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云栖眼底乌青一片,十分困倦的样子,景嫔不许云栖随行,只叫云栖赶紧回屋再睡一觉,睡饱了再起来。
云栖最终没能随景嫔一道去凤仪宫,却也没听景嫔的话回去补觉,而是帮着玉琅一道,将景嫔明日赴上元节宫宴要穿的吉服拿出来熨平挂好。
之后,又精心挑选出几套头面,等着景嫔回来拍板。
云栖觉得那套珍珠头面清雅别致,景嫔一定会选那套。
而玉琅则认为景嫔会选另一套更雍容华贵的翡翠头面。
两人还为此打了个赌,输的一方要送赢的一方一盒香宝斋的胭脂。
香宝斋的胭脂一盒价值不菲,与云栖和玉琅而言,这也算是场豪赌了。
两人摩拳擦掌,都对那盒胭脂志在必得。
却不想这场赌局的关键人物景嫔,却迟迟不见回来。
玉琅心里纳闷的,往常这个时辰,景嫔主子早该从凤仪宫皇后娘娘那儿回来了,眼下还没回来,难道是皇后娘娘有什么事与诸位嫔妃交代才耽搁了?
为了印证自己的猜想,玉琅命人去隔壁润悦轩跑了一趟,看杨更衣可从凤仪宫回来了。
被打发去跑腿的宫女回来报,说杨更衣早就从凤仪宫回来了。
还说,听杨更衣身边的春杏讲,景嫔娘娘之所以迟迟没回来,是被皇后娘娘单独留下说话了。
玉琅猜想,皇后单独留下他们主子,八成是要询问他们主子有关吴才人身孕的事,主子应该就快回来了。
而云栖这边也没有多想。
两人虽急于分出胜负,却没有不懂事到抛下所有差事,干等着景嫔回来,都先各忙各的去了。
……
听说景嫔已经打凤仪宫回来时,云栖正在廊上盯着几个小太监,将皇帝前儿个命人送来给景嫔赏玩的宫灯都挂起来。
亏得有景嫔赏的那件水貂皮小袄,云栖顶着寒风在廊上忙活了半天,也一点儿都不觉得冷。
想着景嫔被皇后留在凤仪宫说了半天的话,肚子应该饿了。
于是,云栖便亲自去小厨房挑了两样小点,想叫景嫔多少吃些,再动身去缀霞居吴才人那边。
这厢,云栖刚提着食盒走到寝殿门口,就见玉琅打殿内走出来。
瞧云栖手里提着食盒,玉琅忙与她讲,“主子已经睡下了,妹妹不必进去了。”
云栖意外,“娘娘睡下了?”
玉琅点头,“主子说身上乏了,想躺下睡会儿。我原是要守在主子身边,以防主子有什么吩咐。可主子却不许我守着,也不许别人进去守着,只命我差人去缀霞居一趟,告诉吴才人她今儿不过去了。”
听完玉琅的话,云栖不禁问:“娘娘昨夜没睡好吗?”
玉琅想了想,摇头说:“昨儿是我在主子身边上夜,昨夜主子歇的很早,也没起夜,应当睡得很好。”
既然昨夜睡的很好,那么景嫔突然表现的这般反常,应该就只有一个原因。
皇后与景嫔说了什么?
在云栖眼中,皇后此人看似敦厚温良,毫无心计,实则长袖善舞,老于世故。
在后|宫之中,皇后待谁都很好,却又不与其中任何一位妃嫔过于亲厚。
若问后|宫众人,皇后娘娘待哪位娘娘最亲,最与众不同。
一定没有一个人能答出来。
而就是这般小心经营,努力维持着这种极致平衡的皇后,今日却没有回避众人,将景嫔留下单独说话。
不仅云栖觉得此事古怪,大伙儿也都觉得很奇怪。
云栖正寻思着,玉琅忽然拉着云栖,将人拉到不远处的一根廊柱后头。
确定四下无人,玉琅才悄声与云栖说,说她瞧景嫔自凤仪宫回来以后,精气神儿就不大好。
不是不大好,是很不好。
云栖虽未亲眼瞧见景嫔的精气神儿究竟有多不好,却可以断定景嫔的精气神儿应该不是一般的不好。
否则,怎么会恹恹到连缀霞居都不去了。
“妹妹,你说皇后娘娘究竟与咱们主子说了什么?”玉琅双手绞着衣袖,满面愁容。
第299章
“妹妹, 你说皇后娘娘会不会是见近日,陛下过于偏宠咱们娘娘,怕咱们娘娘恃宠生娇,才有意敲打敲打。”
话一出口, 还没等云栖说什么,玉琅自己就给否了。
“咱们主子一向谨言慎行,不露锋芒, 皇后娘娘很不必如此的。”
玉琅冥思苦想,再想不出其他可能,不由得哀叹一声,“瞧娘娘没精打采, 郁郁不乐的样子, 我这心里当真不好受。”
话听到这儿,云栖连忙轻轻握了握玉琅的手以示安抚,又顺势将手中的食盒递到了玉琅手里, “这里头是一碟枣泥山药糕和一碟栗子饼, 玉琅姐姐拿去吃吧,忙了大半天姐姐也该觉着饿了。景嫔娘娘这边我会守着,回头等娘娘愿意见人了, 我便进去瞧一瞧娘娘,陪娘娘说说话。”
玉琅也无更好的法子, 只能提稳云栖递来的食盒, 向云栖真诚道谢, 又与云栖道了句费心, 便赶着去忙自己那一大摊事了。
……
景嫔说是身上乏了要睡一会儿,却卧在睡榻上辗转反侧,越躺越精神,根本就睡不着。
她满脑子都是皇后那句,“景嫔,你要懂得审时度势,明辨是非。”
她不傻也不瞎,她甚至觉得自己比大多数世人都要聪明一点儿,双眼也更清明一点儿。
对一个人究竟是善是恶,对一件事究竟该这样做还是那样做,都有自己的判断,不必也无须旁人来指手画脚。
父亲不可左右她,皇后更不可能。
可瞧那位一向温厚良善的皇后娘娘今日之态度,并不是在劝谏她,也不是在与她商量,而是在通知她,警告她,命令她。
倘若她不乖乖听话,皇后恐怕就会发动自己后宫之主的权利,强行动手。
不行,这绝对不行!
