
第24章
“难道老天无眼,真叫她得逞了?”玉玢低声自语,神情怨毒。
她两手揪着之前用来擦泪的手帕,撕来扯去,用力之猛,竟将好好一条手帕,生生扯成了两截。
云栖认得那条手帕,那本来是宜香的手帕。
帕子上绣了一朵粉白色的木芙蓉,宜香最喜欢木芙蓉。
玉玢偷走人家的帕子赖说是自己的,这行为已经够恶劣了。
费尽心思占为己有的东西,好好珍惜也就罢了,竟然还给撕烂了。
云栖怒急,立刻上前从玉玢手中夺过那两截帕子,“你用厌了,不喜欢了,大可把东西还给人家,何必毁了。”
玉玢压根就没料到云栖会突然气势汹汹地冲到她跟前,还敢从她手里抢东西,呆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
她斜眼瞪着云栖,哼笑一声,阴阳怪气地问:“你以为你那好姐妹跟她主子回来以后,还会稀罕这么一条破手帕?”
玉玢这话是什么意思?云栖完全听不懂,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玉玢喜欢看吴才人和赵姑姑口中聪明伶俐的云栖,一脸茫然无措的样子。
她自然不会为云栖答疑解惑。
云栖厌极了玉玢故弄玄虚的嘴脸,她了解玉玢,知道就算她立刻跪下给玉玢磕三个头,玉玢也绝不会把自己知道的事告诉她。
傻子才会留在这里跟玉玢纠缠。
云栖将那两截手帕收进袖中放好,转身便往外走。
见云栖不上当,玉玢心里不甘,又连忙接着之前的话说:“就是不知道那两个人还能不能回来。”
云栖明明知道玉玢的话不能信,但心里还是狠狠地慌了一下。
她来不及整理纷乱不安的思绪,一路跑到小厨房去找赵姑姑。
云栖到时,赵姑姑正忙着准备晚饭。
“姑姑可见着宜香了?人是在宋氏屋里吗?”
人一进屋,站都还没站稳,就劈头问了赵姑姑这么两句,把赵姑姑都问懵了。
“怎么,出什么事了?”
“姑姑只说今日有没有见过宜香。”云栖满眼焦急地看着赵姑姑,身体因为紧张而微微发颤。
见云栖这般惶急,赵姑姑连忙应道:“我今儿当然见过宜香,还见过不止一回。”
“姑姑最后一次见宜香是什么时候?”
赵姑姑认真回忆了一下才答:“是中午宜香来取宋氏的午膳。对了,你不提我还忘了,午膳用过的食盒和碗碟,宜香还没给我送回来呢。咱们含冰居可不比别处阔气,杯碟碗盏统共就那么几件,若宜香不赶在晚饭前把东西给我送回来,就只能让宋氏站在锅边吃饭了。”
赵姑姑的话听得云栖心里越发忐忑,在撂下一句“我去西屋看看”以后,就转身跑了出去。
“回来!伞!”
见云栖伞也不打就往雨里冲,还喊都喊不住,赵姑姑感到事情有些不对头,也顾不得做饭,撑上伞就去追云栖了。
远远望见西屋没点灯,屋里黑漆漆的一片,云栖的心就凉了半截。
待推门进去,发现屋里真的空无一人,饭桌上,午膳静静地躺在食盒里,一筷子也没动。
云栖忽然觉得手脚发冷,浑身无力,头也突然疼得厉害。
当她回过神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跌坐在了地上。
“呀!摔疼了没有!”赵姑姑将手里的伞一扔,快步走进屋来,俯身搀住云栖,“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云栖慌乱间紧紧抓住赵姑姑扶她的手,就像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宜香不见了,好像是跟宋氏出去了。应该是中午就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
赵姑姑回握住云栖冰凉的手,小心翼翼地将人从地上扶起来,“你先别急,可知人往哪儿去了?”
云栖摇头,“玉玢兴许知道,可她不肯说实话,一会儿说宜香和宋氏回来以后如何如何,一会儿又说不知道两人还能不能回来。”
“玉玢那个死丫头。”赵姑姑咬牙切齿,却知眼下不是骂人的时候,“走,先跟我回屋去,玉玢那边交给我,我定给你问出个来龙去脉。”
云栖努力的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却实在无法冷静,她只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我不回去,我跟姑姑一起去找她。”
与云栖朝夕相处有两年多,还从未见云栖如此失魂落魄过,赵姑姑心里很不好受。
遇事一向从容不迫的人,也难免有些心慌意乱。
在斟酌了半晌以后,赵姑姑才对云栖说:“要不咱们先去找吴才人,看才人怎么说,这事儿本来也该报给才人。”
云栖连忙点头,拉着赵姑姑就往外走。
“你走慢些,小心摔着。”赵姑姑一手撑伞,一手扶着云栖。
眼下云栖满脑子都是宜香的安危,哪听得进劝,几乎是一路从西屋跑到了东屋。
见云栖浑身湿漉漉的被赵姑姑搀进来,正靠在软榻上发呆的吴才人吓了一跳,连忙迎上前,“这是怎么了?”
