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栖听了这话,怔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才人有喜了,才人要做母亲了!
泪水不自觉的就从眼眶中奔涌而出。
才人有孕了,真好呀。
高兴到泪流满面的云栖,却没注意到一旁的赵姑姑不但面无喜色,还垂下头幽幽地叹了口气。
果然是这样。
见云栖哭了,一时找不到手帕的有德,只能扯着自己的衣袖一边为云栖擦泪,一边劝道:“这可是天大的喜事,师傅别哭啊。”
“我高兴,我这是高兴的……”云栖呜咽道。
“我听说宫里有个不成文的规矩,说是哪宫主子有孕,这位主子宫里上上下下所有的奴才,就都能得到赏银。”碧蕊很不会看人脸色地扯了扯有德的衣摆,“你说,陛下会赏咱们多少银子?会不会有半年的月钱那么多?”
有德被碧蕊扯住问的又烦又无奈,“你就知道银子。”
一听这话,碧蕊心里怪委屈的,原本使劲儿上扬的唇角立刻就瘪了下去,“我还不是为了我们……为了我自己的来日做打算。”
有德向来好脾气,不愿与碧蕊斗嘴,只浅浅一笑道:“你放心,若上头真有赏赐,不会少了你那份的。”
碧蕊听了这话,又立刻高兴起来。
她望着有德,眼睛全是有德。
她就喜欢看有德笑,觉着有德笑起来特别好看。
……
宫里已经有三年没添过龙子了。
因此,吴才人有了身孕的消息,被第一时间上报到了皇帝那儿。
皇帝得知这个消息以后,喜不自胜,立刻摆驾前往缀霞居探望吴才人,并当即晋封了吴才人为美人。
因眼下吴才人的身孕才刚刚满两个月,胎气还不稳。
皇帝的意思是册封礼不急着办,暂且定在吴才人的身孕满五个月,胎气稳固以后再办也不迟。
除了晋封吴才人以外,皇帝还下令赏赐缀霞居上下所有的宫人一年的月钱,当是对他们侍候主子得力的嘉奖。
得偿所愿的碧蕊可高兴坏了。
吴才人有孕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一样,迅速传遍了皇宫的每个角落。
听说陛下亲自前往缀霞居探望吴才人,且这会儿还没走。
各宫妃嫔都立即备上一份贺礼,匆忙赶去缀霞居恭贺,生怕晚了旁人一步。
诚心来贺喜的一个都没有,全都是想着趁此机会来皇帝跟前露露脸,希望皇帝能想起她们来。
如此,下个得意洋洋地依偎在陛下身旁,等人众人来贺的保不准就是她们了。
而那些急着从宫中各处赶来缀霞居的娘娘们,并未如愿见到她们心心念念的皇帝。
皇帝以吴才人身子虚弱,需要安心静养为由,命前来贺喜的妃嫔们将贺礼留下,人都回去。
前前后后就只叫贤妃和荣妃二人,进去稍稍坐了一会儿。
尽管只是请进去稍坐,也足见可这二人在皇帝心里超然的地位。
……
皇帝原是要留在缀霞居陪吴才人一道用晚膳的,却猛然想起内阁那些个老臣,已经被他晾在勤政殿快两个时辰。
皇帝与吴才人说,晚膳是不能陪琼儿一起用了,但今夜一定会陪着琼儿。
意思很明确,今夜朕要留宿缀霞居。
通常情况下,皇帝要宠幸哪个嫔妃,都是命负责司寝的宫人,把人用软轿抬到承恩殿的。
不过,皇帝偶尔也会像这样一时兴起,直接留宿在哪位妃嫔的宫里。
听说陛下今夜要留宿在缀霞居,晚膳的时辰一过,负责司寝的宫人们就提前赶到了缀霞居开始准备。
虽说吴才人有孕,皇上不会真的宠幸吴才人,但司寝宫人还是照例伺候吴才人沐浴更衣。
司寝的宫人们在前头正忙,被王醒派来盯着一众人等的王旻,忙里偷闲的跑来后院找云栖叙旧。
自打圣驾从昌宁行宫回銮以后,王旻与云栖就一直没机会再见。
如今再见,两人丝毫也不觉得生分,依旧十分热络。
在得知云栖是六殿下看中的人以后,本就待云栖很和气亲热的王旻,待云栖就更亲了。
但却不敢再像从前那样小云妹妹,小云妹妹的称呼云栖了。
因陛下今夜要留宿缀霞居,云栖和赵姑姑两人被特准今晚不必去丽景轩帮厨。
云栖才有机会坐在这儿,与王旻说笑。
这厢,云栖刚问到王旻,赵姑姑教的推拿手法,是否对缓解王醒公公腿疾发作时的疼痛有效果,就见有德匆匆找过来。
“师傅,丽景轩派人来传话,说是景嫔叫师傅过去。”
云栖有些意外,景嫔为何会在这个时候找她过去?