可凭她又如何能阻止得了皇后呢?
这世上唯一能阻止皇后的人,恐怕就只有陛下一人了。
但谁又能保证,陛下在得悉内情以后,不会选择与皇后同仇敌忾。
景嫔心里头又疼又堵,只觉得一阵呼吸困难。
她连忙扶着床栏坐起身来,一边轻抚自己的胸口,一边喘着粗气。
长这么大,她从未像眼下这般心慌意乱,不知所措过。
“砰砰”两人轻响,自窗边传来。
响声过后,窗外紧接着又传来云栖清亮悦耳的声音,“娘娘,您没睡吧?”
景嫔想应云栖一声,奈何喉头发哽,几次张嘴都没发出声音。
临了,只余一声长叹。
窗外廊上,云栖并不死心,“奴婢知道您没睡呢,您打开窗户,看看奴婢好不好?”
云栖的声音极温软轻缓,像是在央求景嫔,也像是在与景嫔撒娇。
景嫔几番犹豫,终是下地来到窗前,将窗户缓缓打开。
“大冷的天,你不进屋说话,非要在外头……”
话未讲完,景嫔就被眼前所见惊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七八个一尺多高,形态各异的小雪人被排成一排,摆在外头的窗台上。
云栖站在窗外的廊上笑嘻嘻地看着她,朝她福身一礼,“云栖携小云栖,小玉琅,小玉珀……给娘娘请安。”
景嫔望望窗台上的雪人,又望望窗外的云栖,神情像是要哭,又像是要笑。
如此怔愣了半晌,她才深吸一口气,对云栖说:“你快进来。”
云栖连忙依着景嫔的话进了屋,她在离景嫔五步远的地方停下脚步,站住身子。
景嫔招呼她:“站那么远做什么,还不快上前来。”
云栖故作一副紧张样,逗趣说:“怕扰娘娘清梦,娘娘会打奴婢。”
景嫔气笑,“赶紧去火盆边烤烤手,烤热了再过来。”
云栖十足乖巧的“嗳”了一声,便去到火盆边,擎着冰凉的双手烤起火来。
见云栖双手冻得通红,景嫔便忍不住想嘀咕云栖几句。
可想着云栖都是为了哄她才会如此,便舍不得嘀咕云栖了。
她回身望向窗台上那几个小雪人,想着云栖方才说这是小云栖,小玉琅,小玉珀……
景嫔不禁又往窗前走近几步,细细打量起这些小雪人来。
几个小雪人做的并不精致,却是难得的传神。
玉琅一向爱将头发高高绾起,而玉珀的身形较他人稍稍圆润几分,至于云栖自己则生的比较瘦弱娇小些。
这些雪人之中,还有一个雪人肚子圆滚,微微向前隆起,应该是吴才人。
景嫔来回打量了好几圈,也不见一个像自己的,不禁扭头问云栖,“本宫呢,你怎么不做一个本宫?”
云栖冲景嫔一笑,“奴婢手拙,做出不娘娘的花容月貌来。”
景嫔闻言,不禁白了云栖一眼,嗔她一句“油嘴滑舌”。
看似是在嫌弃云栖,实则却很喜欢云栖与她这般玩笑。
从小到大,无论是入宫前,还是入宫后,就只有云栖一人敢这样与她打趣玩笑。
这令她感到很新鲜,也很亲切。
她喜欢云栖这样。
“身上穿着水貂皮袄吗?”景嫔问。
云栖连忙点头,“回娘娘,奴婢穿着呢。”
景嫔道:“那快随本宫走。”
云栖好奇,“娘娘要带奴婢去哪儿?”