赵姑姑没指望已经方寸大乱的云栖,能自己把话说清楚,于是便代云栖将事情的来龙去脉简单讲了一遍。
吴才人听后,立刻吩咐赵姑姑去把玉玢找来。
赵姑姑就等吴才人这句话,袖子一撸就往后院去了,不像是去找人,像是去杀人。
吴才人扶云栖到软榻上坐下,又找来帕子替云栖拭去沾在发上和脸上的雨水,“你别太担心,不能有什么事,人说不定一会儿就回来了。”
云栖点头,也不停地告诉自己,没事,一定没事的。
不多时,赵姑姑就把玉玢给带了。
玉玢也算是个讲究人,平日里衣裳总是干干净净,穿的整整齐齐,头发也梳的一丝不乱。
而眼前的玉玢发丝凌乱,本该在头顶的发髻歪垂到脑后,几乎要散开了。
衣衫不整不说,还皱皱巴巴的,像是才跟人打了一架。
就在不久前,玉玢恼怒之下,是想与突然杀气腾腾冲进她屋里的赵姑姑打上一架。
可万万没想到,还未等她出手,她就被赵姑姑收拾成这副惨样,然后又被一路拉拽到了这里。
其实,赵姑姑早就想狠狠揍玉玢一顿,碍于吴才人总是让着惯着玉玢,她给吴才人面子,才一直忍着没动手。
今日她是实在忍不住了,就算吴才人事后怪罪,她也一定得好好教训教训这一肚子坏水的小蹄子。
若不是玉玢别有用心,故意说那种话吓人,云栖能成这样吗。
只是拉扯推搡两下,根本不解气,依她的脾气,真想揍得这小蹄子三个月下不来地。
赵姑姑想着,狠狠剜了玉玢一眼,吓得玉玢赶紧将她精心为云栖和吴才人酝酿的,已经到了口边的恶言生生咽了回去。
见玉玢一身狼狈,吴才人面色如常,毫不意外。
她既然让赵姑姑去找玉玢来,便料到会是这种结果。
她就是故意叫赵姑姑去的,就是要让玉玢尝些厉害。
玉玢可以欺她不敬她,因为她的确亏欠玉玢。
但云栖没有。
欺负云栖,不行。
吴才人盯着玉玢,目光少见的冷峻。
没有任何铺垫,吴才人直截了当地对玉玢说:“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
第25章
玉玢对吴才人毫无敬意,更无惧意,冷哼一声,将脸别去一边,一副你们休想从我口中问出任何事的顽固模样。
赵姑姑瞧着就来气,上前一把扯住玉玢的耳朵,“你说不说!”
玉玢疼得哇哇大叫,眼泪都出来了,哪还神气的起来。
吴才人也不出言阻拦,任由赵姑姑这么扯着玉玢的耳朵。
她眸色淡淡地盯视着玉玢,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把你知道的事全都说出来。”
玉玢色厉内荏,赵姑姑还没下重手呢,她就已经受不住了。
“我说!我都说!”
赵姑姑撇嘴,一脸嫌恶的松了手,心道:才这点儿疼就扛不住,还敢学人作恶。待来日死后下地狱,恐怕还没等小鬼们把她投进刀山火海里,她自己就先吓散了魂。
玉玢揉着被揪得生疼的耳朵,半晌才渐渐缓过来。
怕说慢了赵姑姑再上来扯她另一只耳朵,玉玢只好不情不愿地讲道:“今儿午饭后,我见天色不好,像是要下雨,就去院里收衣裳,正瞧见宋氏带着宜香打后门出去了。应是嫌宜香走的慢,我听宋氏嘀咕了一句,说皇上今儿中午一定会路过北苑的清晖园,若宜香磨磨蹭蹭耽误了她的好事,她回来一定扒了宜香的皮。”
原来宋氏是去“邂逅”皇上了。
中午就走了,这会儿还没回来,应该是成功了吧。
“你还知道什么?”赵姑姑催问。
玉玢恨赵姑姑恨得才恨不能扒了赵姑姑的皮,但玉玢识时务,她心里清楚,至少眼下她奈何不了赵姑姑。
只能老老实实的回答赵姑姑,“我就知道这些。”
玉玢也算知无不言了,这一点赵姑姑看得出来,可赵姑姑却没就此放过玉玢。
她抬手就在玉玢腰侧狠狠一拧,玉玢吃疼,险些摔在地上。
“你说你午饭后去收衣裳了,为什么不把院里晒的衣裳都一并收了,就只收你自己的。可知那些没来得及收的衣裳被褥都被淋湿了,回头都得重洗。你说说你,年纪轻轻的,心眼怎么就这么坏?一刀劈下去,这肚子里应该都是黑的吧。”
一直都被吴才人让着惯着的玉玢,那受过这样的委屈,还一气儿受了三轮。
玉玢又疼又怕又气恼,捂着被赵姑姑掐疼的侧腰,看样子已濒临崩溃。
赵姑姑望了望云栖因惊魂未定而惨白的脸,真想再给玉玢几下,最终却忍住了。
日子还长,往后有的是机会揍这坏心眼的死丫头。
“你当真就知道这么多?”吴才人再次向玉玢确认。
玉玢无力地点了点头,疼得连话都说不出来,半分平日的盛气凌人都没有了。
吴才人冲玉玢摆了摆手,“你回去吧。”
玉玢得了这话,片刻都没犹豫,转身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时,玉玢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瞥了窗台上那株已经换了新盆的兰草一眼,问吴才人,“你还记得那天我跟你说的话吗?”
吴才人看着玉玢没言语。
玉玢只把吴才人的沉默当成心虚和示弱,她阴鸷一笑,“你不得好死!她!还有她!你们都不得好死!”
赵姑姑一个箭步上前,揪住玉玢指向云栖的手指,“我看你现在就想不得好死。”
赵姑姑是做惯了粗活的人,本来力气就大,恼怒之下力气更大。
玉玢痛呼出声,几乎以为自己的手指被赵姑姑掰断了。
“姑姑松手。”一直神情恍惚的云栖,双眼终于恢复了正常的清澈明亮。
赵姑姑依着云栖的话松了手。
云栖望着玉玢,眼神并不凶狠,却瞧得人周身发寒。
“就算如你所言,我们最终都不得好死,死后地下也能彼此做个伴,世上也有人会为我们的死真心难过,可你呢?”
玉玢被问住了,她怔怔地瞪着云栖,半晌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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