吴才人身怀有孕,缀霞居上下是一片欢腾喜悦。
而一墙之隔的丽景轩,眼下又是何种光景呢?
虽然今日午后,陛下来缀霞居探望吴才人的时候,景嫔差玉珀送了份很厚的贺礼来,并说了一大套恭喜的话。
但在云栖看来,景嫔怕是这宫里最见不得吴才人有孕,最见不得吴才人好的人。
这会儿,景嫔还不知为吴才人有了身孕的事,气恼成什么样呢。
有德一脸忧心忡忡的与云栖说:“景嫔这会儿找师傅过去,八成是要拿师傅出气的,不如我去回了景嫔的话,就说师傅这边有很要紧的差事要当,忙的走不开,今夜不能过去了。”
云栖心里很清楚,景嫔今夜找她过去,一定不是为盯着她吃吃喝喝的,但也未必就是要抓她过去教训出气。
陛下今夜要歇在缀霞居的消息,景嫔应该早就听说了。
除非景嫔疯了,否则绝不敢在这当口上生事。
云栖想,倘若她今夜不去丽景轩见景嫔,明日也终归是要去的。
陛下不会日|日留宿在缀霞居,她不会每夜都有要紧的差事当。
况且,陛下留宿缀霞居,用不用得着她一个平日在厨房里当差的宫女忙前忙后,景嫔又不是没侍候过圣驾,怎么会不知道。
骗不过,也躲不过的。
云栖决定要去丽景轩走一趟,并向有德解释她为何必须要去丽景轩。
在听完云栖的话以后,有德没再出言阻拦云栖,只叮嘱云栖要千万小心。
王旻则叫云栖放心大胆的过去,他在这边听着动静,若有什么不好,他会立即赶过去营救。
云栖谢过王旻,又安抚了有德几句,便动身前往丽景轩。
刚迈出屋门,云栖就迎面撞见去给他们沏茶的赵姑姑,提着茶壶回来。
听说云栖要去丽景轩,比云栖更加懂得审时度势,权衡利弊的赵姑姑没有阻拦云栖,只嘱咐云栖要随机应变,千万不要吃了亏。
云栖应下后,便匆匆去到了丽景轩。
……
如云栖所料,丽景轩的气氛果然不如缀霞居那么欢喜愉悦。
甚至可以说是很糟糕。
就连平日里最趾高气昂的玉珀,看起来也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在见到云栖以后,玉珀没照例冲云栖连翻几个白眼,而是颇为焦虑的催促着云栖赶紧跟她进屋去。
云栖如以往一样,一句话也不多说,乖乖的随玉珀进了屋。
“回主子,云栖到了。”玉珀小心翼翼的回禀说。
云栖则规规矩矩的冲端坐在主位之上的景嫔行了一礼,并道了万安。
半晌,没等到景嫔的一句“免礼”。
云栖不禁微微抬起头,偷瞄了景嫔几眼。
她发现景嫔的目光并未落在她和玉珀身上,而是正在盯着身旁桌上的那个正袅袅冒着烟气的香炉出神。
此刻的景嫔,眸色沉沉,眉梢与眼角间都凝着一股深沉又浓重的怨气,让人瞧了不禁心生寒意。
云栖不由得就打了个寒颤。
第236章
以往云栖来丽景轩,景嫔都打扮得十分随意家常。
而今日的景嫔, 明显是精心打扮过。
锦衣华裙, 环翠叮当,妆容也画的格外精致。
景嫔本就是个不折不扣的美人, 经这一番细致装扮, 人看起来就更美了。
娇而不妖, 艳而不俗,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就连像云栖这样的女子见了,都觉得今夜的景嫔当真叫人惊艳。
云栖心里很清楚,景嫔当然不是为了见她才花这么多心思和力气打扮自己, 也应当不是闲来无事才会如此。
她猜, 应该是今日午后, 景嫔听说陛下摆驾缀霞居探望吴才人。
又听说各宫妃嫔反应极快, 闻讯以后都立马带上礼物,前来恭贺吴才人有孕之喜。
身为毓秀宫的主位娘娘, 此时若不露面,必将引人揣测与非议,说她妒忌吴才人,容不下吴才人。
于是,景嫔只能选择盛装打扮,再亲自带上礼物, 去一墙之隔的缀霞居, 给吴才人贺喜。
可最终景嫔为何没亲自过去, 而是命玉珀代为跑腿呢?