景嫔不言,只管走到云栖跟前,拉着人就往外走。
云栖也不再问,任由景嫔拉着,一路出了寝殿,穿过回廊,来到了庭院之中。
景嫔拉着云栖在院中一小堆积雪前站定,而后俯身蹲下,双手捧起一团雪来。
“娘娘,您这是要?”
“我没堆过雪人,你教教本宫。”
云栖二话不说,就在景嫔身边蹲下,十分认真的向景嫔传授起她也不甚丰富的堆雪人经验。
有一个小宫女,自庭院一侧的廊上路过,见他们景嫔主子竟然蹲在地上玩雪,惊得险些砸了手上端的东西。
她满眼惊奇的躲在廊柱后头瞧了一会儿才离开,并将所见说与相熟的宫女听。
与其相熟的宫女才不信景嫔娘娘会如市井顽童一般,蹲在地上玩雪,便叫上三五个一样不信的太监宫女一同过去探看。
却不想真瞧见景嫔娘娘蹲在庭院里玩雪,而娘娘最喜欢的云栖姑娘也陪着娘娘一起玩。
两人脸上都挂着笑,看来是玩的挺高兴。
景嫔娘娘在庭院里玩雪的事,不多时便在丽景轩里传开了,自然也传进了玉琅耳里。
玉琅起先并不相信,觉得一定是有人造谣。
可听好几个宫女太监信誓旦旦的与她说,的确亲眼看见景嫔娘娘带着云栖姑娘在庭院里玩雪,玉琅才按捺不住,放下手头上的差事,跑去了寝殿前的庭院。
大伙儿诚不欺她,果然!
在玉琅眼中,景嫔与云栖一个身娇肉贵,一个瘦弱畏寒,玩什么不好非要去玩雪。
玉琅呼了声“祖宗”,快步走上前,劝两人赶紧放下手上的雪,回屋暖暖身子去。
此刻的景嫔已经一扫刚从凤仪宫回来时的阴霾,眼中满溢着纯澈清朗的笑意,她指着手边刚塑好的那个小雪人与玉琅说:“瞧瞧像不像你,本宫做的可比云栖做的像多了。”
云栖立即反驳,“还是奴婢做的更像些。”
云栖转向玉琅,遥手一指,“不信姐姐比一比。”
玉琅顺着云栖手指的方向望去,见寝殿一处窗外的窗台上,排排站了七八个差不多有一尺多高的小雪人。
玉琅收回目光,又瞧景嫔和云栖身边堆了十好几个小雪人,只觉得脑袋发晕。
这两位祖宗究竟蹲在这里玩了多久的雪呀?
玉琅哪里由得两人再继续胡闹,也不管景嫔会不会生气怪罪她,坚持请景嫔立刻放下手里的雪,领着云栖回屋去。
景嫔明显有些意犹未尽,但景嫔并非不识好歹,没有分寸之人。
见玉琅急得脸色发白,云栖手冻得红里透紫,在最后做完手中那个云栖雪人以后,她便听玉琅的话,带着云栖回屋去了。
玉琅立即命人熬了浓姜汤来,盯着两人各饮下两大碗,并嘱咐二人别再出去玩雪,至少今日别再出去玩了,才匆匆离去继续去忙她未做完的差事。
身披厚毯子,对坐在火盆前,手里还捧着喝空的姜汤碗的云栖与景嫔,你看看我,我瞅瞅你,几乎同时笑了出来。
笑过之后,景嫔对云栖说:“今日玩的不够尽兴,明日咱们还去玩。”
云栖想了想才应道:“那娘娘得答应奴婢,明日您去赴上元宫宴,要戴那套珍珠白玉的头面。”
景嫔不解,“为何一定要本宫戴那套头面?”
云栖嘻嘻一笑,将她与玉琅打赌的事老实跟景嫔讲了。
景嫔听后不禁“啧啧”两声,“你这是作弊。”
作弊的云栖却是一副从从容容的样子,“兵不厌诈,大不了奴婢将赢来的胭脂分娘娘一半。”
得了这个条件,景嫔做思考状,半晌之后才应了一句,“行吧。谁叫方才玉琅她凶本宫,该她破财赔本宫半盒胭脂。”
说罢,景嫔又一脸埋怨的盯着云栖说:“玉琅从前温恭知礼,在本宫面前总是低眉顺眼的。都是被你给带坏了,如今都敢冲本宫瞪眼睛了。”
云栖无辜,“奴婢哪有对娘娘瞪过眼睛,更没教过玉琅姐姐。”
“有,就是有,你此刻不就在冲本宫瞪眼睛。”景嫔指责道。
云栖大呼冤枉,“奴婢没瞪眼,奴婢这是天生眼睛大。”
景嫔忍笑,暂时放过云栖。
她将手中的空碗递给云栖,叫云栖再给她盛碗姜汤,也叫云栖再多喝一碗。
两人一人捧着一碗热姜汤,相对而坐,缓缓喝着,尽管岁月并不够静好,但此刻却很安宁。
“云栖。”景嫔忽然柔声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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