云栖猜想, 景嫔兴许是听说陛下将前去恭贺的妃嫔全都拒之门外。
景嫔怕自己巴巴的跑过去,却被迎头砸下一碗闭门羹。
与景嫔接触这一段时间,云栖对景嫔的为人多少有些了解。
景嫔这个人特别好面子,是宁死也不肯在吴才人面前丢这种脸的。
当然,景嫔也可能是因为别的原因,才没亲自去缀霞居。
为了面子只是云栖的猜测,她并不敢肯定。
但可以肯定的是,景嫔此刻的心情很差。
云栖的腿伤经过这一段时间的将养,已经都好全了。
可像这样一直拘着礼,好好的膝盖也难免会酸疼难忍。
云栖耐力超群,还能再撑一会儿,一旁的玉珀却明显有些撑不住了。
在发现她家主子正在走神以后,玉珀忙提高了音量,再次向景嫔回禀说:“回主子,云栖已经带到。”
景嫔终于回过神,她眸色淡淡地瞥了眼正福着身拘着礼的二人,挥了一下手,示意二人起来。
云栖和玉珀都松了口气,缓缓地站起身来。
“你下去吧。”景嫔对玉珀说。
玉珀得令,没有一丝迟疑,立刻退身出去了。
若放在平日,见景嫔要留云栖单独说话,玉珀不定要剜云栖多少眼,才会不情不愿的退下。
与平日不一样的不只玉珀。
平日里总是摆满各色糕点瓜果的那张桌子上,今日连盏茶都没有,空空如也。
云栖已经可以肯定,今日景嫔召她过来,的确不是叫她如往日那般,坐在那儿吃吃喝喝的。
那景嫔叫她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难道是有什么话要问她?
可景嫔又不说话……
玉珀都已经退出去半晌了,景嫔就再没开口说一个字。
云栖再次忍不住偷瞄景嫔,发现景嫔似乎是在审视她,又仿佛是在盯着她走神。
云栖心里很是没底儿,这种感觉令她有些焦虑。
难道景嫔特意叫她过来,就是为看着她罚站的?
不能吧……
忽然,一直坐在那儿沉默不言的景嫔动了。
见景嫔从主位之上站了起来,云栖的身子不由得绷紧。
来了来了!
然而景嫔并没有朝云栖走来,而是转身进了内室。
云栖有些懵。
景嫔把她叫来,却一直不搭理她,眼下又径自起身进了里屋,把她一个人留在外屋……难不成景嫔真是把她叫来罚站的?
罚站就罚站吧,站着总比跪着舒服,在这儿站一夜而已,她应该能挺得住。
这厢,已经接受要在丽景轩罚站一整夜的云栖才刚刚整理好心情,预备专心罚站,景嫔的声音突然从内室传来。
“你进来。”
这个“你”,自然是指的云栖。
云栖才稍稍放松一点的心又骤然揪紧,她之前每晚都会被景嫔叫来此处,却从未被允许进入内室。
景嫔忽然叫她进去……
景嫔叫她进去,她也不能转身就跑。
云栖只好把心一横,硬着头皮进了内室。
一走进内室,云栖先是楞了一下。
原来这间内室并不是供景嫔困乏时小憩用的静室,而是一间乐室。
屋内的架子上摆满了各种乐器。
有常见的琵琶,筝和月琴,也有云栖见都没见过,更叫不上名字的稀罕乐器。
此刻,景嫔正坐在一架七弦琴的琴案后,冲云栖招手,叫她过去。
云栖连忙上前,以为景嫔终于要表露今夜召她过来的目的,至少也会对她说点儿什么。
谁知景嫔却自顾自的弹奏起案上的七弦琴来。
景嫔弹奏的这首曲子有些长,一曲终了,至少已经过了一盏茶的工夫。
云栖不懂琴,但直觉告诉她,景嫔应该是个高手。
先贤创造了各种乐器,又谱就了适合不同乐器演奏的乐曲,归根究底,是为了抒发自身的情感,或是为了向别人传达自己的情感。
云栖虽然不懂琴,却从景嫔的琴声中听出了不安、焦躁、哀怨、憎恶这些情绪。
能做到用琴传情达意,景嫔自然是高手。
云栖还沉浸在由刚刚那首琴曲所营造出的,沉郁忧伤的气氛中,有些难以自拔。
景嫔却忽然开口问她,“吴玉琼教过你弹琴吗?”
云栖赶忙答道:“才人不曾教过奴婢弹琴。”
“那你坐过来,本宫教你弹琴。”
云栖一怔,景嫔竟然要亲自教她弹琴?
这……这是唱的哪一出?
见云栖愣着不动,景嫔柳眉微蹙,“你不想随本宫学?”
云栖就算真的不想,也不敢说不想,她连忙依着景嫔的吩咐,乖乖地跪坐到了景嫔身边。
人才将将坐稳,景嫔就与她说:“把你的手给本宫看看。”
云栖立刻老老实实的将自己的手伸过去。
景嫔漫不经心的瞥了云栖的手一眼。
蓦地,景嫔目光一闪,眼中流露出一丝明显的惊讶之色。
她立刻托起云栖的手,仔仔细细地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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